十八
书名:临时夫妻作者名:王子群本章字数:7638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7
赖货开房了。
吃完晚饭赖货等在红莲厂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红莲出来,就又打了沈翠的手机。沈翠却挂掉了。赖货正要发火,沈翠隔着自动伸缩门朝赖货扬了扬手,说,我这就上楼给你叫去。赖货笑了。
赖货在等着的时候,红莲厂里的门卫看见他了,说,又找你老婆啊?
赖货点点头,递给他一支烟。
门卫问,要我帮你喊吗?
赖货说,不用了。
门卫说,没事的。
赖货还是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红莲已经走到门口了。
红莲今天不大想出来的样子,站在大门里不耐烦地问,有事吗?
赖货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红莲说,不能。
赖货说,你是娘娘啊?
红莲说,我就是娘娘。
赖货说,你是神仙也是俺老婆子。
红莲就笑了。
赖货说,走吧。
红莲走出来,问,上哪儿啊?
赖货说,玩去啊。
红莲说,上哪儿玩去啊?没啥好玩的地方。
赖货就拉了红莲的手慢慢地走着,看了看四周,悄声说,咱进城玩去中不中?
红莲正慢慢走着,听见这话就站住了,看着赖货。赖货也看着她,等着她说不去的话来,赖货知道她肯定不去,然后他再劝她,缠她,磨她。
红莲没说话,大概再等赖货说话,看看赖货没吭气转身往回走了。
赖货一下慌了,红莲,红莲,红莲!红莲不理他,只管往回走她的。
赖货紧走了几步一把把红莲的手拉住了,你回去弄啥啊?
红莲甩开他,还是往回走。
赖货就拦他,左走左拦,右走右拦。
红莲走不了,就烦了,弄啥啊?
赖货问,你弄啥啊?
红莲说,你管我哩?
赖货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俺老婆子哩,我不管你谁管你?
红莲沉着脸说,我不要你管!
赖货说,你说哩,你要叫人家抢跑了,那我不成光棍了?
红莲说,光棍你光棍,光棍你该着!
赖货说,我咋恁该着呀?
红莲说,你起来!
赖货却一把把红莲抓住了。
红莲说,你弄啥啊?
赖货央求地说,上城里玩去。
红莲说,想去你䞍去了。
赖货说,你不去我去有啥意思啊?
红莲说,咋没意思啊?不是想咋着咋着,得劲得很!
赖货说,你看你这个人,我请你出去玩还请错了?
红莲说,就错了。
赖货说,哪儿错了。
红莲说,哪儿都错了。
赖货说,那不然我请人家去。
红莲说,去啊。
赖货说,好了,走吧。拉着红莲的手就走。
红莲被赖货拉着,很不情愿地走着,上哪儿去呀?
赖货说,走呗。
红莲说,回来都啥时候了?现在都快八点了,十点厂里就关门了,路上再耽误耽误,哪还有玩的时间啊?
赖货说,晚他晚,回来再叫门嘛。
红莲说,那多不好啊。
赖货说,那有啥不好的啊?
红莲说,不好。
赖货说,好好好,那咱就玩一个小时就回来,中吧?
红莲有点犹豫。赖货说,走吧——拉着红莲上了公交车。
晚上公交车上人很少,偌大的车厢空荡荡的。赖货找了紧挨着的两个座位让红莲坐里头,自己坐外面,把红莲的手抓过来握在手里。红莲有点不适应,觉得赖货怪怪的,不过很舒服,很恬然,但还是看了看赖货。赖货就冲她笑笑。
这样坐了一会儿,红莲忽然想起来,问,咱到哪儿下啊?
赖货说,我到哪儿下你也到哪儿下啊。
红莲说,样子,我就不下。
赖货说,好好好,你不下你不下。你是老板的,谁惹起你了啊?
两口子在广场下了车,这也是赖货在等车时就看好了的。
尽管是晚上广场上还是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多是年轻人,一对儿一对儿的,手拉着手的,手挽着手的,抱着腰的,还有女的搂着男的脖子的,还有一对儿在亲嘴的。红莲看得脸上热辣辣的,赖货开始还津津有味,看了亲嘴的也不好意思了。红莲就拉赖货,走走走。
走了两口子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们来就是没目的地来的,既不买也不卖,想玩也不知道哪儿好玩怎么玩,纯粹的没头的苍蝇胡闯乱撞,因此一走出广场就懵了,去哪儿呢?红莲果然问,去哪儿呢?赖货说,你说。红莲说,我说?我知道去哪儿还问你?赖货说,那就随便逛逛街吧。
茫然无序地走了一会儿,红莲说,回去吧。
红莲的决定是对的,逛街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两口子这样稀里糊涂地瞎逛不但让人高兴不起来,反而闷闷的,让人累得慌,还不如不逛,在宿舍里躺一会儿也能解解乏,第二天好有力气有精神干活、挣钱。
赖货就有点慌了,说,你看看才出来你就急着回去,解手没有脱裤子时间长,值当不值当的啊?
红莲说,走,回去。看看啥时候了?
赖货掏出手机看了看,说,还早着哩。又说,你不逛逛,啥时候会知道哪儿好玩啊?
红莲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恁些弄啥?出来是挣钱的,又不是玩的。
赖货说,看你说的,人不能光知道干活吃饭挣钱吃饭挣钱干活挣钱干活吃饭,那跟个机器样,有啥意思?赖货说得激动,还想说些什么却想不起来了,话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一下没词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停了一下,说,是不是?
红莲就挖苦他,没托生到城里可惜了。
赖货说,那你就让我补补呗。拉着红莲拐上了一道街。
红莲问,这是上哪儿啊?
赖货说,看看不就知道了。
赖货说得对。两口子走着走着就听见前面一阵震天的音乐声。
赖货说,跳舞的,走,看看去。
果真是跳舞的,男男女女一大片人随着音乐节拍搂搂抱抱的扭来扭去,边上围了一圈人看着出神。看的人最外围的有几个民工模样的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说些什么,甚至指指点点的,发出吃吃的怪笑声。他们的笑声或许太小了,一点也没影响到跳舞的人,他们依旧跳得兴致勃勃的。红莲看了一会儿弄不懂为什么要扭来扭去的,就兴味索然了。对赖货说,走吧。赖货有点不舍,不是跳舞让他不舍,而是跳舞的几个女人让他看得入迷,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颇有点目不暇接,女人扭来扭去把他的心也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扭得麻花似的,嘴里应着红莲,好,脚却没有移动的意思。红莲就带了不满但听起来像撒娇一样的语气说,走吧。赖货这才不情愿地跟着红莲走了。红莲又问,啥时候了?别回去晚了。赖货又掏出手机看了看,说,不晚,再玩一会儿。
两口子才走了没多远,看见许多年轻人向另一群跳舞的人拥过去,来了兴致,走,看看去。红莲说,再看还是那,有啥看头?走吧,再不走回去就晚了。赖货说,怕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在乎这几分钟啊?走,看看去。不由分说拉了红莲就走。
另一群是跳舞的不错,但跳的是现代舞,节奏很快,音乐震耳欲聋,动作很火爆,扭腰晃屁股的浑身乱动,参加跳舞的都是年轻人,围着看的也大多是年轻人。
赖货一看就看上了瘾,不由地说,我日他娘。
红莲看着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叫跳舞?咋跟一群疯子差不多呢?看不下去,又被震天响的音乐刺得耳膜生疼,就拉赖货,走吧,走吧。
赖货说,再看一会儿。
红莲拉了几次都没拉动,有点烦,就说,你长这儿吧,我走了。气鼓鼓地走了,她以为赖货会跟上来的,走了一小会儿,回头看看没看见赖货,难住了,走不是,回来也不是。
赖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看不见了红莲,急起来,急忙往四下里看,看了半天才算看见了,赶紧走过来,责怪道,你咋偷着溜了?
红莲说,你还真想长那儿啊?
赖货说,说哩,我长那儿了谁陪着你啊。
红莲笑了,样子。然后说,走,回去吧,到家都啥时候了。看看。
赖货就又掏出手机看。
红莲看他不吭声,问,几点了?说着凑过来,一看惊叫起来,呀,十点多了!?咋恁快啊?多会儿你不是说还早着的吗?赶紧走。接着抱怨起来,多会儿就说叫你走叫你走,你就是不听!这回去都啥时候了?半夜了!
赖货说,你看人家不都还没睡的吗?
红莲说,能管跟人家比吗?人家是城里人,不用打工。咱算啥啊?
赖货说,别回去了吧,到厂里都啥时候了?
红莲就瞪着他,啥时候也得回去?不回去住哪儿啊?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赖货笑了,当然不能睡大街上了。
红莲说,那睡哪儿?睡梁头上?这儿连个梁头也没有。
赖货说,要梁头弄啥?
红莲说,要也没有。
赖货说,管他有没有哩。
红莲说,你铁。
赖货说,活人能叫尿憋死啊?不会住旅社啊?
红莲一愣说,住旅社?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旅社两口子是都知道的,是让出门在外的人晚上歇脚的地方。乡下没有旅社,只有街上才会有,要是走路的赶不上走到街上就在谁家借宿一宿,一般人家都会同意的,当然不会是特别好的房子,大约是过道或者磨房什么的,天明借宿的人懂事的会跟主人家打声招呼,不懂事的就悄悄地走了。打招呼了主人家当然高兴,不打招呼主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不就一句感谢的话嘛,听不听能咋的啊?街上过去有的不叫旅社,叫干店,墙上也会清清楚楚地写上干店两个字。干店名副其实,的确是够干的,除了房子什么都得住宿的人自己带,席子、被子、枕头,房主一概不管。后来才有了旅社,里面有床铺,有被子、枕头,还有开水。
不管干店还是旅社,两口子谁都没住过,只是听人家说是这样的,具体是不是这样的谁也说不好。因此,赖货一说住旅社,红莲就懵了。
红莲问,那旅社咋住啊?
赖货说,跟家里一样呗。
红莲问,你住过?
赖货说,没有。
红莲问,那你咋恁知道啊,就跟你住过样?
赖货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啊?猜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啊。
两口子说着话走过一条街道,这才发现转了半天还是围着广场转的,最初刚走到广场口碰到那些个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缠缠绕绕的男女把两口子吓跑了,绕了一圈从另一个口进来了。明白了这一点,两口子对视了一眼,都不禁笑了。
赖货说,咱住哪儿啊?
红莲说,啥住哪儿啊?
赖货说,旅社啊。
红莲说,住啥旅社啊?赶紧回去。
赖货说,已经晚了,再说……看看红莲,接着说,不是想你了嘛。忽然趴在红莲耳根说,想日你了。
红莲刹那间明白了,赖货让她进城玩、带着她东游西逛就是为了等天晚回不去了,好住旅社!红莲明白了,不过这回没有生气,应该的,毕竟是两口子嘛。她甚至有些感动,难为赖货动了这么多心思!哎,出门在外真的不容易啊!但赖货的话太粗了,让她有点难为情,嘴给你撕烂。
赖货就把嘴伸了过去,等红莲作势要捏的时候赶紧躲开了,说,撕烂了你不心疼啊?
红莲说,撕烂了正好,心疼啥?
赖货说,看你说的吧,就恁得劲啊?你撕烂还得你缭住,图个啥?
一本正经替红莲着想的样子把红莲逗笑了。
赖货看她笑了,心里就有了底,说,走。
红莲说,你咋恁馋啊?
赖货说,你说哩,长个玩意儿弄啥唻?
红莲说,喂狗哩。
赖货想了一下,说,嗯,喂狗哩。
红莲突然明白了,追着赖货打。
街上的饭店、宾馆、酒店很多,走不多远就有一家,全都富丽堂皇的看着吓人。两口子从前面经过的时候,红莲就逗他,去租一间去,租一间咱就不回去了。赖货说,真的啊?红莲说,嗯。赖货还是说,真的啊?红莲说,嗯。这样问了三次,红莲嗯了三次。赖货还有点不放心,还要问红莲时,红莲烦了,租去啊!耽时地问问问,问个啥啊?再走到一家宾馆时赖货就回头看了看红莲,看红莲不吭气就走了过去。
宾馆门口的玻璃门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孩子,旗袍很瘦把女孩子的身子箍得紧紧的,显出一片的凸凸凹凹来,不仅如此,还有很高的开叉,一动开叉里就白花花的一片晃人的眼睛。赖货刚一走近门口,两个女孩子同时把玻璃门打开了,异口同声地说,欢迎光临!赖货冷不防吓了一跳,赶紧回来了。两个女孩子笑了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赖货的一举一动红莲全都看在眼里,也像两个女孩子一样笑了,见到回来的赖货还是装模作样地问,房子租好了?赖货拉着红莲急急地走了往前走了一段,没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在这回头看了看,说,哎,那一家我看不咋的,再找一家吧。
红莲就把不住呵地笑了。
赖货问,笑啥?
红莲说,笑你。
赖货说,我有啥好笑的?
红莲说,光棍得不轻,连个房子都租不好,还住旅社哩?哼!
赖货说,不是租不好,是那家我相不中!红莲说,你就吹吧,反正吹牛皮也不上税。
再经过一家宾馆时,赖货说,这家差不多,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我。说着,走了过去。
这家的宾馆跟上一家一样在门口站着两个细条条弯弯曲曲的女孩子,看见赖货走过来,一样开了门说,欢迎光临。赖货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是他们的规矩,不再怕了,但对于两个女孩子的欢迎光临是不是要回答,回什么,心里就没底了,只好含混地说,哎,好。
进了门,赖货就懵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个女孩子中的一个走过来,问,先生,请问是要开房吗?
赖货没听明白,愣愣地看着她。
女孩子就再次问,先生,请问是要住宿吗?
这回赖货听懂了,点点头说,是。
女孩子把一只手伸向前台说,先生这边请。赖货懵懵懂懂地走了过去。
前台里坐着好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其中一个问,先生,请问要什么样的房间?
赖货没听明白,那女孩子就又问,请问先生是要标准间还是单间、豪华间?
赖货弄不清标准间、单间和豪华间的区别,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豪华间肯定比前两种贵,豪华嘛,当然会贵了。
女孩子看了看赖货说,我们这里有二百二、二百六、三百三种房间,你要哪一种?
赖货这回清楚了,也吓蒙了,二百二?我的天啊,再加上水、电啥的那得多少钱啊?赖货拔腿就走了。
红莲看赖货回来了,问,好了?赖货忿忿地说,坑人哩!
红莲说,我就说不中嘛,赶紧回去吧。看看啥时候了?
赖货掏出手机一看,十点四十了!说,不中了,回不去了,太晚了,公交车也不会有了。
一说到不会有公交车了,红莲急了,那咋办啊?
赖货说,还能咋办,住旅社啊。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也只有住旅社了,因为两口子根本不知道回去该走哪条路。现在红莲真急了,你快租房子啊!
赖货说,我看啥鸡巴宾馆、酒店咱也别住了,那不是咱住的地方。咱找旅社去,肯定便宜。
红莲说,得多少钱啊?
赖货说,我也不知道啊,又没住过,咋会知道?
两口子走了几条街道都没找到旅社,走得疲乏,又渴得厉害,红莲就打不起精神,就抱怨赖货,都怨你,进城,进城,得劲了吧?
赖货说,你看你,我这不是正找着的嘛。就先给红莲买了一瓶矿泉水,找了地方喝了一阵子。
歇了一会儿,红莲说,赖货,我看了,这大街上根本找不着旅社。
赖货说,为啥?红莲说,你想想,恁热闹的街,房租肯定贵,要是开个旅社房租便宜了也肯定裹不住。
赖货一听,对啊!那得上背街去。
可是,哪儿是背街呢?
红莲的泼辣劲上来了,说,鼻子底下就是路,问人家。到底是城里,半夜里还很热闹。红莲看到有人走过就上前问人家哪儿有旅社,有人会指点一下,有人干脆摇头,也有人理都不理她。最后,根据热心的人们的指点两口子慢慢摸索着总算找到了旅社。
旅社很不起眼,两口子到了跟前猛一抬头才发现,是一个灯箱上写着旅社两个字,两扇半旧的玻璃门半开不开的。赖货推开玻璃门进去,迎面一个小柜台,里面坐着个中年女人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以至于赖货和红莲走近了她还没看见。赖货走过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了一下,说,哦,我想租间房子。
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红莲,懒洋洋地说,五十。
红莲说,恁贵啊?
女人惊愕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说,贵?你去宾馆问问,少了三百别想!
赖货说,我问了,二百二。
女人说,那你怎么不住啊?
赖货说,太贵。
女人说,就是嘛,五十块钱你还嫌贵,那怎么说?
赖货咬咬牙,说,好,租一间。说着从腰里摸出钱来。钱有整有零,赖货没把一百的票子给她,而是一张一张地把零钱数给她。
女人数了数,说,不够。
赖货说,没有了。
女人就看着赖货手里的大票子。
赖货赶紧说,你还得找,多麻烦?这已经四十多了,就差几块钱。
女人说,你当是买肉呢?不行。
赖货说,就差几块钱嘛。
女人说,不行,没钱住什么旅社啊?
一句话把赖货窘得难受透了。红莲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数了几块钱递给赖货,赖货再把凑齐的五十块钱递给女人。
女人数了数,再交二十块钱押金。
赖货惊道,还得二十?
女人不耐烦地说,是押金,明天退房还退给你的。
赖货说,那图啥啊?
女人说,我房里有电视机,有开水瓶,你给我搞坏、拿走了怎么办?
赖货说,拿你的东西?俺是那样人吗?
女人说,那就掏钱吧。好好的蛮好,再退你嘛。
赖货还是说,俺就住一夜,不会给你弄坏的。
女人说,说是这样说,不交押金到时候搞坏了我找谁赔去?
红莲想想女人说的有道理,就又掏了二十块钱递给赖货,给她吧。
赖货迟疑了一下,红莲说,给她吧。
赖货这才递给女人,不由地嘟囔道,早知道给她个一百的叫她找多轻省。
女人接了钱递给赖货一把钥匙,说,三0二。
赖货问,啥三0二?
女人翻了一下眼皮说,三楼第二个房间。
赖货这才懂了,哦。
刚要走,红莲说,条子哩?
赖货问,啥条子?
红莲说,收了钱咋的也得开个条子啊,要不明儿个她再跟咱要二回钱咋办?
赖货说,对!就走过来说,给俺开个条儿吧。
女人说,不用。
赖货说,怎么不用哩……
女人说,我本子上记着呢,没事,上去吧。
赖货还想说,女人烦了,怎么这么罗嗦啊?客人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样的!我说放心就放心,你还怕我再收你的钱啊?规矩就是这样的,交了钱,明天退房退你押金二十。我都记上了,清清楚楚的,不会有事。去吧。
红莲看看再缠女人也不会开条子,又实在累得不行,就说,好了,算了,上去吧。
两口子拿了钥匙刚走到二楼,正要上三楼时忽然听见下面一阵人声,女人显然吓着了,尖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一个声音威严地说,公安局的,查房,好好配合!
女人就不吱声了。
赖货一听吓坏了,毁了!
红莲也听到了,颤抖着声音问,咋办?
赖货也不知道咋办,下去肯定不行了,会和公安局的撞上的。上去到房间里也不行,虽说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没有结婚证,谁会信啊?赖货就急得一头的汗。
红莲又急又怕,万一让公安局的抓了,罚钱都是小事,要是让厂里领人那可丢死人了!红莲抓住赖货的手,咋办?啊,咋办啊?
赖货也急得团团转,一抬头忽然看见走廊尽头的厕所,拉着红莲躲了进去。
两口子前脚刚走进厕所,那帮所谓公安局的后脚就上来了。挨着门的敲,开门开门,公安局的查房!随着就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顿问询,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干什么的?来多久了……如此反复了好一阵子,渐渐到了厕所这边。两口子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胸口腾腾地跳个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缩作一团。一会儿查完了,还有人到男厕所里看了看,大概没看到什么很快走了。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清静下来。红莲悄声说,走吧。
赖货说,不中,这一层查完了,上面还有没查的。
红莲说,那怕啥?反正咱不住了。
赖货吃了一惊说,走啊?
红莲说,还不走?等叫人家抓住了好看,是吧?
赖货面呈难色,嗫嗫嚅嚅地说,那也得再等一下。
红莲说,还等啥?
赖货说,万一公安局的在下面把守着哩。
红莲一想,就是!这才呆着不动了。
两口子又呆了一阵子,听见传来一阵许多下楼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女人,听见几个好像是公安局的人的声音说,干什么不行啊,非干这个?没人吭声,只有杂沓的脚步声渐渐下去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两口子才松了一口气。
赖货说,走了。
红莲长出一口气,伸了伸,这才发现浑身汗津津的了。
红莲说,走吧。赖货说,走。拉着红莲走到门口停住了。
红莲说,咋了?赖货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小心地探出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一个女人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进来,一睁眼看到赖货的脑袋,吓得啊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赖货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没有半点迟疑,拉着红莲一溜烟地逃了。
两口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不见了。赖货有点怕,不觉住了脚。红莲看看小声说,还不快走!赖货这才癔症过来,赶紧蹿了。
来到街上,往四下里看看,这时候的大街比他们刚来时清静多了。红莲问,咱现在上哪儿啊?赖货沮丧极了,恨恨地说,回去!
红莲说,回去?
赖货说,回去!
红莲说,咱不知道回去的路啊?
赖货说,顺着原路慢慢走。
红莲说,那得走到啥时候啊?
赖货说,走到啥时候算啥时候!
红莲没办法,只好跟着走。
赖货走的很快,噌噌噌,一会儿就窜出多远去。
红莲紧走慢走地撵着还是被撇下一大截子,你走恁快恁啥?等等我。
赖货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噌噌噌地走着,嘴里嘟哝道,这是人过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