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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书名:临时夫妻作者名:王子群本章字数:7180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7

  

  全喜这几天急坏了。

  让全喜着急的不是红麦打电话催他,恰恰相反,是红麦好几天都不打电话了。几天前催得火上房样,现在突然冷冷清清没声了,这就不对劲,肯定出问题了。全喜开始还很担心,怕红麦再打电话过来,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名正言顺地推脱过去。那阵子村里人谁见了他都会问,啥时候去啊?就像过罢年节该外出打工了却还在村里晃荡一样,弄得全喜很狼狈,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赶紧逃开了。

  过了几天全喜沉不住气了,给红麦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沈翠,说是红麦不在,有事的话红麦再给他打回去。全喜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红麦第一次没接他的电话。红麦、红莲、沈翠天天都在一起,能会去哪里?只能说不想接他的电话,那就百分百是有问题了。红麦病了还是在生他的气?病了只要不是大病不用特别担心,头疼脑热的打打针吃点药歇一下就好了,亲人也都在身边,比他那时候打工好多了。他打工的时候虽说工友也有邻居或者亲戚,但都是男的,又住在工棚里,赶不上饭时想喝口热水都没有,更别提水果啥的了。那就是在生他的气。按说两口子生气很正常,天天在一起没有勺子不碰碗的,现在天各一方吵不起来,也打不起来,不过心里还是不好受。看红麦这意思,在看看红麦嫂子的口气,全喜更肯定了这一点。一起生活二十年了,我郑全喜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还这样疑神疑鬼的太不应该了!我不是别的,是为这个家,我知道让你在外吃苦受罪了,对不起你,可不是我要赶你去的呀!不是没办法吗,谁想病啊?唉——

  第二天,全喜到街上卖了菜回来,听巧玲说,红麦来电话了,赶紧去了。

  红麦问,你夜儿个打电话了?

  全喜说,嗯。

  红麦问,有啥事吗?

  全喜有点生气,没事。

  红麦可能想起来了说,那个,你现在不用急着来了。

  全喜很意外,啥?不用去了?

  红麦说,嗯。就把司马月玲的情况说了。

  全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可是你说的不叫去了,可不是我不去啊。

  红麦有点不高兴,说,是哩,我说的,不叫你来了。高兴了?舒坦了?得劲了?

  全喜说,好了好了,得罪你了,对不起,中不中?

  红麦说,样子。全喜就挂了电话心安理得地回家去了。

  全喜正在吃饭的时候,春梅来了。

  春梅虽是个女人,可是常客,不用特别客气的。

  全喜就客套了两句,只管吃自己的饭。

  春梅来的多了,也不拘束,开门见山地说,叔,俺的锅台光堵烟,你能给俺看看不能啊?

  全喜说,中。你吃饭没有?

  春梅说,吃了。

  全喜说,那好。你先去拉车垴子,到时候用。我吃了饭一会儿就去。

  春梅说,好。

  全喜到春梅家的时候春梅已经把垴子拉回来,洇上了水。全喜略微歇了歇,就到灶屋里帮春梅修锅灶了。当地过去的锅灶都是带风箱的,不过是大锅带风箱,小锅不带,大锅的锅灶和小锅的锅灶都是独立的,而且不带烟筒,只要一烧锅整个灶屋里都会烟气腾腾的,所以当地说某人吸烟吸得厉害就会说他跟烧锅的样。讲究些的人家会修烟筒,虽说好了一些,但烟气还是很重。十几年前兴起了锅灶改造,去掉了风箱,修了烟筒,而且把大锅和小锅连了起来,再烧起锅来灶屋里烟气就小多了。现在要修锅灶,自然大锅小锅都要检查一遍。检查也简单,把大锅小锅揭掉,看看烟道,再检查一下烟筒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全喜现在干活不能急,也不能掏大力气,只能一点一点的来,那就很慢,好在这个时候都没什么事,就有的是时间,慢慢的就慢慢的,只要能修好就好。

  全喜慢慢地检查着,春梅帮不上手,也不敢离开,在一边站着很没趣就跟全喜闲拉呱。虽说是一男一女,可两家因为种菜打交道很多彼此很熟识,还是很有话说的,东扯葫芦西扯瓢倭瓜茄子的说得很愉快。不过他们扯的都是过去扯过的,再说也没什么新鲜的,扯一遍就没什么可说了。这时候全喜已经找着毛病了,是烟筒顶为防止下雨进水砌的烟筒帽塌了,几块砖头掉进烟筒里堵了烟道。可是要把砖头拿出来也不容易,因为里面的空间很逼仄,砖头个头大转不过身。全喜只好把空间扩大,那就得再拆下几块砖来,但还要注意不能把好好的锅灶拆坏了,得轻手轻脚屏声敛气小心翼翼,自然少不得锤子、錾子、瓦刀。春梅都一一找了过来。好不容易才把砖头掏出来了,全喜这才歇了歇。

  春梅给全喜倒了碗茶,正要放糖被全喜拦住了。当地是把开水叫做茶的,放了什么再叫什么茶,比如放了茶叶就叫茶叶茶,放了糖就叫糖茶,有时候淡的汤也叫茶,比如熬的米汤就叫米茶,熬了红薯汤就叫红薯茶等。

  春梅看着那碗白开水明白过来,说,唉,你这一病算是没福了,啥都不能吃了。

  全喜说,唉,就拖个活命吧。

  春梅说,也不能那样说,也有瞧好的啊。

  全喜说,好歹照你说的瞧好吧。瞧好了红麦就不用出去了。

  春梅说,俺婶子也够能干的了。

  全喜说,哎,不能干也没法,摊上我了嘛。

  春梅说,俺叔你看你,你光这样就叫人没法说话了。

  全喜就笑笑不说话了。

  春梅问,俺婶子又给你打电话没有?

  全喜说,打了,我也给她打了。

  春梅说,不是叫你去的吗?

  全喜说,是哩,咋走得了啊?我一去不咋着也得千把块,红麦得多大时候啪嗒啊?

  春梅说,咦,没看出来你还怪疼俺婶子哩。

  全喜笑了,哎,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一个不好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去,好了不是都好了吗?

  春梅突然说,唉,大春要是有你一半也好了。

  大春能挣钱回到家就很牛气,把春梅呼来喝去的,春梅很不喜欢可也没有办法。这些全喜是知道的。

  全喜就愣了一下,看着她,见她也在看着自己就低了头,停了停,说,人嘛,没有搁磨恁好的,凑凑合合能过就妥了。其实全喜想说的是大春能挣钱养活你,在你跟前没短处,还要他对你贴皮贴骨的,你就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春梅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全喜忙活了一通,很累,也很热,浑身就汗津津的,褂子都溻透了。

  春梅说,你脱了吧,凉快些。

  全喜说,没事。

  春梅说,哎,又不是人家,哪恁讲究啊。就给全喜打了水,要他先洗手好把褂子脱了,再把身上擦擦。

  全喜确实热,平时他都是穿背心的,现在到春梅家来才特意穿了带袖的衬衫的。穿这样的衬衫全喜很不习惯,干活也碍事,现在活儿干的还没一半呢。全喜想了想就说,那好吧。就把衬衫脱了。全喜把衬衫一脱,身上的汗腥味就出来了,一阵一阵的往外涌。

  全喜不觉得,春梅可被这气息包围了,不禁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春梅很想走近全喜几步,怕显得太冒失,就找了一把蒲扇说,叔,我给你扇扇,瞧叫你热的!

  全喜说,不用了,活儿还没干完哩,凉快了一会儿还得一身汗。慢慢干吧。

  全喜接下来要干的是搬梯子上去把烟筒帽砌起来。梯子一般人家不大有,因为平常很少用得着,但春梅家是有梯子的。春梅家的房子比全喜家盖得晚,那一茬时兴平房,还是不带楼梯的平房,想到平房顶就得有梯子。因为上平房顶也是有数的,除了偶尔怕被鸡鸭糟蹋在平房顶晒晒粮食,那梯子就用不着了,因而梯子做得就很一般,用起来不是很舒服,但是很笨重也很结实。全喜和春梅两人抬着才算把梯子架起来。全喜带着瓦刀爬上去,再用桶把砖头和泥一趟趟地拉上去。烟筒帽修好,不用担心有砖头掉下去了,再把扩大了的空间补起来,再把大锅小锅坐回去,渍上泥口才算完活儿了。

  活儿不多也不大,无非是把堵了烟道的几块砖头拿出来,可俩人还是施腾了一下午。等全喜洗了手,春梅说,叔,就呆这吃吧。

  全喜说,不了,没事的。说着往外就走,被春梅一把拉住了。

  这是红麦走了以后全喜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肌肤,有些异样的感觉,晕晕乎乎的,脸一下就红了。

  春梅却不撒手,还振振有词地说,正好我做饭,你也管看看哪儿还有没弄好的地方没有。

  全喜怕被谁看到了,说不定不知咋的又传到红麦耳朵里那就糟了,就不敢跟春梅争,说,好,你做饭吧。

  满以为这样说了春梅就撒手了,没料春梅还是不撒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院子里忙着去找凳子才算放开了。

  全喜接了凳子说,你做饭吧。

  春梅说,好。先说好,你可不能偷着跑啊,要不我还得上您家叫你。——我啥都没帮你就管呆您家吃饭了,你慌了一歇晌咋就不能呆俺家吃饭啊?

  全喜说,有人管饭我回家也不用做了,也不用烧锅倒灶了,也不用刷碗刷锅了,傻瓜才偷着跑哩。

  春梅说,嗯,这就对了嘛。好了,你坐院里凉快,我做饭。说着笑眯眯地张罗着做饭去了。

  全喜坐了坐,站起来假装随便看看的样子走到大门口,说,春梅,我走了。拔腿往家走了。

  全喜怕春梅再追过来,走得不免就慌慌张张的。正走着,猛听一个声音喝道,弄啥去了?

  全喜冷不防吓了一跳,往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看见是月如,骂道,你这货,咋跟偷咬人狗样啊。

  月如说,心里没悬事不怕鬼敲门,说说,红麦才走几天你就呆不住了,乱窜啥?小心红麦回来了我跟她告你的状!

  全喜笑了,你不乱窜你弄啥唻?

  月如说,我下地了。又说,再乱窜蛋籽子给你择了!

  全喜说,你有蛋籽子才不得了才铁哩!

  月如作势要打他,全喜赶紧跑了。

  全喜回到家先倒了碗水凉了凉喝了,这才准备做饭,刚把灶屋的电灯拉亮春梅来了。

  春梅说,叔,你看你这人咋恁作假啊,我说了叫你呆俺家吃饭的,你又走了,那我就给你送来了。

  全喜这才看见春梅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打开了是薄煎饼和几个咸鸭蛋。

  全喜说,你看你,咋恁见外啊?

  春梅说,我都说了你不听嘛。你说就你一个人回来不还得施腾着做吗?说着,拿了一张薄煎饼递给全喜,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全喜接了说,好吃。

  春梅说,花较我的吧?

  全喜说,真的。

  春梅说,你还没吃就说好吃,不是花较我是弄啥了?又责怪说,哎,花较人也装像一点嘛。

  全喜看看手里的薄煎饼笑了,忙咬了一口,好吃!

  春梅说,真的假的啊?

  全喜说,真的真的,真好吃。不信,你尝尝?

  春梅就笑了,呵呵呵,我做的,再不好吃我也不会说不好吃的。

  全喜说,是真好吃。

  春梅说,好吃那你就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拿点。

  全喜忙说,哦,够了够了,吃不完吃不完。

  春梅拿起一个咸鸭蛋在门框上磕了,慢慢地剥着鸭蛋皮,说,你尝尝我腌的鸭蛋。

  全喜接了,说,好。咬了一口,嗯,香!

  春梅骄傲起来,俺的扁嘴子我都不大喂,它天天自己到河里找食吃,吃的都是活食。你看,黄子都不一样,吃活食的黄子腌出来是红的,吃起来也比喂粮食嬎的鸭蛋香!

  全喜看了看,还真的哩。

  春梅说,那是。

  全喜说,你回去吧,天都黑透了,路不好走,你慢着点。

  春梅刚才话兴正浓有点意犹未尽还想说点什么,没料全喜突然说出这话来,一下愣了,半天说,全喜叔。

  当地称呼长辈都是按辈分直接叫的,一带上名字就有了庄重的意味。现在春梅连名字带辈分一起叫了全喜,这在她还是嫁到庄子里来的第一次。

  全喜听了就很诧异,盯了春梅看。春梅忽然低了头不动也没声了。

  全喜说,你回去吧。

  春梅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说,那,我走了,全喜叔。

  全喜说,嗯,慢点啊,天黑。

  春梅没说话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全喜娘来了,问,维维家爸,你啥时候走啊?

  全喜莫名其妙,问,啥啥时候走啊?去哪儿啊?

  他娘说,不是说维维家妈想叫你去吗?

  全喜这才明白过来,说,哦,夜儿个又打电话不叫去了。

  他娘不懂了,问,咋了?

  全喜说,没咋啊,就是不叫去了。

  他娘说,不对,肯定生你的气了。

  全喜说,没有。

  他娘说,那要不就是有啥事了。

  全喜说,不会,几个人都呆那哩,能出啥事?真出事了会不跟我说?放心吧,没事。

  全喜跟他娘说了没事,自己也认为没事了,没想到赶集的时候碰上红麦嫂子就有事了。红麦嫂子劈头就问,你咋还呆家晃悠唻?

  全喜说,咋了?

  红麦嫂子说,俺妹妹不是叫你去的吗?恁长时间了我都兴的你快该回来了哩!

  全喜说,她又打电话不叫去了。

  红麦嫂子说,那才能!

  全喜说,真的!不信你管打电话问。

  红麦嫂子说,我吃饱了撑的!白了全喜一眼顾自去了。

  全喜看着她很快地走远了,摇了摇头。

  全喜很想不理她这茬,去不去俺两口子的事碍着你啥事了?想想,还是给红麦打了电话。红麦说,马上我给她打个电话,你好好的叫家招呼好就妥了,还有你自己也要招呼好。没事去看看孩子。

  红麦一说全喜想起来,是该看看孩子了。大夏天的学校都放假了,可儿子维维快升高三了,闺女艳艳也快升初三了,学习紧,就都没有放假。闺女在乡里离家近时不时的能回来看看他也让他看看闺女,儿子在县里离得远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有时候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两个月回来一次,要点钱、拿件衣裳啥的,当然也会到后院看看爷爷奶奶,但呆不了多久。全喜娘每次见到孙子都会慈爱地望着说着爱怜的话,可惜每次都是老一套,孙子就不爱听,略停一下就走。现在掐指算来儿子已经两个月没回来了,也没给他打电话。全喜就想去看看,别让孩子来来回回的跑了,天太热了。

  全喜是第二天一大早去的,天凉快走路不那么热,还有到得早能和儿子多说会儿话。全喜上过初中,住过学校的宿舍,床铺是大通铺,就是在红砖上铺一排木板,一屋子能睡好几十个人,每个人的空间连一米宽都不到,就这点空间也不属于任何人,有点什么东西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可能转眼之间就找不着了。现在条件改善了,儿子能睡高低床了,虽说也是一屋子睡十几个二十几个,可毕竟有了一点个人空间,每层宿舍还有生活老师负责管理,好多了。能有自己的空间就可以放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全喜就想给儿子带点东西。可带什么呢?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能拿,那就只好买了。可是,买什么呢?当然是买吃的。不过,这也费神。买得东西多了,天热不能放,买得少了不够别的学生笑话的,也让儿子没面子。全喜想了半天还是买了西瓜、牛奶、火腿肠,另外加上他娘给孙子煮的几个咸鸭蛋。全喜是这么计划的,西瓜当场或当天就可以吃,儿子一个人吃不完能分给要好的同学一些,牛奶和火腿肠既营养也能放,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紧张,该补一补,他娘煮的咸鸭蛋全喜本来不想拿的,想想是奶奶对孙子的一番疼爱才接了。

  全喜去年和红麦来过一次,后来自己又来过两次,算是轻车熟路,一会儿就找到了。学校早自习放学了,学生们都在吃饭,很多已经吃完了,在三三两两的往学校走。现在学生吃饭也不像全喜上学那会儿只能在学校食堂吃,不然只能回家或到亲戚家吃,而是随便,学校里有食堂,也有私人开的小饭馆,且不止一家,学校外面也有很多专门对学生的小饭馆,想在哪儿吃在哪儿吃,想吃啥吃啥,只要有钱就中了。

  全喜慢慢地往前走着,看见前面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远远地落在别的学生后面有说有笑的,两人走得很近,肩膀时不时地碰在一起挤挤挨挨的,男生不介意,女生也若无其事,依旧说的热热闹闹的,走得叮叮当当的,不知道说什么男生很兴奋一下把手搭在女生肩膀上,很亲昵地揽着女生。全喜看了,心里有点担心,现在的孩子啊,这哪像学生啊?担心归担心,他管不着也管不了,只想快一点见到儿子。就在全喜和那对男女生擦肩而过的时候,全喜不经意地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维维!维维?维维?竟然是维维!咋会是维维?可那就是维维!

  男生也看到了他,很意外,吓得立刻黄了脸,同时一下放开了女生,爸……全喜原来来的时候都会给儿子提前打个电话,为的是让儿子高兴,也好节省时间,这次全喜不想打了,反正来了,没必要浪费电话费。女生开始还不明就里往男生身上腻歪,看男生没反应,又听男生这样叫立刻明白了,看了全喜一眼慌忙溜走了。全喜已经气坏了,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脸色煞白,想说点什么嘴却抖得厉害终于没能说出来。维维低着头半天没听见父亲有任何动静偷偷地瞄了一眼,眼前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父亲正气倔倔地往回走,愣了愣,赶紧飞一般地冲过去拦在全喜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叫了一声,爸!——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全喜站着,看着儿子,听着儿子的忏悔,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我马上就跟她断!爸……儿子泪流满面地哭了一会儿,看全喜还是无动于衷往前跪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全喜的腿,声嘶力竭地叫,爸,爸,俺爸呀,俺爸呀,我错了,我改了……

  全喜这才弯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起来吧。

  儿子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是不敢起来。

  全喜再次说,起来吧。却不伸手拉他。

  儿子终于起来了。全

  喜把带的东西往儿子手里一塞,说,多想想您妈吧。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儿子居然这样,让全喜对闺女也不放心了,下了车就拐到乡里的中学去了。到底是乡里中学,跟县里高中差远了,虽说都是快要临近毕业的学生在上课,但学生少多了,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即使下了课也没有热闹的景象。全喜忘了闺女是哪班,就一班一班的找。不过很好找,只有两班,不是这班就是那班。但还是闺女眼尖,没等全喜看到她她已经亲亲热热地叫着爸迎出来了,满脸的惊喜,爸,你咋来了?

  全喜说,我去看您哥了,回来再看看你,省得向偏。

  艳艳就笑起来,花一样的好看,然后问,俺哥还好吧?

  全喜说,好,下劲着哩,跟我说过年儿不考个清华也考个北大

  。艳艳就笑响了,吹牛!他要能考清华北大,我就管考牛津剑桥!

  牛津剑桥全喜没听说过不大知道,但清楚闺女的话是争气的意思,就说,中啊,您姊妹俩一个清华一个北大,咱家都占全了,我做梦都会笑哩!然后说,我见见您老师吧。艳艳就领着全喜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班主任很高兴,说,郑艳艳,瞧您爸多关心你!又说,哎,艳艳这闺女知道学哩,你就放心吧。全喜听了宽心了不少,给了班主任一条烟。班主任不要,好说歹说拉拉扯扯让来让去的好半天才算留下了。

  出了学校,全喜就往家走,才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到街上的一个照相馆里给红麦打了个电话。

  红麦说,这孩子咋不叫大人省心哩?

  听见红莲笑说,中啊,赶回来说媳妇不用愁了。红麦说,你回去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说说他。

  全喜说,他不跟你说,你还是别说吧。

  红麦问,那咋了?全喜说,我都没说他啥……

  红麦不耐烦了,打断他说,你咋不说他哩?你去弄啥去了?你还是个爹的吗?你就这样教育孩子啊?你不说我再不说,那他不反天了?那还上学弄啥啊?我呆家就好好的,我才一走就给我弄个这,你咋管的啊?你一天到晚弄啥吃了?……夹七夹八骂得全喜脸上一赤一白的。

  全喜很想解释,让孩子内心里内疚着比扯破了好,扯破了孩子心里坦然了反而不那么用心学的,怎奈红麦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说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个没完没了,全喜一时插不上话,看着计时器蹦蹦地跳,急得一头一脸的汗。

  好容易等红麦喘口气的时候,全喜说,我觉得你还是别先说的好!要不,你跟他姨商量商量。

  红麦说,咱自家的孩子咱不管跟人家商量个啥啊?

  全喜说,你看看你,唉——

  红麦说,还看看我哩,咋不看看你啊?看看你这个爹当的!

  全喜说,好了,我呆街上哩。挂了。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