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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书名:临时夫妻作者名:王子群本章字数:8616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7

  

  红麦又一次去看了司马。

  那天,司马月玲找到红麦犹犹疑疑了半天,说,大姐。

  红麦哎了一声。

  司马月玲说,大姐,你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红麦没听明白,一怔,问,去医院?

  司马月玲说,嗯。

  红麦说,弄啥啊?你不得劲了?看看司马月玲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

  司马月玲说,去做手术。

  红麦这才想起司马月玲怀孕的事来,她答应了司马月玲要替她保密的,自己要是陪她去红莲和沈翠肯定会知道,那就保不住密了。

  司马月玲见红麦矜持着,哀哀地乞求说,大姐,求你了!

  红麦就把她的担心说了。

  司马月玲说,嗯,是的,那你与她们讲,自己晓得就好了,不要到处乱讲就好了。

  红麦说,中。

  司马月玲见红麦答应了也没显出特别的高兴来,只是略微放心了些,说,大姐,你耽误的工资我会补给你的。

  红麦却热情起来,唉,别说那了,谁没个难处啊?啥时候去啊?

  司马月玲说,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啊?

  红麦说,别管我,我啥时候都方便,得看你。

  司马月玲看红麦说得真诚,就说,明天吧。

  红麦说,好。

  司马月玲说,谢谢你。

  在老家替人家办了事,人家表示感谢从不这么说的,要说也只会说,麻烦你了。乍一听还真不习惯,红麦就笑笑,没事,放心吧。

  红麦说了,又问,还有事吗?

  司马月玲说,没有了。

  红麦说,那我走了。

  司马月玲哎了一声算是说妥了,忽然又想起来,说,大姐!

  红麦站住了,还有啥?司马月玲说,明天请假……

  红麦打断她说,我知道。

  司马月玲说,不是,大姐,你不能说陪我看病!

  红麦一想,还真是,要不就露馅了,笑笑说,好。

  第二天司马月玲找了陈师傅请假,陈师傅听了一愣,你老公不是要来了吗?你怎的还请假啊?

  司马月玲说,是啊,本来我老公要来了,家里出了事儿,他都回去了,要我也回去看看。

  陈师傅说,是啊,怎的那么巧啊?哎,司马,你别急啊。

  司马月玲说,我能不急吗?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陈师傅说,不是,我是说你要沉得住气,别急出病来。

  司马月玲这才懂了,我知道。

  陈师傅说,你请假几天我可以批,一个月就得厂长批了。你跟我说,我知道了就好了,你还得找厂长。

  司马月玲转身就找厂长去了。

  司马月玲走了不久,红麦找到陈师傅说,我想请一晌午假。

  陈师傅说,怎的了?

  红麦说,我可能病了,想去看看。

  红莲听到了,问,姐,你咋了?

  红麦说,身上不得劲。

  红莲说,哪儿不得劲啊?

  红麦说,肚子疼。

  陈师傅笑笑说,哦,这个可马虎不得。

  红莲走过来,啥时候开始疼的啊?你咋没跟我说啊?说着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红麦。

  红莲的动静大了,惹得许多女工都纷纷看她姐妹俩。沈翠自然也听到了,大姑,碍事吗?

  红麦不好意思了,没事,你干活吧。

  红莲还不放心,要紧吗?厉害吗?要不,现在我跟你去看看吧。

  红麦说,看也看不出来,得检查检查才中。

  红麦原以为这样一说红莲就安静了,没想到红莲一听检查更紧张了,立刻对陈师傅说,明儿个我也请一天假陪我姐检查去!

  红麦说,你去弄啥啊?

  红莲说,说哩,我陪着你检查检查咋了?

  红麦说,不用。

  红莲说,啥不用啊?万一有个啥的跟前连个人也没有,那会中?

  红麦说,能会有啥?不会有啥的。

  红莲说,那不中!陈师傅,明天我也请假一天!

  红麦哭笑不得,妹妹那么跟她亲让她心里热乎乎的,可是司马的密看来保不住了。哎,人啊,有时候好心不一定都让人快乐啊。不过,眼下红麦不好解释,只好先由她,晚上再跟她说了。

  晚上,红麦还没开口红莲就把她拉住了,姐,你咋回事啊?不得劲也不说不一声!

  红麦说,你不知道……

  红莲截断她说,那是哩,你不说谁会知道啊?妹妹、侄女都呆这哩,又不是没人管你!

  红麦一看红莲生气了,吞儿一声笑了,把红莲吓了一跳,姐,你……?

  沈翠也定定地看她,大姑?

  红麦说,我没事。

  俩人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红麦说,我真没事。

  红莲说,没事你还请假?

  红麦看看不把司马的事说出来是不中了,就说了。

  红莲很意外,啥?司马怀孕了?谁的?

  红麦说,好了,别问了,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儿,知道就妥了,别往外说,人多嘴杂不一定惹出啥事来。

  红莲说,那是。

  停了停,又问,那你明儿个得耽误了啊!

  红麦说,谁没个难处啊。

  红莲说,说哩!

  红麦说,就一晌午,我歇晌就上班了,没事。

  红莲说,一晌午也好几十块哩!

  红麦说,挣不完的钱。

  红莲说,挣不完的钱就不挣了?

  红麦说,我没说不挣啊!

  红莲说,那你这是弄啥唻?

  红麦说,好了,我愿意,中了吧?

  红莲说,你还怪大方了?你有钱,是吧?你有钱你别出来啊?要是亲戚邻居的说啥也得帮,这算啥啊?

  红麦说,一个厂里的,眼熟面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找到咱了咱能不管?

  红莲说,一个厂里的算啥啊?别看这会儿亲的跟没出五服样,要是一走,天南海北的,这辈子谁都见不着谁了,还能咋的啊?说了还不解气,又说,皇帝佬还不空使人哩,她算啥啊?说使你就使你,跟使唤狗的样,咋恁光棍啊?看见沈翠捂着嘴吃吃地笑,红莲才发现自己说走嘴了,就不吭声了。

  红麦并没计较红莲,而是看红莲真生气了有些感动,老家有句俗话,亲不亲碗里看,也说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看来一点不假啊!于是说,司马说了补给我的。

  红莲没听懂,问,啥?不给你?凭啥啊?不给你不去!

  红麦说,不是不给我,是补给我!

  红莲这回明白了,气顺了,说,这还差不多。又说,她要是不给你,我跟她要!

  红麦说,不给再讲。

  红莲说,不给不中,挣个钱是容易的吗?

  第二天红麦就陪着司马月玲去了医院。先是在公交车站会合,然后一起去了市里的妇女儿童医院。

  红麦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的,没想到去了才知道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先是挂号,再是排队,最后才能挨着手术。红麦没进过大医院,就连乡卫生院也很少去,不知道挂号是咋回事,去了才知道就是交钱领个病历本,一张窄窄的所谓挂号的纸条,然后才能去各个门诊排队。红麦拿着那张窄窄的纸条反反复复地看了半天也弄不明白有啥用,难道没这张窄窄的纸条医生就不会看病了或者病人就找不到门诊了?

  拿着病历本和挂号条排了半天队才去了门诊,又去交了手术费再被告知,下午才能作手术。红麦一听就急了,我就请了半天假啊!

  司马月玲说,没事,你再请半天就好了,我会补给你一天的工资的!

  红麦说,不是补不补的事,是没请假,厂里要是罚我了哩?

  司马月玲说,你再请半天假嘛。

  红麦说,那不还得回去?

  司马月玲说,不用,你打个电话就好了。

  红麦这才想起来,就把司马月玲递过来的手机接了,忽然想起来,哎呀,我不知道沈翠的电话号码啊?

  司马月玲也急了,你怎的会不知道沈翠的电话号码呢?

  红麦说,老家的电话号码存在沈翠手机上,要打了拿过来就打了,我又打不着沈翠的手机,就没记。

  司马月玲问,那你还记得谁的电话啊?红麦说,我谁的电话都不知道。司马月玲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红麦看了看天说,要不我回去请完假再过来吧。司马月玲说,算了,你别回去了,厂里要是罚你算我的。

  红麦说,这不合适。

  司马月玲说,没事。说完想起来,说,大姐,我想起来了,我手机里有苗春秀的电话,你给她打个电话要她帮你请假就好了。

  红麦也想起来了,不过还是为难,说,我跟苗春秀不熟啊。

  司马月玲说,那有什么啊,不就一句话的事嘛。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

  红麦接了,问,多少啊?

  司马月玲这才知道红麦不大会用手机,就替她把苗春秀的电话找到了,按了拨打键忙又挂了,说,不行,我说请假回家了,就不会遇到你。你要打给她就露馅了。

  红麦说,那咋办?

  司马月玲说,没事儿,你用公用电话打给她。

  两人就到医院外面的一个小卖部里给苗春秀打了电话,请她帮忙让红莲替自己再请半天假。苗春秀满口答应,两人才放了心。

  红麦说,有个手机真方便啊!

  司马月玲说,是啊,你也买一个吧。

  红麦说,我跟你不一样,有亲人跟着哩,用不着多少,就这一会儿,寻常用不着的。

  看看时间还早,司马月玲说,咱们先去吃饭吧。红麦说,好吧。

  两人吃完饭,歇了歇,又到医院来了。还没挨到司马月玲,两人坐着没趣就聊了起来。司马月玲问,大姐,你作过手术吗?

  红麦说,没有。你哩?

  司马月玲说,我作过的,没事的。

  红麦本来想说,既然作过,为啥还不小心啊?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合适,一时找不出话来,就哦了一声。

  司马月玲说,没作过手术你怎的避的?

  红麦开始没听懂,问了两遍才算懂了,坦然说,结扎了。

  司马月玲问,你扎他扎?

  红麦说,我。

  司马月玲说,可是吃亏的哦。

  红麦说,两口子讲啥吃亏不吃亏啊。

  司马月玲问,为什么是你不是他?

  红麦说,本来是他,可听人家说男人扎了对身体影响比女人大,我就扎了。

  司马月玲笑了,你好疼他的哟。

  红麦说,哎,没办法,好些事还指着他干的啊。他要是身体不好,吃亏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俺一家了。

  司马月玲佩服起来,大姐,你考虑的满周全的嘛。

  红麦说,哎,不想周全不中啊。俺那儿把男人也叫外人,是要他把外头的事干好的,外头的事儿多,掏劲也大啊。

  司马月玲听了很新鲜,外人?那你呢?

  红麦说,家里的啊。

  司马月玲重复道,家里的,家里的。重复了两遍大概觉得好笑就哈哈地笑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轮到司马月玲了。

  红麦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再看看等着作手术的还是不少。这很出乎红麦的意料,不过也难怪,她天天坐在车间里埋头在缝纫机上,眼睛看的耳朵听的心里想的都是缝制衣服,哪里管过这些?看着看着,红麦就看出玄儿来,作手术的人尽管多,可没几个是正经丈夫陪着妻子的,好多都是像她和司马月玲这样的女人陪着女人,还有些就女人自己,不用说她们的情况跟司马月玲也差不了多少。红麦忽然发现几个稚嫩的面孔,看那样子最多不过十七八岁,陪伴她们的多半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一脸的愁苦,女孩子正相反没事一样笑嘻嘻的。红麦不由地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孩子啊……

  红麦正看得心里七七八八的司马月玲捂着肚子一脸凄苦地出来了,看到红麦像看到亲人一样地叫道,哎,疼死我了。

  红麦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心地把她搀到就近的一张椅子前。

  司马月玲坐下来,又长长地哎了一声。

  两人坐着,都没有说话。坐了一会儿,司马月玲说,大姐,我们回去吧。

  红麦说,你能走吗?

  司马月玲唏唏咳咳地蹙着眉很无奈地说,哎,走吧。

  红麦搀着司马月玲走到医院门口,准备往公交车站去的时候被司马月玲拦住了,大姐,打个的吧。打的红麦是知道的,就是觅车,但她没有觅过不知道怎么觅。司马月玲就指着从她们面前开过去的一辆辆出租车说,这就是。

  红麦就把手举起来,哎哎哎地叫个不停,惹得许多人都纷纷看过来。红麦没注意到路人看她,只看见那些出租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呼呼地从面前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了。红麦很奇怪,哎,它咋不停啊?

  司马月玲想笑却又不敢笑,紧紧地搂着肚子说,大姐,大姐。

  红麦这才转过身来,看看司马月玲,还是弄不明白为啥别人一招手出租车就停了,她扬着胳臂喊了半天还拦不下一辆,它咋不停啊?是不是嫌咱没钱给他啊?

  司马月玲说,大姐,你看到是空车再拦?

  红麦更惊奇了,空车?

  司马月玲说,就是上面没客人的。

  红麦还是不解,没客人?

  司马月玲看看一时解释不清,发现一辆空的出租车开过来就招了招手,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

  红麦现在不单是不解简直是惊奇了,哎,你一拦他咋停了?这车也看人啊?

  司马月玲上了车才慢慢地跟红麦解释了,听得红麦脸一下红了,没出过门真是少见识啊,丢人啊!

  出租车在一个村子里停了下来。红麦搀着司马月玲下了车才发现不对劲,这是哪儿啊?不对啊,咱走错了!

  司马月玲说,没错,是这里。

  红麦说,不是!慌着招呼还没开走的出租车,被司马月玲拦住了,是这里!红麦看着司马月玲忽然有点怕,这咋作完手术脑子还不好使了呢?

  司马月玲说,我们租的那个房子被我退掉了,重新在这里租了房子。

  红麦听了有点意外,不管咋说租房子当初也是她俩的主意,现在咋不吭声就退了呢?不就是该出的房租还没给你吗?

  司马月玲也意识到了,说,大姐,对不起,我没办法,来不及跟你商量了。

  红麦想了一下,也是,房子本来就是人家租的,人家退也对。自己要是想住,再租就是了,贵也好解决,找人合租就是了。这样一想红麦心里就气顺了,心里不由地佩服,还是司马聪明啊,要不万一碰上谁那不全暴露了?

  红麦搀着司马月玲七拐八拐才上了一幢小楼的二楼,把其中一间的房门打开了。房子不大,也不新,但是很干净,床、桌子、椅子、水桶、电磁炉、锅碗瓢盆、菜板、菜刀一应俱全,就连油盐酱醋、鸡鱼肉蛋、奶粉、青菜……都一样不少。红麦看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看来司马早就准备好了,可是没见她怎么出来咋就准备好了呢?司马月玲没理会她的惊讶,只是说,大姐,想吃什么你自己做吧。说着,一下歪倒在床上。

  红麦没说话,麻利地帮她打了一大碗荷包蛋,放了红糖,热腾腾地端到了司马月玲面前。

  司马月玲慢慢坐起来,看了说,哟,这么多。大姐,你也吃些吧。

  红麦就不再客气,给自己也做了一碗。吃完,红麦看看天色说,司马,我得回厂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司马月玲说,哎,谢谢你啊,大姐!

  红麦说了没事就要走,忽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这是哪儿呢。司马月玲就跟她说了怎么坐车,红麦就依照司马月玲说的坐车回厂去了。

  过了几天,红麦放心不下又去看了看司马月玲。

  房子都是出租给天南海北的外地人的,租房的人进门出门都把房门一关,互相不大来往,自然谁都不认识谁,当然也没有认识的必要,说不定住上三天一早起的又各走各的了。所以,要是来了记不住要找的人的房子也无从打听,张三李四的说了也不会有谁知道,那就必须知道对方的电话,找不到了打个电话让对方指点一下路线或者出来接一下都行。红麦尽管来过一次了,可还是记不住。这也难怪,那时是跟在司马月玲屁股后头一起来的,又是大天白日的,现在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傍晚,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影影绰绰觉得是这个地方,再看看又不像了,到别处去看看更不像,转过来转过去的走了半天还没找到。折腾半天红麦就急了,碰到人极力撇着囫囵半篇的普通话跟人家打听。人家听了摇摇头走开了。红麦碰到的人本来就少,这下更没法找了。红麦以为人家故意不告诉她,就急得什么似的,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电话的重要性来,可惜她不记得司马月玲的电话,不然到路口的小卖部里打个电话让司马月玲接一下就妥了。

  红麦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有人叫,沈红麦,是沈红麦吗?

  红麦扭头一看,正是司马月玲,赶紧走过来。司马月玲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一个熟人也没有,十分闷气,乍一见红麦还是喜出望外的,一把就把红麦的手拉住了。

  红麦进门的时候看见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块切开的西瓜,左边一把小竹椅子,右边一台落地扇,前面一台电视,要是坐下来的话想必很是悠然自得。红麦不知道用普通话该怎样说这种很自得的情形,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只好用老家话说,嗬,怪滋呀!司马月玲果然听不懂,不过心里明白红麦是觉得她这日子很不错,就笑了,边招呼红麦坐边打开电扇,让西瓜吃。红麦坐了,关切地问候了,两人就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闲聊起来。

  闲扯了一会儿,司马月玲问,你老公就要来了吧?

  司马月玲这一问红麦才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给全喜打电话了,上次让他来他竟然东想西想的到南庄把爹娘搬了出来,现在不催他来了,不知道他在家又会想些啥。司马问了,红麦不好说那些,就说,家里有点事,办完就来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司马月玲不像过去那样催她了,听了也就不大上心,只是说,哦。

  说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不说了。红麦也不知道说什么,说干活,司马月玲还不能上班,问她老公明显不合适,问她怀孕好像故意找人家的难看……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红麦从司马月玲的出租房往村口走的时候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曹会计,吓了一跳,慌忙躲到了一边。

  曹会计没看到她,手里提着些吃的匆匆忙忙地去了。

  直到曹会计走远了,红麦才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想曹会计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他的家是这个村的吗?不大像,没开车,也没骑车,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路还急匆匆的,也没谁跟他打招呼……红麦边走边想,想着想着忽然明白了,曹会计肯定是去看司马月玲的!事实上红麦尽管很替司马月玲保密,自己心里还是想知道她要保的是什么样的密,也一直在猜测,红莲更是猜得七七八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可没有司马月玲证实,猜测也只能是猜测,这猜测就落不到实处,还在空中飘着,给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就越想证实。现在虽说还不算证实了,但也八八九九了,心里还是兀自吃了一惊。再想想那也只能是曹会计,别人根本不大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听沈翠说,手机能上啥子网,跟人家聊天,也有说对脾气见面的。见了面以后就什么样都有的,有结婚的,有相好的,也有骗钱的,拐卖人的……司马月玲是有手机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人家见面了,又是哪一种……

  回到宿舍,红麦还是忍不住把她的发现悄悄跟红莲说了。

  红莲一听就说,那就是曹会计了!

  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红麦问,你咋恁肯定啊?

  红莲说,你咋恁笨哩?

  红麦不解,愣愣地看着她。

  红莲看看沈翠想说什么又不说了。

  红麦还在问,我咋笨了啊?

  沈翠见红莲看她就知道红莲有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就借故出去了。

  红莲这才说,你忘了你去对账了?

  红麦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哦!

  过了一会儿,红麦说,没想到打个工会恁难啊。

  红莲懂红麦的意思,立刻说,依我看司马那样子很乐意。

  红麦不同意,说,在人屋檐下哪敢不低头。

  红莲说,说哩!那恁些人咋偏偏是她不是人家啊?

  红麦一下说不出话来。

  红莲好像还怕红麦不明白似的,继续分析说,叫我说她根本就很乐意——要是不乐意他也得不了手,他得了手她最起码也不会呆这了,呆这也不会要他的东西还恁得意。红麦一听不禁连连点头。

  一会儿,红莲问,咋说的啊?

  红麦没听明白,问,啥咋说的啊?

  红莲说,你不是叫他来的吗?现在说啥样了?

  红麦说,唉,算了吧,您哥我还不知道?不会有事的。

  红莲不满意红麦半途而废,说,你这人!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

  红麦不高兴了,你看你咋这样说啊?

  红莲说,好了,不说了,算我闲吃萝卜淡操心,中了吧?

  红麦说,你看你……

  红莲气鼓鼓地却什么也不说了,一会儿想起来,哎,司马叫你的钱给你没有?

  红麦一愣,啥钱啊?

  红莲说,你不是陪她耽误干一天活儿吗?

  红麦说,哦,还没。咋好意思要啊?

  红莲单刀直入地问,她说给你了没有?

  红麦说,没有。

  红莲气起来,这就是不想给了,想赖账!不给钱也得有句话嘛,连话都没有就跟谁该的欠她的样!不中,你领着我,我去给你要去!

  红麦说,赶恁急弄啥啊?人家还没好哩。

  红莲说,没好哩就给你个面儿也不见,好了影儿你都找不着了。

  红麦说,不会,司马不是那样的人。

  红莲说,你咋恁容易相信人哩?谁都不会说自己是赖人,是不是赖人也不是用嘴说的,那得做出来,做出来才算,做出来不用说谁都知道你是啥人了!看看红麦又说,唉,你心眼太软了,拿不住个事儿。我看这事我不替你要,指着你是要不回来了。

  红麦说,我先去趟趟她的话,她要一点想给的意思都没有再说。

  红莲挖苦说,那就看看你的本事吧。

  这样,红麦就不得不再一次去看司马月玲了。

  红麦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司马月玲说要钱的事,要是非弄到红莲出面跟她要钱那就毁了,就算要下来钱以后朋友就做不成了,这对红麦来说有点得不偿失,若是不要钱了红莲肯定不干。红麦想了半天才想出主意来,就跟她谈工资谈租房子谈作手术,不信司马想不起来给她钱的许诺,要是还想不起来,就说最近手头紧来就没给她买礼物请她原谅,她如果还泄不开话,就说她这一病耽误了多少钱,一天合多少钱,这就说到鼻子上了。话说到这份上脑子再木的人都会清楚啥意思的,司马若是还装糊涂那就真的是成心赖账,那就很可恶,那就非得把钱要下来不可!

  红麦拿好主意心里轻松了不少,可没想到司马不在,一把大铁锁把出租房锁得紧紧的。红麦看了头就轰地一下,难道真被红莲说中了?也许是买东西或者在屋闷得慌出门到处转去了,那就等等吧。等了一会儿再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司马月玲的影子,红麦就沉不住气了,就问了旁边的邻居。邻居说,不清楚。红麦听了越发沉不住起来。

  就在红麦准备回去的时候,司马月玲和曹会计滴滴溜溜地掂着东西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红麦赶紧上前打了招呼,司马,哟,曹会计也来了。

  曹会计猝不及防愣住了,司马月玲赶紧说,我上街买的东西带不了,正好碰见曹会计,他就帮我提过来了。

  曹会计醒过神来,点点头说,是,是。

  红麦冷笑了一下就被司马月玲让进了屋。

  曹会计不便久留,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曹会计一走就剩两个女人,又是很说得来的工友,按说应该能说得很热闹的,事实是俩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司马月玲首先打破僵局,说起了曹会计,说他人好,热心。说了说见红麦不说话也不回应她只是冷笑,就说,唉,没办法,算我倒霉。这话倒把红麦说愣了。司马月玲说,厂里那么多人都没事,就我中奖了嘛。

  红麦更糊涂了,中奖了?中奖跟厂里那么多人有啥关系啊?

  司马月玲就笑了,大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中奖就是肚子被搞大了嘛。

  红麦说,怀孕就怀孕了嘛,还绕恁些弯子。

  司马月玲说,中奖不是好听些嘛。

  红麦问,那咋算你倒霉啊?

  司马月玲叫起来,哎呀,大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全厂里谁不知道啊?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喽。

  红麦大吃了一惊,啥?

  司马月玲说,哎,对账你知道吧?

  红麦点点头。

  司马月玲说,对的什么账嘛,就是搞事的嘛。大姐,你想想,账是陈师傅记的,要对账也该找陈师傅对才对嘛,怎的就要找他嘛。

  红麦一想,可不是咋的?

  司马月玲说,所以说我倒霉嘛。

  红麦明白了,可也害怕了,照这么说,曹会计早晚会欺负到她和红莲还有沈翠头上的!头一下胀大了,耳朵吱吱地叫唤起来。

  司马月玲见了问,大姐,大姐,你怎的了?你那次对账……

  红麦摇摇头。

  司马月玲说,哦,那就没事了,以后他不会找你了。

  红麦问,咋?

  司马月玲说,他谁都不逼的,完全是自愿的。

  红麦惊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啥?自愿?

  司马月玲看着红麦震惊的样子却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是的,自愿。

  红麦盯着司马月玲的眼睛就瞪得有点吓人了。

  司马月玲说,几个月不见老公你自己还不晓得是怎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