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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书名:临时夫妻作者名:王子群本章字数:8559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7

  

  赖货请假了。

  厂里很少有人会缺工,因为缺工就没有工资,除非实在当紧的事,比如病了,绝对不会有人缺工的。赖货也很少缺工,除了去年红莲病了他请假陪红莲在一个小诊所里输水请了一上午假之外,就再也没请过假了。只要请假,厂里都会批的,而且非常干脆利落,说一声立刻就能走人。赖货当然也得说,厂里批准假再利索也不会不明不白批。赖货这次说的是他病了,症状是浑身疼,疼了有一阵子了,原来没搁在心上,就推推故故的一直推故着,想着不定哪儿咋的了,小小不言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谁想却厉害起来了,再不看恐怕以后会落下什么毛病,那就糟了,就不敢再耽搁了。厂里自然批了,赖货就收拾了一下,走了。

  赖货是病了,是像他说的那样病了有一阵子了,不过不像他说的那样浑身疼。赖货浑身没一个地方是疼的。赖货的病是心病。赖货本来只是心急,没有心病的,过了五一就病了。原本过了五一赖货也不会病的,可还是病了。赖货最早一听说五一要放假心里就活动开了,七想八想的想着怎么好好的跟红莲在一块儿亲热亲热,天天想,夜夜想。在赖货的记忆里他还从来没动过这么多脑子哩,横着想竖着想,把他能想的都想了,也想了好几种情况,想了好几种应对的法子。最后死缠火撩终于让红莲乖乖的跟他走了,眼看着一切都照他想的那样了,没想到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把他千辛万苦的努力都化作了乌有。赖货心里就很痛,慢慢的就落了病了,又不能跟人家说,就成了心病了,蚂蚁一样轻轻的永无休止地噬咬着他,让他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了。今天他终于受不了了,打算好好把病治一治,因为他真的担心时间长了会落下毛病来,那就亏大了。

  赖货本来没想到会病,自然也没想到需要治病,偏偏五一让他病了,也是五一让他发现了治病的地方。赖货有时候就会想,难道这就是他娘的命吗?他想到这的时候就认定了,也坚定了他去治病的决心。

  赖货要去的地方是发廊。

  赖货是五一那天跟红莲从医院出来无意中发现的,他扫一眼就知道其中的窟窍了。他当时没搁在意上,因为他从来没去过那样的发廊,也从来没觉得有一天他会去那样的发廊。不过,那到底不是一般的发廊,又是红莲跟着,他还是悄悄地指了出来。他当时问红莲,知道那是弄啥的吗?红莲说,那不是剃头的?见赖货笑就改口说,我知道了,理发的。赖货还是笑,说,你看那像理发的吗?红莲说,人家那牌子挂的就是理发店啊。赖货又笑起来。红莲被赖货笑得没意思了就冲他,笑,笑,笑个啥啊?吃了屁了咋的?赖货说,那就是小姐。红莲很吃惊,是吗?就使劲瞅了几眼,说,还真是,看着就不像正经人。赖货说,别看人家那个样,可挣钱哩,不种豆子不种麦,俩腿一张好几百。红莲就捶了他一捶。两口子一直说笑着走远了。

  那是什么位置方赖货已经说不上来了,就算当时他也说不上来,第一次路过,以后还去不去都不一定,谁会记那啊?虽说记不住,但只要有印象赖货慢慢还是能找到的,从医院顺着原路再走一次就是了,这法子虽说笨了点,可是保险,稳当,也妥帖。赖货就重走了一遍,果然就找到了。

  发廊没什么新鲜的。赖货小时候街上只有一两家理发店,尽管牌子写着理发店,可没谁当那是理发店,都说是剃头的。剃头也好,理发也好,都一回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理发店也没了,全变成了发廊。这也没什么,变了发廊还不照样是理发的,照样是剃头的。后来赖货就不这么看了,那会儿他才知道发廊不光是理发的,也不光是剃头的,还有别的作用。那天歇工,他和几个工友在工棚里呆不住,就趁着机会到街上去了,不是去买东西,只是随便看看,毕竟下一回还能不能来这个城市还不知道。他们在街上转悠的时候经过一个发廊,里面一个女的冲他们招手,来呀,来呀!赖货莫名其妙,想看看咋回事,可那女的那打扮让他看一眼不敢看了,脸也腾地红了,刺刺地烫。那女的还在叫,来啊,来啊!工友就笑起来。几个人扭了头走了。走了不远,工友说,知道吗?这就是小姐。小姐赖货是知道的,戏台上经常会有小姐,小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一般都会有个丫鬟,丫鬟的名字不是叫春桃就是叫秋香。理发的是小姐赖货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都和大户人家的闺女联系不到一起。工友看他一脸的迷惑就说,就是卖的。赖货说,那咋是小姐啊?工友说,人家就叫小姐,咋的,你能给人家咬了啊?那以后赖货就懂了。后来赖货装作路过又去看了两次小姐,再后来,到了另外的城市也见到了这样的发廊,赖货虽然也会看小姐,但已经不稀罕了。赖货还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这样的发廊只要有一个,挨边的肯定还会有另一个、两个、三个……为什么会这样,赖货说不上来,反正不会只有一个。

  这里的发廊果然也不是一个,一拉一溜好几个,单是名字都会让你想入非非,红玫瑰发廊,忘情水发廊,月亮湾发廊……不就剃个头、理个发嘛,和红玫瑰不红玫瑰、忘情水不忘情水、月亮湾不月亮湾……的有什么关系啊?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嘛,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不过也不全是这样,有的干脆连牌子都没挂,但里面露胳臂露大腿的小姐往那里一坐,你还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赖货早就清清楚楚的了。

  尽管赖货清清楚楚的,可真的来了反而迷糊了,好几家发廊进哪一家找哪个小姐好呢?赖货知道他不可能一个一个都找个遍的,他没那样的实力,也不可能一个一个都看一遍的,那样动静太大会惹出来麻烦的。赖货心里扑腾扑腾的跳着装作过路从那几个发廊门前走过去,眼睛偷偷地瞟着那些发廊里一个个的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们没出现他想象的热情备至又极具诱惑的招呼,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走过去。赖货就有点懵,搞不明白这发廊到底是不是正儿八经理发剃头的发廊,里头的小姐到底是不是正经八百的小姐,如果不是,那名字、那打扮都太那个了,如果是咋又那么冷淡呢?

  好几家发廊是不错,不过都不大,一家一间门面,几家也就几间门面,占不了多少地方,赖货走不了几步就过去了。赖货走过去又走了几步,离那几家发廊有一点距离站住了,回过头看着,心里直迷糊。这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场面。

  赖货很想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可他不知道别的地方在哪儿,那儿会不会有他想去的发廊。没办法,那就只能再试探试探。可是,若果人家就是那种期期艾艾的发廊还好说,若果是规规矩矩的发廊,他进去又不理发算怎么回事呢?直到这会儿赖货才觉得自己想问题太简单了,也有点后悔,一恼就想索性不干了,回去算了,还能省点钱呢。再一想就豁然了,万事开头难,毕竟自己没干过这种事,心里没底,要不然还不轻车熟路应付自如风生水起的?从五一的情况看,在这儿别打算碰红莲了,想做个男人就只有来这儿了,也就是说早晚都得经历这个挺难的开头,那不如今天经历了,以后就省事了。

  日他娘,这是人过的日子的吗?赖货偷偷扫了一眼背后的发廊,忧戚地想。天很热,他本来就走了一身汗,心里一阵扑腾,再一阵忧戚,满头满脑就都是汗了。赖货想找个地方凉快凉快,抬头四下里看时才发觉口渴得难受,赶紧买了瓶矿泉水,走在一棵树下坐在把树围起来的石条上歇息。赖货手里拿的是纯净水,是最便宜的一种的,一块钱一瓶。另外还有矿泉水、矿物质水、天然饮用水……名堂一大堆,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好的,好处也是一大堆,名堂也是一大堆。不管名堂不名堂,也不管好处不好处,赖货就管这叫矿泉水,就只知道一点,这水喝了除了不那么渴了,别的都他妈扯蛋!所以他只买最便宜的。

  赖货喝着水歇着还在想,怎么办呢?现在这是困扰赖货的最大难题。他娘的,这是人过的日子的吗?

  赖货歇了一会儿不那么累了,也不那么热了,喉咙眼也不那么渴了,想再过去看看,忽然肚子饿了。唉,还是先把肚子拾掇好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饱肚子哪有力气干活啊?赖货站起来拍拍屁股,忽然想起来沈翠给她发的笑话。沈翠不会讲什么笑话,她的笑话都是从网上来的。沈翠的手机能上网,就能看到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图片啦、笑话啦什么的,高兴了就会发给他,可惜他的手机不能接收图片,只能接收文字。他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没意思,那些所谓的笑话并不可笑,不过沈翠愿意发就让她发吧,反正他也不回,不会浪费他的电话费的。沈翠发的这个笑话他记住了,很短,只有一句话,不吃饱肚子哪有力气减肥啊!很矛盾,也很有道理,或者,很有道理,也很矛盾。他第一次看的时候没弄懂,后来恍然回过味来一下就笑喷了。肚子饿了想吃饱肚子,想吃饱肚子想起笑话,想起笑话想着了沈翠,想着沈翠想红莲想得不得了了。赖货一下呆住了,要是红莲知道了肯定不会有他的好。过一会儿,赖货就想好了对付红莲的说辞,还不是想你想的嘛,要不这么多年在别的地方咋没有过啊?红莲当然不会听,很可能变本加厉说,谁知道你在别的地方有过没有啊?我跟着你都这样,不跟着呢?怪不得你没挣着钱,弄半天都塞到那骚窟窿眼子里去了!假如这样,那他真冤死了,以后也说不清了,后果当然不至于离婚,又不是跟谁相好,根本不具备要离婚的苗头,但红莲什么时候给他摔脸子就什么时候来,他还无话可说是肯定的。赖货想想,想想,再想想,还是决定去发廊,他觉得不管一万还是万一红莲都没有发现的可能,这城市太大了,又没有他们认识的人,只要自己的嘴严实红莲一辈子都别想知道。赖货虽然这样想,说良心话,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对不住红莲的,没办法,实在受不了啊!

  赖货吃完饭,拿着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慢悠悠地在街上晃荡着,肩膀上突然被谁拍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春志,你怎么在这儿啊?怪不得找不着你。

  女人说的是方言味的普通话,赖货听懂了,可还是愣愣地看着女人,太突然了,赖货一时反应不过来。

  女人又捅了他一下,不认识我了?

  女人说对了,赖货就是不认识她。

  女人又捅了他一下,还真不认识我啊?

  这回赖货弄明白了,女人认错人了,于是给她指了出来。

  女人呵呵地笑了,说,认错了?认错了我也跟着你,你上哪儿我也上哪儿,就跟着你。

  赖货一听麻烦了,忙说,大姐,你真认错人了。

  赖货叫她大姐并不是因为女人比他大,事实上女人看起来比赖货还要年轻些,不过,赖货现在顾不上计较这些了,目前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把女人甩开。

  女人却不依不饶,说,认错就认错了,我就跟着你了。

  赖货急了,说,大姐,你真认错人了!

  女人笑嘻嘻地说,我说了,认错就认错了,我就跟着你了啊。

  赖货无奈,就不跟她啰嗦了,只管走自己的路,岂知女人居然真的跟着他了,还肩并肩,跟他亲亲热热地说着,在哪里干呢?

  赖货不理她,只管走路。

  女人又问,在哪里干呢?我又不跟你争,你怕什么啊?

  女人慢慢撇起了普通话,和赖货方言夹杂着的普通话很不一样,但这没什么,人在外乡难免要撇几句普通话的,撇不好就会夹杂方言,红莲有时候跟他说话也会忽然撇起普通话来,听着怪怪的,仔细一想才明白了。赖货看看甩不开只好胡乱应承着。

  俩人走得很近,有意无意的就会蹭一下。开始赖货没觉查到,慢慢就觉查到了,一觉查到心里忽地跳了几下,又跳了几下。等跳了一阵的时候,赖货就拿定了主意,女人愿意跟着他就让她跟着吧,自己不咋的她,能有个女人陪着,而且还是这样陪着也不赖,何况女人看起来也不难看,胸脯不很大但也很饱满,够看的了。

  于是,赖货变得积极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说得很热闹。

  这样走了一段路说了一段路,慢慢就很投机了,挤挤挨挨的俨然一对恩爱的情侣了。女人就说起来她老家的一些事,赖货当然不会知道,女人就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刚开始赖货还死咬着女人认错人了,现在反而不敢说女人认错人了,听女人问他只好嘿嘿地讪笑。

  女人说,你不是春志吗?

  赖货知道女人好像明白点了,可还是不敢给女人指明她认错人了,那样肯定不行,女人一定会骂他,知道我认错人了还这么亲亲热热的,什么居心啊?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羞死。

  现在女人又问他了,赖货想了一下说,我现在改名了,叫,叫……他不能说叫赖货,赖货在他老家很翘呱,在别的地方就不一定叫得响,他要是说叫赖货等于不打自招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可原来没想到这个,一时又想不来,就支支吾吾的。

  女人终于起了疑心,追问,你叫什么?

  赖货说,我,我叫有,有志。

  女人就认真地盯着赖货看,你不是春志,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赖货不敢说女人认错人了,又不能不让她知道自己认错人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然反问,你不是秀娟吗?女人就沉了脸,你认错人了。说完,扬长而去。

  赖货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有点高兴,不管咋说平白无故的被一个活蹦乱跳的女人这么亲近地陪着还是怪有艳福的。赖货高兴了一会儿,慢慢觉出不对劲来,忙往身上摸。手机?在。烟?在。钱?左边裤袋的?在。右边裤袋的……没了!再摸摸,没了!翻开,彻底没了!

  赖货猛然晓得女人开始根本就没认错人,而是为了套他故意使的迷魂法,让他见色起意放松警惕好偷他的钱,一旦得手马上就变脸了,且一整套下来既让人浑然不觉又滴水不漏!赖货就悔得直跺脚,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静下来想别说扇几个耳光,就是把脸扇烂都无济于事了,还是自己今后小心点为妙。末了又庆幸没把钱都放在一个裤袋里,要不然那可毁透了,不但发廊去不了,就连坐公交车的钱也没有了,他只能走着回去,那就惨了,他根本弄不清回去的路!

  不过,平白无故丢了二百多块钱还是让赖货颇心疼的,一会儿到发廊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当然他是给自己定了底线的,最多不超过二百,不然不值——就算这样,也日弄出去四百多块了,再加上一天没上班耽误的工钱也有百十块,这样算下来一天里就摆治出去五六百块啊!赖货这样一算吓了一跳。他原来只想着到发廊过一次人过的日子,没多想什么,无意中被女人插了一杠子撬出这一堆赤橙黄绿青蓝紫来,赖货这才发现过一次人过的日子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此看来,以后还是少过人过的日子吧,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现在呢?

  已经这样了,不去发廊立刻回去也已经损失四百块了,西瓜都丢了还在乎芝麻?要是就此收手回去,那等于故意来白白扔掉四百多块,那不是傻吗?脑子不是进水了就是灌尿了!也就是说,现在只能背水一战了。赖货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正是午后,天热得越发厉害了。

  赖货走到离发廊不远的地方停下了,他想凉快一下,最起码得把身上的汗消消,不然汗津津的太狼狈了,会让小姐看不起的——虽说这不是光明堂皇的事,那也不能太不讲究,要是人五人六的去,往那一站人家就不敢小瞧,低三下四卑躬屈漆奴颜媚骨的围着你岂不更好?那才像个大爷哩!赖货就找了个树荫坐了。街上行人尽管稀少,可还是有的,男男女女,有来有往。现在的女人穿的比男人都男人,赤皮露肉的根本不当回事,还把衣服紧紧地裹着,曲曲弯弯凸凸凹凹山山水水很是分明却又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又露头藏尾的,叫人心里看得火着又不至于烈焰滚滚。赖货就看得直起来,哔哔啵啵的。赖货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唉,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撑死眼饿死屌啊……看得再多都解决不了问题,反倒使问题愈发尖锐。不能再看了!

  赖货站起来,想向发廊走过去,这会儿发廊门前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小姐,比刚才街上走过的几个时髦女孩子还泼辣,不过精神头就差远了,很慵懒地胡乱倒在沙发上,坐在椅子里的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赖货前后看看,没什么人,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就走了过去。

  赖货原本想着走过去推门就进去了,若是他想去的那种发廊最好,若不是那种他想进的发廊也没什么,他已经想好了对付的词儿,就说来染头发的。他的头发这几年白了不少,红莲就不止一次地唠叨,要他染染,说是看着精神些。他很不以为然,染它弄球啊,又不对象了,有那钱我还不胜买盒好烟吸哩。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但是,真的走过去赖货又怵起来,别说推门进去,就连扭头往里看看都没敢,只是斜斜地扫了里面的小姐一眼就匆匆地溜了过去。为啥会发怵呢?赖货也说不上来,反正一走过去就怵起来了。赖货有点恨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女人,真他妈的没出息!赖货就想立马拐回去,不亢不卑地从发廊前再走一次,看看小姐,一家一家的看,一个一个的看,要是他想去的发廊就好好挑一挑,哪家有他看上的小姐就进哪家。当他准备拐回去的时候还是不知其可地犹豫了。

  这一次出溜虽说没达到预期的目的,赖货也还是有收获,那就是他基本确定了这几个发廊哪一个都是他想进去的那种发廊。这个发现还是让赖货颇为放心的,甚至有点欢喜,有点惊喜,有点欣喜。这就是说,他来对了地方,下一步只要他推门进去今天就算没有白请假。赖货就有点得意,笑微微的。

  赖货又去买了一瓶矿泉水。赖货买这瓶矿泉水是在为推门进去做准备。他知道等他出来的时候会很渴,不喝水会很难受,而喝水会得寒症,所以他必须在推门就去之前喝好。

  赖货把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已是下午了。他空着手再次走近那几家发廊,微微地扭着头朝里看着。小姐们热情起来,不光冲他叫,来呀,来呀,还把一个中指竖起来往里勾。赖货没说话,只管走。第一家没他看上的小姐,第二家一样,第三家就要走过去的时候赖货又回来了,并且推门走了进去。他冷不丁地瞥到了一张很年轻的脸,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耐看,还有一丝孩子气,显然刚来不久,做小姐也不久。

  赖货推门一进去就被几个小姐包围了,大哥,要按摩吗?

  赖货一听就懵了。按摩他是知道的,就是按一些穴道,让身上放松一些,算是保健吧。赖货不信那,按摩不按摩的有啥啊,他家老太爷一辈子都不知道按摩是啥东西还不照样活了九十多岁!赖货来发廊可不是为了按摩,他是想过一回人过的日子,没想到发廊里竟是按摩!赖货下意识地就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按摩?

  一个小姐笑起来,说,是啊,大哥,我的功夫可好了,保准让你舒服,来了这次想下次。

  赖货听她说到功夫这个词才放了心,不过说功夫的不是他看上的小姐,他看上的那个小姐虽然站起来了可离得远远的。赖货不知道那个小姐是不是愿意拿出她的功夫,就不敢特别地叫她,又被愿意拿出功夫的小姐缠得厉害,一下就乱了,多少钱啊?

  小姐说,大哥,你看我值多少钱啊?

  赖货不知道怎么说了,说多了自己肯定不愿意掏,说少了会把人家得罪的,多少才是合适的他又不知道。

  这时候别的小姐都坐下了,这个小姐就把手搭在了赖货的肩膀上,说,大哥,你看我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随你的便,好吗?

  随便听着很好操作,实际上根本就没价,那就不好做,万一人家嫌少再跟你要,你给是不给?给多少?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最怕的就是被人家讹上,何况又是这种事,很不好说,后果会是什么样就难说了。

  赖货一时窘住了。

  小姐立刻说,大哥,二百块怎么样?值吗?

  赖货还是不敢说值还是不值,虽说没超出来前定的价码,可乍一听二百块还有点心疼,嘴里就嘟哝,二百啊?

  小姐说,看大哥第一次来,那就一百八吧。

  赖货有点不相信,一百八?

  小姐说,最低一百五,再少你找别人去吧,我不做。

  这回赖货听明白了,不是一口价,是可以砍价的!就像街上的萝卜白菜一样,当然萝卜白菜没这么贵的。赖货一明白过来立刻说,一百!

  小姐说,大哥,开什么玩笑?一百,根本就没这价!从来就没有!

  赖货很想像在街上买东西不想出那么高的价钱逼不得已时常使的那一招,我没带这么多钱,又怕小姐们笑话他,就说,一百不少了,我得累死累活的干一天还得加班呢。

  赖货说的是实话,他老家有句俗话,说实话不好听,可现在赖货说了实话小姐们却笑起来,自然是感到很可笑才笑的,且是猝不及防猛然间喷儿地一声笑了的。

  赖货有点窘,顿然手足无措了。

  那个跟他讨价还价的小姐也笑了,说,好吧,大哥,看你是老实人,又是第一次来。下一次多给点。然后招呼赖货,走吧。

  赖货刚才懵懵的,一听小姐招呼他走吧,则傻了。赖货就傻乎乎地问,去哪儿?

  小姐说,楼上。

  赖货更傻了,楼上?就这么一间房子,楼梯都没有,咋上楼啊?

  小姐大概看出了他的疑惑,说,跟着。就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出去了。

  赖货看着呆住了。

  别的小姐说,去呀。

  赖货无奈这才晕晕乎乎地跟着去了。

  小姐出了门就一直往左走,并不回头。

  赖货有点害怕,心里惊惊的,毛毛的,步子就走得犹犹疑疑的。他听人说过,小姐把人领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忽然被几个窜出来的男人按住把钱掏光,要是钱少还会被死揍一顿。赖货正想是不是就此赶紧溜走,小姐开始上楼了。赖货这才发现那几间发廊都是同一座楼,楼不高,也就两三层的样子,小姐上楼的地方也是整座楼的出入口。赖货放了心,就随着往楼上走去。

  楼显然有些年头了,楼梯还都是水泥的,有的地方水泥块掉下来,刷了白灰的墙壁有些发黄,上面胡乱地画着一些图案,还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还贴着修门、通下水道、换煤气什么的小广告。赖货很激动,眼前这个扭着屁股的小姐就要成为他生命里的第二个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了,虽然是这样的关系,但毕竟是他的第二个女人!一个男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女人呢?就像村里那几个光棍,一辈子连女人是什么味都不会知道的,而他却要有两个女人了啊!

  赖货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着,忽然想起村里的二娃来。

  二娃跟他差不多,也是南拉北的到处打工,可有一年无缘无故的不出去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二娃病了。是啥病呢?不知道,反正听红莲说,两口子成天脸都是黑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二娃得的就是电线杆子贴的那些,老个人管那叫花柳病。据说花了不下五千块,弄得二娃家两年都翻不过身来,二娃到现在都没在老婆子跟前翻过身。

  赖货心里一颤,就站住了。

  小姐却没停,笃笃笃一直稳稳当当地往上走。

  赖货听着那声音渐渐地轻了,忽地跑下楼来,并远远地跑开了……赖货刹那间把账算清了,要是他也跟二娃一样那就太不划算了,要是这样还不如好好的请一天假,让红莲也请一天假,两口子好好的玩玩哩,就算是耽误一天上班,就算是花钱也用不了五千块,撑死了花上一千块,还省四千块哩,而且搁红莲跟前也没有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