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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白猿同安遇故知,君集异能解悬案

第九回 白猿同安遇故知,君集异能解悬案

书名:黄龙山传奇系列之隋唐英雄传作者名:许强本章字数:10820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2

  

  徐世勣、司马罗、胡丹儿三人坐着小船顺流而下,一路上徐世勣跟二人叙谈江湖旧事,让二人增长了不少见识。傍晚时分,船就到了同安码头,按照司马罗的提议,三人决定在同安城过夜、顺道探访一下徐世勣故居,帮助他一起寻找线索。

  同安城在长江北岸,临水而建,码头就在城门口。三人系好缆绳,顺石阶上岸入城。近年来,长江沿线水匪猖獗,很多临江的店铺早早打烊,街上行人稀少。三人寻得一家客栈,定了三间客房,就在楼下点了几样小菜,简单用膳。

  席间,司马罗低声道:“师父,现在刚擦黑,时间尚早,咱们夜能视物,不妨等街上安静一点,先夜探徐家老宅,以前您都是白天去的老宅,晚上也许有不同的收获。您看如何?”徐世勣认为可行。

  三人吃完饭,出得店来。徐世勣当先而行,往东拐入一个胡同。正走着,迎面一个白衣男子拎着酒壶,哼着小曲,摇摇晃晃,踉跄而来,显然是个醉鬼。

  徐世勣见状,对跟在身后的司马罗、胡丹儿一摆手,三人闪在一边,让那人先过去。那人趔趄着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突然听到胡丹儿一声娇叱:“淫贼哪里走,看剑!”拔出宝剑追了上去。那人身形一晃,白影一闪,顷刻消失在街角。

  司马罗快步跟上,却见胡丹儿头发披散、杏目圆瞪。原来,胡丹儿一直男儿装束,一头秀发用个簪子束起、藏在纶巾内,刚才那人趁错身的机会,竟然展开空空妙手,把她簪子拔走,一头秀发失去约束,瞬时散开。此人在三大高手中出手偷东西,虽然是出其不意,功夫却也了得。

  胡丹儿感觉受到羞辱,却追不上那人,急得直跺脚,小脸也气得绯红。司马罗见状,也哭笑不得。好在是晚上,没有人注意,大家见没有丢失別的东西,贼人又无处可寻,只好继续行路。

  行不多远,巷子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场子的北边是一个独门大院,门口拴马柱已经折断,但上马石、下马石依然横卧。院子大门为巨型大理石雕刻组装而成,高大厚实、纹饰精美;大门门板已经破损、虚掩在门廊前,门廊石梁上阴刻的“徐府”两个大字仍然清晰可见。仅看这大门和门前广场,就可以想见宅子主人曾经的荣光。可惜,如今大宅已经年久失修,衰败不堪,院墙也多处垮塌。

  推开破损的大门,院内荒草丛生,已经成为野狐鼠辈的乐园。徐世勣每次回到这里,心中都凄凄然不可自持。几个人沿着院内廊道默默地捜索着前进。司马罗用神眼看去,院子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地气晦暗,难见生机,确是一处凶宅。

  三人正小心行进间,突然从内院闪出一个白影,直冲三人而来,转眼就从他们身边飘过,三个人几乎同时发出轻斥的声音。原来,白影在刹那间几乎同时偷袭了三个人:先是想要搞下徐世勣腰间的药葫芦,被他发现,反手擒拿,却让那人溜走;那人又伸手抓司马罗腰间悬挂的水袋,也被他警觉后翻掌抓那人臂膀,堪堪抓住手臂,也被那人一缩骨逃脱了;再取胡丹儿背后的宝剑时,胡丹儿警觉了,回踢他一脚,那人躲开,却也从她背后剑鞘中拔走了宝剑。胡丹儿哪里肯饶他,提起剑鞘当着棍棒劈头向那人打去。

  那人得了宝剑,见胡丹儿挥着剑鞘打来,“呵呵呵”地笑着逃走了。胡丹儿岂肯罢休,一提气,全速追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院中奔跑起来,因速度太快,竟化为一明一暗两道光影。一时间,娇叱声、笑声在空旷的园中回响。

  司马罗担心胡丹儿安危,提起宝剑要去截杀那人,却被徐世勣拦住:“罗儿不急,来人是友非敌。不过,我不认识,你仔细看看,认得吗?”

  司马罗这才定神,用神眼功看去,只见跑在前面的白影是一个中等身材男子,剑眉入鬓,相貌清秀,全身被白色光晕笼罩,显现出一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奇特形象,很像传说中的上古瑞兽——“谛听”,只是在他的额头有十分明显的橙色“巽形”标记,与胡丹儿的绿色“坎形”印记如出一辙。司马罗见师父说得不错,果然是自己人,便朗声问道:“敢问,前面的英雄可是巽寨的兄弟?”

  那人边跑边拱手道:“巽寨不才子弟侯君集,参见盘王。丹儿妹妹,你別追了,再追你猴子哥哥就累趴下了。哈哈哈。”

  “啊,你真是猴子哥哥?”胡丹儿听到那人答话,停下脚步。

  那人嘻嘻一笑,跑到徐世勣面前,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徐先生,学生这里见礼了,刚才和大家开了个玩笑,饶恕则个。”

  胡丹儿看清那人面目,娇嗔着问道:“果然是猴子哥哥,你早知道是我们啊?你怎么在这里?”

  “嘻嘻,你们在餐馆吃饭的时候,我就认出徐先生和盘王了,只是觉得丹儿妹妹面熟,但你是男孩装扮,心中有疑惑,还没有认出。后来听你们说要来徐宅看看,我就先出发在前面等着了。在途中,我突然想起丹儿妹妹依稀是小时候的样子,就开个玩笑拔下你的发簪,看看是不是女生。哈哈哈。”侯君集向她做了个鬼脸。

  “哦?在餐馆,只有屋子西北角黑影中,有一人埋头吃饭……喔,我想起来了,那个人也身穿白衣,就是你吧?”徐世勣惊奇道:“可是我们谈话声音压得很低,以当时的距离,就算武功再高强之人,也应该听不到啊,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谈话内容的?”

  侯君集见徐世勣询问,正色道:“先生有所不知,学生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无意中学会唇语,能够通过別人嘴唇开合变化,读懂他们在说什么。”

  徐世勣喜道:“你竟然有此奇能,那太好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侯君集听说自己的技能可以派上用场,很是开心。他向徐世勣抱拳道:“那太好了。先生有什么差遣,您请吩咐,晚辈愿意效劳。”

  “不忙,不忙。以后我再和你说。”徐世勣一摆手:“你先说说,你怎么到了这里了?”

  这侯君集,乃是黄龙山长山寨巽寨长老侯登山的侄子,其父侯宝山是巽寨头人,在黄龙山一役中,壮烈牺牲。侯君集自幼随父亲、伯父学武,打下很好的根基,因从小身体痩小灵活、为人顽皮、树间腾跳如履平地,加之姓“侯”,被寨

  中人戏称为“猴子”。隋军进犯长山寨时,侯君集刚年满十四岁,本坚决要和父兄们与敌死战,被侯登山点了昏睡穴,扛在肩上,带着巽寨妇孺一起杀出重围。他们一路往东北而行,不断躲避隋兵追杀,最后只剩四十多人,成功逃到一个叫潜山的地方隐居下来。

  侯登山见风声渐渐平息下来后,带领孩子们自己动手,在潜山一处山坡上,建了一座山庄,一边开荒种地,一边学文练功。不几年,随着孩子们长大,山庄曰子过得也算红红火火。侯君集生性好动,耐不住寂寞,经常瞒着伯伯下山去玩儿。侯登山觉得侯君集在江湖上历练一下也好,便没有严加约束。侯君集游历期间,专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在江湖上名声越来越响,由于他轻功卓异,为人诙谐顽皮,又爱穿白衣,江湖人送外号“小白辕”。

  一年前的一天,侯君集又偷偷下山玩了十多天。这天,他回到山庄时,老远听到打斗之声,便急忙奔跑回家,发现家人正和一群黑衣人恶战,有不少兄弟姐妹已经倒下,也有人被捉,侯登山满身鲜血,正和一个戴面具的灰袍人打得难分难解、险象环生。

  侯君集掣剑在手,大吼一声,加入战斗,帮助伯伯奋战灰袍人;那时,侯登山已经负伤在身,功力大打折扣,叔侄二人只能勉力应付。不多久,山庄众人死的死、被捉的捉,只剩他们勉强维持,眼看就要不敌。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有位道长突然出现,对他们施以援手,那灰袍人不是敌手,一声唿哨,所有黑衣人都撤退下去,山庄中人有少部分被解救,也有一部分被敌人带走。一年来,侯君集四处寻访被掳走的兄弟姐妹,至今仍然毫无音讯。

  救侯君集叔侄的道长不是別人,正是曾在黄龙山永安寺与司马罗相处过几曰的李靖。李靖与侯登山是旧识,本次是寻访一件武林公案云游到此,恰遇侯登山等人被洪福宫黑衣人攻击,及时出手相救,可惜敌人人多势众,退走时还是带走了一些山庄子弟。事后清点,山庄战死十三人、解救十八人,被带走了十五人。李靖询问之下,才知道,侯登山等人当日夜间遭到洪福宫的人毒气暗算,功力竟然发挥不出,是以差一点全军覆没。

  李靖把侯登山等人带到离潜山不远的天柱山,安顿在一处宫观内,又寻找草药救治,半个月后他们外伤痊愈,内力也渐渐恢复。但侯登山那一战后,却内伤严重,竟然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侯登山临终时向侯君集交代了三件事情:一是把侯君集托付给李靖,让侯君集不要再贪玩,除了勤练本门武功法术外,还要跟从李靖师父好好学艺;二是让侯君集接替巽寨头人之位,带领弟妹们好好练武学艺,哪怕战斗到最后只剩一人,也要重建家园;三是交给侯君集一块玉佩,让他好好保管,等待新盘王的召唤。

  侯登山死后,李靖应侯登山生前的请求,在天柱山待了一年多,除了偶尔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在悉心指导侯君集等人武功。侯君集受伯父去世打击,贪顽调皮的个性大为收敛,开始潜心向李靖学习武功法术,业力增长很快。年前李靖把侯君集叫到方丈室,说自己云游天柱山一年有余,眼看侯君集等人已经成才,他还有要事要回京都长安,让侯君集带领师弟妹们继续勤练武功,等待时机。

  另外,李靖也告诉侯君集,他之所以来到徽州一带,是江湖传言,五十年前,南梁抚远将军徐兴在皖北作战时,曾在山中石窟里,偶然发现一个石匣,在匣中存放着一件武林异宝“金刚伏魔杵”:据说金刚伏魔杵是上古神器,可以降妖伏魔,鬼魔俱怕。南陈高祖陈霸先起兵反南梁后,徐兴不愿归顺南陈,回到同安城隐居,把金刚杵也带回了老家。陈霸先随后攻占同安城,在城破前夜,徐宅遭到歹人偷袭,徐兴以下一家老小、仆妇杂役七十余口竟然在一夜之间被人残杀,金刚杵就此下落不明。南陈占领同安城后,士兵烧杀抢掠了三日,徐家再次遭到洗劫,只剩空宅。此后,虽也有人买了徐宅,但还没有住进去都莫名其妙地暴毙;坊间传闻徐家闹鬼,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入住,是以宅子荒废至今。但江湖之人对于武林异宝的传说,一直没有断绝,无数人前赴后继,前往徐家老宅探宝,都无功而返。由于天柱山与同安城不远,李靖让侯君集有空的时候,不妨在民间暗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先后来徐家老宅四五次,可以说捜遍了老宅的角角落落,至今一无所获。但江湖传言,‘金刚伏魔杵’被徐兴带回后,就没有再在江湖出现过。徐家一门被人所害,宝物要么被歹徒或匪兵抢走,要么还藏在徐宅。若是被抢走,那应该早就重现江湖了,但这么多年从没有谁听说过;所以理应还留在徐宅,只是一般人无缘得到罢了。”侯君集似乎对徐家有宝物一事笃信不疑。

  胡丹儿充满好奇,问道:“猴子哥哥,那李靖道长有没有告诉你,那宝物是什么样的?”

  侯君集摇摇头:“我也问过道长师父,他说自己也不清楚。江湖上只知道宝物的名字叫‘金刚伏魔杵’,也许就是金银铜铁之物。但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人见过。要是知道模样,恐怕早就被人捜出了。”

  “徐先生,您知道是什么样吗?”胡丹儿望着徐世勣,不等他回答,突然想起一事,又道:“猴子哥哥,你有所不知,皇天有眼,当年,徐宅并不是全家被杀,徐先生就是徐家后人。”

  司马罗对徐宅之事,也是疑惑多多,有心向师父询问,但一提起徐家,就看见徐世勣一脸凄凉悲切的表情,怕触动他的伤心事,不敢多问;今见胡丹儿突然提及,也关切地望着徐世勣。

  徐世勣自从踏进这个院子,心中就有锥心的痛楚,他见胡丹儿探问,叹口气回道:“五十年前,恶徒夜袭我家时,师父葛仙翁恰好路过,将我救走。那时我才几个月大,几乎不记得什么事,只是经常梦到一个场景:一片大宅中,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四处砍杀,人们四散奔逃,哀嚎之声此起彼伏。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是噩梦,直到我十八岁时,师父才把我的身世告诉我。我问他谁是我的仇人。他老人家说,怕我冲动,暂时不告诉我,等我艺成之后,自己去寻访。唉,很可惜,我已过知天命之年,竟然对自己全家灭门惨案还没有理出头绪,更不要说是手刃仇人了!我多次来同安城寻访,偶然知道当年徐家还有一个家仆还活着,我第一次登门时候,他就很激动,坚持行大礼,似乎认出我。只是此人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聋哑人,又不会写字,每次见面,咿咿呀呀很想说话,可实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到现在还无法从他身上了解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第一次见面后,我怕他被人骚扰,把他一家人另外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了。”

  侯君集恍然大悟:“徐先生,我懂了,您刚才听说我会读唇语,是不是有意要我去见这个家仆,看我能否通过唇语,读懂他说什么?”徐世勣点头称是。

  侯君集似乎又想起什么,突然道:“徐先生,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兄弟也健在?”

  “你遇到了洪福宫的潘诞?”徐世勣一听侯君集此问,便知道原因。

  “是的。几个月前,我又来徐家老宅探访时,恰好遇到一个灰袍蒙面人带领几个黑衣人,在院子里晃荡。我认出他们就是偷袭我们的黑衣人,就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他们的动静。他们在几处井坎处挖掘一日,一无所获,第二天又捜寻许久,才离开同安城,我就跟了上去,想通过他们找回我那些被掳走的兄弟姐妹们。有一天,我看见那灰袍人换过便装,没有蒙面,竟然和徐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是先生在黄龙山卧底、引导隋军攻破了山寨,恨不得立即手刃了那人。幸亏我长了心眼,没有冲动,而是继续追踪。后来才搞清楚,那人叫潘诞,乃是无量子的徒弟,受无量子的命令也在寻找‘金刚伏魔件’。我听他们议论,说是找到徐府故人,打听到金刚伏魔杵可能沉人深井,才专门捜查井坎,但仍然一无所获。可惜,他们一路回到东都洛阳一处行宫,就没有出来,我夜间去宫内探看,发现那里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靠近,才不得不离开。”

  “潘诞和我是不是有渊源?是不是我的兄弟?我也存着很大的疑问。不过,从了解的情况看,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我的同胞孪生兄弟,只是还需要确切的证据。”徐世勣眉头一舒,有了主意:“走,事不宜迟,我们先见见徐家那个老仆去。”

  徐世勣带领众人七弯八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举手敲门。不多时,一个年愈五旬的老汉打着灯笼,探出头来,见是徐世勣,立即打开门,笑道:“徐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您上次走后不久,家里果然又来了一个客人,跟您长得一模一样,我开始还以为是您回来了,但见他冷冰冰的,不像您这么和善;后来又听他打听徐府的事情,我才知道不是一个人。我按照您的吩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定要见我阿爹,我推说老爹有病不能见人,他带的人就抽刀威胁我,我没有办法,让阿爹和他见了面,他跟阿爹询问什么徐老爷回府后藏过什么东西没有?阿爹其实根本听不见,跟他比划了一阵,他似乎还比较高兴,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我们一锭银子。”老汉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关上院门,再用一支木杠抵上,才引导众人往内屋走去。

  徐世勣等人举步前行,从上房前廊拐入右侧厢房。厢房内灯光昏暗,勉强看得清房内陈设虽然简单,但全都是新的,这是徐世勣为他们搬家后,重新置办的。在厢房一角有张木榻,榻上侧卧着一个头发稀疏、面庞干瘪的古稀老人。老人见有人进来,挣扎着想要起来。徐世勣快步上前扶住,让老人靠在床上,又放个枕头在他的背后。随后进来的老汉走到灯前,把灯芯一挑,屋内亮堂了许多。

  老人认出徐世勣,一再作揖,不等他说话,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啊啊啊”地讲开了。侯君集快步走到老人对面,聚精会神地解读他的唇语。

  “少爷啊,我可算把你盼来了。每次见你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你,可怎么能让你懂呢?我深怕活不到再见你的时候。我听不见、说不出,又不会写,你说咋办?”徐世勣听了侯君集的翻译,禁不住眼睛湿润,他握着老人的手,不住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懂了。

  “你点头,该不是这小伙子听懂了,告诉你了?他真能懂我说的话?”老人见侯君集坐在他的对面,和他的口型一样动,悟出有人在为自己翻译,当徐世勣再次肯定地点头后,老人精神振奋,开始嘴唇翕动,兴奋地边比划边说。侯君集在一旁看着他的嘴唇一字一顿地翻译。

  “少爷,我是徐老爷的家仆,我叫徐福,从小就在老爷府上效力,老爷待我不薄,教我怎样为人处世、还让我专门为老爷跑腿。夫人体恤我,把她的一个丫环许配我,还在徐府旁边帮我们置办了房产。”老人咿咿呀呀、言语含糊,外人完全听不清,但好在他看起来虽然很衰老,但脑子清醒,表达还算有条理。“那年夫人生了双胞胎儿子,两个儿子非常健康可爱,全家可高兴了。巧的是我老婆比夫人早三个月,也生了个儿子,就是他。”

  老人指着刚才开门的老汉,继续说:“因为夫人的关照,我老婆吃得好,乳汁很多,就做了两个少爷的乳母。你们出生大半年后,老爷不愿意再打仗,就回到同安老家。有一天晚上,一伙黑衣人蒙着面,突然闯进徐府,让府里人全部到前院集合,不听话的举刀就砍。老爷一看形势不对,操起书架上放着的一个木棍递给我,让我带上不要丢了,吩咐我去内宅通知夫人、保护好两个小少爷从侧门出去躲避。我跑到后宅时,我老婆和丫环秋月刚把两个少爷哄睡着,夫人也在。我告诉了夫人,前面有坏人行凶,老爷让我来报信,要夫人和我一起,带少爷们先走。夫人也是有武功的人,担心徐老爷的安危,让我和老婆、秋月带少爷们先到乡下庄园去避避,等家里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我们。夫人说完,便提着一把宝剑,急急忙忙去前厅了。我老婆和秋月一人抱一个少爷,我保护着,偷偷从侧门出去。刚走几步,就被几个坏人追上,我抡起木棍挡住那些坏人,保护少爷他们离开。有两个穿黑衣服的家伙,包抄过来,围住我,拿刀砍我,另外的人绕开我,去追杀少爷们,我老婆和秋月都被砍倒在地,到死也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我眼看两个少爷就要遇害,却分不开身,一着急,大腿就被敌人刺中,倒在地上,马上也要没命。这时,有位仙长突然从天而降,几下就杀死了那几个坏蛋。我那时已经站不起来,就跪着求仙长救救孩子们。仙长点头同意了,先抱起我老婆怀里的少爷,又准备去抱秋月怀里的。这时,我突然看见,一个怪老道,从屋顶上飞下,那家伙披着黑斗蓬、尖耳猴腮,不像人样,他一剑刺向仙长。我赶紧喊仙长,让他小心,刚叫出声,那妖道发现了,脚一踢,一个瓦片打进我的嘴里,我的门牙被打碎、舌头也打烂了。仙长乘那个耽误的功夫,躲开怪老道的剑,一手抱着少爷,一手还击。两个人武功都好强,打得时候,就看到院子像刮大风,飞沙走石地。过了很长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盯着对方,都不动了。突然,那怪老道腮帮鼓起、斗篷也涨开,发出尖叫声,声音特別刺耳,听了让人头痛得不得了,结果,我痛昏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踩着我的手,把我痛醒了。我一看:好多军兵,进进出出,正在搬咱家的东西。我老婆和秋月的尸体还在旁边,却不见了两个少爷。”老人说到这里,许是悲惨往事引起他的痛苦回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徐世勣赶紧为他拍打后背,老人的儿子递过来一瓢水,服侍老人喝下。

  老人喝完水,气顺了一点,才继续说话。侯君集翻译道:“我当时一看情况,就知道大事不好。我没有办法,逃命要紧。那时,我腿痛,耳朵也痛,头晕眼花的,我顾不得这些,乘人不注意,悄悄爬起来,拄着木棍,顺着墙角溜了出去。我回到家时,看到我家也被抢空了,好在我娘一看情况危险,抱着我儿子,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声,躲过了匪兵。我那时受伤的腿发炎了,下不了床,等街上平静一点,我就央求我娘,出去打听老爷府上的情况。我娘回来告诉我:那两天,先是一伙穿黑衣服的强盗,闯进咱府上,杀死了老爷、夫人和全府上下七十余口人,第二天陈国军队破了城,又抢了一遍,最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我一听急得又昏了过去。几天后,我醒来了,但我被妖道打伤的舌头,开始发炎、流脓,发了高烧,很长时间不退烧,亏得我母亲到处找偏方、熬药汤,细心调理,我才慢慢好起来。我这一病就是两个多月,等我病好了,舌头不能说话了,耳朵也听不见了。我的病都不算什么,可怜呐,那么好的老爷、夫人,惨遭横祸,我竟然都不能帮他们做点事情,连两个少爷也不知道下落。”老人比划着,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显得更加恐怖,听得满屋的人唏嘘不已。

  老人又喘息了一会儿,继续说话。“那次大祸后,陈国匪兵烧杀抢掠,同安城里的人逃难的逃难、被杀的被杀,十户剩了不到一户,我因为受伤、生病,又说不得、听不见、不会写,大家只把我当成一个可怜的聋哑人,没有人和我交往,也很少有人知道我与徐家的关系,没几年我母亲也走了,我独自把儿子养大。早些年,我还经常一个人偷偷去徐府转转,顺便给老房子拔野草。每次进去,想起往事,都心痛啊。我后来发现,老宅里经常有翻动的痕迹,像是有人在挖什么宝藏。”

  “这期间,也偶尔有人找到我,看来是想打听什么?我虽然聋哑,但心里明白,这些人不坏好意,就装糊涂,没有搭理他们。前年,少爷你来时,我一眼就认出你是徐老爷的儿子,因为你和老爷有几分像。从那一刻起,就知道徐家有望了,我也有盼头了。你一来又给我们钱,又帮我们搬了家,跟老爷当年一样照顾我们,我多希望你们早点回来,把徐宅修好,让徐家再兴旺发达起来,我也就瞑目了。对了,后来,又有一个人找到我,跟你相貌一样的。那人一定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就是那个兄弟比你严肃一些。老天可怜见,好人有好报,徐家少爷都还健在。你们兄弟是不是早就已经相认啦?是不是你让他来找我啊?他怎么没有一起来呀?”老人坐直身子,摇着徐世勣的胳膊,急切地问着,再次引得一阵咳嗽。

  徐世勣赶忙拍拍他的后背,乘机输入真气,让老人气息通畅。等老人咳嗽停止,徐世勣才对侯君集说:“你问问他,上次那人来找他,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侯君集打着手势、做着口型,询问老人,老人没有理会他,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啊,他过来是不是告诉我要重修徐家宅子啊。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所以高兴呀,就告诉他地基挖深一点,楼盖高一点,要让徐家比当年还兴旺……”徐世勣见老人说到潘诞,本意是让侯君集问问,多了解一些潘诞来同安的事情,但见老人对过去的那一段诉说很清楚,却无法继续深入交流,只好作罢。

  众人辞別老人,徐老汉把徐世勣等人送到门口,他一边挪开抵门的木棍,一边道歉道:“老爷,您每次来都没有说您的身份,我不知道您是我家少爷,有些怠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徐老哥,你母亲也是我的乳母,还为我而死,我无以为报啊。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千万不要再叫少爷啦。”徐世勣就怕徐老汉见外,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世道不太平,打徐宅主意的人还不少,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两家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讲,千万记住哦。”徐老汉点头答应。

  徐老汉开门时,抵门的木棍引起了司马罗的注意:那棍长约五尺、杯口粗细、略有弯曲,猛一看并不起眼,可能因为长期使用,通体黝黑,似木也似铁,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但细看又觉得哪里有不寻常。他凝神用神眼功一看,木棍竟然被赤红的光芒缠绕,知道定非等闲之物。“老伯,您手上这根木杠,是不是老爷子原来从徐府带回来的那根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家里就拿它抵门。上次搬家,我看它还比较硬实,已经用习惯了,就顺便带过来了。”徐老汉欲转身返回屋内:“要不,我去问问我爹?”

  “呵呵,不用问了。”司马罗拉住徐老汉,施礼道。“老伯,可否把这个木杠卖给我?”

  徐老汉连忙摆手:“谈什么卖啊,呵呵,这些还不都是徐老爷的。况且,这种木棍家里多的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小哥喜欢,尽管拿去。”

  徐世勣、司马罗、侯君集、胡丹儿四人回到客栈,一起聚在徐世勣房内。胡丹儿关起房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罗哥哥,你要这根木棒干嘛?”

  司马罗微微一笑,把木棒递给徐世勣:“师父,我无意中发现,这个木棒能发出赤红的光晕,跟一般木头灰暗的色调完全不一样,肯定不是常物。您看看到底是什么?”

  徐世勣把木棍掂在手上,抚摸了一下,又两头瞧瞧,递给侯君集:“你也看看。”随后道:“从材质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段桃木,但又如铁木般沉重。如果它果真是徐福从我家带出来的那根,我父危急时交给徐福,恐怕不仅仅是让他防身那么简单,其中別有深意。五十年过去,这木棒不腐不蛀,就绝非寻常之物了。抛开这个因素,以你神眼能够观察到赤红的光芒,也当是神奇之事。”

  侯君集仔细看过那木棒,若有所思地道:“这应该是个桃木棒。我记得李靖师父曾经和我说过,传说中的‘金刚伏魔杵’能降魔辟邪,而桃木也可辟邪驱鬼。金刚杵是不是本来就是一个桃木棍,江湖之人没有见过,以为既然是宝物,必然非同寻常,后人以讹传讹罢了?”

  司马罗提议道:“先不管它是什么,这是先生府上之物,理应归还先生。”侯君集、胡丹儿皆点头称是。

  “呵呵呵,我如今已经用不上这样的武器了。我看你们三人,谁用着称手,就留下吧。”徐世勣一摆手,微笑着扫视三人。

  “我已经有了灵阳剑,留着它没有用。”司马罗首先表明态度。

  “我擅长的是轻功,是飞行术,以快取胜,带着一个长棍子太碍事。我看就丹妹妹留下吧。”侯君集提出建议。

  “什么啊,这个棒子快要和我一样高,难道你们让我每天扛着它行走江湖?那不是孙大圣吗?”胡丹儿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推辞道:“再说了,我用剑都习惯了,我一个女孩,使棒也不像哦?”

  “呵呵呵。既然都不好意思要,那就让棒子自己决定吧。”徐世勣一捋长髯,笑道:“历来神器都通灵性,让它自己决定谁是它的主人吧。”

  众人觉得这个主意好。徐世勣让大家在八仙桌前坐定,一人占据一个方位,道:“我转动此棒,棒头指向谁,谁就是它的主人。”说完手指一弹,桃木棒在桌子中间转动起来,十几圈后,棒头直直地指向了坐在下首的胡丹儿。

  胡丹儿玩心大起,也依样又转了两次,棒头仍然指向她。她嚷嚷道:“不算,不算!这木棒也许装了磁铁,总是指向南方。我要求换个方位。”

  四人重新换过方位,木棒旋转后,仍然指向胡丹儿。侯君集拍手笑道:“看来,这条神棍非丹儿莫属啦。”

  “猴子哥哥不许叫它神棍,它是棒棒儿。”胡丹儿故作娇嗔状,白了一眼侯君集,双手捧起桃木棒,亲了一口道:“棒棒儿,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们就做朋友啦。以后你要多帮我打那些恶狗、坏人。”胡丹儿的话逗得大家一起乐了。

  “丹儿,我和超慧禅师交往时,他曾经传我‘罗汉伏魔十八式’,是专门的棒法,別看只有十八式,但可以演化七十二般变化,非常精妙。在黄龙山时,我把它演化成剑法教给了罗儿。如今你有了法宝,正好派上用场。明天早上我先传授你招数,具体的精妙,你以后可以和罗儿一起研习体悟。”胡丹儿当即拜谢。

  众人再叙谈一会儿,各自回房休息。

  司马罗回到房间,正准备盘膝打坐。这时,扣门声响起,他开门一看,侯君集来访。

  “盘王,忙了一天,一直没有和您单独叙话。”侯君集进了房间,来不及坐下,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镂有“巽形”图案的白玉,道:“伯伯去世前,让我见到新盘王时,把这个献上。”

  司马罗接过来,也从贴身的软甲中取出了铜镜,往巽位上一靠,“咔嚓”一声轻响,二者合为一体;两人的手也握在一起。司马罗道:“兄弟,终于又相聚了。来,坐下聊。”

  “是啊,我也盼望着这一天。”侯君集依言坐了下来,问道:“不知盘王今后有何打算?”

  司马罗简单向侯君集叙说了自己的遭遇后,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按照伏羲帝皇谕旨,去扬州观音山找个地方,把蚩尤头角埋好。完事后,我和师父还有约往山东一行。山东的事情办完,就立即回归黄龙山,要尽快召集长山寨旧部,复原宝镜、练好阵法、报仇雪恨、重建家园。侯哥如果没有要务,不妨跟我们一起走?”

  “我也希望和盘王、丹儿妹妹一起。”侯君集非常高兴地道:“不过,我出来有些时日了,我想先回趟天柱山,免得观里兄弟姐妹担心。我回去后,正好可以告诉他们遇见盘王的消息,让他们开心开心,还要做好返回家园的准备。等事情办完,我直接去山东和盘王会合,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司马罗觉得侯君集言之有理,当即赞同。两人计议已定,侯君集告辞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