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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昆明解救“大连孩子”的紧急跨省行动

赴昆明解救“大连孩子”的紧急跨省行动

书名:传销内幕揭秘作者名:余音本章字数:5649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12

  ——走进《实话实说》的一个真实故事

  文/智光

  数百名“大连孩子”被骗昆明陷入传销陷阱,一名律师和一名记者挺身而出,先后冒险赴昆明解救。由此引发了一场牵动千家万户之心的跨省大行动——

  2001年1月7日晚,改版后的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推出一个揭露传销黑幕的专题节目,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据悉,这期节目的素材是国家工商局提供的,讨论话题围绕今年发生在大连与昆明两市的一次跨省营救数百名误入传销陷阱的孩子事件而展开。

  日前,笔者在大连采访了被“冷幽默”主持人崔永元大加赞许的两位特约嘉宾——《东北之窗》周刊社专题部主任、首席记者余音和大连某法律服务所主任王刚义,详细了解了他们打击非法传销的前前后后。

  一

  故事要从一位大连孩子说起。王晓秋从小和爷爷奶奶在大连开发区一起生活,去年,刚满18岁的他毕业于某职业高中烹饪专业,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2000年1月下旬,王晓秋连续多次接到上职高时的同学邢某从昆明打来的电话,说“郑师傅(职高烹饪师傅)在昆明一家酒店包厨房,现在缺人,你只要拿1700元押金过来,每月可开2000多元的工资。”

  正呆在家里闷得慌的王晓秋心活了,坚决要求去昆明。爷爷、奶奶虽有担心,但考虑到那边又有师傅又有同学,不妨让他去锻炼锻炼。1月26日,王晓秋身揣3000元钱,高高兴兴地上了火车。

  2月1日晚,在长春作律师的父亲王松回大连开发区过春节,接到王晓秋从昆明打来的电话。王松关切地问儿子在哪家饭店工作、电话号码是多少?王晓秋支支吾吾地说不清。再问,则说:“电话不对外……现在酒店休息没上班。”说罢电话就挂了。

  王松甚感蹊跷。一个小时后,他突然接到前妻的长途电话:“晓秋向我要15000元,是怎么回事?”

  王松顿感情况不妙,忙打传呼给王晓秋。过了很长时间,王晓秋才回电话,但死活不肯说出钱的用途。

  王松一再追问,王晓秋旁边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抓过电话说:“王晓秋已加入消费联盟,你赶紧按刚才给你的账号从银行转款吧!”

  身为律师的王松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非常担心儿子被人绑架。王松当即向昆明警方报案。一个值班警察让他到当地先报案,然后通过当地警方将王晓秋的有关资料传真过去。王松想到妹夫王刚义是大连开发区知名律师,就急忙将他找来商量。第二天一上班,一家四口赶到大连开发区公安机关报案,但由于地域管辖问题,未能立上案。王晓秋的爷爷又急又恼病倒在床,奶奶也是整天以泪洗面……

  眼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行将大祸临头,王刚义感到自己无论是作为亲戚还是法律工作者,都不能袖手旁观。况且,那里可能还有不少大连子弟,他们的情况如何,也需要有人去探个究竟。

  王松恨不能马上就飞到昆明去解救儿子,可是他回大连时忘记带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去。王刚义劝他道:“我当过兵,身强力壮,我去比较合适。况且,晓秋随时可能来电话催款,如果你不在大连,很可能打草惊蛇。我去昆明比较隐蔽,如果需要大连警方帮助,你也好去找开发区公安局。”王松按照程序,聘请王刚义为委托代理人。

  王刚义从未去过昆明,他预感此行凶多吉少。临行前的那顿晚饭,他和妻子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愿说话,妻子既为他担心,又为了救人不得不让他去冒险。说实在的,这些年来,他欠妻子的很多。连续5个春节,他都是利用假期去美国办理法律事务。今年本想留在家里陪妻子、女儿过个团圆年,再抽时间准备一下自己的博士论文,可偏偏又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他颇感内疚地对妻子说:“我这辈子走南闯北,没尽到丈夫的义务,希望你能原谅……”妻子紧咬着嘴唇说:“刚义,你的命硬,我等你早日平安回来!”

  二

  2月3日(腊月二十八),王刚义乘坐的6427号航班在昆明机场降落。昆明市检察院的两名同志用车把他接到办公楼,李处长听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亲自开车,带他到昆明特警大队求援,该大队派暴警官执行解救任务。

  惟一的线索是王晓秋留在父亲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李处长断定电话是从昆明开发区打出来的。为了弄清其具体位置,暴警官以回传呼的名义,用手机拨动了这盘电话。接电话的是个浙江口音,一听问电话位置,咔嚓挂了电话。

  于是他们便赶往开发区电话局,电话局已下班。他们又驱车来到市电话总局,暴警官快步走进电话大楼。

  天渐渐变暗,眼看就是除夕了,王刚义心急如火。这时王晓秋父亲王松又从大连打来电话,说下午晓秋再次催他汇款,并显得很不耐烦。

  不一会儿,暴警官跑出来,说电话位置查清楚了。他们迅速上车,傍晚,找到了位于丰宁小区的那部IC卡公用电话,并将车子停在隐蔽处。王刚义用手机让大连的王松给儿子打传呼。不一会儿,王晓秋在一个青年的陪同下出现了,当他刚走近那部电话时,王刚义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晓秋惊得目瞪口呆!那个陪同见势不妙,拔腿便跑。

  事不宜迟,王刚义让王晓秋带路,立刻到其住处取行李。路上,不少剃光头的小伙子晃来晃去。

  王晓秋住在一居民楼6楼。一进屋,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两个小房间连一张床也没有,却住着10个人,全是打地铺。厨房里灶冷锅空,脏水一地,茶几上放着一本复印的《疑难问题解答集锦》,王刚义将其揣进兜里。

  几个人收拾完东西正要离开,突然有几个剃光头的小伙子大喊大叫,冲了进来,不准他们走。暴警官马上出示警官证,才把这伙人镇住。

  王晓秋出门前,一个小头目恶狠狠地警告:“到了公安局,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别说。”

  他们的车刚开动,就看见一大群光头跑过来,李处长加大油门,车子飞快地离开了那个居民小区。

  在车上,王晓秋惊恐不已。

  三

  回大连后,王刚义向王晓秋详细了解“消费联盟”的内幕,又认真分析了《疑难问题解答集锦》,从而搞清了它的真相:“消费联盟”是以介绍高薪工作为名,远距离诱骗亲朋好友到外地搞传销活动的非法组织。王晓秋一到昆明就接受3天“洗脑”,被迫掏1680元,购买4盒“海豹油”(三无产品),成为“卡友”。在骗子的唆使下,他再用同样方式诱骗亲朋好友来昆明,成为自己的“下卡”,“下卡”越多,“上卡”的积分和红利越高。

  “消费联盟”的清规戒律很多,平时不得外出,外出得有人盯住,不得单溜,不少人为表示干下去的决心而特意剃光头。由于这种诈骗是以亲情、友情为基础,以找工作、挣大钱为诱饵,一般不会被受害人察觉;又因为是异地作案,昆明警方也难以掌握犯罪事实。而受骗者往往是年纪小、文化程度较低的人,他们被骗到昆明后人生地不熟,不交钱过不了关,交了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不少人被逼无奈,上了贼船便成贼,跟着别人一起骗,一骗十,十骗百,呈“裂变”之势发展,严重危害社会稳定。据初步调查分析,目前被骗到昆明去的大连孩子已达七八百人!

  王刚义坐不住了,一个法律工作者的正义感促使他拿起笔,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然而一个月过去了,3份《情况反映信》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某报社一位记者知情后,采写了一篇报道,也被迫撤稿。王刚义忧心如焚,他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东北之窗》杂志社,经友人介绍,他找到了人称“余铁笔”的记者余音。

  在部队当过飞行员、政治教导员和海军政治部干事的余音,转业后在大连市委宣传部当秘书,两年前他主动要求到新改版的《东北之窗》周刊当一名敢为百姓鼓与呼的记者。

  接过王刚义送上门来的这块“烫山芋”,余音既感到兴奋,又意识到揭露传销“铁幕”的难度。好心的同事劝诫他:“不要引火烧身,你会得罪很多人的!”余音心乱如麻,一时感到进退两难。入夜,他独自信步走到海边一个酒楼里,一边喝酒,一边眺望着夜海中时明时灭的灯火……无巧不成书,邻座是一家三口,父母正为明夫要去昆明“上班”的儿子钱行。父母满心欢喜,儿子心花怒放。他们越是高兴,余音心里越是苦恼。是说还是不说?说了,扫人家的兴,他们还可能不相信;不说,见“死”不救,于心何忍?

  思忖再三,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过身去,掏出记者证亮了亮,一家三口不知他是何意,待他说出了“王晓秋悲剧”,他们却半信半疑。孩子父亲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道:“你说的这么邪乎,我们怎么没看到报道?”孩子母亲说:“既然你是记者,又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你不写?”余音被他们一激将,满脸通红地站起来说:“下周四你们就会看到我的报道的!”“那好,我们将机票改签一下,等看了你的报道之后,再做决定!”

  这篇报道非写不可了!余音连夜坐在家里的电脑前,乘着酒兴一气呵成,写成了两篇揭露“消费联盟”的重要报道。3月9日,《除夕前夜紧急行动》和《“消费联盟”的骗人经》报道在《东北之窗·周刊》见报后,立即引起社会关注。200多名读者打电话进行咨询,五六十名家长登门诉说孩子受骗经过,强烈要求有关部门打击传销骗局。海边酒楼相遇的一家三口特意赶到编辑部,父亲孙启望激动地握着余音的手说:“记者是社会的良知,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孩子!”

  3月14日,赵振东等9名市人大代表紧急约见市公安局长,要求警方采取相应措施,到会的市公安局长助理孙清宝当场表示:几百大连人被“消费联盟”有组织有计划地骗到昆明等地,情节恶劣,危害很大,是一起严重的诈骗犯罪。会后,警方即立案侦查。

  紧接着,《辽沈晚报》、辽宁电视台、昆明《都市时报》等十几家媒体纷纷就这一事件进行报道,辽宁省委主要领导还在《辽沈晚报》上做了批示,要求有关部门采取措施,打击犯罪活动。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出现了一些“杂音”:余音和王刚义分别接到几个匿名电话,威胁说:“你们少管闲事,当心对你不客气!”有的对王刚义的动机提出非议;还有的人化妆成“受害人”,到编辑部摸底;有的部门领导为了开脱责任,则向报社施压……

  四

  《东北之窗》排除干扰,以每期3至4个整版的重磅轰炸方式进行连续追踪报道。

  随着采访的深入,余音等人更加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消费联盟”是个全国性传销组织,遍布上海、重庆、武汉、昆明、石家庄、广州等地,号称有三四十万之众。被骗的人大多是家境不太好、找工作较难的普通百姓。每传销一个人,家里就要损失一万来元,有的家因此举债,有的人因此辞了工作,还有的在异地生活无着跳楼自杀或盗窃、抢劫……几十万个家庭,数十亿元的损失,让人触目惊心。更令人痛心的是,“消费联盟”以牺牲亲情、友情为代价,将人间真情破坏殆尽。

  报道后,尽管有不少人陆续返连,但仍有几百人困在昆明,尚未认清“消费联盟”的真面目,还在干着骗人骗已的“传人”勾当。为了进一步摸清事实真相,动员“大连孩子”们早日返乡,余音主动请战,于3月23日带着青年记者王春阳一同飞赴昆明。

  几经联系,他们取得了昆明市政法委领导的大力支持,并要求警方切实保证记者采访的安全。3月27日晚,昆明市西山公安分局、工商局联合行动,对丰宁小区几座目标楼突击检查,端掉了一个11人的“窝点”,收缴31盒海豹油、4盒脑目灵,以及“消费联盟”的书刊、讲义、笔记。遗憾的是,这次虽然没有见到“大连孩子”,但他们从这个窝点的“联络图”中,意外地发现12名大连人。

  接下来两天工作进展受阻。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警方不便再予以配合。3月30日晚7点,余音、王春阳和《都市时报》的欧小姐一起来到西山区某派出所,请求警方派便衣协助采访。但得到的答复仍然是“此事警方不宜插手。”

  夜黑如墨,雨越下越大。三个人在雨中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余音提出了一个大胆计划,并在自愿基础上做了分工:由王春阳与欧小姐扮成一对年轻夫妻,按照线索“登门”采访,余音则留在门外接应。为防万一,每人的手机都预置在110位置上。

  一个小时后,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D小区。王春阳和欧小姐摸黑走到三楼,余音则藏在二楼接应。

  敲了几下门后,门开了。“请问陈先生在吗?”王春阳热情地问道。“我就是……你们?”开门的正巧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大连男孩。“哦,一个朋友介绍我们来看看你,听说干这种活儿挺赚钱的,我们想加盟,先来了解一下情况。”欧小姐解释道。

  王春阳和欧小姐进屋后,保险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余音悄悄地凑近,里面什么也听不清。过了一会儿,楼下有人上来,他便装着没事似的往下走。在雨地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这个门前,仍然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偶尔会有一些动静,但不知道是凶是吉。楼下又有人上来,他再次装作下楼……

  随着时间的流逝,余音心里咚咚跳个不停,深恐时间长了他俩露了馅。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余音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拨响王春阳的手机,嘟声只响了一下,他便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防盗门打开,王春阳和小欧急急忙忙走下来,他们什么也没说,拉着余音就往外走。

  上了出租车,王春阳才长舒了一口气:“余主任,好险啊,要不是你打手机,我俩就出不来了!”

  原来,那个屋内住着10个人,7个来自大连。已经有所警觉的这些人,对他俩的到来产生怀疑,但又不愿失去“愿者上钩”的好机会,所以对他俩盘问不休,并一定要看他俩的身份证。眼看着两人的身份将要暴露,这时,王春阳的手机响了,他灵机一动说:“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明天我们再联系吧。”那些人不明门外的情况,没敢贸然阻拦扣人,两人这才脱离险地。

  五

  就在余音等人到昆明深入“虎穴”采访、不断向大连和辽宁媒体发回现场报道之际,云南省、昆明市以及全国多家媒体纷纷加盟行动,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辽宁卫视“新闻观察”、《华西都市报》、武汉《文化报》、《北京晚报》、《羊城晚报》、《生活日报》、《南方都市报》等多家报、台跟踪追击,对华良公司“消费联盟”及其他各种传销、变相传销活动予以曝光,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氛围,引起各级领导和公安、工商等部门的高度重视,全国兴起了打击传销高潮,“消费联盟”陷于四面楚歌之境!

  4月3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将“消费联盟”定性为非法传销。8月13日,国务院转发了工商局、公安部、人民银行《关于严历打击传销和变相传销等非法经营活动的意见》,全国掀起了打击传销新高潮。

  据调查,从3月初到8月末,大连市内先后有84人退票放弃了去昆明的打算,先后有360多名被骗到昆明等地的男女青年认清了“消费联盟”的真面目,迷途知返回到大连。

  国家工商局的一位领导得知这些情况后,对余音和王刚义称赞道:“你俩做的工作已超出公民一般义务,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是打击传销的克星!”同时,这位领导还向正酝酿做一期揭露传销黑幕专题节目的《实话实说》编导人员积极推荐了余音卧底打传销的故事。

  (作者为《中国青年报》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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