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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平南王府
书名:末世劫作者名:李一本章字数:20588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25
天意弄人,如果死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那多半你想死也死不了。烈日炎炎,白花花的光芒里,一只野鸡从骆青峰的头上飞过,五彩的尾羽显得那样鲜亮夺目,十里外的异性也能瞧见并为它倾心追逐,只可惜盲目夸耀的代价往往都很惨重,半空里一道劲风掠过,“扑”地一声闷响后,野鸡从空中坠落下来,漂亮的羽毛狼藉地散了一地。一个女子的声音欢呼道:“好啊,小姐,你打中了。”
另一个女子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姐要是打不中那才奇怪呢。”
又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子道:“好了好了,莫再斗口了,快去将它拾回来,今日的口粮便着落在它身上了。”
第一个女子道:“好啊,我去!”蹦蹦跳跳地向野鸡而来,她绕过了树丛,首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野鸡,而是奄奄一息的骆青峰。女子吓了一跳,失声尖叫起来,余下几人听了,都是大惊,以为她遇上了什么危险,连忙抽出兵器掩来。
那先来的少女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指了指骆青峰,颤声道:“小姐,这里有个死人。”
那小姐十分镇静,仔细打量骆青峰,见他鼻翼尚有微微翕动,道:“他还没死。”
另一个少女道:“没死?那……那该怎么办?”
小姐道:“那还消说?当然是救他,小南,你和小北去将他扶起来。”
二人闻言都是“啊?”地叫了一声,满脸的不情愿,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那小姐见状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这两个丫头,也不知道为自己修些福泽。”
小南道:“我和小北能跟着小姐你已经是福泽深厚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奢望。”
小北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姐对我们这样好,我们再贪心不足,会遭天谴的。”
那小姐道:“你们两个就会耍贫嘴,罢了罢了,还是让我来吧。”说罢便俯身去抓骆青峰的胳膊。
此时另一个女子道:“小郡……小姐,此等粗重的活还是让我来吧。”说罢伸手托在骆青峰腋下,只略一用力便将他扶了起来。
那小姐道:“还是姚姊姊心地好。”
那姓姚的女子道:“心地好的可不是我,只不过我今次受了家父和小王爷的千叮万嘱,一路上定要好生照顾小姐,怎能让小姐受这两个小丫头的委屈?”
小南和小北闻言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小北道:“小姐,我们真的要救他?”
小南道:“小姐,我们要赶老王爷的忌辰,可耽误不起时候啊。”
那小姐沉吟了片刻,道:“时日的确紧张,那咱们干脆带他回大都。”
小北道:“啊?那我们不是一路上都要侍奉他?”
小南道:“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他分明是个汉人,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带他回去,只怕要被小王爷骂。”
那小姐道:“汉人为何便不能去大都?汉人也好,蒙古人也好,不都是人吗?为什么总是要分彼此?为什么总是要连年征战?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带他回大都。”
小南和小北见她不悦,都不敢再多言。四人带着骆青峰赶到城中投栈,那小姐遣小南请了大夫来瞧他伤势。
大夫开了几副药,叹道:“我这几副药只能保他不为风邪所侵,要想挽回他这条性命,却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了。”说罢摇头去了。
一行人一路往北,离大都是越来越近,骆青峰终日昏睡,偶尔发两句胡话,却是从来没有醒过。不日众人已到了蒙古人的地界,为了省却麻烦,大家都换了蒙古人的服饰,连昏迷中的骆青峰也不例外。眼看就要抵达大都,小南小北都是欢天喜地,那小姐却是越往北走,越加心事重重,每日晨昏呆呆南望,总是黯然神伤。
这日清晨,小南小北刚睁开了眼睛便不见了小姐的身影,二人都吃了一惊,连忙出来查看,却见小姐站在微风之中,向南痴痴望着那一片雾霭苍茫,仿佛连思绪都凝结住了。
小北道:“小姐,时辰尚早,怎么就起身了?”那小姐动也不动,分明不曾听见。两人见状更加担忧,小南上前轻轻推了推她后背,那小姐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你们也起来了?”
小北道:“小姐,你身子还好吧,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小姐道:“我很好,早晨空气清新,所以出来透透气。这里风大,你俩衣衫单薄,都跟我进去吧。”说罢自己转身进去了。
小北不解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像神不守舍的样子。”
小南伸出食指,戳了她额头一下,道:“这也不明白,你真是个傻丫头。”
小北揉了揉额头,不服气道:“你明白?倒是说来听听。”
小南道:“你难道忘了我们小姐的心上人是谁?”
小北道:“我当然记得,是那个什么杨公子呗。”
小南道:“那不就得了,一来杨公子是汉人,二来杨公子跟咱们小王爷是一对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一边是情郎,一边是亲兄长,你要她如何不心烦意乱?今番回了大都,她与杨公子只怕永世不得相见,难怪她这般惆怅。”
小北道:“原来如此。对了,你见过那杨公子的模样么?”
小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
小北道:“却不知他是何等样的人,竟能将我家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要我说,世间的好男儿多不胜数,何必非要为了一个绝不可能的人魂牵梦萦?”
小南叹了口气,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小姐对杨公子一往情深固然是原因之一,然而她亲自让心爱的人服下毒药,不但险些让他葬身大海,更害死了无辜的珈儿姑娘,想我家小姐是何等宽仁善良之人,这深深罪孽,叫她如何能够释怀?”
小北道:“原来如此,亲手加害自己心爱的人,果然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可是……可是那也不是小姐的错啊。”
小南道:“可不是么,都是小王爷的主意,哪怪得到小姐头上,只可惜小姐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只怕要纠缠一生了。”
小北闻言也是一声叹息,半晌后忽道:“听萧姑娘说,杨公子聪明绝顶,武功盖世,样貌也是英俊挺拔,我倒真想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品。”
小南嘻嘻笑道:“怎么,莫非你也春心动了?不过杨公子可没你的份,里面躺着那个小子长得也不错,不如你考虑考虑。”
小北闻言满面飞红,捏了拳头便过来捶小南,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嘻笑着也进屋去了。
却说骆青峰昏迷不醒,沉睡中恶梦连连,一会儿梦见父母浑身浴血而来,一会儿又梦见姊姊面色青白而去,更有时梦见杨珞提剑来杀他,一路奔逃,累得精疲力竭,却仍然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这日他又梦见姊姊笑意盈盈地来到身边,伸出手来抚摸他脸颊,他心中温暖,跟雪儿道:“姊姊,我好想你,你和爹娘可还过得好么?”雪儿一笑,却不说话,转身去了。骆青峰连忙拔步追去,可姊姊的身影越去越远,竟似永远也不可能追上,骆青峰又是焦急又是难过,大声喊道:“姊姊,等等我,等等我……”雪儿仍不回头,反而越行越快。骆青峰拼命奔跑,大叫道:“姊姊,我一定替你和爹娘报仇!你莫不理我。”雪儿只是充耳不闻,终于身影消失在远方。骆青峰心头剧痛,大叫一声,睁开眼来,这才知道只是发了一场恶梦。
骆青峰眼前是红罗绣帐,周遭摆设不似中原,更有妆台铜镜,分明是一女子的闺房。骆青峰将四周仔细打量了两遍,犹不能分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他原想翻身坐起,但胸间一阵疼痛传来,这才让他真切地感到尚在人间。骆青峰掀了棉被挪下床,正在疑惑中,忽见一个少女端着碗粥,嘟着嘴走了进来。
骆青峰正要出声询问,那少女已抢着道:“呀,你醒了,你可终于醒了,可没白费了小姐的一番功夫,你可以下床了吗?你都可以下床了,吃东西应该没有问题,我放下你自己吃,我就不喂你了。”语速快得象连珠炮一样,骆青峰气还没喘过来,她便已说完了。
少女放下了粥,转身便要出去,骆青峰忙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回头道:“我叫小北。”
骆青峰道:“多谢小北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小北见他文绉绉的,“扑哧”一笑,道:“救你性命的可不是我,是我们家小姐,你要谢,留着她回来再谢吧。”说罢又要走,骆青峰急道:“小北姑娘。”
小北回身不耐道:“怎么?”
骆青峰道:“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小北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大都啦。”
骆青峰闻言喃喃自语道:“大都,那我岂不是到了蒙古地界。”
小北道:“怎么?蒙古有什么不好?”
骆青峰不答,心中却忖道:“蒙古又如何?我但求报仇雪恨,管你大宋还是蒙古,天涯海角都是一般。”
小北见他出了神,催促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我可就走了。”正要抬脚,骆青峰却又道:“姑娘留步。”
小北没好气的道:“又怎么了?”
骆青峰道:“你家小姐……”
小北截口道:“什么你家小姐,我家小姐的,你可知今日圣上亲自来拜祭我家老爷,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缺了我小北,我现在要去观礼了,你有什么问题……这个……也不许问。我家小姐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你自己先歇着吧。”说罢转身快步去了。
骆青峰无奈,只得重又坐下,无聊之中才觉腹中饥饿难当,便将小北送来的那碗粥三口两口吃了个干净。枯坐了片刻,一个人也没有再出现过,四下里静悄悄的,又值夏日午后,燥热烦闷,骆青峰实在按捺不住,起身向外走去。
这庭院里的设计也算不得如何富丽堂皇,但匠心独运,处处自有一番风情。骆青峰胡乱走了一阵,忽见前方迎面走来一群人,有说有笑,前番见过的小北姑娘也在其中。
骆青峰正要上前招呼,小北却已快步过来,道:“你怎么出来了?快躲开些,莫要累了我家小姐。”
她话没说完,已听得一名女子道:“小北,他是谁呀?”
小北忙道:“是……是王府刚招来的仆人,不认识路,瞎转悠呢。”
骆青峰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衣,容色俏丽,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骄气。
那女子道:“怎么这么没用,这小小的平南王府都会迷了路,这种仆人,不要也罢。”众人听她语带轻蔑平南王之意,心头暗怒,一时都不再说话。那女子看气氛尴尬,醒悟过来,笑道:“沈辛妹妹的先祖木华黎多谋善战,乃是成吉思汗的开国四杰之一,以功高于天下,方能受封为鲁国王,我素来景仰,他的后裔子孙个个都是智勇双全的英雄人物,令尊霸突鲁,令兄和童都是极佳的例子,强将手下无弱兵,贵府怎能用这样的人呢?”
小南接口道:“是呀,你这个没用的奴才,跟你说了你的地方是在北面,你老跑到南面来做什么,下次再要错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骆青峰被骂得一头雾水,王府中的各人却都暗自好笑,原来那女子乃是北方一名宗王的后裔,其父背叛忽必烈,屡屡南侵不果,小南这番话却是指桑骂槐,暗地里损那女子的。
那女子听了,脸上神色果然一变,道:“今日风和日丽,我的手可又痒了,小郡主,不如你陪我练练?”
沈辛道:“艾吉阿姆公主,你是草原上的雌鹰,英武之名无人不知,我如何配做你的对手?况且今日乃是先父的忌辰,我怎能违背礼法,跟客人动手?”
艾吉阿姆笑道:“草原上的儿女,哪有那么多礼法好讲?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唉……原本以为今日可以领略小郡主的英姿,谁知道……嘿嘿……不说了,不说了。”
她话语中满含轻蔑,在场各人都被她激得怒气横生,小南道:“我家小姐的确多有不便,若是公主兴致高昂,不如这样吧,我们各派出一个下人相斗,只博公主一笑,也不致伤了和气。”
艾吉阿姆大笑,道:“也好,正要见识一下平南王府中的英雄好汉。”双掌连拍,身后的仆从中应声走出一人,此人浓眉大眼,身形伟岸,双手负于胸前,抱着一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长剑。
艾吉阿姆道:“我知道你们崇尚汉人的武术,我的这名手下对剑术也略通一二,就让他在郡主面前献一献丑了。”
那人上前向沈辛施了一礼,忽然发掌向旁边的一棵大树击了一掌,大树受到震动,顿时飘落下一天的绿叶来。那人不慌不忙,待树叶落到眼前,长剑忽然电闪而出,只见他左冲右突,身形矫若游龙,因为剑上全无光芒,全身好似裹着一团黑气,尚未看清他如何出手,那人已收招凝立,落下的树叶全都整整齐齐地穿在他的长剑上,竟是一片也没有漏过。
众人见状都是大惊,小南更是叫苦不迭,忖道:“想不到艾吉阿姆手下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王府上下大概只有小王爷才有此功力,可惜连小王爷都有伤在身,这么一来王府的脸可就丢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小姐教训一下艾吉阿姆呢。”左右无计,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位兄台果然是好身手,小南不自量力,乱耍两下,请阁下指正。”说罢便要上前演练。沈辛见状早知道小南不是他敌手,但也不能就此示弱,一时无计,沉吟不语。
骆青峰察言观色,此时情状已了然于胸,感念小郡主的救命之恩,忖道:“这个忙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帮的。”当下咳嗽一声,上前道:“小南姊姊,这种粗活哪轮到你出手,还是交给我这种下人来吧。”说罢暗中对小南递了个眼色。
小南听了他言,心中只是半信半疑,但见他神色自若,仿佛胸有成竹,忖道:“反正都是丢脸,不如拼一拼,说不定他真是武林高手。”当即一笑,道:“好,你要献宝也由得你了,不过千万小心,不可坠了王府的威名。”
骆青峰故作惶恐状,道:“我领会得,小的一定尽力而为。”从小南手中接过长剑,见沈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尽是疑问之色,旋对她点头一笑,上前对那汉子道:“小的是王府中武功最差的一个,如果耍得不好,还有比我强过百倍之人,我耍的可作不得数。”说罢站到场中,四面一望,见一处假山上不知何时被筑上了一个蜂巢,蜜蜂嗡嗡地飞进飞出,甚是忙碌。
骆青峰伸出长剑轻轻拍了拍那蜂巢,吟道:“春欲晚,戏蝶游蜂花烂熳。日落谢家池馆,柳丝金缕断。”“断”字出口,手上忽然加力,猛地一震那蜂巢,群峰受惊,“嗡”地一声冲了出来。骆青峰长剑连颤,一柄剑宛若幻化为百柄,蜂群被他困在剑影之中,怎样冲击也飞不出去。沈辛,小南等见了他如此武功,都是又惊又喜,忽见他手腕一紧,剑影消失了,蜂群忽然凝成一线,向他剑身上爬去,只爬到剑柄处便骤然停住,再也一动不动。众人这才看得清楚,原来那百余只蜜蜂已全被他削为两段,以内力粘在剑上。
艾吉阿姆手下那汉子见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拱手道:“阁下剑法实在高明,在下衷心佩服。”说罢垂头丧气地退在一侧。
艾吉阿姆虽然是女子,但见识广博,武功极高,生平少遇敌手,见状也是惊奇不已。须知蜜蜂乃是活物,行动轨迹不可琢磨,以一柄长剑困住上百只蜜蜂,以拙制巧,比之剑刺树叶,何止难上十倍,况且他刺死蜜蜂之后,更以内力粘住残骸,半点也不曾跌落,这内力造诣便更加让人敬畏。
艾吉阿姆上下打量骆青峰,道:“平南王府中果然藏龙卧虎,敢问这位英雄的高姓大名。”
骆青峰道:“小的只是王府里一个打杂的,哪里敢留什么姓名。”说罢将剑交给小南,道:“多谢小南姊姊的剑,果然称手。”
小南早已笑靥如花,接过长剑,挥挥手道:“做得好,你先下去吧。”
骆青峰闻言退到众人身后。艾吉阿姆还要再说什么,忽见一人快步而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艾吉阿姆容色一整,道:“忽必烈汗可以见我了,小郡主,咱们稍后再见。”
沈辛道:“公主请自便,恕我不能相陪。”艾吉阿姆将手一挥,带着从人转身快步而去。沈辛等她走远了,回头对骆青峰道:“这位公子,今日多亏了你仗义出手,才使王府的颜面得以保全,沈辛这里谢过了。”说罢施了一礼。
骆青峰慌忙扶住,道:“姑娘说哪里话来,若非姑娘出手相救,骆青峰早已命丧荒野,哪还有今日之事,姑娘的大恩,骆青峰永生不敢相忘。”
沈辛一笑,缓缓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回,骆青峰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握着她双手,不禁面红耳赤,但见她美目流转,回想方才手中的冰肌雪骨,心中一阵荡漾,竟然不能自持。
小北此时“啪”地一拍骆青峰的肩头,道:“想不到你武功这么好,没枉了我们家小姐为了救你费尽心思?”骆青峰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时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南拍掌道:“这下可好了,艾吉阿姆平时骄傲得不得了,这回终于叫她碰了个大钉子。”
骆青峰道:“我听你们叫她公主,难道她是你们大汗忽必烈的妹妹?”
小北唾了一口,道:“她倒是想呢,不过她哪有这么好的命。她是窝阔台汗国海都王的女儿。”
骆青峰原也不了解蒙古人的事宜,越听越是糊涂,脸上一片迷惑。
小南笑道:“瞧你也不明白,待我从头说给你听。海都王是窝阔台汗的孙子,蒙哥汗即位时改封了他的领地,他一直怀恨在心,忽必烈汗接位之后他更是虎视眈眈,意图兴兵作乱。想与咱们忽必烈汗相抗,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这次明里让他女儿来示好献媚,暗里却还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
骆青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处处故意刁难。”一面说一面偷眼向沈辛望去,却见她眼睛望着别处,若有所思,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小北道:“喂,跟你呆了数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骆青峰道:“我叫做骆青峰。”
小北道:“青峰,便是青青的山峰么?我虽然汉人的书读得少,这我却还是知道的。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这是我家小姐,汉人的名字叫做沈辛,这是我的好姊妹小南。”
骆青峰这才一一见礼。小北又道:“如今你伤势大概也痊愈了六七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骆青峰听她如此相问,心中一片茫然,忖道:“天下之大,我该去向何方?仇人又在何方?”
小北见他呆呆出神,道:“你若是无处可去,也不需惊慌,你有一身武艺,便留在咱们小姐身边,做保护小姐……和我们的随从,那也不错。”
骆青峰正不知所措,闻言忖道:“我在中原寻了多年也不见仇人踪迹,此人当真在蒙古也未可知,反正也无处可去,暂留在这王府内也是权宜之计。”当即道:“这……可使得么?”
小北小南相视一笑,小北道:“使得使不得还要小姐作主,不过我们两姐妹都没异议了,小姐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更没什么问题。”说罢三人一起向沈辛望去。
沈辛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闻言脸上僵硬的一笑,道:“我无所谓,你没地方去,便留在王府吧。我有些头晕,先回房了。”说罢回身走去。
小南忙道:“小姐我陪你。”快步追了上去。
小北待二人走远了,对骆青峰道:“你可走运了,遇到我们小姐这么好的主人,小姐对你恩重如山,你昏迷时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喂的,你可要知恩图报才好。”
骆青峰忙道:“当然当然。”心中一阵温暖,望着沈辛背影消失的地方,又发起呆来。
小北见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你傻痴痴地瞧些什么?”
骆青峰道:“想不到你家小姐如此美丽高贵,待人却是如此亲厚。”
小北道:“小姐又岂止是美丽高贵而已,她文韬武略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加上性情开朗温柔,心地善良,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人品。”
骆青峰闻言更加神往。小北渐渐品出些味儿来,道:“瞧你那痴痴呆呆的模样,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骆青峰面红耳赤,辩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小北道:“那是最好,你要是敢打我们家小姐半点主意,看我不拿老大的耳刮子抽你。你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去。”说罢拖了他手,在沈辛住所的左近给他寻了个地方住下,交待了几句,便自去了。
骆青峰往床上一躺,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沈辛的音容笑貌来,心中温馨喜悦,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骆青峰听见外面有人高声谈笑,听声音却像是艾吉阿姆,他爬起身来,凑着门缝望去,只见荷花池边,艾吉阿姆抓着沈辛的手道:“好妹子,我又来烦你了。”
沈辛道:“公主姊姊远来是客,我欢迎还来不及,怎会嫌烦?”
艾吉阿姆笑道:“大汗原本要留我住在宫中,但我与妹妹一见如故,便请求大汗让我来妹妹家叨扰,大汗果然恩准,还允我在大都盘桓数日再回去,这下我们可有得聊了。”
沈辛一笑,侧身让开半步,道:“公主里面请。”将艾吉阿姆引入屋中。
骆青峰忖道:“这艾吉阿姆貌似骄矜,实则处事气定神闲,分明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她放着皇宫不住,偏要来王府中逗留,难道是另有所图?”心中虽然起疑,但又忖道:“他人的闲事还是莫要多管的好。”便又回去蒙头大睡。
到了黄昏时分,有人来敲他房门,打开一看,原来却是小北亲自替他送来饭菜。骆青峰连忙接过,道:“如何敢劳烦小北姑娘亲自送来。”
小北道:“我也不想,不过小王爷说了,要待你如上宾。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处,偏要如此礼遇,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吧。”
骆青峰一愣,道:“怎么你家王爷也知道我在府中么?”
小北道:“我也不晓得他怎么会知道的,多半是姚姊姊饶的舌头。”
骆青峰道:“姚姊姊?我不曾见过呀。”
小北道:“怎不曾见过,只是她见过你,你却不曾见过她,说来还是她把你从山野里背回来的呢。”
骆青峰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在下这位恩人大名是……”
小北道:“她叫做姚珠仪,是你们宋朝降将刘整的女儿。”
骆青峰听见姚珠仪这个名字,不禁心中一震,又回想起当年跟杨珞寻宝的事情来。
小北见状道:“怎么,你认识她么?”
骆青峰连忙一笑,道:“不认识,只是听过刘整的名头。”
小北道:“好了好了,每次见你便总是问三问四,我们大姑娘家也没你这么烦。你自己歇着,我走了。”说罢出了骆青峰的厢房,替他把门带上。
骆青峰一面用膳,一面想道:“不知那姚珠仪是否还记得我的姓名样貌,如果她记得,可就又是一番麻烦。”他念头还没落下去,又听见有人“夺夺”地敲门响,这次开了门,却正是姚珠仪来了。
骆青峰大出意料之外,登时愣在门口。姚珠仪却是笑道:“见了我便这般吃惊,难道我就如此丑怪么?你虽然不认识我,但你的性命我也有份救回来的呢。”说罢从手中携带的食盒中取出一个瓷盅,道:“你大伤初愈,身子必定孱弱,我炖了些参汤替你补补,你趁热饮了吧。”
骆青峰赶紧谢了,接过瓷盅来,心道:“莫非她早已不认得我了?那也大有可能,这些年来我容貌变了不少,况且当年她也只注意杨珞了。”虽然如此想,却仍是不放心,试探道:“姑娘你好生面善,莫非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姚珠仪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是么?我倒不觉得,公子面生得很,想来是你认错人了。”
骆青峰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多半是如此。”端起盅来,饮了一口,又道:“好香,姑娘对青峰有救命之恩,现下又如此关心,青峰真是感激不尽。”
姚珠仪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原应互相扶持的,你又何必计较?”
骆青峰道:“话虽如此,将来若有机缘,青峰一定粉身相报。”
姚珠仪望着骆青峰,欲言又止,忽然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骆青峰吃了一惊,道:“姑娘,我可说错了话么?”
姚珠仪道:“不是,是我自伤身世,一时失态了。想自我父亲刘整为俞兴那老贼所逼,投了蒙古,受尽天下汉人的唾骂,从此再没交到过一个汉人朋友,方才听公子说要粉身相报,想来公子不至嫌弃珠仪,心中激动,所以流下泪来。”
骆青峰道:“在下坚信一个人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如果自己觉得是对的,便不必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为人从不分正邪,人家对我好,我便十倍的对人家好,人家要是糟践我,我也必定十倍奉还。”
姚珠仪闻言拊掌道:“好!快意恩仇,正是男儿本色,我交定了你这个朋友了。”
骆青峰道:“承蒙姑娘抬爱,救我性命,还当我是朋友,姑娘但有吩咐,青峰愿效犬马之劳。”
姚珠仪大喜,道:“今日得遇良朋,原当痛饮几杯,但公子尚有伤在身,多有不便,我就不叨扰你了,他日必定携酒再来,与公子一醉方休。”
骆青峰哈哈大笑,道:“好!青峰随时恭候姑娘大驾。”
二人相互一礼,姚珠仪带着食盒喜滋滋地出去了。
骆青峰端起桌上的参汤又饮了一口,忖道:“人说刘整是大奸大恶之徒,无非也就是降了蒙古而已,一个人走什么路,难道一定要被别人限定?我偏偏不信,总之谁有恩于我,我必定涌泉相报,谁要是跟我有仇,那也定是不死不休。什么蒙古,大宋,这些不相干的事,我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想到此处,心头一阵畅快,端起那参汤一饮而尽。
再说姚珠仪从骆青峰那里出来,一路向前走,转过了几个弯,随手将食盒一扔,取出丝巾擦了擦手,看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间厢房。厢房里坐了个男子,容貌英俊,但脸色苍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正是于吟风。
于吟风见姚珠仪进来,笑道:“那小子的事都办妥了么?”声音嘶哑刺耳,想来是内伤损气的缘故。
姚珠仪得意地一笑,道:“那小子根本就少不更事,都不需什么妙计,只挤出两滴眼泪,便将他骗得服服帖帖。”
于吟风故意叹了口气,道:“你要骗人,谁又能不被你骗,只怕连我也不例外。”
姚珠仪急道:“我对你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却在这里故意拿话儿气人。”
于吟风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认真。话又说回来了,你当真肯定那小子曾与杨珞一同寻宝?”
姚珠仪道:“那是当然,我记心好得很,何况杨珞那小贼如此可恶,他身边的人自然都要记得清楚。当日我只望了他一眼,便将他认出来了,你妹子又执意要救他,我当然乐得顺水推舟,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早拿张被子闷死了他,省得他碍手碍脚。”
于吟风沉吟道:“我记得当年骆元庆的幼子也是唤作峰儿,这小子大名骆青峰,大概是骆元庆的后人不错……那这寻找南唐宝藏的事,可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姚珠仪道:“那还消说,老实告诉你吧,这些年来我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它。”
于吟风笑道:“却想不到你这么贪财。”
姚珠仪闻言佯怒,道:“我要找它,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非但不帮忙,反总来消遣我。”
于吟风一笑,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将手掌放到她胸脯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寻宝的事我最拿手,且让我看看你的宝在哪里。”
姚珠仪脸上一红,伸手握住他手掌,引导着他伸到自己抹胸底下,悄声道:“都寻过多少次了,难道你还找不见?”
于吟风轻笑道:“那可怪不得我,峰峦起伏的,好容易迷路啊。”
姚珠仪伸出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两下,娇嗔道:“你好讨厌。”
于吟风嘻嘻一笑,手掌轻轻揉弄,姚珠仪全身一阵酥麻,忍不住呻吟出声,轻轻推挡着他手掌,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道:“别这样,大白天的,难免被人撞见。”
于吟风道:“你放心,我已下了严令,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这间屋子。”说罢将她抱起,转身放在卧榻之上,放下帷帐,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边骆青峰用完了晚膳,天也渐渐黒了,百无聊赖之下,便出来走了一圈,见沈辛那边的屋中灯火通明,时时有语声传出,知道她与艾吉阿姆饮宴未毕,心中不知怎地,竟然总想去凑个热闹。骆青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哑然失笑,忖道:“我这是怎么的了,竟然想做这等无聊的事,若有闲工夫,还不如将般若魔剑的功夫再练得纯熟些。”他一想到练剑报仇,便什么兴致都没了,回头走进屋内,闭紧房门,以指作剑,又再练起功来。要说这般若魔剑的功夫,的确是邪道中至高无上的武功,收效之神速,只怕再无出其右者。骆青峰默念口诀,一口气将这功夫练了三遍,睁开眼时已是午夜时分,他呼吸通畅,胸间疼痛又减了几分,如此重伤竟然已好了九成。
骆青峰再又躺下,但日里已睡得多了,此刻却难以成眠,辗转反侧中又想起沈辛来,说也奇怪,他与沈辛只不过见了几面,但沈辛的一颦一笑已牢牢印刻在他脑海中,好似无论任何时候都会蹿出来一般。
骆青峰痴想了许多时候,念头转折,忽而心中一凛,忖道:“啊哟,不对,想当年姚珠仪诡计相随,夜屠百人,心肠之毒,城府之深,委实骇人听闻。她说的话,我如何能信?况且我既然还记得她,她又怎能不记得我?定是假意装作,赚我信任,图谋……图谋南唐遗宝罢了。不错,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这世上又怎会有人真心对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傻小子好?”他想到此处,浑身冷汗涔涔,翻身坐起,又忖道:“姚珠仪多半是有所图谋,那么沈辛呢?她会不会也是因为南唐宝藏才肯救我?不会……她若只是图谋宝藏,随便打发个下人喂我一日三餐也就罢了,何须亲自动手?也不是,或许……或许这就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她骨子里比姚珠仪更加阴险。”骆青峰胡思乱想,心中烦躁不堪,在屋中来回踱步良久,转而忖道:“罢了,终归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即算真是为了南唐宝藏,那也……也没有什么,况且如此种种只不过是我自己胡乱猜测,说不定……不错,我不如索性向沈辛问个明白,她若真是为了南唐宝藏,我便将宝藏的所在告诉她,还了她这个人情,从此以后各不相欠。”骆青峰想到此处,推门出来,径向沈辛的居处走去。
他方来到沈辛屋外,忽闻内中隐有人语,当下停了脚步,藏好身形,凝神细听,只听得小南的声音道:“小姐,你要的酒来了……小姐,还是少喝一点儿吧。”
沈辛道:“你别管我了,放下酒就出去吧。对了,那位骆公子可安置好了么?”
小南道:“不劳小姐挂心,已经安置妥当了。”
沈辛道:“他大伤初愈,身子虚弱,你从明日起将他的饮食都换成滋补药膳。。”
小南道:“是。”略一犹豫,又道:“小姐,此人与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沈辛道:“扶危济困是每个人分所当为之事,何须计较?”
小南道:“可是……此人来路不明,或许他是个大恶人,以前干过无数坏事呢?”
沈辛闻言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道:“是啊,也许他从前做了许多坏事,也许他本来无心做坏事,但仍旧是做了坏事,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只要他将来不做坏事,大概也就成了吧。”
小南急道:“小姐,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话没说完,沈辛已打断了她,道:“好啦,别再说啦,出去吧。”
小南无奈,正要开门出来,却听得沈辛又道:“我瞧那骆公子神情忧郁,心事重重,只怕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纠结,他若要走,你便替他备办银两马匹,可千万不要留难人家。”
小南应道:“是,小南知道了。”说罢打开房门,快步向远处去了。
骆青峰望着小南背影,心中暗道:“她主仆私语,应该不会有假了,这么看来,沈辛救我,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她不计我前尘往事,且任我去留,分明施恩不望报,我却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度……不错,沈辛要知道宝藏的所在,自己言语试探不是更好,何必找个原本与我是旧识的姚珠仪来犯险?她好一番辛苦才救下我的性命,如今又对我关怀备至,我却没来由地猜疑她,骆青峰啊骆青峰,你真是个宵小鼠辈。”
骆青峰认定了沈辛是以诚相待,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正想敲门进去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忽觉一股寒气从丹田内升起,霎时间传遍了全身,携着杀人嗜血的渴望,奔腾呼啸,不可遏制。骆青峰知道,如果自己不饮些鲜血,不多时便会丧失理智,狂性大发,从前他独居深山,发狂便发了,也不觉得如何,但现下身在王府中,却说不出的害怕,害怕沈辛会见到自己的狰狞之状,当下连忙远离了沈辛居所,四处转悠着想寻些家禽小兽,好杀了取血。骆青峰转了少时,一无所获,正在沮丧,忽见一道白影飞快地从面前跑过,他定睛细看,原来却是一只长毛的白猫,四肢粗短,尾巴蓬蓬松松的,好似一只松鼠。骆青峰大喜,快步追上,一把将那白猫捞在手中,还没等它叫出声来,便“卡嚓”一声扭断了它的脖子,一口咬开它的咽喉,大口大口地吸起血来。没多久那白猫的鲜血便被它吸干了,骆青峰擦了擦嘴巴,心态大为平和,望见手中那白猫的尸身,心中一阵不忍,暗道:“猫儿啊猫儿,我害了你的性命,你便早些投胎吧,来世做只老虎,便没有如此容易被人欺负了。”想罢伸足在小径边的泥地上蹬出一个浅坑,将那猫儿埋了,刚待要走,忽见远处有人走来,体态婀娜,乃是一名少女,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呼唤着:“小毛球,小毛球,快出来呀。”口中还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模仿鼠叫,显然是寻这白猫来了。
骆青峰连忙隐好身形,见她满脸焦虑地走过去了,心中不禁歉疚,忖道:“原来这猫儿是她的,且看看她住在哪里,以后买一只一摸一样的赔给她。”当下悄悄跟在那少女身后,走了不远,来到一处厢房,房中灯光明亮,一个身影映在窗户上,看那身形体态,也是一名女子。骆青峰见那少女进了屋子,正要离开,却听得一人道:“如何?我的小毛球呢?”声音熟悉,正是艾吉阿姆。
那少女怯生生地答道:“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小毛球的影子。”
艾吉阿姆道:“是么?”声音甚为平静。
另一个女声道:“公主不必着急,待我再去帮您找找。”
艾吉阿姆笑道:“不必了,小毛球不见了更好。”
两名侍女闻言都是大奇,就连骆青峰也觉奇怪,悄悄潜至她窗下,只听得艾吉阿姆用几乎细不可觉的声音道:“少时三狼与我会在这王府中仔细查探,你二人便借着替我找小毛球的名义,替我等开路放风。”
一名少女闻言轻轻“啊”了一声,小声道:“公主,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平南王府上下高手如云,万一失手,可叫奴婢等如何向海都汗交代。”
艾吉阿姆轻笑道:“这王府之内,除了和童之外,哪还有什么高手?”
那侍女道:“公主难道忘了日里与孤狼交手的那个少年么?”
艾吉阿姆道:“不错,那少年的武功的确高强,但我察言观色,早知道他不是王府中的人,小南小北那两个妮子做戏骗我,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了,和童家世代以知人善用闻于天下,试想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如何竟能委屈他作打杂的下人?”
那侍女却仍不放心,道:“公主说得不错,但他始终都是站在小郡主一边,公主不可不防。”
艾吉阿姆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此事风险绝大,若为和童所觉,我等插翅也难逃出大都,但我父与忽必烈交战激烈,胜少负多,所患者只是木华黎家的后人,此番我受父王重托,假借求和之命来大都探听虚实,岂能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那侍女不解道:“公主方才道王府中并无多少高手,和童一人似乎也不足为患,为何海都王竟以之为强敌?”
艾吉阿姆沉吟了一阵,道:“你追随我多年,忠心耿耿,与我情同姐妹,我原也没打算瞒你,既然你问起,我便跟你说了吧。和童祖上木华黎,当年乃铁木真麾下四杰之一,此人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扫平辽西,辽东,山东,河北等地,功绩彪炳,受封为太师,国王。我父汗得密报,说木华黎得了数百年前蜀相诸葛武侯所著之阵法兵略精要,是以征伐天下,未见敌手。此书世代相传,先后落于孛鲁,塔思,速浑察,霸突鲁之手,此四人皆蒙古勇将,攻城略地,罕遭败绩,今霸突鲁既终,此奇书的下落便着落在这平南王府中。我此番故意趁着霸突鲁忌辰之时前来,想方设法进入王府,所图者便是这阵法兵略精要。假使此书为我父所得,以他的睿智勇决,荡平忽必烈之元朝便易如反掌,指日可待。”
那侍女恍然大悟,道:“公主放心,奴婢等一定誓死不负海都汗所托。”
艾吉阿姆道:“嗯,时候差不多了,三狼也该到了,你们记得我方才说的话,替我和三狼开路放风。”
那侍女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知道如何做。”
骆青峰伏在窗下,忽见四下里一暗,有人将屋中的蜡烛吹灭了,他心中一凛,知道艾吉阿姆就要出来,连忙快步前蹿,象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绕到屋子侧壁,身形刚顿,果然听见“伊呀”一声,艾吉阿姆开门出来了。
艾吉阿姆立身门前石阶,一双眸子机警地四下打量,少时暗影里闪出三条人影,齐向艾吉阿姆躬身道:“参见公主。”
艾吉阿姆道:“你们果然准时。兵刃都换过了么?”
一人道:“这个当然,卑职担保兵刃上不会露出半分破绽。”
艾吉阿姆道:“好,你们可记清楚了,孤狼与我一起,先去东面,残狼和血狼一起,先去南面,若无所获,我和孤狼转而向北,你们二人则向西去,总之保持彼此间的距离最小,断不可失了照应。”三人齐声称是。
艾吉阿姆向两名侍女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分开两路,各奔东南,一面口中呼唤着小毛球,一面警惕地游目四顾。艾吉阿姆等四人也自分开,远远地跟着二人去了。
骆青峰这才从暗处转出来,忖道:“原来艾吉阿姆的求和中还藏着这偌大的阴谋,本来蒙古诸王纷争内乱,正好让宋国有喘息之机,不过却与我何干?沈辛是我救命恩人,别人要盗她家传之宝,就是不行,我这便去知会她一声,好教她小心防范。”想到这里,拔腿便往沈辛的住处赶去。
此时已是深夜,月儿弯弯地挂在天际,那么清朗秀美,熠熠的光华掩没了周围的星星,却让它看起来带着些许的孤独。骆青峰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走来,忽见路的尽头处,石桌石凳旁坐了一名男子,这人一身汉人的书生打扮,正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形容愁苦落拓。骆青峰一愣,也没打算理他,仍是埋头向前走去,路过书生身边时忍不住悄悄瞥了他一眼,猛然发现他眉若染黛,唇若涂朱,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赫然竟是沈辛。
骆青峰见沈辛星眸如梦,心中不禁突突乱跳,上前道:“郡主,你……你还好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
沈辛斜了他一眼,一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常八九,有什么好问的,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说罢斟了一杯酒,递到骆青峰面前。
骆青峰见她剪水双瞳,脸若桃花,而那酒杯边沿更附着淡淡胭脂,香泽微闻,心神益加荡漾,接过那酒杯来,一口便干了。
沈辛哈哈大笑,道:“好,爽快,再干一杯。”替他将酒杯又斟满了。
骆青峰正待要饮,猛然想起艾吉阿姆的事来,道:“郡主,艾吉阿姆她……”
沈辛不待他讲完,截口道:“莫要跟我讲旁的事,我不想听,今日咱们便只是喝酒。”
骆青峰道:“可是……”
沈辛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要是不愿意陪我,便自己走吧。”
骆青峰忙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沈辛道:“既然如此,还不赶快饮了此杯?”
骆青峰道:“是,是。”翻手将酒饮尽了。
沈辛又提了酒壶来给他斟酒,但那壶嘴却对不准他的酒杯,溢出的酒水洒了一地。
骆青峰连忙扶住她手腕,道:“郡主,你已经醉了。”
沈辛笑道:“醉了不是更好?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罢一把将那酒壶的盖子掀开,道:“来来来,正是不醉不休。”咕嘟咕嘟将那酒壶中的酒全都倒落肚中,重重将酒壶往石桌上一顿,酒壶登时碎裂,四射的瓷片竟然将骆青峰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子。
骆青峰只觉手上一痛,目光却仍停在沈辛身上,浑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沈辛随手扔了那壶把,两眼直直地望着地上的枯叶,呆了许久,忽然眼睛一红,掉下泪来。
骆青峰登时手足无措,道:“郡主,你……你……”
沈辛望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衣襟,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骆青峰只道她因为弄伤了自己的手而感歉疚,连忙道:“我相信,我相信。”
沈辛道:“那我这便随你回中原,咱们一起闯荡江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好不好?好不好?”
骆青峰见她哭得若带雨梨花,神色楚楚可怜,怦然心动中早已意乱情迷,傻傻地道:“好,好啊。”
沈辛大喜,扑到他怀中嘤嘤而泣,不多时后酒力上涌,竟然沉沉睡去。
骆青峰拥着沈辛,神魂颠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沈辛抱回她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秀眉微蹙,仿如柔肠百结,心中难言的怜爱,正想起身替她倒一杯水,沈辛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衣角,口中含混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心中好欢喜你的,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骆青峰知她神智不清,说的都是胡话,仍是不由自主地忖道:“莫非她真的倾心于我?她还救过我的性命,有恩有情,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他却不知道自己对沈辛存了旖念,想法难免一厢情愿,此番自以为是,更是陷入了一个绝大的误会之中。
骆青峰将沈辛的手掌轻轻挣脱,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心中忽然想起艾吉阿姆来,暗道:“啊哟,不好,她要盗平南王府的传家之宝,这许多时候消磨过去,只怕已然得手了。不行,但有我在,谁也休想欺负郡主。”当下起身取了沈辛挂在墙上的宝剑,大步冲出门去。
骆青峰出门向西走了一会儿,停住脚步,凝神静听,果然依稀听得那两个侍女的声音,还在“小毛球,小毛球”地呼唤着。骆青峰心中一喜,忖道:“好在他们尚未得手。”当下循声悄悄掩去,正好见到两条人影从一间屋中闪出来,其中一人身材娇好,看来正是艾吉阿姆。
骆青峰快步赶上前去,沉声道:“站住。”
艾吉阿姆和孤狼都是一惊,那两名侍女也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艾吉阿姆摆了个架势,憋着嗓子道:“来者何人?看我的恒山剑法。”说罢一招“仙人指路”迎面刺来。
骆青峰信手挡开,冷冷地道:“你使什么花招都是藏不住的了,艾吉阿姆公主殿下。”
艾吉阿姆闻言又是一惊,忖道:“糟糕,原来我等早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四下一打量,却又不见其他人,略一思忖,索性将蒙面巾拉了下来,道:“将军好眼力,艾吉阿姆有礼。”
骆青峰一愣,道:“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但我已知悉你等此番大都之行的目的,公主若肯现在回房休息,我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艾吉阿姆叫他将军,原本也是试探来着,听了他回答,更加肯定他不是平南王府的人,当即笑道:“公子不如借一步说话。”
骆青峰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我看不必了。”
艾吉阿姆道:“公子不是平南王府的人,为何却要替他们卖命?”
骆青峰道:“这不关你事,公主若是再不退去,可别怨我手下无情。”
艾吉阿姆道:“我原也知道不该有此一问,可我却替公子不值,以公子的一身绝世武功,若然在我父王手下,必定是朝中大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在此做一个地位低下的家仆?若蒙公子不弃,艾吉阿姆愿意替公子引见我父王,担保你位极人臣,权重一方。”
骆青峰冷笑道:“公主若是想收买我,那你便是大错特错,骆青峰天生贱命,任何功名富贵从没放在心上,况且若为贪图富贵便恩将仇报,那更是猪狗不如,骆青峰虽然不才,却也不屑与畜生为伍。”
艾吉阿姆见他不为所动,又道:“但我今日乃是志在必得,看来与公子一战是在所难免了。”说罢缓缓将长剑抽出,左走三步,右走三步,慢慢摆出一个架势来。
骆青峰见她举止甚为怪异,心道:“蒙古人怎地这么罗嗦,打架也要做足这许多无谓的功夫。”忽然瞥见孤狼嘴边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眼睛却似乎正望着自己身后,不由猛地一惊,心道:“糟糕,他们原是四个人的。”念头方起,人已先动。骆青峰向前急扑,风声飒然中,两柄长剑堪堪点到他背后肌肤,只差得半分,便有利刃穿胸之噩。骆青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抱剑站定,只见四人已列成阵势,自己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艾吉阿姆道:“公子果然机警,艾吉阿姆倒是小看了你。”
骆青峰怒道:“好你个卑鄙小人,看剑。”长剑过处,荡起一阵疾风,直向艾吉阿姆眉心刺去。他一怒出手,首招便是般若魔剑中的绝学“魔幻八方”,顷刻间便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剑光闪烁,真假难辨。
那艾吉阿姆也当真了得,手中长剑泛起簇簇剑花,将身前身后的要害全都护住了。辽东三狼也非泛泛之辈,虽然辨不出骆青峰的真身所在,却也迅速站到一处,三人背靠着背,使了一招“哪吒降龙”,剑光霍霍,向艾吉阿姆处翻滚而来。
骆青峰接连刺出五剑,都被艾吉阿姆挡住了,第六剑还未出手,三狼冷飕飕的剑风已逼近到一尺之内,骆青峰连忙回剑相护,但听得“叮当”乱响,眨眼的功夫又各自攻防了六剑。
艾吉阿姆本已被骆青峰逼得透不过气来,幸亏辽东三狼及时赶到,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大骇之下,哪敢有半分大意,一枝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四人紧紧与骆青峰斗在一处。
再说于吟风与姚珠仪钻进了帐幕之中,二人多日不见,自然是缠绵良久,不知不觉间便已是夜色深沉。于吟风也不知是第几次大汗淋漓地从姚珠仪身上下来,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笑道:“我不成了,我不成了。”
姚珠仪也吃吃笑道:“平日里也不知道是谁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于吟风一愣,道:“银样蜡枪头?那是什么意思?”
姚珠仪掩口笑道:“中看不中用呗。”
于吟风佯怒道:“好你个大胆刁妇,竟敢取笑本王,看本王如何处置你。”说罢伸手向她胳肢窝下面挠去,姚珠仪在床上翻滚挣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告饶。
于吟风这才停手,将头枕在胳膊上,道:“银样蜡枪头,如此妙语,你从何处听来的。”
姚珠仪道:“你怎知我是听来的,说不定是我灵机一动,自己杜撰的。”
于吟风笑道:“你能想出如此妙语来,公鸡便也会下蛋了。”
姚珠仪打了他一巴掌,嗔道:“我便如此笨么?”
于吟风连忙陪笑道:“好好好,你不笨,笨的那个是我,这总成了吧。”
姚珠仪这才转怒为喜,道:“你也不笨,这词儿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某日我听德信先生讲故事,听来的。”
于吟风道:“好啊,这王德信,都跟你们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故事,看我不找个借口将他抓来杀了。”
姚珠仪笑道:“你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么,你将他抓来,不是要杀他,是要他单独讲给你一个人听吧。”
于吟风笑道:“你既已识破了,又何必说穿,下了我的面子。”
两人正在玩闹,忽听得瓦面上“夺”的一声轻响,姚珠仪容色一整,轻声道:“有贼来了。”
于吟风闭了双眼,若无其事地道:“来便来呗,全由得他,总不见得将你也偷去了。”
姚珠仪拧了他一把,抱了被子挡在身前,挪到门缝处,偷偷向外张望,只见两人轻飘飘地跳落到院中,看看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姚珠仪轻声道:“来了两个。”
于吟风道:“只有两个?未免少了点,你可看清了?”
姚珠仪奇道:“咦?你倒好似知道有几个人似的。”
于吟风笑而不答。姚珠仪再向外望去,先见到两名婢女一面走来,一面四下张望,紧接着又见骆青峰仗剑而来,不禁又是一声轻“咦”,道:“怎么这小子也来了?”
于吟风一愣,道:“什么人?”
姚珠仪道:“骆青峰。”
于吟风闻言沉吟道:“怎么会有他?”
姚珠仪不答,兴致勃勃地望着外面,忽道:“哎呀,竟然是艾吉阿姆和他的手下。”
于吟风道:“早在意料之中。”
姚珠仪道:“意料之中?你有事瞒着我……哎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于吟风闻言也凑到门缝边,正见刀光剑影,五人斗得难解难分。
于吟风看了片刻,双眉紧锁,道:“怎地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来,这小子武功也真强,只怕要坏了我的大事。”
姚珠仪道:“你的大事?我却怎地不知道?”
于吟风道:“我忙于部署,还没机会告诉你呢。”
姚珠仪道:“现下里说却也还不晚。”
于吟风道:“你道艾吉阿姆此次前来当真是为求和的么?她不过是借求和之名到王府中来盗我家祖传的宝书。”
姚珠仪道:“你家还有什么祖传的宝书?从前却没听你提过。”
于吟风道:“此书乃是三国时诸葛卧龙所作,其中尽录孔明毕生所学,阵法兵略,奇门遁甲,我原不信有关诸葛亮的种种传言,但观此书后方深信孔明确有神鬼莫测之能。此书辗转落入我先祖木华黎之手,先祖虽然不能参详透彻,但只领会的十之一二,也足以荡平天下。先祖摧城拔寨,战功赫赫,实在从此书中获益良多。”
姚珠仪道:“此书既然如此珍贵,敌人来夺,你却怎地若无其事?”
于吟风道:“我既然早已洞悉艾吉阿姆的奸谋,焉能让她得手?此番她来盗书,我便将计就计,书她是一定能盗得一本,但真假么……嘿嘿……”
姚珠仪道:“此计能行么?艾吉阿姆也不是三岁小孩,你拿本假的糊弄她,只怕她立即便能瞧出破绽。”
于吟风道:“假书乃是照原本抄录,只是改动了其中若干细节,恐怕就是诸葛转生,一时半会也难洞悉其中秘密。”
姚珠仪道:“你既已知悉艾吉阿姆的图谋,为何不布下天罗地网,将她们一网打尽?擒了艾吉阿姆以作要挟,量那海都王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于吟风道:“这你便错了,海都王的脾性我最清楚,他若是知道爱女被擒,势必倾国而出,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奋力一搏。我蒙古大军尽在南朝急攻襄阳,倘若腹背受敌,只怕一不小心,便有灭顶之灾。”
姚珠仪道:“但那海都王得了你的假书,以为大患已去,岂不是更加放心大胆地来攻城略地?”
于吟风道:“海都王得了这半真半假的诸葛兵略,必定仔细参详,一年半载之内不会兴兵作乱,一年之后,我军必已攻下襄樊重地,南朝大事可定,此时决战海都,可操必胜。”
姚珠仪道:“我听闻海都王并非泛泛之辈,要想必胜,只怕不易。”
于吟风嘿嘿笑道:“诸葛兵略,神机妙算,岂有兵家得到手还能忍住不用的。只可惜他的假书中早已被我埋下若干隐患,他不用则已,他一旦使用,管教他有来无回。”
姚珠仪叹道:“你这人真是好深的心计,谁要是与你为仇,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于吟风道:“此计虽好,却也要作得自然,方不致使得艾吉阿姆起疑,我用尽心机将藏假书的机关做得既难找,又不至于让艾吉阿姆找不到,没想到却要坏在这傻小子手里。”他一面说一面向外张望,只见骆青峰奋力与艾吉阿姆等四人激战,你来我往,兀自不分胜负。
于吟风看看天色,皱眉道:“如此下去,事必难遂,况且王府中鏖战多时,却无人来援手,任谁都会起疑。珠仪,我设下的机关便在那假山下的草丛中,你想个法儿提示一下艾吉阿姆的婢女。”
姚珠仪道:“这还不容易?”抽剑在床头削下一块木片,趁着五人激战正酣,将那木片弹落在草丛中。那两名婢女听得响动,果然放眼瞧去,只见月光下有一物在乱草中隐隐透出光华,走近一看,原来却是个兽面把手。一名婢女伸手一拉,只听得“轧轧”的机簧响,假山移开,现出一条地道来。
那婢女又惊又喜,小声唤道:“公主,有暗道。”
艾吉阿姆眼观六路,早已看得真切,跟辽东三狼互望一眼,四人一起发力,逼退了骆青峰,道:“你们快下去瞧瞧,小心机关。”
那婢女二人答应一声,快步走入暗道中。
于吟风甚为高兴,但见了骆青峰,又是大为着恼,道:“这小子死缠烂打,只怕没个尽头,珠仪,你出去见机行事,打发了那小子。”姚珠仪答应一声,穿了衣服,正待自后窗跳出,却听得四面隐隐有人声喧嚷,原来王府侍卫终被惊动,纷纷向此地扑来。姚珠仪暗道:“若再迟些,只怕想让你走,你也走不了了。”当下急忙跳出窗外,又绕了回来,喝道:“呔,何方贼子竟敢夜闯王府。”
艾吉阿姆见了姚珠仪,料想于吟风必在左近,又听见四面人声,更是暗暗心惊,无奈情势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将牙一咬,一面挥剑猛攻骆青峰,一面道:“姚姑娘,好雅兴,半夜出来赏月呢。”
姚珠仪还未答话,忽见一名婢女从地道中冲出,满身血污,手中挥舞着个锦盒,兴奋地叫道:“公主,我找到了。”随即便扑到在地,就此寂然不动。
艾吉阿姆等四人见状急忙护在那婢女身前,艾吉阿姆抽个空子将那婢女手中的锦盒抓过,瞥了一眼,喜道:“到手了,走!”
骆青峰听她说要走,冷叱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左手捏了个剑诀,潜运内力,目光中杀意大盛,手中剑光织网,四人竟都脱不开身。
姚珠仪也假意上前两步,正要发招,忽见四人身后摇摇晃晃地又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着男装,步伐踉跄,但眉目宛然,正是沈辛。
姚珠仪见状心念电转,失声叫道:“小郡主小心!”
艾吉阿姆原来还没发现沈辛,听了这声呼唤,百忙中偷眼一望,果然是沈辛来了,只是她目光呆滞,仿佛还没醒过神来。艾吉阿姆何等样的人,当机立断,虽然眼见骆青峰一剑劈向孤狼,三狼招式都已用老,无法抵挡,她仍是撤招退后,一掠至沈辛身旁,沈辛尚在酒醉之中,只依稀听得有人打斗,所以下意识地出来瞧瞧,她此时的武功如何能与艾吉阿姆相抗,只一抬手已被艾吉阿姆制住了。这边艾吉阿姆偷袭得手,那边却听得孤狼一声惨叫,一条左臂生生被骆青峰砍了下来。
艾吉阿姆将长剑架在沈辛颈间,喝道:“住手,否则我便杀了这丫头。”
骆青峰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收剑退后,失声道:“莫要伤害她。”
残狼和血狼见兄弟的手臂被砍,都是双目赤红,默不作声地上前替他止血包扎。
这边于吟风见妹子被擒,惊怒交集,再顾不得与骆青峰照面之虞,翻身自后窗跳出,快步奔来,厉声道:“艾吉阿姆,你想怎样?”
艾吉阿姆将锦盒藏入怀中,四面一望,但见人影幢幢,王府侍卫已将自己四人团团围住,当下厉声道:“不想替你妹子收尸,便备好马匹,让我们走。”
于吟风道:“好!我立时叫人去办,但你若伤我妹子一根毫毛,我定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高声叫道:“来人,备马。”
一名侍卫应声而出,道:“是。”转身刚要走,艾吉阿姆却又道:“慢,血狼,你跟他去。”
血狼答应一声,跟着那侍卫去了。艾吉阿姆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渐渐泛出鱼肚色,知道城门已开,不禁心中默祷:“老天有眼,可务必让我等逃得此劫。”
不多时血狼回来,道:“公主,马已备好了,随时启程。”
艾吉阿姆道:“好,走!”押着沈辛向外疾走。
骆青峰的双眼自始至终也没离开过沈辛,见状拔腿跟去。
艾吉阿姆叱道:“你再跟来,我便砍了她一只手,还我兄弟。”
骆青峰闻言连忙止步。艾吉阿姆对于吟风道:“和童,你若顾惜妹子的性命,便不要派兵来追。”说罢挟着沈辛出去了。
于吟风等人自然一路跟来,四人到了门口,各自上马,艾吉阿姆与沈辛一骑,扬鞭踢蹬,四马绝尘而去。
骆青峰呆呆地望着艾吉阿姆等人离去,等那四骑的影子消失在远方,拔腿便向前追去。
姚珠仪见状道:“你要去哪里?”
骆青峰头也不回,道:“我一路跟踪,定要将郡主救回来。”话音落地,人也去得远了。
于吟风一言不发,返身回府,走入房内,姚珠仪也跟了进去,回身将门关上。
于吟风道:“你为何要提醒艾吉阿姆我妹子出来了?”
姚珠仪道:“你不是正愁没有借口放她们走么?我便帮你找出来一个最好的借口。”
于吟风道:“可她是我亲妹子。”
姚珠仪道:“你放心,艾吉阿姆没那么笨,她不会杀了你妹子的。”
于吟风道:“杀她也许不会,可她受的苦可就大了,她从小到大,我照顾她无微不至,从来没让她吃过苦,我怕她熬不住。”
姚珠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你的计谋成了,还怕将来没有机会救回你妹子么?还怕没有机会折磨艾吉阿姆报仇么?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贸贸然闯了出来,若被姓骆的小子瞧见了你的模样,那南唐遗宝还能有着落么?幸亏那小子只记挂着你妹子,竟然自始至终不曾瞧你一眼。”
于吟风闻言冷哼一声,道:“孰轻孰重,本王自有计较,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你传我命令,调动兵马,佯追百里方能回来。”说罢翻身上床,拉了被子,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