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章 禁宫盗宝
书名:末世劫作者名:李一本章字数:37276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25
杨珞将萧紫雨扶到床上,伸出右掌顶住她背心,一股真气自她“灵台穴”注入体内,上下奔走,助她与毒质相抗。杨珞全力施为,顶门上白气蒸腾,萧紫雨脸上一连闪过三次黑气,都被他压下去了。过了一支香的功夫,萧紫雨忽然“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鼻孔中又回复了微弱的气息。杨珞大喜,手中十二分的加劲,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杨珞周身大汗,疲累不堪,而萧紫雨却仍然是气若游丝,没有半分起色。
杨珞喘了口气,想要站起来,谁知全身气力都已耗尽了,非但无法站起,反而“咕咚”一声栽倒在萧紫雨身边,手足酸软,一时无法动弹,杨珞索性闭了眼睛,运气调息,一周天后精神渐渐回复,他缓缓睁开眼来,却见萧紫雨不知何时醒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杨珞一惊,慌忙翻身从榻上跳起,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非……并非……”
萧紫雨声音细若蚊鸣,道:“紫雨知道,公子乃是正人君子,紫雨只是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大耗功力,相救一个谋害你的人?”
杨珞松了口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姑娘乃是忠义之人,让在下好生相敬,更加不得不救。只可惜在下倾尽全力,也不能将姑娘体内毒质驱除,说来实在汗颜。”
萧紫雨道:“紫雨下毒害你,你非但不怨恨,反而损害自己,救我性命,足见公子宽容仁义,紫雨感激不尽,想不到紫雨一生孤苦,到头来竟也有人肯为了我不顾一切,我死也满足了。”说到此处,双目中泪水夺眶而出。
杨珞忙道:“姑娘何出此言,此毒虽然猛恶,也并非绝无生机,只需小心静养,再辅以药石,稍假时日,便无大碍了。”
萧紫雨道:“公子何必安慰我,鹤顶红乃天下毒物之冠,无药可救,若非先前公子闭了紫雨的穴道,暂缓毒气攻入心脉,又以全身功力压住我体内的毒质,紫雨便有十条命也呜呼了。紫雨自知终究难逃一死,只是为何到了这最末时刻,才知生命可贵?公子所赐的这一时三刻,紫雨永生难忘,倘若紫雨可以转世为人,希望……还可以遇见公子。”
杨珞闻言柔声道:“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救你。”说罢扶她躺好,拉了被子替她盖上,转身走出了听雨轩。
杨珞虽然明知无用,还是到城中找了几个大夫,诊治之后,自然都是束手无策。几个时辰下来,萧紫雨又是奄奄一息,杨珞连忙渡真气给她,总算是勉勉强强保住她性命。
萧紫雨再一次醒来,见杨珞还在身侧,双目中又垂下泪来,道:“杨公子,算了,紫雨贱命一条,不值得你如此相待,你便自去了吧。”
杨珞道:“在下只会救值得救的人,姑娘便是一个在下认为值得救的人,不救则已,既然救了就一定要救活。”说罢伸臂将她从榻上抱起,向外走去。
萧紫雨惑然道:“杨公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杨珞道:“临安。”
萧紫雨道:“难道你真的要去临安找郡主?”
杨珞并不答话,片刻后道:“临安是大宋都城,藏龙卧虎之地,必定有能人异士能将你的伤治好。”
萧紫雨闻言心中一阵温暖,道:“紫雨效力蒙古,是有负大宋的罪人,况且先前还想毒杀公子,公子竟然如此待我,紫雨实在……实在……”激动得狠了,竟然说不下去。
杨珞叹了口气,道:“蒙古人对你恩深似海,换了是我,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也许便跟你一样,不顾一切,以性命相报,既然如此,我又怎能怪责于你?”语声稍顿,又接道:“不过你要记住,你已为他们死过一次,之前的恩义你已经全数报还,倘若我这次能将你救活,你就是你自己,再不欠任何人的,再也不要为了任何压力做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你对付蒙古人,但至少你也不要再助纣为虐,残害我们宋人。”
萧紫雨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早已泣不成声。
杨珞到市镇上购了马匹,携了萧紫雨,两人共乘一骑,向临安府进发。萧紫雨身体虚弱,坐在杨珞身前,斜斜地靠在他怀中,心中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安全可靠,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杨珞道:“杨公子,有一件事,紫雨须得向公子说明。”
杨珞道:“姑娘请讲。”
萧紫雨道:“其实骗你服下白炎化气散的事,原本是怪不得郡主的。”
杨珞冷哼一声,懒得答话。萧紫雨接道:“其实当日紫雨的确在公子身上下了蝴蝶迷梦的毒,郡主她不愿你受伤害,所以向我讨了解药给你,可谁知……那解药是小王爷给我的,想来他早知道郡主不忍害你,所以将我和郡主一并蒙在鼓里,小王爷的脾性,紫雨最清楚,如果郡主不忍你被蝴蝶迷梦所控制,不能为他所用,他便宁愿将你除去。紫雨可以肯定,郡主根本不知道交给你的是白炎化气散,她一直钟情于你,绝对不会害你的。”
杨珞冷冷地道:“你以为这么说,我便饶了她么?”
萧紫雨道:“紫雨并非存心替郡主开脱,事实本就是如此。”
杨珞将手一挥,截道:“他二人之事,我心意已决,再也休提。”
萧紫雨见他充耳不闻,也是无计可施,只得一声叹息,将此事就此搁下。
两人策马徐行,一路上杨珞对萧紫雨悉心照料,因恐她毒发,便是一刻也不曾远离。这一日正午,两人终于进了临安城,城中车水马龙,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真是一派繁华景象。杨珞扶着萧紫雨走了几步,忽然间叹了口气,郁郁不乐。
萧紫雨道:“杨大哥,因何事叹息?”她于杨珞相处日久,便连称呼也改了。
杨珞道:“襄阳,樊城被围已久,兵祸亡国迫在眉睫,此地竟然仍是一片歌舞升平,足见贾似道这狗贼一手遮天,大宋皇帝更是糊涂透顶。”
萧紫雨闻言一惊,四下张望一番,小声道:“杨大哥慎言,此处是京城重地,莫要被人听去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珞微微点头,两人又走了几步,仰首看见一间气派非常的酒楼,上书三个瘦金体大字-丰乐楼。两人一连几日已没好好吃过东西,见状相视一笑,一起进去了,伙计连忙招呼他们坐下,萧紫雨随便要了几样小吃,两人便一面用膳,一面闲聊,他二人乃是临窗而坐,侧头望去,只见街面上车马穿行,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二人正在欣赏临安风物,忽听得街面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声音密集清脆,分明是主人策马加鞭地促它急奔。二人一愣,都是一般心思,忖道:“街上如此多人,策马奔来,岂不伤人无数?”正在思量间,见远处一匹白马风也似地奔来,马身纯白如雪,全身上下连一根杂毛也没有,步伐龙腾虎跃,端的神骏无比,再看马背上那人,一身黄衫,明眸皓齿,风姿绰约,眉目之间依稀便是楚瑶。
杨珞和萧紫雨见了都是一愣,各自凝眸细看,却见那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与楚瑶有八分相似,稚气未脱,神采飞扬,虽然并非楚瑶,但却更加美丽。这一人一马在街道上蹿上跳下,好几次要践踏到菜贩肉摊,都被那少女恰到好处地一提缰绳,轻轻松松地避过去了。一段人山人海的市集,虽然给她弄得鸡飞狗跳,但却一个人也没伤到,一件器物也没打破。
白马奔到丰乐楼前,少女毫不怜惜地狠狠一拎缰绳,那马儿正翻蹄亮掌地欢跑,那想到有此一勒,希聿聿地一声长嘶,昂首扬蹄,整个人立起来,它后蹄吃不住力,又向后退了两小步,这才稳住身子,牢牢钉在丰乐楼前。那少女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得意地一笑,翻身跳下马背,将缰绳扔给一个伙计,大摇大摆地走进丰乐楼,噔噔噔地上到二层,在远处一张桌子前坐定了,将佩剑往桌上重重一拍,道:“小二,上好的酒菜端上来。”
小二陪着笑脸,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旁,道:“姑娘今日又想吃点什么?”
黄衫少女瞪了他一眼,道:“废话,你们这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好吃的,照旧。”
小二忙道:“好,好,只不过……只不过……”
黄衫少女眉头一皱,不耐道:“你结结巴巴,罗罗嗦嗦,到底说些什么?再不快去,小心姑娘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二吓了一跳,益发口齿不清,道:“是,是,是……不是,不是……”
那少女见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到底怎样,慢慢说来,最多先留下你的狗腿。”
小二闻言,松了口气,道:“这两日附近的鸡鸭都被姑娘吃光了,所以,只怕没办法做出姑娘设计的菜式‘鸣凤朝阳’来。”
少女闻言怒道:“你堂堂一家丰乐楼,竟然连区区几只鸡鸭都没有,莫非是瞧不起本姑娘?我不管这么多,总之你今天不给我把这道菜做好,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小二见她发火,再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萧紫雨望着那少女,自言自语道:“好象,真是太象了。”
杨珞道:“你也觉得?”回过头去,却只看见那少女的背影。
萧紫雨没答他话,反而小声问道:“杨大哥,你听见他们方才说的话没有?”
杨珞道:“如何?”
萧紫雨道:“我便总是不解,她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如何能将附近的鸡鸭都吃光了。”
杨珞笑道:“那又如何,或许人家便是这般好胃口。”
萧紫雨道:“我却不信。”挥了挥手,唤过一名伙计,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当真胃口很好,吃得很多?”
那伙计望了黄衫少女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姑娘的嘴可刁了,哪能有什么好胃口?每日一大桌菜,她便只挟三四筷,真是浪费。”
萧紫雨不解道:“那她如何竟能将附近的鸡鸭都吃光了?”那伙计叹了口气,摇头道:“唉……这位姑娘古灵精怪,她自己设计了一道菜,名字叫什么‘鸣凤朝阳’,须得以十八只雄鸡冠拼成火焰飞升之状,上下各九,以合九九至阳之数,再用三十六条鸭舌和鲜笋,樱桃,橄榄条等拼成凤凰模样,图案拼法都有讲究,定要做到阴中含阳,阳内储阴,这也罢了,最难的是做那只太阳,须得以新鲜猪肚洗净,将上好高汤煮沸,以鸽蛋清调配鲈鱼,鲤鱼等八种鱼和各种时鲜,一面在高汤中迅速摇动猪肚,一面将调配好的蛋清注入猪肚内,只要摇得够快,那蛋清就会一层一层地附在猪肚上,最后将猪肚破开,弃去不用,内中的圆球则取出过一遍滚油,将鲜味封住,这才能装盘出菜。”那伙计说到这里,咽了口口水,接道:“做法是无比苛刻,一道菜就需十八只雄鸡,三十六只鸭,不同鲜鱼八条,猪肚一只,各种配菜无数,所以这附近的鸡鸭都被她吃光喽,不过滋味之鲜甜滑美,当真是天下无双。这姑娘也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千金,竟如此会吃。”
萧紫雨见他馋涎欲滴,笑道:“看来你也是品尝过的了。”
那伙计尴尬地笑道:“不瞒姑娘,那位姑娘只吃了一两口就不要了,实在让人可惜,所以小的便偷吃了那么一点点剩下的。”
萧紫雨闻言不禁失笑,取些散钱打发他去了,转而对杨珞道:“杨大哥,你猜这少女是什么来路?”
杨珞笑道:“与我们何干?莫非你听了好吃的菜式,勾动了馋虫,想结交人家,混吃混喝?”
萧紫雨白了他一眼,道:“我却总觉得她似极了一个人。”
杨珞道:“容貌酷似,并非稀奇,莫再胡思乱想,赶紧吃完了自己的,我们好去投栈。”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那黄衫少女一刻也没闲着,不停地从怀子掏出物事来放在桌上,什么木梳,发簪,手镯,香粉,偶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满满地放了一桌子,她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随手拣了个配结用食指勾住甩来甩去,口中喃喃地道:“还说临安是宋国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可看来看去也就这几样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好买的,唉……这日子可真是过得没劲。”
这时小二端了头道菜上来,但见桌上已摆满了物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那少女见了,没好气地道:“你站在这里发什么愣?桌上没空位了,难道你不知道再拖一张桌子过来么?”
小二连忙应是,将旁边的桌子拖过来,两张桌子拼成一张,放下菜,连忙走开。那少女却仍是摆弄她的小玩意儿,对那热腾腾的菜肴,看也没看上一眼。
这时楼梯噔噔作响,又上来一位客人,二十来岁年纪,粗眉细眼,腰佩长剑,他四下一张望,见了那姑娘,哈哈笑道:“姑娘,咱们今日又相见了。”
那少女见了他,眉头一皱,转过脸去。
青年上前道:“姑娘,在下坐在此处,你不介意吧。”
少女道:“不行,此处已被我包下了,你另寻空位。”
青年道:“眼下正是食客最多之时,哪里还有空位,姑娘一个人两张桌子,实在是霸道了些。”
那少女抬头一张望,见四下里人头攒动,果然一个空位也没有,但仍道:“没空位你便等着呗,总之此处你不能坐”。
青年嘻嘻笑道:“姑娘,有缘方能相会,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黄衫少女怒道:“谁跟你有缘,是你每日来缠着我,告诉你,说了不能坐就是不能坐,自己慢慢等吧。”
青年便似没听见一般,自取了一把椅子在桌子旁坐下,对伙计道:“小二,多添一副碗筷。”
少女怒眼圆睁,道:“真没见过有人似你这般无赖的。”
青年并不理会,等碗筷上来,自顾自地挟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吞下了,道:“肉质鲜嫩,醋汁香浓,西湖醋鱼果然天下一绝。”
少女没好气地道:“你今日头一回吃么?每天都是这两句话,你烦是不烦?”
青年放下筷子,道:“姑娘说得对,每天都说这两句话,的确是有点烦,不过请问姑娘,你每天都赶在下走,姑娘又烦是不烦?”
黄衫少女气得说不出话来,背过脸去不理他,忽然间眼珠一转,回头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每日都赶你走,的确很烦,今日便与你开开心心地吃一餐吧。”
青年闻言大喜,道:“难得姑娘有此好心情,这顿便由在下做东。”
少女嘿嘿笑道:“我这几日吃的,那一顿不是你做东?不过每日都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做东,我都替你寒碜。”
青年闻言,脸上一红,干笑道:“有菜无酒,不能尽兴,姑娘今日想饮什么酒?”
少女道:“还有什么别的,琼浆,玉液,眉寿,仙醪,一样一壶。”
青年连忙吩咐下去,不多时酒菜齐备,青年斟了两杯酒放在两人面前,道:“姑娘风仪,如仙女下凡,在下倾慕已久,这杯眉寿,在下敬姑娘,希望姑娘赏脸。”
少女一笑,爽快地将酒干了,青年大喜,连忙也将自己的酒饮尽。少女伸手取过他杯子,替他斟了一杯仙醪,自己也倒了一杯,道:“小女子也回敬公子一杯。”
青年受宠若惊,慌忙饮下,放了杯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少女。
少女再替他将酒斟满,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公子莫要发愣,趁热用些菜肴。”
青年连忙举箸胡乱夹了些菜肴塞进口中,也没怎么咀嚼便咽下去了。
黄衫少女抿嘴一笑,道:“滋味如何?公子倒是评判评判。”
青年闻言张了张嘴,却没声音发出来。
少女道:“你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
青年又动了动嘴唇,仍是没有声音发出,不由得大惊失色,拼命揉弄自己的口唇咽喉,可除了“咿咿哦哦”的含混声音,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衫少女见状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还能说出话来么?”
青年闻言,瞪大了眼睛,指着少女,口中“胡胡”乱叫。
少女道:“你不必指手画脚了,指了也没用,你这登徒子,平日里对本姑娘死缠烂打,疯言疯语,不把你毒哑了,你也不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告诉你,你身中剧毒,再不赶快找个大夫医治,死在这里可别怨我。”
青年闻言又惊又怒,嘴唇乱动,挥手跳脚,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情急之下,一把将腰间长剑抽出,向那少女刺去。
少女挥剑挡开他长剑,道:“哟,方才还说倾慕本姑娘,转眼就拔剑相向,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说话间两人手底已过了五招,攻防有致,竟都是名家剑式。
她二人打得乒乒乓乓,寻常客人早吓得一哄而散,杨珞和萧紫雨远远坐着观战,却见那少女剑招剑意与楚瑶分明是同一家数,只是火候却差得太远,青年的武功沉稳,一招一式练得扎扎实实,数招下来,少女已落在下风,好在她心思机敏,一面绕着桌椅游走,一面拿话挑逗那青年,弄得他心浮气躁,一时间还不致落败。两人又打了一会,青年渐渐平静,武功中的威力发挥得越来越强,少女抵挡不住,一步步向杨珞和萧紫雨的桌子退来。
杨珞和萧紫雨低头吃菜,便当没看见一般。那少女手忙脚乱,迭遇险招,但瞥见杨珞和萧紫雨神色镇定自若,心中一动,对那青年虚晃一剑,一脚将一把椅子踢起,向他面门撞去,青年右手挽起剑花护身,左手一掌挥出,将那椅子劈成碎片,再看那少女,却已绕到杨珞和萧紫雨身后。
青年待要上前攻击,黄衫少女却笑道:“且慢。”
青年一愣止步。少女一指杨珞和萧紫雨,道:“你瞧见了么,这便是我姊姊和姊夫,他们可都是绝顶高手,你若想死,便上来试试。”
青年闻言半信半疑,但见杨珞和萧紫雨气度渊停岳峙,一时心中踌躇,倒也不敢上前抢攻。
萧紫雨向杨珞眨了眨眼,意道:“要不要帮这小姑娘?”却见杨珞面无表情,仍是自顾自地吃东西,当下也一言不发。
黄衫少女见他们不吭声,愈发得意,道:“怎么样,小淫贼,你怕了吧,我若是你便乖乖地夹着尾巴逃回家去,省得白白送了性命。”
那青年原本心里已怯了,但听她叫自己小淫贼,心中气愤难平,何况中了她的毒,也不知有没有救,当下将心一横,挥剑向少女劈去。
他二人间隔了杨珞和萧紫雨的桌子,招术并不灵动,剑光闪闪便在杨珞和萧紫雨头顶纵横交错,一时间险象环生。萧紫雨暗暗心惊,但见杨珞不紧不慢地将筷箸穿梭于剑光中,夹菜,吃菜,好不悠闲自得,当下也自放宽了心,对二人置之不理。
青年见杨珞和萧紫雨并无动作,心中一宽,手脚放开,剑招大开大窦,再不将二人放在眼里。黄衫少女被他风雨不透的剑招逼得透不过气来,越打越是破绽百出,那青年看准时机,刷地一剑向少女肚腹刺来,此处正是少女的破绽所在,但见她回招不及,身上便要多个透明的窟窿。却也是那青年打得欢了,忘了还有杨珞和萧紫雨在侧,他这一剑,又快又狠,从萧紫雨鼻端掠过,“嗤”地一声将她手中竹筷削为四截。
杨珞见状眉头一皱,也不见他如何出手,手中筷箸已将青年长剑夹住。青年这一剑原是快如闪电,可惜宛如刺入了大山之中,离少女的上腹只有半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推进分毫。少年大惊失色,拼命运劲回夺,长剑却偏生似铜浇铁铸,纹丝不动。
杨珞见他脸颊涨得紫红,手中力量却渐渐弱了,知道他若在苦苦支撑下去,难免会受内伤,当下手中一松,任他将长剑抽出,只拇指和食指一跳,用筷子顺势在他剑脊上敲了一下。青年夺剑,正在不遗余力,谁知忽然间筷子松了,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身子向后猛然翻出,在地上滚了两圈,摔倒在墙角里,眼前金星乱冒。
黄衫少女见状哈哈大笑,萧紫雨也是忍俊不禁。那青年摇了几下头,略略清醒了些,以剑撑地,想要站起,谁知长剑受力,“毕剥”地一声响,竟然碎裂成数十截,原来杨珞刚才用竹筷在剑上一敲,早已将长剑震得粉碎。青年不虞有此一变,收不住势子,又是一个跟头扑倒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黄衫少女笑得弯下了腰,双手按住腹部,眼中泪花闪烁,连长剑都抛在一边了。
那青年面如死灰,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向杨珞等三人望了一眼,转身向楼下奔去。
黄衫少女笑得够了,拾起佩剑,向二人抱拳一揖,道:“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萧紫雨道:“不妨事,只是日后遇着他,还要多加小心,对了,姑娘,你可是姓楚的?”
少女一愣,讶然道:“不错,敢问这位姊姊如何得知?”
萧紫雨道:“这么说来,楚瑶姑娘一定是你姊姊了?”
少女闻言大笑,道:“原来两位是我姊姊的朋友,怪不得肯施以援手,两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便由小妹作东,请你们好好地大吃一顿。”
杨珞道:“不必了,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援手,在下实是多此一举。”
少女道:“这位大侠说笑了,他剑招如此狠辣,要不是你及时出手,小妹早已命丧当场。”
杨珞一笑,道:“真的么?我却怕命丧当场的会是那个倾慕你的哑巴。”
少女一愕,道:“大侠何出此言?”
萧紫雨闻言也是一愣,转头望向杨珞。
杨珞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道:“姑娘方才敬他酒的时候,趁着他不注意,将桌上的一块小铜镜藏入腰间,是也不是?”不待她答话,又道:“其实你故意露个老大的破绽,引他刺向你上腹,那方位却正是藏铜镜的所在,等他一招得手,必定大喜,但见剑刺不入,又必定错愕,就这一疏神的功夫,要伤他还是要杀他,全在姑娘一念间。再者,这酒楼如此大,为何姑娘偏偏要退到我们身边?只不过因为我们的座位是在窗边,而且姑娘的坐骑正在我们窗下,姑娘以我二人扰乱他心神,若是势头不对,随时一个跟头翻出窗外,落在你的宝贝白驹背上,那白马如此神骏,姑娘的骑术又如此精绝,我看那他这辈子也别想追到你了。唉……与其说我救了你,不如说我救了他。”
黄衫少女越听越是惊奇,末了哈哈大笑,道:“大侠果然是好眼力,小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没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萧紫雨道:“这位是杨公子,我姓萧,跟你姊姊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朋友。”
少女道:“我的名字叫楚琪,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便称你们杨大哥,萧姊姊如何?”不等二人答话,又高声笑道:“今日能与杨大哥,萧姊姊相识,实在三生有幸,当然不醉不归,小二,给我重新上菜,都拿到这边来。”
萧紫雨笑道:“不必客气了,我跟杨大哥先来,已饱餐了一顿,只怕肚内已挪不出地方来消受你的盛宴。”
楚琪道:“不妨,我让小二慢慢地上菜,咱们也慢慢地品尝,就当它是晚餐,临安美食乃天下一绝,姊姊既然来到临安,当然要一饱口福。人生际遇无常,两位都是纵横天下的人物,错过了今日,也不知何时方能再有闲暇到这丰乐楼中重聚,便算有了闲暇,陪你同来的也未必就是这位杨大哥,既然如此,何不权且珍惜今日,尽一番意兴,与知己相悦,记取一件人生乐事?”
萧紫雨闻言暗自忖道:“我已不久于人世,日后只怕当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难得杨大哥对我一片挚诚,紫雨总算不枉此生,今日有他在侧相陪,实乃人生至乐,便放浪一回形骸,将死之人,又有何惧?即便立刻下了黄泉,也还是饱鬼一只。”当下笑道:“妹妹既然有此雅兴,姊姊便舍命陪君子。”
楚琪闻言大喜,唤过小二,噼里啪啦地吩咐了一大串菜名,小二听得糊里糊涂,两人自然又是一番纠缠。杨珞原待出言阻止,但见萧紫雨眼中一片欢欣满足,心中不忍拂逆她意,便也默然允了。
楚琪本是个喜欢说笑之人,海阔天空地跟二人神侃,说的都是些天下风土人情,却看不出她小小年纪,对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竟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萧紫雨听得心驰神往,赞叹道:“妹妹遍历天下,博闻强记,姊姊我又是羡慕,又是佩服,但有时日,我也随妹妹去到处玩玩。”
楚琪得意洋洋,道:“那当然好,管叫姊姊看遍天下美景,享尽天下美食。不瞒姊姊说,楚琪自小贪吃,但若听闻得何处有美食,无论山高水远,总要赶去尝个新鲜滋味,所以小妹对于精美食品简直可以说是了若指掌。”目光一转,指着桌上的一盘鱼,道:“比如说这西湖醋鱼,它的名字便有一番来历,据传西湖附近有个青年,平日以打鱼为生,有次病重难起,他嫂嫂便亲自到湖里打鱼,可惜风急浪大,一天下来,小虾也没网到一只,家中无米无粮,总不成叫小叔饿死,嫂嫂是个良善之人,当晚不顾暴雨急风,又出去撒网,半夜里居然网上来一尾金灿灿的鲤鱼,嫂嫂大喜,回到家赶紧给小叔烹饪,可惜除了糖和醋,什么佐料都没有,嫂嫂生就一双巧手,就用醋加糖调成香浓的汁将那条鱼烧了,据说菜熟之时,香飘十里,青年吃了鱼之后重病竟立即霍然而愈,自此西湖醋鱼的名头便传于天下,人们都说这道菜不但滋味鲜美,更有驱毒祛病的功效。”
萧紫雨闻言道:“是么?那我可要多吃些了。”夹了一筷放出口中,细细品尝。
楚琪望着她道:“如何?”
萧紫雨缓缓将鱼咽下,道:“酸酸甜甜,鲜嫩爽口,果然独有一番滋味。”
楚琪得意地一笑,好像那醋鱼是她做的一般,低头指着另一道菜,道:“这宋嫂鱼羹也是大大有名,姊姊也不可不尝。它是北宋汴梁人宋五嫂随皇室南迁到临安后创制的,以彭鱼为主,配以火腿,竹笋,香菇,鸡汤烹调而成,鲜嫩润滑,味似蟹羹。宋五嫂厨艺天下首屈一指,果然有独得之法。”
萧紫雨闻言盛了一小碗,正要动勺,忽见杨珞和楚琪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由得面上一红,窘道:“你们都瞧着我作甚么?你们也吃呀,楚妹妹,你也来一碗。”
楚琪摇首道:“我便免了吧,每日都吃这些菜,任它再怎么美味,也都味同嚼蜡了。”
萧紫雨道:“说得也是,我听妹妹畅谈天下美食,如数家珍,真要吃出什么新鲜来,只怕要到皇帝的御厨房才能如愿了。”
楚琪闻言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御厨房,怎么我就没想到呢?”
杨珞一直默默坐着,这时忽道:“楚姑娘,想来你到临安也有数日了,可曾听说有什么驱毒疗伤的名医圣手么?”
楚琪道:“名医么,多的是,城东的肖先生,城南的东方先生,据说都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不过他们的收费可也都甚是惊人。”
萧紫雨笑道:“连姑娘都这么说,想来当真不菲。”
楚琪道:“不菲又怎地?就不信他们敢收本姑娘的钱。”
两人又说笑了片刻,萧紫雨的气色渐渐晦暗,杨珞知道又必须替她压制毒素,当下起身道:“今日多谢姑娘款待,他日若再相逢,杨珞做东请还你。我们两人还有要事在身,只好就此告辞了。”
楚琪道:“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要多多感谢你们仗义援手才对,不过杨大哥说要做东,小妹求之不得,到时候可须得备办些罕有的佳肴才行。杨大哥和萧姊姊还有事做,楚琪不能阻着你们,但愿后会有期了。”说罢行了一礼,三人就此分别。
杨珞带着萧紫雨投了客栈,照例为她运功驱毒,萧紫雨待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被杨珞阻住了,道:“你莫不是又要罗罗嗦嗦地来烦我。”
萧紫雨一笑,换了个话题,道:“杨大哥,你觉得楚琪这姑娘怎样?”
杨珞道:“什么怎样?”
萧紫雨道:“楚琪姑娘虽然性情爽朗,但行事总带三分邪气,她今日毒哑了那傻小子,怎也不见你生气。”
杨珞道:“那人也有不是,整日缠着别人姑娘家,轻浮无行,是该给他点教训。”
萧紫雨眨了眨眼,道:“可是楚琪将人家毒哑了,你也不生气?”
杨珞笑道:“说到用毒,在你这大行家面前,还有人能将别人毒哑么?”
萧紫雨道:“如何不能?我又不会多管闲事。”
杨珞道:“你虽这么说,我却不信,若真有人痛下毒手,你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萧紫雨道:“你怎能如此相信我,我可是个心地狠辣的坏人。”
杨珞大笑道:“你若真是个心地狠辣的坏人,我又怎会救你?”
萧紫雨不答,出了一会神,叹息道:“幸亏楚琪只是用了寻常的麻药,如果真的是下毒,只怕我又要忍不住多管闲事了。”
杨珞一笑,扶她躺下,萧紫雨甚是疲倦,不多时便睡着了。杨珞独自出来,往东门便去找楚琪所说的肖先生。
肖先生的住所是非常好找的,因为还没到地方就已经看见了等候看病的队伍,杨珞心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回紫雨姑娘兴许有救了。”垫起脚尖向人群里望去,只见一人正在替人号脉,这人五十来岁,八字眉,三角眼,几绺山羊胡子,与其说他是个医生,倒不如说他是个贼来得贴切。
杨珞倒不在乎他长成什么模样,但见人实在太多,便先去城南东方先生的地面瞧瞧,只向南走了几步,便有一人拦住他,笑道:“这位公子,可是要瞧病么?”
杨珞道:“不错,在下有位好友病得很重,想请肖先生看看。”
那人道:“既是如此,便请公子留下姓名住址,我家先生三日后就有空了。”
杨珞道:“还是不必了,我想先到东方先生那里看看。”
那人道:“听公子口音不是临安人,那就难怪了,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先生与东方先生素来不和,所以订了条规矩,如果任何人先让东方先生看过了,我家先生就再不会替他诊治。”
杨珞奇道:“行医者旨在悬壶济世,怎会有如此奇怪的规矩?”
那人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只不过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公子自己斟酌吧。”说罢自去了。
杨珞略一踌躇,还是举步向南门走去,东方先生的所在也不难找,只不过门前冷落了许多。
杨珞见他门口站了个仆人,上前问道:“在下杨珞,有急事求见你家先生。”
那仆人道:“来这里的个个都是有急事的,只不过公子来得不巧,我家先生奉诏入宫给贵妃们瞧病去了。”
杨珞一愣,道:“怎么宫里没有太医么?”
那仆人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太医又哪有我家先生的回春妙手?我家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公子若是着急,还是先请别的医家瞧瞧,不过千万记住,可不要找城东的肖先生,否则我家先生就不会替你诊治了。”
杨珞道:“请问你可知道为何二位先生势成水火?”
那仆人道:“这点小人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子,公子就别问这么多了,记住我家先生的规矩就好。”
杨珞无奈,只得又折回头来,在肖先生的门口等了一阵,天色渐晚,一人走出来,大声道:“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要看病的,明日请早。”说罢便开始清理台阶,打扫门户,肖先生也向里边去了。门前的病人们早知道肖先生的规矩,各自散去,也没有半点怨言。
杨珞回到客栈,见萧紫雨兀自沉睡不醒,且呼吸微弱,面容上罩着一层薄薄的汗珠,知道她情形益加险恶,心中不禁焦急万分,当下扭头出来,又往肖先生家而去。
此时天已黑尽了,肖宅门户紧闭,杨珞上前叩响门环,少时一人出来,道:“公子,有何贵干?”
杨珞抱拳一礼,道:“在下有一位朋友病情沉重,刻不容缓,还望肖先生能予诊治。”
那人道:“对不起了,这点小人可帮不了公子,我家先生入夜后从来不替人诊治,就算病人立马死在先生面前,他也决计不会动手,这二十年来都是如此,我看公子还是请回吧。”
杨珞还待分说,那人却充耳不闻,缓缓将门户关上了。杨珞心中郁闷,忖道:“见死不救,这算什么医家,你既然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今日就是强行将你掳去,也要你破了这狗屁规矩。”当下提起轻功,翻身跃进院中。
先前那人见他跳墙进来,瞪大了眼睛刚说出个“你”字,早被杨珞封了穴道,呆在原地。杨珞进到后院,见一间屋中透出灯光,一条人影映在窗户上,左右徘徊,连忙伏低了身子,悄悄掩近,偷眼从门缝中望去。只见那人果然是肖先生,他正一脸焦虑,烦躁地在屋中踱来踱去,口中嘀嘀咕咕地念道:“长江积雪,这可如何是好,长江积雪……”
杨珞推门进去,抱拳道:“肖先生,杨珞有礼。”
肖先生吓了一跳,但旋即回复了平静,道:“你是何人?”
杨珞道:“在下的朋友病重,特来请先生去瞧瞧。”
肖先生道:“我入夜后从不替人诊治,难道你不知道么?你竟然敢私闯民宅,我现在就去报官拉你。”说罢怒冲冲地向门外走去。
杨珞伸手将他拦住,道:“先生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杨珞可就不客气了。”
肖先生道:“不客气?你待如何?”
杨珞道:“自然是用强了。”说罢伸手来点他穴道,眼看就要点中,但却眼前一花,肖先生已不知何时退后了五尺。
杨珞一愣,随即凛然道:“想不到先生身怀绝技,杨珞倒是失礼了。”
肖先生嘿嘿笑道:“你能欺近我身边却不被我发现,身手也是好得很。”
杨珞道:“先生既然是武林中人,便请念在大家武林一脉,为我朋友疗伤。”
肖先生道:“规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看病我是决计不会去的。你若想用强,便尽管上来试试,若你能抓得住我,我也许便破了这个例。”
杨珞道:“既然如此,杨珞得罪了。”说罢上前来抓他手腕。
肖先生轻描淡写地往后一缩,杨珞这一抓便落了空。
杨珞情知遇上劲敌,当下抖擞精神,脚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手起圣手门无影式,一步步向前逼来。
肖先生见状,容色一整,道:“想不到你倒不是寻常的江湖客。”说话间身形忽动,脚下步伐怪异绝伦,或吞或吐,闪烁不定。这房间并不大,但杨珞扑击良久,却连肖先生的衣角也没碰到。
肖先生得意地笑道:“如何?还要再来么?”
杨珞一笑,忽然运气吹灭了烛火。肖先生一惊,但觉黑暗中一阵劲风从右边袭来,正待要向左闪避,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地一闪,“不对,这小子定是诱我上当。”脚下忽地一使力,身形向高处拔起,人在半空果然觉得左边一道劲风掠过,心中暗自得意,忖道:“小子,想跟你贼爷爷斗,你还差得远呢。”这念头还没转完,忽然觉得怀中多了个硬硬的大物事,肖先生大惊,连忙发掌劈去,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一张椅子被他劈得粉碎。肖先生一愕,忖道:“咦?怎地半空中有张椅子?哎哟,不好……”但觉右脚腕一紧,已被杨珞抓住。
杨珞运指如风,噼噼啪啪点了他五六处穴道。肖先生双掌急沉,双臂力如山涌,向杨珞头顶击落。
杨珞就地一滚,从他脚下翻过,顺势将灯烛握在手中。肖先生一击落空,掌力拍在地上,将青砖震得粉碎。他借力一个筋斗向前翻出,默想着方位,双臂正抱住了屋梁,随即一个翻身坐了上去,但觉右腿沉甸甸的,已失了知觉。
杨珞燃亮了烛火,向房梁上一揖,道:“肖先生,还要接着来么?”
肖先生怒道:“你这小子,简直是诡计多端。”眼珠一转,却又笑道:“虽然可恨,倒也对我胃口。罢了,今日我便破例陪你走一遭。”说罢一跃而下,单腿着地,却也站得稳稳当当。
杨珞大喜,连忙上前替他解穴赔礼。两人一同出来,快步疾行,不多会的功夫便回到客栈。杨珞推门进去,萧紫雨已然醒来,有气无力地道:“杨大哥,你回来了?”
杨珞道:“是我,我还带了肖先生来替你诊治。”说罢替二人引见完毕。
肖先生摸着萧紫雨的脉象,沉吟良久,道:“姑娘中的是鹤顶红,时日已久,毒入骨髓,幸而有高手肯耗真气护住你心脉,是以尚得三日之命。”
杨珞闻言急道:“先生果然是医家圣手,说得一点也不错,不知可还有得救么?”
肖先生左右徘徊了几步,道:“天下至毒,时日又久,真是神仙也为难啊。”
萧紫雨闻言淡然一笑,道:“紫雨早知无幸,幸得杨大哥怜惜,平白多活了好些时日。这些日子以来,紫雨无牵无挂,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莫过于此,紫雨早就心满意足了,何况还有三日,能与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相处三日,紫雨死又何憾?”
肖先生闻言道:“咦?姑娘何出此言?我只说为难,可没说过无法可施。”
杨珞闻言大喜,道:“这么说来,萧姑娘有救了。”
肖先生捻了捻他的山羊胡须,道:“办法是有一个,只不过极之为难。”
杨珞道:“先生请讲,无论多难,在下也会尽力办到。”
肖先生道:“紫雨姑娘被鹤顶红之毒侵入骨髓,若以五毒珠涤清血液,再加上我开上一剂药方,应该是可以药到病除。”
杨珞喜道:“如此就请先生快快施术。”
肖先生道:“你先别着急,还有两大难处需要说明。”
杨珞道:“先生请讲。”
肖先生道:“其一,施术所需的五毒珠,据老夫所知藏于皇宫大内,如果公子没办法取来,我也无法动手。其二,公子须得先付诊金,老夫才会救人。”
杨珞道:“诊金当然没问题,先生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备妥。”
肖先生道:“紫雨姑娘的伤非常难治,酬劳自然要得高些。”
杨珞道:“这个当然,先生请讲。”
肖先生道:“我不要金银,我要一幅画,王维的真迹,‘长江积雪图’。”
杨珞一愣,踌躇道:“长江积雪图?这……”
肖先生道:“公子是否觉得这代价太大了?”
杨珞忙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在下根本不知晓这幅画的下落,却如何弄来给先生?”
肖先生道:“这点公子不必为难,据老夫所知,五毒珠和长江积雪图,应该都藏在皇宫中的宝瑞阁中,公子若能设法取来,老夫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紫雨姑娘。不过千万记住,两样宝物,缺一不可。老夫是个极小气的人,没有想要的酬劳,宁可见死不救,也决不会出手相助。”
杨珞道:“请先生放心,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两样宝物的下落,杨珞今夜便入宫去盗宝,便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两样物事拿来。”
萧紫雨闻言翻身坐起,急道:“杨大哥,万万不可,皇宫大内,高手如云,倘若你不慎被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紫雨将死的无用之人,不值得杨大哥为我以身犯险。杨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去。”
杨珞扶她重又躺下,微笑道:“你且放宽心,我的武功虽然差劲,但若我只想要走,天下间能留得住我的也没有几个,再说我也不是鲁莽之人,定会见机行事,势头不对,自然溜之大吉。”
肖先生闻言道:“这话可说得对,杨公子的武功卓绝,心思细密机敏,出入皇宫便似家常便饭一般,姑娘大可放心,老夫保证你杨大哥一定能平安回来。”说罢向杨珞一礼,道:“如此老夫便先回去,静候杨公子佳音。”
杨珞答应了,送了他出来。二人走到客栈门口,肖先生道:“杨公子今晚夜探皇宫,这身衣着只怕多有不便,少时我叫家人给你拿一套夜行衣来。”
杨珞连忙称谢,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那五毒珠是何模样?先生能否告知一二?”肖先生道:“乃是一颗鸡卵大小,黑沉沉的珠子,抚之如革。”
杨珞再次称谢,两人告了别,杨珞回到栈中,让伙计备办了些食物送到房中,扶了萧紫雨起来一同用膳。
萧紫雨食不甘味,望着杨珞道:“杨大哥,我看还是不要去了,紫雨实在放心不下。”
杨珞一笑道:“此事我已有决断,休再多言。”
萧紫雨知道劝不动他,低头咬了口馒头,又道:“杨大哥,你瞧这肖先生什么来路?”
杨珞道:“你也是老江湖了,你看呢?”
萧紫雨道:“他怂恿你进皇宫盗宝,神色镇定自若,定然不是寻常医家,只怕是一个大有来头的江湖人物。”
杨珞道:“他武功甚强,轻功更是冠绝天下,若然是一位归隐的江湖人物,昔年必定名噪一时。”
萧紫雨皱眉思索了半晌,道:“轻功极高而又精通医术的高手,紫雨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不过我总觉得这肖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他指明要那长江积雪图,只怕事情并不简单,杨大哥你可要格外小心。”
杨珞道:“我也知他另有所图,只不过他能救你,我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萧紫雨闻言心中激动,道:“杨大哥,你不计前嫌,对紫雨恩深义重,紫雨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
杨珞笑道:“当然是要报答的,只不过我现在想不到,日后再跟你追讨。”
两人用完酒饭,肖先生也遣人送了衣物来。待得夜深人静,杨珞换了夜行衣,以黑巾蒙住面容,飞檐走壁地朝皇宫而去。
不多时,杨珞来到皇宫门前,但见一片灯火通明中金钉朱户的丽正门,画栋雕甍,铜瓦覆顶,其上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好不巍峨壮丽,光耀溢目。皇宫四面都被高墙所隔,数队守卫来来回回地穿梭不停,要想安然无恙地潜入皇宫,实非易事。杨珞伏在暗处,观察了半晌,守卫规律渐渐了然于胸,寻了个空隙跃上高墙,四下一张望,已觅得可藏身的所在三四处,当下不假思索地滑下墙来,隐身在一棵大树后,待一班守卫经过,才又沿着暗影向皇宫深处探去。皇宫内建筑鳞次栉比,守卫星罗棋布,杨珞初次入宫,折腾了大半夜也没能寻着宝瑞阁,他心中暗暗忧急,悄悄站上了房顶,到处观瞧,只盼能见到一两个太监或者落单的侍卫,也好抓来问明方向。他细望了一遍,没见着什么可乘之机,正要下来,却忽见坤宁殿附近黑影一闪,一人身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避过了侍卫,提气上房,如流星弹丸一般向西面掠去。杨珞见状一惊,忖道:“想不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夜探皇宫,却不知他是什么人?刺客还是盗贼?”脑中忽又灵光一闪,暗道:“是个盗贼便再好不过,那他必定知道宝瑞阁的所在,说不定现在便是去宝瑞阁途中。”想到此处,再不犹豫,身形蹿高伏低,追踪着那人而去。
那人身形矮胖,但步履轻盈,落地无声,动如闪电雷霆,静如江海凝波,轻功极高,不在杨珞和肖先生之下,而且或伏或走,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对宫中侍卫的分布配置谙熟于胸。
杨珞跟在他身后,翻过了几座殿宇,只见他伏身在一处屋角飞檐,让过了脚下的守卫,伸出右手向对面屋顶轻轻一摇,随即长身站起,提气纵跃,双脚在空中交替向前,便似在平地走路一般,数步后稳稳落在对面屋顶,再一个翻身,便不见了踪影。杨珞不由得大为叹佩,忖道:“此人轻功之高,盖世无双,竟已练到凌空虚步的境界,这两座楼阁之间相距数十丈,地下又是守卫森严,我可怎么过去才好?”正思量间,一队侍卫提着灯笼巡过,但见烛火闪动中,半空里依稀有银光一闪而灭。杨珞心中一动,摸到先前那黑衣人呆过的飞檐,凝眸细看,果然见到一条细如蛛丝的黑线系在飞檐上,线色虽黑,但质地奇特,在灯火中隐隐发出亮光。杨珞恍然大悟,忖道:“不消说,线的另一头定是钉在对面飞檐上,怪不得那人可以凌空虚渡,说穿了不值一提。”当下如法炮制,纵身而起,在丝线上借了几次力,悄无声息地落在对面的瓦面上。
杨珞循着黑衣人的路线,绕到阁楼的另一侧,但见伸手就可触摸得到的一面大匾横在身前,他探首一望,只见上面三个金字——“宝瑞阁”。杨珞大喜,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面虚掩的窗户,悄悄滑了进去。宝瑞阁共分四层,杨珞身在第二层中,并不见那黑衣人的影子。这一层中摆满了精雕细刻的各形托架,上面放的都是古玩器皿,珊瑚玛瑙,杨珞细细搜索,既不见五毒珠也没有长江积雪图,于是偷偷上楼,还在楼梯口便听见息息挲挲的响动,想是那黑衣人正在四处翻查。
杨珞偷眼望去,只见这一层四壁挂满了字画,中间的书架上也堆满了锦盒卷轴,乃是收藏历代名人雅士书画作品的所在。那黑衣人已将蒙面巾拉下,手中握着一颗光华柔润的夜明珠,借着微光在卷轴中仔细搜寻。杨珞从他后侧面望去,看不清他面容,只觉得他脸面圆乎乎的,甚是臃肿,耳后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象毛虫一样突起,十分丑陋。杨珞摒住呼吸,静观其变。那人又鼓捣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启了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纸色微黄的卷轴来。他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将夜明珠放在书架上,俯下身子将画卷展开,平铺在地上,杨珞在后面看得分明,只见画面中皑皑白雪,山脉绵亘,疏林远树,幽深平远,好一幅秀丽的江岸雪景。那人欣喜莫名,轻轻抚摸着画面,喃喃地道:“长江积雪图,你可终于被我找到了。”杨珞听得“长江积雪”几个字,心头一震,忖道:“原来你也是冲着它来的,这宝瑞阁中价值连城的珍宝不计其数,你一概不取,偏偏费尽心思寻求此画,看来这“长江积雪图”定然大有玄机。”思量间只见那人将画幅重新卷起,反手一插,别在腰间。杨珞脑中念头一闪:“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心才方动,身已先动,飞扑过去,电光火石地在黑衣人腰间一撩,将那长江积雪图夺在手中。
那黑衣人听得身后风响,大吃一惊,他应变之速,也是罕有,只见他就势向前一扑,两手撑地,双腿连环,踢向杨珞手腕。杨珞略略退后半步,手中画卷一翻,将木轴对准了他足心涌泉穴。那人双臂发力,两腿急开,向杨珞腰间扫来。杨珞不闪不避,手中画轴一转,转而对准了他足面“太白穴”,同时左足飞起,向他前心踢去。黑衣人无奈,只得收腹躬腰,向前翻了个跟斗,左手飞快地将蒙面巾拉上,右手顺便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把软剑护在胸前。
杨珞单掌当胸,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黑衣人,右手缓缓将“长江积雪图”纳入怀中。黑衣人目光炯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珞一遍,道:“你不是臭老鼠。”
杨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笑道:“你是臭老鼠?”
那人一愕,道:“我当然也不是臭老鼠。”
杨珞见他言语糊涂,跟他玩笑道:“你不是老鼠,那你就是猫罗?”
那人一凛,道:“不错,在下正是猫。阁下究竟是谁?”
杨珞听他承认自己是猫,不禁一愣,随即又想道:“我管你是老鼠还是猫,反正长江积雪图已经到手了,眼下还是赶快寻找五毒珠要紧。”当下拱手道:“久仰久仰。前辈自便,在下不妨碍你了,你也千万别来招惹在下。”
黑衣人闻言怒道:“你抢了我的长江积雪图,如今还要我不要招惹你,简直欺人太甚。”
杨珞道:“你的长江积雪图?藏在宝瑞阁中,明明是皇帝老儿的,大家都是来偷东西,你拿了我拿了,还不是一样?前辈喜欢字画,就在这里慢慢挑,在下可不奉陪了。”说罢沿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黑衣人大怒,左手一扬,数点寒星激射而出,直奔杨珞面门,同时右手软剑一抖,向杨珞脚踝上缠来。杨单掌挥出,发了一记劈空掌,激射的暗器吃了这股劲力,顿时慢得好似羽毛在飘一般,他同时脚下加劲,身形拔起,避过黑衣人的软剑一击,顺势跃上四楼。黑衣人见他以掌风劈散自己的暗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但又舍不得已到手的长江积雪图,当下仍是硬着头皮跟来。
杨珞刚上了四楼,周遭景物还没看清楚,黑衣人又已抢攻而至,杨珞武功虽然胜他,但要一边与他作战一边寻找物事却也不能,心中暗道:“不如全力将他打倒,省得缚手缚脚。”当即回头凝神接战。杨珞这一反击,黑衣人登时手忙脚乱,但他仗着小巧的身法在各种物件间穿梭,时不时还发出暗器,杨珞想要将他打倒,又不发出响动,一时半会却也做不到。
两人从四楼打回到三楼,杨珞越战越是焦躁,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但见那黑衣人转到书架后,杨珞飞快地又取了另一个卷轴放入怀中,接着向那黑衣人道:“且住,你到底想要怎样?”
黑衣人道:“废话,你将“长江积雪图”还给我,老夫扭头就走,绝不再跟你纠缠。”
杨珞道:“不如这样,在下正在寻找五毒珠,如果你能替在下觅得,在下愿意用这长江积雪图与你交换。”
黑衣人一愣,道:“五毒珠?”
杨珞道:“不错,正是五毒珠。”
黑衣人略一犹豫,道:“好,我替你找。不过你可知道那五毒珠是何样貌?”
杨珞道:“黑沉沉的,鸡卵大小,质地如革。”
黑衣人道:“倒有特别之处,想来也不难找。”当下跃上了四楼,四下翻寻。
杨珞松了口气,也到四楼查找,过了少时,那黑衣人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叫,道:“定然就是此物了。”
杨珞循声望去,只见他手中握了个圆圆的小球,黑漆漆的,仿佛就是肖先生描述的模样。
杨珞伸手道:“把它给我。”
黑衣人道:“你当我是傻瓜,你给我画,我就给你这颗五毒珠。你若想硬夺,我便大喊,大不了把大内侍卫都招来,大家一拍两散。”
杨珞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我给你画。”说罢从怀中取出先前藏好的另一个卷轴递给他,黑衣人一手握住了卷轴,一手将珠子放到杨珞手心里。
两人交换完毕,黑衣人连退了数步,将卷轴放入怀中藏好,嘿嘿笑道:“小子,不妨告诉你个秘密,五毒珠是我师妹的独有之物,天下间就只一颗而已,你手中拿的不过是一颗普通的黑玛瑙。你根本连五毒珠是何模样都不知道,居然就贸贸然进皇宫来寻找,实在是傻得可以。”
杨珞一惊,道:“照你的说法,五毒珠不在皇宫内?”
黑衣人冷笑道:“五十年前就在皇宫内,不过早被我师尊盗得,如今已传给我师妹了。嘿嘿……小子,你一个人慢慢找吧,说不定你运气好,还能找到第二颗。”说罢不住冷笑,推开一扇窗户,一跃而出。
杨珞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他的话,思量了片刻,终于也跃出窗外。杨珞沿着来路,跨过了几座楼阁殿宇,避过了一队侍卫,刚起身要走,忽见侍卫中一人转头朝自己这边望来,不由心中一惊,急忙伏倒。
那侍卫揉了揉眼睛,毕竟已经瞧见人影晃动,当下跟众人道:“屋顶好像有人。”
众侍卫闻言一起向屋顶望来,一人道:“田武,你瞧错了吧,空荡荡的连鬼影子也没一个。”
另一人闻言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你可别胡说,这几年宫中冤死的人多,莫真将鬼魂唤出来了。”
先前那人道:“怕什么?咱们兄弟都是一身武功,难道还怕鬼把咱们吃了不成?”
另一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哪能跟鬼斗,你瞧前日里死在天牢里的那个宫女红儿,死得多惨啊,她受了天大的冤枉,死后必定会化为厉鬼……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说起来背心都发毛。”
那唤作田武的人道:“对了,马大哥,你可知道红儿是为什么被弄死的?”
马侍卫东张西望地看了半晌,小声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贾相爷呗。”
田武道:“此事跟贾相爷有何相干。”
马侍卫道:“如今襄阳受困,危在旦夕,其他各处的大小战役也都是一败涂地。这些消息历来都被贾相爷所隔,谁也不敢告诉皇上,皇上还道外面是一片太平盛世,成日就是享乐,浑不将国事放在心上。红儿便是瞧不下去了,将外面的情形说与皇上知道,皇上大惊之下,便请贾相爷来问话,谁知贾相爷反而诬陷红儿胡言乱语,惑乱宫廷,逼着皇上赐死了她。说来这贾似道也真够狠的,竟不肯让红儿好好地死去,遣人将她双眼挖去,舌头割断,炮烙而死,真是惨不忍睹。唉……这么一来,宫中还有什么人敢跟皇上说真话?我看咱们大宋撑不了多久了。”
田武闻言大惊,连忙捂住他嘴巴,四下观瞧,道:“马大哥可别乱说,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马侍卫将他手推开,叹了口气道:“只怕不杀头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兄弟们,咱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赶快到那边看看吧。”
田武一把抓住了他,指了指屋顶,道:“那……这里怎么办?”
马侍卫道:“什么怎么办?这里根本没人,我说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再管他了。”
田武闻言跟着众人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道:“不成,我总是觉得有古怪,待我过去瞧瞧,马上就回来。”说罢快步向屋后绕来。
杨珞见状,知道屋顶再也藏不住了,当下贴着瓦面就势一滚,滚到屋顶边沿,单手抓住突出的檐角,轻轻一荡,整个人藏进屋檐下面的阴影里。
田武来到屋后,向瓦面上一番扫视,见上面空空如也,加上心中原本就有些发毛,连忙退了回去,对马侍卫道:“看来是我瞧错了,的确是没有人,咱们走吧。”
马侍卫道:“对吧,就说你疑心生暗鬼,让哥哥教教你,要在宫里混得长久又安全,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看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什么也见不到,听你该听的,不该听的你当然是充耳不闻……”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向远处去了。杨珞稍待了半晌,侧耳细听,听得四下里没了人声,正要悄悄离去,却忽然听见阁楼里一个女子低声地急道:“你说这可怎么办?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说不定还要满门抄斩,你说呀,怎么办?怎么办呀?”
另一个公鸭嗓的男声道:“你慌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赵禥那小子整天忙着跟别的妃子风流快活,早把你忘了,再有个三年五载他也不会到你这里来。你就安安心心的将孩儿产下来,我自有办法将他带出宫去。”
那女声道:“这怎么成?万一哪天皇上心血来潮,要来宠幸我,那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那男人道:“你当我是死的?他要来找你,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来。”
女子道:“有什么办法?快点说与我听听。”
男人道:“这点你就不必管了,以我贾似道在朝中的权势,这区区小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杨珞听到此处,心中“咯噔”地一下,忖道:“这男人竟然是贾似道?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瞒着皇上,暗地里私通,以致怀了孩儿,那不消说,这女子定然是皇帝的一名妃子了,贾似道这厮鸟,居然连皇上的妃嫔也敢勾搭,简直是狗胆包天,目无王法。”想到这里,伸出个手指放到口中沾湿了,轻轻捅破了窗户纸,透过小孔朝屋里望去。屋中灯火尚明,一名男子坐在榻上,赤着上身,精瘦精瘦的,胸腹间的肋骨分明可见,皮肤倒是白净,鼻子尖削,眼睛细长,一边嘴角挑起,两撇小胡子乱颤,抖出一种奸猾淫邪的笑容。他怀中坐了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若芙蓉,眼睛水汪汪的,身上只穿了紧身的红色抹胸,双峰高耸,白白肥肥的身躯在那男子怀中扭来扭去,模样不堪入目。且听得那女子又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快帮我觅个万全之策,要不然你找个借口将我接到你府中得了。”
贾似道道:“那可不行,你到底是皇上的妃子,居然迁居到我这个宰相府中,那还成何体统?我虽然不惧赵禥这小子,但百姓还是以他为君,若果此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就对谁也没有好处了。”
那女子闻言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推三阻四,莫不是你已经玩厌了我,想将我抛弃?”说罢从她怀中挣起,走到一旁,背过脸去。
贾似道见状陪笑道:“美人儿,如何这般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如何舍得弃你不顾?”说罢起身走上前去,一只手在女子肩头摩挲,另一只手伸到她抹胸内,在她胸前抓弄。
那女子横了他一眼,道:“讨厌。”一把将他手推开,随即转怒为喜,推着他两人又在床上坐下,那女子道:“不如这样,反正你也权倾朝野,索性将赵禥废了,自己来作皇上,再不然,你找人假扮刺客,进宫将他杀了也行,总之没了他,咱们两人便可以常相厮守了,你说是也不是?”
贾似道闻言眼珠一转,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那女子闻言大喜,道:“这么说来,你是允了?”
贾似道点头道:“小宝贝你说的事,我岂有不答允的道理?待我杀了赵禥,自己做了皇帝,便封你为皇后。”
女子格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忘了。”说罢将脸凑过去,要亲他口唇。
贾似道将她推开了,道:“不如我们先饮点酒,助助兴。”
女子道:“也好。”从他身上起来,取了玉壶便去倒酒。
杨珞越听越是火冒三丈,忖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背里勾搭已是死罪,如今居然还密谋弑君犯上,简直是狠毒如豺狼。不如我立时便将你们这乱臣贼子杀了,又或者马上高声叫嚷,揭破你们的奸情,也好教皇帝知道,他自己已经昏庸到了什么地步,他所倚重的大臣又是个什么嘴脸。”还没考虑得周全,却见贾似道悄悄躬下身去,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藏在身后,走到那女子背里,突然伸手捂住了她口鼻,右手用匕首在她颈间狠狠地一割,只见鲜血喷出,将窗户都染红了。
杨珞见状吃了一惊,那女子也转过头,张大了眼睛瞪着贾似道,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只看得这么一眼,灵魂早已下了地府,找阎罗王报到去了。贾似道放倒了她身子,将匕首往她尸身上一扔,拿了桌上倒好的酒饮下,深吸了口气,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娘们,逼着我干这干那,以为我当真喜欢你么?不过是我闲得无聊,拿来随便玩玩解闷。本来你怀了我的骨肉,我也可以学吕不韦,骗那笨皇帝认了,将来再立他为君,我安安稳稳地当太上皇,只不过谁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再说宋朝的天下哪还撑得了十几年那么久,我现在就要做一方霸王,早已定好了计谋杀赵禥那小子,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岂不是老子的绊脚石,自然不得不将你铲除,你可怪不得老子心狠手辣。”说罢狠狠地将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扯开喉咙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一面大叫,一面穿衣服,居然是不紧不慢,面不改色。
杨珞听得他大叫,心中一惊,刹那间转过数个念头,忖道:“我要不要杀了他?不成,我若现在杀了他,皇帝要遮羞,他反会落个舍命护主的忠义之名,再说万一耽搁了时候,我被赶来的侍卫擒住,紫雨姑娘便性命危矣。不如劫了他,以作人质,助我安全离开皇宫再作打算?还是不成,这么一来,临安城内必定大肆搜捕,我和紫雨姑娘可也呆不下去了。”杨珞左右不得万全,只得暗骂道:“好你个狗贼,便先放你一马,迟早取你狗头。”当下将牙一咬,翻身从屋檐下荡出,跃上屋顶,这时四面锣声大作,周围的侍卫已象潮水一样向这边涌来。
杨珞纵身疾走,早被眼尖的侍卫发现,那人发一声喊,众侍卫房上房下地追来,而那快手的更是拈弓搭箭,向着他背后身侧射来。杨珞听得背后“飕飕”风响,知道发箭之人功力不弱,连忙回手将箭支拨落,便只这么缓得一缓,左右两侧又有箭射到,杨珞连忙低头伏身,就势往屋脊上一趴,那两箭如流星般从肩背上掠过,“叮”地一声,箭头恰好碰到一起,撞得火花乱溅。
杨珞见人在屋顶,目标实在太过明显,索性跳下地去,在繁复的宫廷巷道中左穿右绕,一路上遇见几队侍卫,都被他误打误撞地逃了开去。他轻功原本无有出其右者,奔行了一阵后,身后的呐喊追逐声渐渐变得轻了。杨珞稍稍松了口气,再定眼打量四周,却已不知身在何处。杨珞忖道:“今次真是倒霉,贾似道那狗贼谋杀皇妃,还要贼喊捉贼,偏巧我在旁侧,还露了行藏,白白做了他的替死鬼。如今失了方向,要如何才能混出宫去?”正在烦闷,忽听得身旁的屋中有动静传来,忙缩身凑在门缝上向里观瞧,只见一名太监大大剌剌地坐在凳上,身前的案上摆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他每样尝上一口,不住地啧啧称赞。
杨珞见屋中案板刀具俱全,且堆满各种干货菜蔬,暗道:“敢情我这是到了御厨房了,眼前有个小太监,正好抓来问路。”当下从怀中取出铜钱,瞄准了那小太监背心穴道,发力掷去。他唯恐出手太重,伤了那小太监性命,这一下只使了两分力道,而且铜钱去势甚缓,杨珞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那小太监竟忽然跳了起来,半空中一个转身,手中两只银筷掷出,直夺杨珞双目。
杨珞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避过,顺势撞开门户,滚进屋内。那小太监落在桌案的对侧,顺手拔起一把插在案板上的杀猪刀,面对杨珞稳稳站定。杨珞一击失手,正待以迅雷之势制服小太监,却听那小太监道:“且慢动手。”
杨珞一愣,见那小太监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嘻嘻笑道:“你这身打扮,定是到宫中来偷东西的吧。那不关我事,你尽管继续。”
杨珞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太监见他发楞,又道:“大家都是来偷东西的,你不妨碍我,我也不招惹你,只不过拜托你下次小心一点,搞得四处鸡犬不宁,可叫我怎么出去?”
杨珞仔细看那小太监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你道是谁?却正是日间在丰乐楼遇见的那位楚琪姑娘。
杨珞笑道:“你也偷东西?我看是偷嘴吧,否则怎么偷到御厨房来了?”
楚琪脸上一红,道:“那又如何,似我这种便称作雅贼,总好过你这种毛手毛脚的笨贼。”白了他一眼,忽然又道:“只不过你被人发现了,居然还能走脱,身手也算不错了,不如以后跟了我,咱们做个‘大内神偷’的搭档如何?”
杨珞道:“楚琪姑娘,莫要闹了,守卫们迟早会寻到这里来,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
楚琪闻言愣愣地望着他,眼中光芒闪烁不定,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杨珞一把将蒙面巾扯下,道:“是我,日里咱们已经见过了。”
楚琪见了他模样,稍有些愕然,随即笑道:“原来是杨大哥,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你来偷什么宝贝?可得手了么?”
杨珞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一边走一边说吧。”
楚琪道:“那有什么好着急的,这里的菜肴都是极品,我可还没吃够呢。”说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用两根手指夹了块什么放进口中,闭上眼睛咀嚼了一会,道:“太好吃了,这蜜汁火方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杨珞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倒悠闲自在,待会被大内侍卫抓住了看你还有什么好吃的。我可不奉陪了,告辞。”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楚琪道:“啊哟,你说走便走的么?居然也不等等我,真是半分人情味也没有。”
杨珞道:“不是我没有人情味,只不过你吃得正在兴头上,如何肯听我说话。”
楚琪道:“你也没叫我跟你一块儿,怎么知道我不听你的,好了好了,我这就跟你走吧。”说罢将手指放进口中啜了啜,恋恋不舍地望了那些菜肴一眼,跟着杨珞出了房间,道:“怎么走法?”
杨珞道:“我也分不清楚,待我上房顶看看。”刚要跃起,楚琪一把抓住了他,道:“还上什么房顶,跟我来吧。”说完拉着他向东面走去。
杨珞道:“你识得出去的路么?”
楚琪道:“前面数十丈有一座高墙,墙外是一片树林,以杨大哥你的武功,进了树林便没有什么人能将你捉住了吧。”看了杨珞一眼,又掩口笑道:“我拜托你下次进宫能不能别这样打扮?你这身衣服,便只能在房顶上走路,看看我,在皇宫里随随便便,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又有谁敢管我?当贼也要当得潇洒一点嘛。”
杨珞给她这几句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这身衣服从哪里弄来的?”
楚瑶道:“打倒一个小太监,这点功夫我还是有的,点了他穴道,剥光了他,再塞到床下面不就完了。”杨珞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居然敢孤身闯入皇宫,也当真算是大胆。”
楚琪道:“咦?这话可只对了一半,我的确是非常大胆,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还非常聪明加上细心。”
杨珞见了她得意的神情,心中暗暗好笑。两人走出不远,前面忽然闪出两名侍卫,其中一人单刀指着杨珞面门,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楚琪撇了撇嘴,对杨珞道:“你看着办吧。”话没落音,那侍卫已经一刀向杨珞左肩劈来。
杨珞瞧他身形步伐,已然知道他使的是五虎断门刀法中的一招虚招,当下中宫直进,一步已蹿入那侍卫怀中,用手指在胸口“膻中”穴上一戳,那侍卫哼也没哼一声,当即软倒。
另一名侍卫见状大吃一惊,退后一步,刚要出声招呼同伴,杨珞已经一掌拍向他面门,那侍卫急忙一招“举火燎天”,单刀来削他手臂,杨珞缩手避过,飞起右腿踢向他左肩,那侍卫急忙挥刀来挡,杨珞早知道他必然如此,腿到中途忽然一收,让过了他的刀锋,接着突然弹出,正踏在他右手腕上,将他右手牢牢顶在他胸前,那侍卫正在张口呼叫,一个字还没出口,胸口便一滞,被杨珞顶得只有出气,没有入气,虽然嘴巴张得老大,却半点声音也没有。那侍卫拼命运力相抗,无奈功力相差太远,杨珞脚上内力涌出,那侍卫只觉眼前一黑,登时晕去。此时墙外传来人声,看来是御林军已被调动包围皇宫,杨珞心急如焚,对楚琪道:“快走。”
楚琪道:“这么高我可跳不上去,不过有办法。”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丝带,丝带的一端有一个小小的银勾。楚琪将那银勾抛上墙头,但只轻轻地一拉,那银勾丝带便又滑了下来,看来是没找到什么受力的地方。
楚琪道:“不妨,待我再试一次,一定成功。”
杨珞大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丝带,飞身跃起,人在空中又接连用足尖在墙壁上点了两点,借得这些微力道,身形急拔,稳稳踏上墙头。右手抖了抖丝带,对楚琪道:“还不快点上来。”
楚琪连忙抓住丝带,以足蹬墙,向高处爬去,她人尚在半空中,杨珞已望见火光闪动,大队人马向这边而来,当下再顾不得许多,低喝一声:“抓紧了。”右手运力一挥,楚琪便似纸鸢一般飞了起来,这丫头还顺势在墙上蹬了一脚,加力高高越过墙头,展开了双臂,便好似鸟儿一般,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兴奋。
杨珞恐她摔伤,急忙纵身一跃,随着她向林中落去。他后发先至,将丝带在粗粗的树枝上绕了两圈,自己跳下地面。楚琪虽然飞得高兴,但见地面上的景物扑面而来,心中说不出的害怕,拼命手舞足蹈,却不知道该怎样落地才能安全,后来索性闭了眼睛,眼眉都挤作了一团。楚琪身在空中,忽然觉得手中一紧,身体随之一顿,原来那丝带已到了头,只可惜这丝带却吃不住她的分量,“啪”地一声崩为两段。楚琪身子一沉,又往下掉,这回却只落了两尺便停住了,而且身下软软的好不舒服。楚琪大为意外,睁开眼一看,却原来是杨珞展开双臂将她接住了。
楚琪满脸通红,急忙跳起来,偷瞥了杨珞一眼,道:“我便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杨珞道:“现在我可真不管你了。姑娘要去哪儿请自便吧。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自向林中走去。
楚琪楞了一下,连忙又跟在他身后,道:“萧姊姊呢?”
杨珞道:“在客栈歇息。”楚琪道:“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杨珞停步望了她一眼,道:“为什么?”楚琪道:“这个……日里我瞧萧姊姊面有病容,定是身体不好,所以去瞧瞧她。”
杨珞道:“多承你关心,只不过她有我照顾,也没什么大碍。还是不耽误你了。”
楚琪道:“不耽误,不耽误。我可闲得很,你没见我都无聊到去皇宫偷东西吃的地步了吗?”
杨珞道:“那便请你找些有意思的事去做。”
楚琪涎着脸笑道:“所以我才要跟你去看萧姊姊啊。大家朋友一场,杨大哥你不会拒绝我吧。”
杨珞无奈,只得道:“便让你去瞧一眼,不过可别跟我捣乱。”
楚琪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两人只走出几步,楚琪又道:“方才我跟你提过咱们合作做‘大内神偷’的事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肯定会很好玩的。”
杨珞望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步向前走去。
楚琪连忙追上去,口中还兀自喋喋不休,道:“如果名字不满意,我还可以改嘛,就叫‘飞天大盗’如何……”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已麻麻亮了,杨珞和楚琪悄悄潜回房间,萧紫雨早已望穿秋水,见到杨珞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但见楚琪跟在杨珞身侧,又不禁有些诧异,道:“楚琪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杨珞道:“她实在胆大得很,居然到御厨房里偷吃,正好被我撞见了,她硬要跟我来,我也没法子。”
楚琪不服气道:“我到御厨房偷吃,还不是萧姊姊教我的,怎么杨大哥你老说得我犯了多大错似的。”
萧紫雨诧异道:“我?我什么时候教你了?”
楚琪道:“日里我们用膳时,你说我要吃出什么新鲜来,只怕要到御厨房了,我一想有道理,所以才连夜赶去的。”
萧紫雨闻言失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姊姊的不是了,姊姊给你赔礼了。”
楚琪道:“那倒不是姊姊的不是,不过杨大哥也不用当成天大的事,我这么机灵,武功也不差,怎么会出什么岔子?就连杨大哥这么好的身手,从背后偷袭我还被我发现了呢。”
萧紫雨闻言不禁惊奇,转眼向杨珞望去。杨珞道:“那是你全凭运气,哪里是因为你武功好?”
楚琪道:“怎么不是武功好,武功不好怎么知道你到了我身后?”
杨珞道:“当时我也不明白,不过现在我却明白了。问题是出在那把杀猪刀上,它那么明晃晃的,又正对着门,我的身影闪过,你看不见才叫奇怪呢。”
楚琪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杨大哥果然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虽然这里面是有些运气,可是我的反应机敏,杨大哥也是看见了的,总也不是太差劲吧。”
杨珞笑了笑,转头对萧紫雨道:“此次我入宫,虽然盗得了‘长江积雪图’,但却未能寻获五毒珠,实在是对不住你。”
萧紫雨道:“杨大哥怎能如此说,紫雨一路拖累你,早已觉得心中不安,杨大哥对我尽心竭力,紫雨感激不尽,此次更冒险入宫盗宝,如此关爱,紫雨真是粉身碎骨也不足报,未能盗得五毒珠,那是紫雨的命该如此,紫雨对杨大哥只有感激,没有半分怨怪。”
杨珞道:“虽然未能盗得五毒珠,但此事其实大有文章,少时我拜访肖先生,总要将事情弄个分明。”说罢自去换了衣衫,与萧,楚二人小憩。
楚琪吵着要看长江积雪图,杨珞也依了她,那画卷在白天展开来,更见雾霭茫茫的一片磅礴气势,三人都是赞不绝口,着实欣赏了一番,杨珞将画卷收起,叫小二送来早膳,用过之后,叮嘱了楚琪照顾萧紫雨,自己则向城东肖先生家去了。
杨珞到了肖先生寓所,家仆入内通报,肖先生亲自出门迎来,步如流星,大袖飘飘,见了杨珞便是一脸期盼的神色,道:“杨公子,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珞道:“只得手了一半。”
肖先生大喜,小声道:“长江积雪图到手了?”
杨珞道:“不错。”
肖先生一把抓住他手臂,语声甚为激动,道:“杨公子请内堂说话。”
两人相携进到屋中,肖先生请杨珞坐下,喝令仆人为杨珞备下茶点,这才陪笑道:“杨公子,那长江积雪图何在?可否取出一观?”
杨珞道:“无妨。”从怀中取出画卷交给肖先生。
肖先生大为激动,伸手接过画卷,背转过身,在案上将画卷展开,一面仔细观瞧,一面啧啧称奇,眼神中尽是兴奋的光芒。
杨珞道:“肖先生,在下虽然侥幸盗得长江积雪图,但那五毒珠却是遍寻不着,不知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治我的朋友。”
肖先生闻言“哦”了一声,叹道:“萧姑娘伤势沉重,若然没有五毒珠,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杨珞道:“还请先生看在这幅画的份上,替我想想办法。”
肖先生思量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声,将那画卷收好,放回杨珞手中,道:“老夫实在束手无策,看来是没有福分拥有这幅画了。”说话时目光只是盯着画卷,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杨珞望了那画卷一眼,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能相强,怪只怪在下的朋友命运不济,在下就此告辞了。”说罢收回画卷,转身走到门外,忽然又回头道:“几番前来打扰先生,却还不知道先生的大名,先生能否赐告?”
肖先生道:“老夫肖去病,贱名有辱公子清听。”
杨珞道:“先生说哪里话,与北抗匈奴的霍去病将军同名,这名字可威武得很。日后在下若有事求教先生,还望先生多加指点。”
肖去病道:“好说,好说。”两人各自一礼,就此告别。
却说杨珞从肖家出来,却不曾远离,只在对面一家小面馆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等了少时,果见肖去病从家中出来,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一套光鲜的衣衫,打扮得人模人样。他站在门口,四下里略一张望,取道西湖而去。杨珞远远跟在他身后,这肖去病甚是多疑,不时回头向后张望,幸亏杨珞早有准备,每次都及时躲过,也没露了行藏。
西湖之秀美柔媚,世也无双,湛然若碧,却又噙雾含烟,好一副美人初醒,睡眼朦胧的温柔景象。西湖上一艘画舫,红漆的护栏,雕龙画凤,丝绒的垂帘,富丽堂皇。肖去病走到画舫跟前,犹豫了一会,却没进去,掉头又向别处去了。杨珞略一踌躇,猜他必定回来,当下决定不再跟踪,先到画舫上打探。
杨珞等肖去病走远,悄悄上了画舫,为防肖去病回来撞破,蹑手蹑足地绕到画舫后面,却见一名妇人站在船尾,手中握了根鱼杆,对着湖面,一动不动。杨珞一惊,连忙缩回身子,回到船头,将船舱的丝绒垂帘掀开一道缝隙,偷眼向里张望。
船舱里空无一人,建造得甚是独特,宽敞明亮,舱中桌椅俱全,都是精工细作的上等物料。舱的一侧有一张长长大大的台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的瓶瓶罐罐,右侧还放着一双精致的鹿皮手套。舱的另一侧壁上挂了几幅字画,色调淡雅,意境清幽,角落里一条楼梯,螺旋上升,通到二楼。最抢眼的还是正对舱门的壁上高处挂了一面大匾,上面四个大字:“芳华绝代”,虽然金光粲然,却显得与这画舫中的趣味不甚相投。杨珞钻进舱中,还不及仔细观瞧,便听得有脚步声传来,知道那妇人回来,一时难觅藏身之处,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上了二楼,无声无息地藏入一间舱房内。
所幸这屋内并无旁人,杨珞松了口气,再回头观望,只见那妇人将渔具和一个小木桶放到墙角里,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发了一会呆,又走到墙角,从小木桶里取出一个白玉酒壶,随手放到桌上,又走到一幅字画前,将它掀开了,背后居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壁柜,那妇人从壁柜里取出一个杯子,杯身碧色,隐隐有光华游动,竟是难得一见的夜光杯。妇人用白玉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色殷红,挂杯不落,乃是最上等的葡萄酒。妇人尝了一口,便又托着腮望着门口,喃喃地道:“怎么还没来?”她这话说过了没多久,门口隐隐传来脚步声,但那步声走走停停,又左右徘徊,显然是来人心中甚为犹豫。
过得一会,来人终于开口道:“师妹,我可以进来么?”
妇人道:“师兄请进。”
门外那人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师妹,师兄我又来看你了。”
妇人道:“来了许久了,也不进门,莫非这次是你失手了?”
那人面上一红,讷讷地道:“是……是我失手了。”随即又提高了声音,道:“只不过不是输给那臭老鼠,而是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将到手的物事抢走了。”
杨珞原本听他声音就觉得熟悉,这时又听他说出“臭老鼠”三个字,心中更不怀疑,知道他正是昨夜在皇宫宝瑞阁中遇到的那人。
那妇人听了他言,一愣道:“被另一人抢走了?怎么世间还有比东方师兄轻功更好的高手么?”
东方师兄道:“轻功倒未必强过师兄我,只不过武功却是远胜,世上有此功力之人屈指可数,但我听他声音甚为年轻,武功又不露家数,实在是想不出他是哪一派的高手。”
妇人略作沉吟,道:“你将当时的经过说给我听听。”
东方师兄道:“昨夜里三更时分,我顺利地潜入了大内宝瑞阁中,寻了片刻,终于将长江积雪图寻到,就在正要离去的当口,那人从背后偷袭,将画卷夺了过去。我立即回身与他交手,那人武功举重若轻,挥洒自如,我实在非他之敌,于是仗着小巧身法跟他游斗,他一时却也奈何我不得。此人还要找寻他物,无暇跟我久斗,便提个交换的法儿。师妹你猜猜他要寻的是什么物事?”
妇人嗔道:“我怎猜得到,你赶紧说下去。”
东方师兄接道:“此物跟师妹你有莫大的关联,他要的便是师妹你的独门宝贝‘五毒珠’。”
妇人诧异地轻轻“啊”了一声,道:“他要五毒珠何用?”
东方师兄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提议只要我替他找到五毒珠,便用长江积雪图跟我交换,我稍稍用言语试探,便知道他定然从未见过五毒珠,也不知五毒珠来历,所以便随便找了颗黑玛瑙骗他,那人果然上当,立即取了卷轴与我交换。我拿到画卷,大喜过望,加上又忌惮他武功了得,立即便离开了宝瑞阁。谁知……谁知……”
妇人见他吞吞吐吐,不耐道:“到底怎样了?他发觉不对,又回来将长江积雪图抢回去了,是也不是?”
东方师兄忙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我用了假的五毒珠骗他,他也用了假的长江积雪图骗我,我走到半路,隐隐觉得不对,那长江积雪图的画卷似乎要短些,厚实些,于是赶紧拿出来检验,这才知道果然上当。我回头找他理论,谁知有人大叫抓刺客,皇宫中顿时一片混乱。我怕自已一身夜行人的打扮,若被侍卫发现,定要被当作刺客,只好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他说到这里,怯生生地望着那妇人,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
妇人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你向来行事精明,怎地今次如此不小心,竟然着了别人的道儿?”
东方师兄道:“我明明亲眼见他将画卷放入怀中的,怎地再拿出来就变成了另一幅,这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妇人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怀中早就藏着另一幅画,又或者他临时想好了要骗你,随手取了一幅画放在怀里,他武功既然如此高强,动了这些许小手脚,你又岂能看见?”
东方师兄道:“是,是,师妹说得是。还是师妹心思灵巧,大师兄我硬是想破了头也不明白。”
妇人道:“你莫说好听的捧我,如今画已经被人夺去了,却叫我如何向人家交代。”说罢秀眉微蹙,神色间忧虑重重。
东方师兄见状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幅画来,上前递给那妇人,道:“师妹,反正都是一幅画,我这里有一幅李成的名作‘寒林平野’,不如就凑合一下,交给那主儿好了。”
那妇人眉头一皱,微怒道:“大师兄,你又不是第一天走江湖的,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如今我们失信于人,大师兄还是赶紧想办法将那长江积雪图夺回来吧。”
东方师兄见她动气,连忙唯唯诺诺地应了,又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来递给那妇人,道:“师妹,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吴山酥油饼,趁热吃吧。”
那妇人见状神色稍和,道:“大师兄,你每次来都先跑那么远去买这饼子,好叫回春过意不去。以后再来,便不需再买了,这买来的酥油饼吃来吃去都是一个味儿,我都觉得不新鲜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忽听得门外一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无疾师兄,赶紧把你的破酥油饼收起来吧,师妹怎么会希罕?”话音未落,人已钻了进来,却正是肖去病到了。
东方无疾怒道:“师妹吃不吃我的酥油饼关你甚事?你这只臭老鼠,总是悄没声息地走路么?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肖去病道:“我外号叫做飞鼠,是飞来飞去的,当然没有脚步声。话又说回来了,轻功差的人才有脚步声。”
东方无疾大怒,道:“你是说我轻功不如你?来来来,我们到外面斗上三百回合。”
肖去病道:“斗就斗,难道怕了你这只笨猫?嘿嘿……且不说别的,今次你跟师妹赌咒发誓,说一定将长江积雪图拿回来,你可做到了么?”
东方无疾满脸涨得通红,道:“拿没拿回来,不干你事。你也说要将它取回来的,难道又得手了么?”
肖去病嘿嘿冷笑,不答他话,转头对妇人柔声道:“师妹,我今日给你带了新鲜的重阳栗糕来,正好给师妹佐酒。”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到妇人面前。
妇人道:“多谢二师兄。”将纸包拆开,取了一块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肖去病得意地望了东方无疾一眼,道:“师兄,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东方无疾怒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肖去病又道:“师兄,还是我送的东西合师妹的心意,你却总是没头没脑的添乱。”
东方无疾大怒,道:“放你的狗屁。”回头一指高悬的大匾,道:“瞧见没有,那金匾便是我送给师妹的,师妹不知道多喜欢,还将它挂在大厅中最显眼处。”
肖去病瞥了一眼那金匾,道:“芳华绝代,不伦不类,不知所云,师妹的容色气质根本不屑与群芳同列,这简直是贬低了她,这匾的颜色字迹也是俗气得很,与师妹的雅舍格格不入,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东方无疾道:“你懂什么?杜子美有诗云‘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说的便是不与群芳同列的高洁气质。”
肖去病哼了一声,道:“杜子美可没提什么芳华不芳华的这么露骨,总之是俗不可耐,你瞧我送给师妹的白玉酒瓶可就不同了,师妹每日将它沉入湖底冻酒而饮,真是既风雅又畅快。”
东方无疾道:“那师妹饮酒用的夜光杯还是我送的呢,‘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听过没有,如此饮法非但风雅,而且还大有古风。”
肖去病冷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你也会说,那葡萄美酒就在夜光杯的前面了,没有我送给师妹的最上等的葡萄酒——美人泪,哪有你的破杯子出来显露颜色的份?”
那妇人赶紧将栗糕咽下,喝道:“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每次见面就吵个不停,如今都多大岁数了,还是一般的无聊。你们若有闲功夫,便帮我想想怎么把长江积雪图追回来。”
两人见她发怒,都吓了一跳,沉默了一会,肖去病又对东方无疾道:“你今番恰逢奉诏入宫给贵妃娘娘诊病,大好的机会,皇宫内的侍卫分布给你摸得清清楚楚,怎么还能失了手?真是砸了你‘怪猫’的招牌。”
东方无疾冷笑道:“休要风言风语,你若有本事,便将东西取回来看看。”
肖去病怪眼一翻,道:“我可没有师兄那么好的运气,只不过么……”他故意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弄得东方无疾更加难受,才又道:“却是幸不辱命。”
妇人闻言喜道:“二师兄得手了?”
肖去病得意地道:“正是。”说罢从袖中取出画卷,双手奉给那妇人。
那妇人连忙接过,在案上展开,细看了半晌,道:“果然是真迹。二师兄如何得来的?难道二师兄是从那高手的手中夺来的么?”
肖去病道:“那小子武功那么高,打是打不过的了。只不过他武功虽高,脑子却没我好使,我只三言两语便骗得他去偷了这幅画来给我?”
东方无疾悻悻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小声道:“狡诈之徒。”
那妇人却道:“那人怎生模样?你又如何骗他相信你的?”
肖去病道:“那小子二十左右年纪,模样很是英俊,身边带了位姑娘,也生得十分美丽。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只可惜那姑娘中了鹤顶红的剧毒,他便来求我当晚前去救治,我不愿坏了师妹定的规矩,当然不肯,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数招之间我便被他点中了腿上的穴道。你知道我们三师兄妹的轻功可算是并世无双,那小子居然逼得我手忙脚乱,武功既高强,心思也是机敏得很。师妹要我们进宫盗取长江积雪图,我不识门径,大师兄却有机会进宫踩盘子,这场赌赛还没开始,我便已输了七分。我正在忧心,但见了那小子身手,忽然灵机一动,便骗他治病所需要的五毒珠藏在皇宫里的宝瑞阁中,还要他将长江积雪图也顺便偷出来当作诊金,那小子救人心切,自然深信不疑,昨晚连夜入宫,便去盗了这长江积雪图出来,五毒珠原本不在宫中,他自然是遍寻不着,如此一来我便有借口不给他的女伴治伤,也就不算坏了师妹的规矩。”
那妇人道:“原来如此,但你既然不能为他女伴治伤,他如何肯将长江积雪图给你?”
肖去病道:“我也知他必然不肯,是以找了临安城中最有名的工匠连夜作了一幅赝品,早早藏在袖中,他回来之后,我便向他讨了那画卷来观摩,乘着转身之际,将画卷与我袖中的赝品对调了。那小子不识风雅,自然是看不出真假来。我再以缺少五毒珠为由,推脱了为他女伴疗伤,然后便来向师妹报喜了。”
那妇人闻言却不高兴,相反脸上还隐有忧色,道:“我听二位师兄描述,那人武功既高,心思也甚机巧,若是他女伴因此不幸去世,将来被他知道因由,只怕要向二师兄你寻仇。”
肖去病一呆,脸上也闪过一抹忧色,道:“只要我们三人不说,他应该不会知晓吧。”
那妇人缓缓摇了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兄你得罪了这样的厉害人物,以后可要万事小心了。”
东方无疾原本一直没讲话,这时咳嗽一声,道:“不妙,不妙。”
肖去病怒道:“什么不妙,难道你要来幸灾乐祸?”
东方无疾道:“不是,只不过昨夜我与他交手时,已经说了五毒珠是师妹的独有之物,我看他多半便会相信。”
肖去病闻言一惊,道:“他今日来找我时却一个字也没提起,不好,这小子已对我起了疑心。这可如何是好?”
那妇人道:“二师兄你别惊慌,事已如此,不如我即刻带了五毒珠与你一起去救那位姑娘,只要那位姑娘安好,他心中高兴了,多半便不计前嫌。”
肖去病道:“也好也好,有劳师妹,不过也不用现在就去,先等到了正主儿也不迟。”
东方无疾插口道:“对了师妹,忙了这么半天,我们可都还不知道那正主儿是何人,他承诺的酬劳如此丰厚,可信得过么?”
那妇人神秘地一笑,道:“此人其实很穷,说他是天下最穷的人也不为过,但此人也可以很富,富可敌国他也做得到,你们说他的承诺信不信得过?”
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闻言都是抓耳挠腮,摸不着头脑,肖去病道:“好师妹,你就别卖关子了,痛痛快快地说了吧。”
那妇人道:“也罢,免得你们心中不定,此人就是……”那人的名字还没出口,忽听得门外一个宏亮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夫人是要报老夫的字号么?”那声音杨珞听来似觉熟悉,可又总有些怪异,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遇过。
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闻言都是一惊,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向门口望去。
那妇人却是笑道:“前辈大驾光临,柳回春等已经恭候多时了。”
说话间一人掀了门帘进来,东方无疾和肖去病见了那人都是恍然大悟,东方无疾连忙搬了张椅子请来人坐下,道:“师妹讳莫如深的神秘人物原来就是前辈,如果早知道是前辈需要,便是分文不取东方无疾也要为您卖命。”
肖去病道:“谁希罕你卖命?卖命也取不来物事,尽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东方无疾大怒,道:“你这厮……”他话方出口,柳回春已打断了他,道:“前辈来得正是时候,你所需要的东西,我师兄已经替你办妥了。”
那人笑道:“飞鼠,怪猫,玉面貂,医术固然神鬼难测,轻功更是天下无双,老夫还从未想过你们会失手。”
柳回春道:“多谢前辈抬爱,晚辈们真是受之有愧。”
那人道:“莫要前辈前辈地叫我,其实我也只不过比你们大上十来岁而已,平辈论交也不算过分,何况老夫生平与人结交,从来不论辈分,你们还是直呼其名,我听得顺耳些。”
柳回春一笑,取出画卷呈到他面前,道:“是否石帮主所需的正品,还请石帮主过目。”
杨珞窥见那人样貌,正是丐帮帮主石天涯,然则总觉他说话语气似是而非,说不出的别扭。杨珞正在迷惑,忽见石天涯的目光向二楼扫来,急忙将身一缩,隐入门后。
屋中各人沉默不语,想来都在认真审画,少时石天涯笑道:“果然是真迹,三位皇宫盗画,犹如探囊取物,石某佩服,如今事已成了,值得吾等浮一大白。”说罢伸手去取腰间的葫芦。
柳回春见状笑道:“石帮主成日饮的都是烈酒,想也腻了,我这里恰好备了上佳的葡萄酒,石帮主不妨品评品评。”
石天涯道:“也好也好,说到品酒,老夫的馋虫就上来了,酒在哪里?”
三人见了他猴急的模样,都是忍俊不禁。柳回春取出酒盏替每人斟了一杯,亲自奉给石天涯,道:“石帮主请。”
石天涯一把将酒杯抢过,啧啧赞道:“哟,还是夜光杯,老叫化子一辈子酒喝得多了,似这般风雅讲究却还是头一次,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此杯。”众人闻言一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石天涯突然弃了酒杯,指出如风,居然隔空点穴,将三人一并制住。
三人大惊失色,柳回春更是手一抖,手中酒杯向地面跌去。石天涯一掠而来,伸手将酒杯接住,道:“方才那杯没饮上,此杯也是一样。”说罢一口将杯中葡萄酒饮干了,道:“果然是好酒,入口甘甜,酒色平和,而且回味无穷,比之大漠中的烈酒,又另有一番风味。”
东方无疾又惊又怒,道:“石帮主何以如此相待?”
石天涯道:“东西我是拿到了,酬劳我却付不出,不如此又该如何?”
柳回春冷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丐帮帮主竟然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石天涯嘿嘿笑道:“不错,我就是个卑鄙小人,可是我又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是个卑鄙小人,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肖去病闻言倒吸了口冷气,道:“莫非你想杀人灭口?”
石天涯道:“咦?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不如就按你的意思办。”
杨珞早又暗中偷窥,瞧到此处,已料定来人不是石天涯,当下一跃而出,喝道:“贼子,休要下毒手。”
石天涯见楼上有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但他反应神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全身缩在柳回春身后,左手绕过她脖项,将一柄蓝汪汪的小刀顶在她咽喉,右手则不知何时握了个铁筒,正指着东方无疾和肖去病,口中喝道:“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即杀了他们。”
杨珞站定身形,向众人望去,肖去病是见过的,东方无疾乃是个矮胖子,他侧面对着自己,正好可以看见他腮边一道凸起的暗红伤疤,正是在皇宫中与自己交手的那人,柳回春则是个淡妆美妇,三十五六年纪,风韵犹存。
石天涯站在柳回春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清了杨珞模样,恨恨地道:“杨珞,又是你。”
杨珞望见他怨毒的眼神,立即便想起一个人来,道:“于吟风,原来是你。”
于吟风道:“你倒真是好眼力,我自认易容术炉火纯青,想不到还是被你一眼瞧破。”
杨珞道:“容貌固然可以不差分毫,但眼神却是装不出来的。”
于吟风道:“你站在那里莫动,否则他们三人立马尸横就地。”
杨珞哈哈大笑道:“他们三人跟我没有半分干系,你要杀便杀,但你三番五次害我不算,更令得我心爱之人无辜殒命,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你自撞到我手里来,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你?”
于吟风嘿嘿冷笑,道:“此番话若是我说出来,我一定相信,可惜是你说的,我半点也不信。”说罢右手一按,但听得“梆”地一声响,漫天的点点黑影向东方无疾和肖去病激射而去。这一下事极突然,杨珞不及防备,情急之下,双掌齐出,掌风呼啸而过处,黑影被劲风吹开大半,但终究还是有几点钉在东方无疾和肖去病身上,两人都是一声闷哼,随即脸上变色,异口同声道:“针上喂有剧毒。”
杨珞闻言连忙隔空点了他们穴道,护住二人心脉,回头向于吟风怒目而视。
于吟风道:“白炎化气散都不能废了你的武功,真是一桩奇事,只不过你武功虽强,终究还是我的暴雨梨花针更胜一筹。”
杨珞叹道:“罢了,只要你肯放了他们三人,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于吟风道:“他们三条命换我一条命,你也太划算了吧,何况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杨珞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赌一赌看。”
于吟风和杨珞互相凝视着对方,眼睛一眨也不眨,片刻过后,于吟风额头上一滴汗珠顺着鼻子滑了下来,忽然叹了口气,道:“算了,这赌法实在太也无聊,他们三条贱命哪在本王眼内,便给了你也无所谓。”
杨珞道:“既然如此,留下他们,你赶快滚吧。”
于吟风道:“无需如此不客气,于某即刻便走。”说罢右手一抖,将铁筒缩回袖内,回过手来,却向柳回春怀中摸去。
东方无疾和肖去病见状齐声怒骂:“好你个狗贼,竟敢对我师妹无礼,老子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杨珞也是大怒,正要出声喝骂,却见于吟风已从柳回春怀中取出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来,打开看了一眼,纳入自己怀中,道:“玉面貂乃是天下用毒的圣手,在下紧挨着你呆了这许久,难保没有着了你的道儿,迫不得已,只好取个物事保命,柳夫人不介意吧。”
柳回春叹道:“东西你都拿了,还说这些作甚?”
于吟风哈哈大笑,右手袖中忽然弹出一粒弹丸,触地“逢”地一声响,白烟霎时间充满了船舱。
杨珞闪身一旁,双掌护身,却听得柳回春道:“公子快追,他取走的是‘五毒珠’。”
杨珞闻言大惊,急忙追出,却见西湖上一片烟水朦朦,哪里还有于吟风的踪影?
杨珞无奈,折回船舱中,替三人解了被于吟风封住的穴道。
柳回春道:“公子怎会藏身在我船舱中。”
杨珞道:“我是一路跟着肖先生来的,情非得已,还望夫人见谅。”
柳回春望了肖去病一眼,道:“我早说过如此厉害的人物,得罪不得的,你却是不信。”
肖去病满脸通红,讷讷地道:“这回却是多亏我得罪了他呢。”
杨珞眼见五毒珠被于吟风夺去,急向三人道:“如今没了五毒珠,你们谁还有办法救我的同伴?”三人面面相觑,都是默不作声。
杨珞大为恼火,道:“难道便没有别的办法?我便偏是不信,我都可以百毒不侵,萧姑娘也一定有救。”
柳回春听见他说“百毒不侵”四个字,心中忽然蹦出个念头来,道:“公子是说你是百毒不侵之身?”
杨珞道:“不错。”当下将因果简略说了一遍。
柳回春喜道:“如此便还有救了。”
杨珞闻言大喜,道:“如何救法?”
柳回春道:“此法多半可行,只是要苦了公子。”
杨珞道:“苦便苦了,夫人但说无妨。”
柳回春取出一个革囊,道:“此囊乃家师所传,分为内外两层,内层质地甚为特殊,原是用来分离毒质用的,只要使用得法,装在内层的毒物中的毒质便会渗透到外层中来,而内层中便成为无毒无害的物质。”
杨珞道:“那又如何?”
柳回春道:“只需取公子鲜血适量,装入外层,以作拉拔毒质之用,内层中装入贵友的鲜血,待毒质荡涤干净再注回她体内,如此反复,当能奏效。”
杨珞道:“既然如此,还要劳烦柳夫人跟我走一趟了。”
柳回春道:“那自然是要的,杨公子是我们三人的救命恩人,但有吩咐,莫敢不遵。”说罢取了皮囊,两根细管,刀具药石之类,跟杨珞出来,走到门口,回头对东方无疾和肖去病道:“你们取上疗伤所需的药材,也与我一同去。”
东方无疾道:“不用了吧,有师妹你在,还要我们碍手碍脚么?”
肖去病却道:“你懂什么?师妹是怕那恶贼再杀回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二人都受了重伤,等于两只待宰的羔羊,你要不去,就自己留在这里,我可是要去的。”说罢到柳回春的桌案上取了几味药,也向门口行来。
东方无疾见状道:“我是说不用,又不是说不去,师妹的关心,我可不会辜负。”说罢也自拣了几味药出来,四人一起向客栈而去。
众人回到客栈中,楚琪正陪着萧紫雨说话,两人倒不寂寞。
杨珞兴高采烈地对萧紫雨道:“紫雨姑娘,今番有救了。”说罢将肖去病,东方无疾和柳回春介绍给二人。众人寒暄已毕,柳回春向杨珞道:“请公子躺倒。”杨珞依言搬来长椅躺下,柳回春取出细管,插入杨珞血脉,缓缓将鲜血引入皮囊中。
萧紫雨见状不解道:“杨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杨珞闻言一笑,却不答她话。柳回春见皮囊已注满,一面拔除杨珞身上的细管,一面道:“这皮囊中的鲜血是为你驱毒要用的,你这位情郎可真是情深义重,只怕就算为你赔上性命他也愿意。”
萧紫雨惊道:“啊?杨大哥,你……”
杨珞道:“你莫说话,且休息会儿,少时柳夫人还要在你身上动刀剪呢。”转头对柳回春道:“柳夫人,在下跟紫雨姑娘并非情侣,你可是误会了。”
柳回春闻言也自惊奇,道:“啊,那是我失言了,只不过若然只是朋友,这份情义便更加珍贵。”回头对萧紫雨道:“萧姑娘,我要点你几处穴道,以防血流过速,你可准备好了么?”
萧紫雨早已是热泪盈眶,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当下只点了点头。柳回春点了她数处穴道,在她双手手腕血管处各切开一个小口,将两根细管分别插了进去,并在创口处抹上一种透明的药膏,鲜血便渗不出来。她做完这一切,对萧紫雨道:“萧姑娘,此术大耗精神,而且尚需几个时辰,你不如先睡会儿吧。”
萧紫雨原待摇头,柳回春却不由分说点了她睡穴。萧紫雨眼皮一沉,就此睡去了。柳回春施术方罢,这边东方无疾和肖去病也都分别替自己疗伤完毕,五人各自坐着休息,沉默了一会,肖去病忽道:“杨公子,多谢你今番救了师妹和我的性命。只不过我们师兄妹乃是偷术的祖师爷,那一招袖中偷龙转凤,练得是天衣无缝,居然还是被你看出破绽,老夫实在是想不明白。”
杨珞淡淡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早猜到你定会暗中偷换,一早便用指甲在画轴上刻了道浅痕,是以你将画还给我时,我只瞥了一眼便知道不是原来那幅。”。
肖去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却以为是那画工粗糙的缘故,看来是错怪了他。”
柳回春道:“我听公子先前唤那假的石天涯作于吟风,似乎你们乃是旧识,不知这于吟风乃是何人?公子能否赐告?”
杨珞道:“那于吟风是个蒙古王爷,武功高强,心计也深,他处心积虑要对付我们大宋和中原武林人物,与在下更是仇深似海。”
柳回春道:“原来他是蒙古人,那可糟了。”
杨珞道:“怎么回事?”
柳回春道:“我听说那长江积雪图中藏有一个大秘密,如今被他抢去了,不知会不会对我大宋不利。”
杨珞道:“是么?不知道是什么秘密?”
柳回春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秘密关乎江山社稷,否则他贵为一国王爷,如何竟对一幅画有如此大的兴趣。”
杨珞道:“我一心想要铲除此人,既然如此,那更要加紧才行。”他一面与柳回春应答,一面却想到昨晚在宫中听见贾似道说的话,忖道:“于吟风暂且不说,贾似道这厮狼子野心,只怕迟早会篡了宋室。然则如今这皇帝昏庸无能又荒淫无度,人说贾似道误国不浅,实则这皇帝误国更深,他的死活关我甚事?”一时间但觉宋朝山河衰败,内忧外患交相煎熬,不该知何去何从。
杨珞呆呆地想了许多时候,心中愈加烦躁,忖道:“贾似道十恶不赦之徒,该杀,于吟风大奸大恶,国仇家恨齐举,更是不可不杀,今夜我便到贾似道府中一刀了结了他,然后寻着于吟风,取了他狗头,从此便寄情江海,与珈儿的魂魄作伴,再也不理世间的凡尘俗事。”他想到此处,缓缓睁开眼来,却见时候消磨,连萧紫雨都已经醒来了。
萧紫雨苍白的面色上终于有了一抹红润,眼睛里也恢复了昔日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同。柳回春替她把了把脉,道:“姑娘的伤已经好了九成,待我给你开个药方,将余毒清去,再调养几日,管保你比昔日还要生龙活虎。”
萧紫雨喜道:“多谢柳夫人。”
柳回春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真的要多谢,也还轮不到我。”说罢目光向杨珞望去。
萧紫雨望了杨珞一眼,张了张口,却忽然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去,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诚然,她此时的心情又岂是一句“多谢”所能代表的?
柳回春等三人恐怕于吟风再来加害,一时也无处可去,便索性也在客栈中要了房间,与杨珞做了邻居。当日夜色初上,天空中忽然霏霏然飘起牛毛细雨,杨珞借故出来,一个人坐在客栈后面的草地上,又想起珈儿,竟呆呆地出了神,不知不觉间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夜风吹过,有种刺骨的寒冷。这连绵的冷雨倒也没让杨珞觉得如何,但眼前的雨还在下,头顶的雨却忽然停了让他有些愕然,抬头往空中看去,头顶上不知何时多了把油纸伞,撑伞的却是楚琪这小姑娘。
楚琪笑道:“一个人出来淋雨,难道很好玩么?”
杨珞笑了笑,没搭她话。
楚琪蹲在他身边,道:“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好人。”
杨珞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道:“无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楚琪道:“本来就是嘛,你跟萧姊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可为了她又是损耗内力,又是夜闯皇宫,还肯自流鲜血,还有啊,那个肖去病明明故意骗你,你非但不生气,反而救了他的性命。”
杨珞淡然一笑,道:“你怎知道我跟紫雨姑娘没有特别的关系?”
楚琪故作神秘地一笑,道:“这是女子天生的本领,一眼就可以看穿一对男女的关系,萧姊姊嘛,是欢喜你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末了还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珞不禁笑道:“你可真是人小鬼大。”
楚琪撅起嘴巴道:“我人哪里小了,杨大哥你也不过比我大两三岁而已。”
杨珞道:“那就是说我都会走会跑了你还没出世,还大得不多?”
楚琪“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又忽然回过头来,道:“杨大哥,不如以后我就跟着你吧。”
杨珞一愣,道:“为什么?”
楚琪嗫嚅道:“其实……其实像你这样武功又好,又聪明,人又英俊,最重要是心地好的人,不是每天都碰得到的。”
杨珞道:“那又如何?”
楚琪道:“那当然是既然遇到了,就不要轻易放过啊。”
杨珞更加愕然,道:“那是什么意思?”
楚琪咬了咬嘴唇,皱眉道:“你……你可真是笨死了,那……那就是说我天天跟在你身边,说不定某一日你便欢喜我了。”
杨珞闻言哭笑不得,道:“你……你……身为一个女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你……”
楚琪道:“我有什么不对?诗经上都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我心中欢喜,当然要尽力争取,难道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瞧着别人把自己的心上人抢走么?”
宋人拘泥礼法,男女之事就更为慎重,楚琪这番话简直已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但杨珞天性潇洒,不拘小节,听了她这番话隐隐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只得道:“我心中已有心上人了,不会欢喜你的。”
楚琪道:“我早猜到了,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
杨珞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懒得跟你疯言疯语,我们还是回去吧。”说话间一道电光匹练般闪过,霹雳雷霆震得人魂飞魄散,楚琪吓得象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扔了雨伞,一头扑进杨珞怀中。杨珞待要将她推开,心中却又不忍,只得任由她抱了,运力将那飘落在地上的雨伞抓过,遮在她头顶,一时电光织网,焦雷翻涌,天幕上宛若撕开了一个大洞,瓢泼大雨哗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杨珞一面用手轻轻拍打着楚琪的肩头,一面却想:“月黑风高,又豪雨狂雷,正好去杀了贾似道那狗贼。”而此时的远处,萧紫雨正撑着另一把伞,呆呆地望着二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