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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唐遗宝

第八章 南唐遗宝

书名:末世劫作者名:李一本章字数:69676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25

  杨珞和俞兴一气向前奔个不停,马儿累了便下来走一走,走得累了,又上马接着向前赶,如此到了第三日早上,杨珞见并无敌人追来,这才放缓了坐骑,徐徐而行。

  二人走得一阵,杨珞道:“俞大人,刘元振是如何穿过玄武谷的,我一直琢磨不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却该如何是好?”

  俞兴道:“此番惨败,元气大伤,我欲先回成都,整顿残兵,再上奏折,向朝廷请罪。”

  杨珞道:“但俞大人有伤在身,怎能经得旅途劳顿?”

  俞兴道:“我这点伤,休养几日就无大碍了。”

  杨珞道:“但这里荒山野地,看来并无村落人家。大人先歇着,待我寻个山洞什么的,再打点小兽,好安顿大人休养。”

  俞兴抱拳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杨珞忙还礼道:“大人言重了。”说罢扶了俞兴下马歇息,自己则四处寻找匿身之所,所幸两面俱是青山,没费多少时候便觅得一处干燥的洞窟。杨珞又在山间打得些野味,两人烧烤着吃了,各自调息休整。如此过得三四日,俞兴的内伤已有起色,面容渐渐红润,体力也慢慢增强了。

  这天杨珞正在烤肉,俞兴将他叫到身前,道:“小兄弟,老夫的伤已不妨事了,我寻思着今日就启程回成都,你看如何。”

  杨珞沉吟了一阵,道:“大人说得不错,剿灭刘整,收复泸州,这些大事都还有赖大人主持,的确不宜久留,就依大人所言,咱们即刻出发,不过,大人要恕小子不能与您同行了。”

  俞兴愕然道:“这是为何?”

  杨珞道:“大人您也知道,我还有一班伙伴,大战当日我要他们向西避开,这连日来互无音信,我委实放心不下,他们身上都没有多少银钱,若是花用干净了,只怕难以营生?所以小子决定先去寻访他们的下落,之后再作打算。大人以为如何?”

  俞兴道:“小兄弟你以义气为先,也是应该的,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拦着你,你尽管去吧。”

  杨珞向俞兴抱拳道:“多谢大人成全。”两人吃了些食物,杨珞将剩下的部分打成两份,将其中一份交给俞兴,道:“大人,这些您带着路上吃,杨珞将马儿留给大人代步,大人路上多多保重,杨珞就此告辞了。”说罢向俞兴施了一礼,提起另一个包袱挎在肩上,转身出洞,向着西方大步而去。

  杨珞一路紧赶慢赶,数日过去,却并未发现豆子等人的踪迹。这一日杨珞已来到了川西的吴家镇上,此处早已是蒙古的势力范围,杨珞谨小慎微,处处留神提防,免得惹下麻烦。他走得一阵,忽觉腹中雷鸣,便进了家酒楼,随便叫了几个小菜,一边吃着,一边思量如何寻找豆子等人,他正想得入神,忽听得街面上传来吵闹之声,一个声音叫道:“你这馒头又黑又小,居然还要两文钱一个,你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没什么好说的,一文钱一个,我把你这一笼全买了。”

  另一个声音道:“要不得要不得,那我就亏大本了噻,我是小买卖儿,本来就不赚几个钱的,客官,两文钱一个,你要买就买,不买就往边边站点儿噻。”

  先前那人又道:“就一文钱一个,我一次把你的馒头全买了,你也好早点回家休息去,我这是好好跟你说,你卖了多好,你要硬是不卖,我可要抢了。”

  杨珞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识得那人的声音正是豆子,想来众人银钱都使完了,又饿得没办法,只好让豆子出来强买馒头。但听得那小贩道:“抢?你要是敢抢我的馒头,我就报官抓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豆子笑道:“报官?这里是鞑子兵的地方,谁来管你的馒头,你要为这点事惹烦了那些狗官,说不定他们就砍了你的头呢。”

  杨珞听他“鞑子兵”、“狗官”地口没遮拦,怕他当真惹出祸来,连忙朗声说道:“好个没出息的东西,想要吃馒头,就赶紧给我滚过来吧。”

  豆子听到杨珞的声音,惊喜交集,四下寻找,却见杨珞就在不远处酒楼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杨珞面前,激动得声音都变了,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到了我们前头了?你、你、你没事么?你没受伤吧?”

  杨珞笑道:“你一口气问了这许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你?罢了,还是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其他人呢,怎么一个个全不见踪影?”

  豆子道:“他们呀,全都藏起来了。”

  杨珞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豆子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我们的银钱都使完了,大家又都饿得实在没办法,猜拳猜到我出来连买带抢,好歹赚点吃的回去。他们都藏了起来,不敢见人。”

  杨珞闻言哈哈大笑,道:“真是一群笨蛋,你们没钱使,卖一匹马不就有了么?犯得着干这勾当?”

  豆子伸手抓了抓后脑勺,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杨珞道:“算我服了你们了,你今日运气好,出门遇贵人,遇到我这么个财神爷,快去把他们都叫了来,咱们好好地吃它一顿。”

  豆子闻言大喜,连声应道:“好好好……”转身手舞足蹈地奔去,不多时便把雁静如、珈儿等人都叫了来。众人见了杨珞都是欢天喜地,珈儿更是扑到他怀中,嘤嘤而泣。

  雁静如对珈儿道:“看吧看吧,我跟你说他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就死,你还偏偏不信,天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现在可相信了吧,那么多眼泪可都白流了。”

  珈儿红着脸道:“我哪有不信?珞哥哥武功好,人又那么聪明机警,我可是一直都坚信他能逃出来的呢。”

  雁静如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每天夜里哭鼻子都是为了什么?”

  珈儿闻言脸更红了,深埋了头,嗫嚅道:“我……我……”

  雁静如见已将她捉弄得够了,笑道:“好啦好啦,我也不来难为你了,你高兴哭就哭吧,我才懒得管你呢。”说着转头对杨珞道:“你这个贼小子,死不了也不快些来寻我们,害得我们过了好几天苦不堪言的日子,我不管,你今日非得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交给我保管,要不然一不小心你又溜了,可叫我们喝西北风去呀?”

  杨珞笑道:“交给你?那可要看兄弟们同不同意了,只要大伙都同意,我当然也没话说。”

  雁静如道:“好,那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把银子交给我保管?”说罢气哼哼地望着众人。

  众人望了望杨珞,又望了望雁静如,一起不停地摇头。

  雁静如又气又急,对众人说道:“这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你们都这么护着他?我……我跟你们说不明白!”说罢转过头去,对着墙壁生闷气。

  杨珞也不理她,唤过小二,点了好些精美的酒食。没过多久,酒菜都送了上来,那诱人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孔里钻。众人都已多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一个个的瞪着眼睛,猛咽口水。杨珞见状笑道:“快吃呀,都愣着干什么?是不是饿得傻了?”众人早已馋涎欲滴,只等着杨珞这句呢,此时闻言,如奉纶音,一起放开手脚,海吃猛喝起来。

  大伙都吃得开心,却唯独只有雁静如坐着不动,她刚才跟杨珞吵架,正生气呢,实在是放不下这个脸来吃杨珞的东西,只好拼命克制住腹中的谗虫,一动不动,无奈那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再加上豆子不停咀嚼食物的“啧吧啧吧”声,雁静如再也忍耐不住,刚要发作,忽听杨珞道:“人是血肉之躯,不吃不喝怎么能撑得住?雁大小姐,你就别生气了,我确实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就当我请你们吃一顿,给你们赔罪还不行么?”他说完这句,见雁静如身躯微微颤动,知道已将她说动了,接着又道:“你跟我生气不打紧,饿坏了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况且,嘿嘿……你要是把自己折腾坏了,说不定便是着了我的道儿,我还要暗地里偷笑呢。”

  雁静如听到这里,回头道:“不错,依你的恶毒心肠,定是这样想的,我怎能着了你的道儿,让你的阴谋得逞?不行,我也得吃,还要多吃一点,让你白费心机。”说罢举起筷子,也狼吞虎咽起来。杨珞见状,摇头大笑,伸筷夹了一片火腿,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尝起来。

  众人用过酒饭,杨珞会钞完毕,见天色已不早了,便带着众人寻了家客栈打尖。杨珞要了三间上房,三个女孩一间,自己和豆子一间,小炮和骆青峰一间。他安排妥当,刚坐下了,便听见有人敲门,杨珞问道:“谁呀?”

  来人道:“珞哥哥,是我。”原来却是珈儿。

  杨珞开门笑道:“你不好好歇着,却又到我这里来串门子。”

  珈儿忙道:“不是啦不是啦,是雁姊姊要我过来问你……”珈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接着道:“问你那个姚姑娘可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带着她吗?”

  杨珞闻言,不禁皱了皱眉,这姚姑娘的确是个问题,他也已想了多时,带着她上路吧,总有不便,不带她吧,难道把她扔下?此处离泸州路途遥远,她又只是个纤弱女子,要想独自回到泸州,实在是千难万难。

  杨珞沉吟了一阵,对珈儿道:“你回去告诉雁姑娘,就说姚姑娘要跟我们一起上路,不过就不用看着她了。还有,要替我谢谢雁姑娘多日来劳心劳力,说我对她感激不尽。”

  珈儿点头答应,道:“珞哥哥,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房了。”

  杨珞道:“嗯,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珈儿笑了笑,转身掩上门去了。

  杨珞刚到床上躺下,豆子又问道:“大哥,我们明日要赶路么?去哪里呢?”

  杨珞低声笑道:“怎么?难道你已忘了南唐宝藏了?”

  豆子闻言,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道:“不曾忘,不曾忘,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宝藏?”

  杨珞瞪了他一眼,道:“小声一点,你生怕别人听不见么?”

  豆子闻言望了望四周,吐了吐舌头,傻笑起来。

  杨珞摇了摇头,接着道:“真是拿你们没办法,那藏宝之处还远着呢,按照地图的指示,应该还有数日的路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睡吧。”

  豆子道:“大哥,你不说宝藏倒好,如今你已说了,却叫我还怎么睡得成?”

  杨珞笑道:“那我可管不着,我要先睡了,你别来烦我。”说罢翻过身去对着墙壁,不再理会豆子。

  豆子兴致正高,哪里肯依,连声叫道:“大哥,大哥。”但杨珞已铁了心不理他,任他怎么叫唤,也都充耳不闻。

  豆子叫了一阵,觉得没劲,在床上又躺了一会,觉得内急,便起身到茅房去,他刚推开了房门,便见门缝里有人影一闪,豆子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有贼?”连忙跳了出去,却只见四下里静悄悄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豆子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遇见鬼了?怎么走得这么快法。”他正自疑惑,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掌,豆子心中本来已在发毛,吃了这一掌,吓得“呀”地一声叫了出来,回头再看,却是杨珞来了。

  杨珞诧异地望着豆子,道:“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豆子道:“原来是大哥你呀,可把我吓死了,刚才我看见有个人影从咱们门前闪过,出来一看却不见了人影,我还道是遇见鬼了呢,谁知你又正好这时候来吓我。”

  杨珞闻言心中一凛,道:“是么?可有看清是什么模样?”

  豆子道:“我也没看清楚,不过身材窈窕,好像是个女鬼。”

  杨珞心头疑云大起,对豆子道:“别胡思乱想了,快回房睡吧。”

  豆子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我……”

  杨珞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豆子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转身回房,蒙头大睡,他本来是要去茅房的,可吃了这一吓,怎么也不敢去了,只好硬是憋到天亮。

  杨珞见豆子回了房,自己在走廊上细细搜索,但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杨珞叹了口气,转身回房,路过雁静如等的房间时,却见她们的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杨珞摇了摇头,哭笑不得,暗道:“这几位小姐可真是粗心大意得可以,晚上睡觉,竟连门都不知道关好。”他伸手刚要把门关上,忽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若有若无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中人欲醉。杨珞心道:“这女孩家的房间就是花样多,香喷喷的,就连睡觉也能香甜些。”想罢轻轻将房门拉严,也自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杨珞到市集上买了两匹马,回到客栈门口,见两个小孩正在门前的沙地上比赛画画,他们画的是小鸟,其中一个小孩画得不知所以,而另一个却是画得颇有几分神似。

  杨珞过去摸了摸那小孩的头,道:“小弟弟,你真聪明,画得很像。”

  那小孩洋洋得意,神气地望了另一个小孩一眼,对杨珞道:“大哥哥,你真有眼光,我这可是跟仙女姊姊学的。”

  “仙女姊姊?”杨珞闻言不禁一愣,问道:“是哪位仙女姊姊呀?”

  那小孩向四周看了看,对杨珞招了招手,杨珞俯下身子,那小孩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哟。”

  杨珞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小孩接着又道:“昨天我在客栈里拾到五文钱,我把他藏在了前面的小树林里,半夜里我又放心不下,就悄悄起来去拿钱,谁知我回来的时候竟见到一个仙女从天上飘了下来,我躲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一出声,就把仙女姊姊给吓跑了。我看见她在墙根脚那儿画画,我还正想扑过去叫她呢,哪知道眼睛一花,仙女姊姊就不见了。我赶紧跑过去看仙女姊姊画的是什么,原来呀……你猜怎么着?”

  杨珞笑道:“定是仙女姊姊画了只好漂亮的鸟,被你学来了。”

  那小孩瞪大了眼睛,望着杨珞,道:“大哥哥,你好聪明哟,你怎么知道的。”

  杨珞心中暗笑,忖道:“这个小孩还真是有趣,明明是他自己告诉我的,转眼间就忘了。我且按他所说的找找,看看这仙女画的画儿到底是什么德行。”

  杨珞取出十文钱交给那个小孩,道:“哥哥给你十文钱买糖吃。”

  那小孩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杨珞道:“哥哥谢谢你告诉我仙女的事呀。还有,下次捡到钱要还给失主,拾金不昧才是好孩子哟。”

  那小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钱币,瞪大了眼睛,嘴里咿咿哦哦地不知嘟哝着些什么,仿佛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杨珞围着客栈转了一圈,果然在东面墙根下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仙女画的鸟儿,那鸟儿只简简单单的几笔,但形态已是栩栩如生。杨珞一笑,暗道:“这小孩倒是不曾撒谎,只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女,想来是什么江湖人物留下的标记吧,不过也不对,这偏僻的小村镇却有什么江湖人物会来?况且昨日也不曾见到有女客入住呀。”他暗暗想着,突然间脑海中电光一闪,一个极可怕的念头跃上心来,杨珞一时间冷汗涔涔而下,呆呆地想了半个时辰,这才缓缓地挪动脚步,口中喃喃地道:“是了,定是如此……不可能,这不可能……定是如此,定是如此……”杨珞又呆了半晌,定了定神,回到市集上买了根结实的牛筋绳索藏在马鞍旁的袋子中,这才回到客栈中。

  杨珞等一行人补充好干粮食水,终于又踏上了寻找南唐宝藏的征程。众人不紧不慢地赶了两日路,这日中午来到了一条小河旁。杨珞举目望去,见这条小河并不很宽,水也不深,只不过到膝盖左右,便对众人招呼道:“各位兄弟,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吃点东西,然后涉水渡河,大家以为如何?”众人顶着日头晒了半日,人困马乏,当下轰然叫好,沿河寻了处水草丰美的地方,搭理好马匹,便围坐在一块啃起干粮来。

  豆子性情最是急躁,忍不住向杨珞问道:“大哥,我们还要多少时候才能拿到那南唐宝藏呀?”

  杨珞道:“快了快了,照现在的进度,再有数日就差不多了。”

  豆子道:“大哥呀,我可等不及了,咱们能不能一天多赶点路呀?”

  杨珞笑道:“你倒是着什么急?那宝藏好好地呆在那儿等着我们呢,又不会长脚跑了,迟早不还是咱们的么?”

  豆子道:“可是……可是万一被别人先发现了怎么办?”

  杨珞道:“你总道别人都跟你一般缺心眼么?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那还叫什么南唐宝藏?你放心吧,那藏宝的地方,普天之下便只有你大哥我一个人知道,绝不可能有人捷足先登。”

  豆子闻言眉花眼笑,道:“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雁静如啃了半截饼子,插口道:“哟,照你这么说,要是你不小心马失前蹄,又或者是喝水的时候被呛死了,我们便永远也找不到宝藏了?”

  杨珞哈哈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我平平安安,身体健康,记忆力还不要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杨珞双手一摊,接着道:“咱们这山高水远的一趟可就算是白跑了。”

  雁静如怒道:“你……”忽然一口气岔了,呛得把咽到喉咙边的饼子全都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骆青峰忽然问道:“杨大哥,要是真被我们找到了这南唐宝藏,这宝藏里又真的有绝世的武功秘笈,你会不会让我们也练?”

  杨珞笑道:“当然会,既然大家一起来寻宝,这宝藏就是大家的,宝藏里的秘笈自然人人都可以练,到时候大家都成了武林高手,到江湖上行侠仗义,惩恶锄奸,岂不快哉?”

  骆青峰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小炮忽然道:“大哥,你有了这些宝藏,准备做些什么?”

  杨珞笑道:“枕头还没有,就开始做美梦了,你倒是先说说,你要是有了这些宝藏,都要做些什么?”

  小炮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拿这些钱到乡下去买好多好多的地,然后招人耕种,我就做个地主老爷好了。”

  雁静如这时已缓过气来,闻言截口道:“真是没出息,还是个男儿汉呢,我要是有了这些钱,就到临安去买一座豪华的大宅子,打开门广交天下的英雄豪杰,扶危济困,来者不拒,那才是侠士所为呢。珈儿,你说是不是?”

  珈儿一愣,道:“我?我不知道。”

  雁静如叹了口气,道:“就知道跟你说也是白搭。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愿望呢。”

  珈儿拔了根小草,一边揉弄着,一边小声说道:“我……我……”瞥了杨珞一眼,忽然满面飞红,低下了头,道:“我不知道。”

  雁静如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难道你没有愿望吗?”

  珈儿道:“有啊有啊,我有愿望的。”

  雁静如道:“那你就说出来呀。”珈儿闻言脸更红了,嗫嚅了半天,才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我……我……我没有。”

  雁静如急得鼻尖上不停地往外冒汗,道:“算了算了,你别说了,再让我看你这个样子,非把我急出病来。”转头对骆青峰道:“你说,你要有了钱,都干什么?”

  骆青峰闻言一脸的茫然,喃喃地道:“我?我要钱来干什么?我要钱来干什么?”

  雁静如又好气又好笑,道:“钱,很多钱,当然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骆青峰听了这话,眼神更加迷离,仍是喃喃地道:“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我想干的事,钱干不了呀。”

  雁静如见状没好气地道:“真是倒霉,怎么这帮人一个个都是呆头呆脑的。”

  忽听骆青峰道:“我要是有了钱,就都给你吧。”

  雁静如大喜,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可不许耍赖。”

  骆青峰道:“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耍赖?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吧。”

  雁静如欢叫道:“好好好,大家可都听见了?骆青峰的那份可就归我啦。”

  豆子撇了撇嘴,小声道:“瞧她那德行,真是见钱眼开。”

  雁静如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豆子向着天上道:“没说什么,我说的话,该听的听得见,不该听的自然听不见。”

  雁静如道:“哼,我谅你也不敢再说。我拿这钱可是派大用场的,谁象你个乡巴佬,给你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豆子怒道:“谁说我不知道怎么花?”

  雁静如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你想干什么呢?”

  豆子一愣,张口结舌地道:“我……我……我大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雁静如又是冷笑一声,道:“嘿嘿……说了半天,原来是个跟屁虫。”

  豆子闻言大怒,跳起来道:“你……”

  杨珞慌忙拦住了他,道:“别生气,别生气,好男不跟女斗,难道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豆子道:“可是她……”

  杨珞又打断了他,道:“她她她,她什么她?我问你,她是女的对不对?”

  豆子吸了口气,憋住了,道:“对。”

  杨珞又道:“你是男的,对不对?”

  豆子无法,只好又道:“对。”

  杨珞道:“那不就得了。”

  豆子无言以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恨恨地盯着雁静如。

  雁静如笑道:“对了对了,做男子汉的,要有风度一点,我瞧跟你说也是没用,反正你也不懂。”说罢不等豆子答话,转头对杨珞道:“贼小子,你兄弟可都说了,你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可别闷着不吱声,快说说看,你怎么样?”

  杨珞笑道:“我还能怎么样?我要是拿了这笔钱,肯定是招募义军,抗击鞑虏,救我大宋子民于水火之中。老实说,你和小炮的愿望虽然好,却只能在太平之时行之,眼下正逢乱世,无国者,何以有家?所以,依我之见,还以救国为第一要务。”

  雁静如闻言不耐烦地道:“行啦行啦,就你一个人的道理正,这总行了吧。”停了一会,又道:“不过仔细想想,还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同意你的做法,若是需要,就把我的那份也拿去吧。”

  杨珞闻言对雁静如一揖,正色道:“多谢雁姑娘。”

  雁静如摇了摇手,道:“算啦算啦,不就是些钱吗。”

  豆子见状气哼哼地暗自嘀咕:“现下你倒是大方,不过说穿了,不也是跟在我大哥屁股后面转吗?哼,还以为你多了不起呢。”豆子这么一想,心气登时便平了。

  杨珞见了豆子神色,知道他已不生气了,心中也暗自高兴,他打量众人,见众人情绪都很高涨,唯独姚珠仪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闷不吭声,忍不住问道:“姚姑娘,你可是想家了么?我们一路带着你也是迫不得已,眼下我们不可能送你回去,若是让你孤身上路,你一个女孩子,只怕路上多有不便,所以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姚珠仪向杨珞福了一福,道:“有劳公子挂怀了,其实一路上公子对我诸多照顾,珠仪已是感激不尽,珠仪心中实无半分怨怪之意。”

  杨珞道:“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吃完了东西,好好休息,我们不久又要上路了。”

  姚珠仪轻轻点头答应,低下头,斯斯文文地咀嚼起食物来。

  杨珞也不再说话,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干粮,又稍事休息,便招呼众人上马渡河。众人渡过了河,又约莫奔出十余里,杨珞忽然放慢了坐骑,缓缓驰到姚珠仪身边,道:“姚姑娘,给你看个东西,你猜这是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半握着的拳头举到姚珠仪面前。

  姚珠仪一笑,刚要开言,却见杨珞突然将手一翻,骈指如戟,闪电般地戳在姚珠仪胸前的膻中穴上。“膻中”是人身上的一大要穴,也是一大死穴,受力稍重便可能送了性命。姚珠仪猝不及防,胸前中了这一指,登时软倒。平日里杨珞开玩笑开惯了,本来谁也没注意,这时奇变陡生,大伙都吃了一惊。

  豆子道:“怎么了?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雁静如道:“你干什么?贼小子,讨别人的便宜么?”

  杨珞不搭理二人,将姚珠仪抱下了马,从自己马鞍旁的袋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牛筋绳索,将姚珠仪捆了个严严实实。杨珞默默地做着这一切,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姚珠仪的神色古怪已极,目光中却并无惊恐,只是好象绝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只听她软软地道:“杨公子,小女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么?何以忽然如此对我?”

  杨珞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再诸多做作,又有何益?”

  姚珠仪惊道:“公子,此话怎讲?”

  杨珞嘿嘿冷笑不答,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用匕首柄又连续敲闭了她几处穴道。

  雁静如叱道:“你这是干什么?没来由地发什么疯呢。”过来便要替姚珠仪松绑。

  杨珞挥出一掌,逼退了雁静如。雁静如大怒,道:“你失心疯了么?连我也打?”

  杨珞道:“我正常得很,你稍安毋躁,少时自见分晓。”

  姚珠仪被捆得象个粽子一样,伏在地上嘤嘤而泣。

  杨珞道:“姚姑娘,你这又何必?我若是不知实情,怎会对你如此无理?本来就是知道了实情,我也不愿对姑娘如此无理,只是姑娘武功太高,若不是忽施偷袭,只怕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折在你手里,不得已只好得罪了。”

  姚珠仪瞪大了眼睛,无辜地望着杨珞,道:“杨公子,你在说些什么?小女子根本就不会武功呀。”

  杨珞道:“先前我也以为你不会武功,可是我错了,你也不用再抵赖了,看看这是什么?”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褐色的物事送到姚珠仪面前。

  姚珠仪瞧了那物一眼,神色大变,呆了半晌,缓缓地道:“杨珞,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不过我自认行事周密,心细如发,你却是怎么发现的?”。

  众人见姚珠仪眨眼间从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变成了一个遇事冷静,言语惊人的人物,心中不禁都暗暗发毛,只听得杨珞哈哈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天爷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任你聪明绝顶,瞒得了天下人,却又怎能瞒得过他。”

  姚珠仪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杨珞,废话少说,我今日栽在你手里,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有几分佩服,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不妨说来听听。”

  杨珞道:“好,我若不说出来,只怕你死也不服。你还记得那日我在刘府中劫持你的时候,你说要去做什么吗?”

  姚珠仪道:“记得,我说要去看天狗食月。”

  杨珞道:“不错,可是那天晚上并没有天狗食月。这也难怪,你一个女子,半夜三更跑出来,若不用这个借口,实在让人起疑。”

  姚珠仪道:“即算没有天狗食月,那也尽可能是我老师算错了,并不值得你起疑。”

  杨珞道:“你说得对,这件事确实没有引起我的重视。”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远方,仿佛神思已回到了刘府的那个晚上,他默然了一会,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如今想来,令尊的心计实在是深不可测,我原以为自己利用桌子角撞松穴道已瞒过了他,却没想到他早已看穿,却并不说破,还将计就计,引我上钩,实在是高明。”

  姚珠仪听到此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爹爹武功盖世,目光何等犀利,你那点小心眼哪值他老人家一哂,他若不是顺水推舟,你能乖乖地带着我来么?”

  杨珞哈哈大笑,道:“好在杨珞还没有笨到家,要不然可真要被你们父女算计了。”

  姚珠仪又哼了一声,道:“说吧,还有什么破绽让你抓住?”

  杨珞道:“你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其实破绽明显得很,只是杨珞愚笨,一时没有想透罢了。当日我随俞大人攻打泸州,曾在泸州城头上与令尊交手,可是当时他并不曾伤我,这就是个老大的破绽,就算他为了南唐宝藏,不愿取我性命,至不济也可将我擒下,押回去慢慢审问,以令尊的武功,要做到这一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他连一根毫毛也没有碰我的,这是为何?不就是因为他已在我身边布下眼线,所以才肯放我走,让我糊里糊涂地就做了你们的引路人,这招欲擒故纵,端的是好狠。”

  姚珠仪道:“那只是事不凑巧,谁知你这蠢蛋竟会攻上城楼,为了宋室奋不顾身,若是你因此死了,那南唐宝藏你可就无福消受了,难道你蠢得竟不曾想过此节么?”

  杨珞闻言傲然道:“荣华富贵当然好,可是即算我杨珞在泸州一役战死,我的一生未必便少了半分光彩。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既得为我欲为,虽死何憾?”

  姚珠仪道:“好好好,我不来跟你辩,只是想不到这一步稍差便引得满盘皆输。”

  杨珞道:“棋差一着已可毁掉全盘,何况你们的差错还多得很呢。令尊在攻破我军大营时犯过一模一样的错误,当日俞大人受了重伤,令尊也中了毒,这时候他的副将来援,那人武功极高,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令尊只须一声令下,我和俞大人便谁也跑不了,可是他为了南唐宝藏,竟然还是放我逃脱了。”

  雁静如听到这里,插口道:“他可以放你走,但可以叫人去抓俞大人,为什么却让你们两人都走脱了呢?”

  杨珞瞧了雁静如一眼,道:“问得好,说到这点,刘整也可算得知我了。他知道如果派人来捉俞大人,我必力战到底,宁死不屈,为了不节外生枝,早日拿到那南唐宝藏,他竟能咬着牙将仇人一并放走,单是这等忍耐功夫便绝非常人所能,刘整处处超人,实在不愧为当世之枭雄。”

  姚珠仪冷冷地道:“谢谢你对家父的夸奖,不过我爹爹也当得起。”

  杨珞紧盯着姚珠仪,接着道:“令尊在江湖上、官场中打滚了半生,智慧加上经验,有此能耐也不足为奇。姚姑娘你年纪轻轻,武功既高,行事又极细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那才真正叫杨珞佩服呢。”

  姚珠仪面沉若水,道:“杨公子过奖了,小女子哪有什么能耐?要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成了你的阶下囚。”

  杨珞冷冷地道:“姚姑娘真是太谦虚了,若是我所料不差,宋军大败于泸州城下便是你的功劳。”

  姚珠仪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惊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

  杨珞接着道:“你一定奇怪我是如何得知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你用的那种迷香让我想到的,我记得泸州决战的前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中闻到过这种香味,不过一觉醒来却又忘了,直到前日在吴家镇客栈中,豆子见到鬼影,我仔细巡查时路过你们房间,又闻到这种香味,我才想了起来。这种迷香药性极强,我只嗅到一点点,已是昏昏欲睡,想来你为了让我们及时醒转,还需施以解药。”

  姚珠仪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竟有这么强的控制力,居然在睡梦中也能思考,你能看破这点,我也算栽得服了。不过有一点你错了,这种迷香并不需要解药,它药性虽猛,但是不伤身体,退得也快,只需将迷香驱散,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被迷之人便可醒转。”

  杨珞道:“原来如此,多逞你指教。”姚珠仪低头不答,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珞接着道:“其实让你最终露了行藏的乃是一个小孩。”

  姚珠仪不禁一愣,愕然问道:“小孩?什么小孩?”

  杨珞道:“我刚才就说过,人算不如天算,你所到之地,总要在隐秘处留下小鸟标记,好让后面的人可以一路寻来,不至于失了接应。你做此事,总要在夜阑人静之时,原本秘密得很,可是在吴家镇客栈的那天半夜里,一个小孩偷偷起来,去找他藏在旁边小树林里的五文钱,这么巧就看见你从空中跃下,在墙角上画了只小鸟,可怜那孩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不过也幸亏他没吭声,要不便难免遭了你的毒手。”

  姚珠仪听到此处,眼中果然有凶光一闪而没,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只听得杨珞接着道:“亏得侥天之幸,叫我无意中发现了此事,打那以后我便日日加十倍的留心,果然被我发现你夜里悄悄起来到我们的来路上留下标记,我见了你的轻功身法,知道我等武功与你相差太远,所以早就想好了这对付你的办法,今日发难,总算是侥幸成功。”

  姚珠仪长叹一声,道:“你武功虽然差劲得很,智计却是极高的,不过若不是你武功实在不堪一击,我也不至于如此轻敌,这么轻易地便着了你的道儿。爹爹曾说过,江湖小一辈中,你也算个人物了,要我小心在意,我不听他言,终于吃了你的大亏。”

  众人听到这里,都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觉此事变化太奇,一个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雁静如才“呀”地一声叫了出来,指着姚珠仪骂道:“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原来竟是个奸细,简直是……”

  姚珠仪不待她说完,已厉声喝道:“闭嘴,你这个臭婆娘,当日竟敢打了我一个耳光,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也不想想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整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若不是为了南唐宝藏,你早已被我杀了一百次了,你祖上积德,让你捡了一条狗命,你不去烧香还愿,还在这里穷嚷嚷什么劲?”

  雁静如给她这一顿臭骂,勃然大怒,跳到她面前,正正反反,劈劈啪啪抽了她四个耳光。姚珠仪双颊高高肿起,一缕血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吃了这几个耳光,默不吭声,只是死死盯着雁静如,目光中无限怨毒。雁静如与她目光相触,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又想起她在自己身边呆了这许多时日,若是要杀自己,真是死一百次也不嫌多,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后怕。

  杨珞赶紧将雁静如拉到一旁,对姚珠仪道:“姚姑娘,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姚珠仪仍是死盯着雁静如,森然答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杨珞道:“当日泸州大战,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姚珠仪冷笑道:“做了什么?杀人呗。我悄悄摸到玄武谷顶,寻了个上风处施放迷香,不多时那群饭桶宋兵便全都睡得跟死猪一般,尽数被我杀了,只有那姓潘的还有三分清醒,不过他那点微末道行,便是再强十倍也不是我的对手,只走了一招,也被我杀了,然后我就到刘元振大营通风报信,我表明了身份,他自然深信不疑,立马派人疏通谷中道路,终于赶在天明时分杀到俞兴大营。我爹爹善于用兵,见了这等良机,自然里应外合,不杀得俞兴大败亏输那才叫怪,不过那厮运气好,托你这杀才的福,居然让他逃得了性命。”

  杨珞听她说完,脸上不禁变色,道:“你是说玄武谷中那百来号人都是你杀的?”

  姚珠仪昂起头,傲然道:“不错,都是我杀的,一个也不曾走脱。”

  杨珞气得脸都青了,厉声道:“他们个个都有妻儿父母,又与你无怨无仇,你怎么下得去手?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姚珠仪不屑地望了杨珞一眼,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哪一次不是流血漂橹,伏尸百万?打仗便是杀人,有什么道理好讲?我瞧你这人处事倒也果断,怎么现在又尽是妇人之仁?你不是一直想助大宋打败蒙古军么,难道到了战阵之上,你一人不杀,便能让他们都乖乖地滚回大漠老家去?”

  杨珞闻言不禁一愣,但觉她这说法实在是强词夺理,但他此时心情烦躁已极,懒得跟姚珠仪辩论,当下只是默默不语。

  众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豆子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处置这个女魔头?”

  雁静如道:“那当然是杀了她,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来动手。”说罢拔剑向姚珠仪走去。

  姚珠仪嘿嘿冷笑道:“对,你最好是杀了我,要不然迟早要叫你死在我手里。”

  雁静如也不答话,提剑便要砍下。杨珞忽然喝道:“住手!”

  雁静如一愣,随即怒道:“你怎么了?难道被这妖女迷昏了头,竟舍不得杀她么?”

  杨珞道:“当然不是,她杀人如麻,死有余辜,我怎么会舍不得?”

  雁静如道:“那你为什么不许我杀她?”

  杨珞道:“不是不许,我只是觉得让她这样死法太便宜她了。”

  雁静如略一思索,道:“那依你说应该怎么处置她?”

  杨珞杨珞取出一物在姚珠仪脸上涂抹了几下,道:“这是我家秘制的用来引诱野兽的‘五味香’,人虽嗅不见,野兽却对它敏感得很,就这么绑着她,用破布堵住她的嘴巴,兽类不久便至,定会将她咬得支离破碎,再一块一块地吃掉。她杀了那许多无力抵抗之人,正该有此报应。”

  雁静如闻言心中一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听得杨珞继续道:“我已决定了,就这么办,豆子,弄块破布来将她的嘴巴堵上。”

  那姚珠仪听杨珞这么说法,也不禁吃了一惊,道:“杨珞,想不到你的心肠也这般歹毒。我死了没关系,我们的人马上就会寻来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杨珞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实话告诉你,其实那藏宝的地方在南边,而且早已过了,我在此处学着你的样子,留个标记,指向西方,然后稍微绕道,避过追兵,再原路返回,接着向南走,去寻那宝藏,你猜你那帮子蠢蛋还能找到我们么?我瞧他们是永远也找不到了。”杨珞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这时豆子已将姚珠仪的嘴巴堵上了,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杨珞,呼呼地喘着粗气。杨珞笑完了,一把提起姚珠仪,策马走到附近地一处小树林里,把她扔在一块大石后面,道:“此处草木茂盛,又有大石遮蔽,除了野兽,便是神仙也寻不着你了,姚姑娘你好自为之,杨珞就此告辞了。”杨珞说完,再也不看姚珠仪一眼,转身策马而回。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见了杨珞回来,都围拢了过来。豆子问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珞道:“刚才没听见我说吗?先在那边树上留个标记指向西方,然后向南绕道而回,事情紧急,不要再说了,你们向南先走,我留个标记,随后便来。”众人见他神色严肃,不敢再多言,各自拍马向南而去。

  再说姚珠仪躺在长草堆里,听得众人的马蹄声渐渐向南远去,心中恼恨不已,暗暗发狠道:“杨珞啊杨珞,姑奶奶这次要是死不了,定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将你千刀万剐方才解恨。”她在心中反反复复,不知把这句话念了多少遍,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黑了。姚珠仪躺在草丛里,听见四周不时有狼嗥声传来,心中不禁也有些害怕。她虽然武功高强,心计深沉,毕竟只是个女儿家,而且年纪尚轻,如今在这生死边沿上挣扎,心中惧意自然是越来越浓。

  姚珠仪苦苦地又撑了几个时辰,深夜寒意逼人,她冻得牙关直打架,忽然间全身经脉一松,一口真气流转全身,原来被杨珞封住的穴道竟全都已解了。姚珠仪将真气又运转了几遍,精神大振,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大石,暗道:“这臭小子智计虽高,武功却是差得可以,点穴功夫更是稀松平常。”她靠着大石又休息了一阵,全身酸痛难当,原来那大石生得凹凸不平,有几处还颇为锋锐,顶得她实在难受。

  姚珠仪暗骂道:“死小子,找石头也不知道找块平整一点的,整得姑奶奶我实在难受。”她正暗自咒骂,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忖道:“这大石如此锋锐,不正好可以用来磨断这坚韧异常的牛筋绳索么?这死小子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只想着要将我身躯遮挡住,却不想反而帮了我的大忙,他要是随便找个地方将我扔下,只怕我还真不易逃脱。”姚珠仪想到这里,不敢怠慢,慌忙靠着那大石,上上下下地摩擦起来。她如此这般地忙了几个时辰,终于一点一点地将那牛筋索磨断了。这时天已微明,姚珠仪辛苦了一夜,重获自由,大喜过望,忖道:“杨珞死小子,你想不到吧,姑奶奶大难不死,此番南去擒住了你,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看看天色,又想道:“这班小贼已走了八九个时辰,我失了马匹,定然追他们不上,不如等王将军到了,与他汇合,再一路追去,不怕擒不来那小王八蛋。”姚珠仪主意拿定,心中安了,竟然合上眼睛,睡起觉来。

  杨珞领着众人向东南边飞驰,跑了十余里,竟然又回到了先前那条小河旁。杨珞止住众人,道:“大家下河,但却不要过河,顺着水流向北行进。”

  雁静如闻言,愕然道:“我说你个小贼,是不是昏了头了?我们若是向北,岂不是又回去了?”

  杨珞一笑,道:“不错,我们正是要回去。”众人闻言,相顾茫然。

  雁静如道:“难道你又后悔了,想要回去放了那小妖女么?”

  珈儿一路上言语甚少,这时忽然道:“雁静如姊姊,我们真的就让姚姑娘被野兽咬死么?我觉得好残忍。”

  雁静如道:“珈儿妹子,你真是太善良了,难道你忘了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吗,我们要是不杀她,她就会杀我们?”

  珈儿轻轻地道:“可是……可是……非要杀她不可吗?”

  雁静如没好气地道:“不杀她,把她放了好不好?”

  珈儿精神一振,喜道:“雁静如姊姊,真的可以么?”转过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杨珞,又道:“珞哥哥,真的可以么?”

  杨珞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了。”

  珈儿大喜,道:“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回去放了她。”

  雁静如急忙拦住了珈儿,对杨珞道:“你疯了么,怎么任由珈儿妹子任性胡为。”

  杨珞狡黠地笑了笑,道:“我没疯,我是想放了姚珠仪,而且我已经放了她了。”

  雁静如大惊,道:“你真的放了她了么?”念头一转,又道:“我才不信呢,就算你肯放过她,她又怎肯放过我们?她若是得了自由,怎不来找我们的麻烦。”

  杨珞道:“她现下还没有自由,但到明日清晨便差不多了。”

  豆子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插口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放了那妖女了?为什么要放了她?你既然放了她,为什么她现在还不自由?”

  杨珞答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讲来。”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放了那妖女?其实我也不想轻饶了她,可是此人却是杀不得的。”

  雁静如怒道:“有什么杀不得的,我看八成便是你起了色心。”

  杨珞不去理她,接着道:“你们想想,姚珠仪一路留下标记,我们身后不知还有多少敌人,他们现在之所以安安静静,对我们秋毫无犯,便是因为有姚珠仪这条内线。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联络方式,万一杀了她,被敌人察觉,必定侦骑四出,那时候我们可真就难以逃脱了。”

  雁静如道:“那不杀她又有什么好处,敌人还不是一般要来抓我们。”

  杨珞道:“我们不杀她,便可以利用她帮我们引开后面的敌人,那样我们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刘整的追踪,放心地去取那南唐宝藏了。”

  雁静如把脸转朝一边,道:“你的鬼话,我才不信。”

  杨珞道:“你们还记得,我当着姚珠仪的面是怎么说的吗?我说我们要避过追兵,原路返回,再向南去取宝藏。”

  小炮接口道:“对呀,你就是这么说的,一点也不错。”

  杨珞道:“可是这些都是假的,要想拿宝藏,我们还得向西北走好长一段路呢。姚珠仪当时已是咱们砧板上的肉,必定想不到我还会骗她,所以她一旦脱困,便会带着敌人向东南去追,这正好与我们的方向背道而驰,敌人离咱们越来越远,咱们可不是就越来越安全了吗。”

  豆子拍手道:“我明白了,这就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珞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那你说说咱们现在为何要沿着水中走呢。”

  豆子道:“这个么……这个么……”他还在这个那个,骆青峰忽然道:“那是为了消除我们的马蹄印和所有的气味,这样一来,敌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只能按照姚珠仪所说的继续追踪下去。”

  杨珞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青峰说得不错,正是如此。大家还有什么疑虑吗?”

  雁静如道:“我有我有。”

  杨珞道:“什么?”

  雁静如道:“那你怎么能保证她一定能逃脱,万一她真的被狼吃了呢?”

  杨珞道:“我将她扔在一块有楞有角的大石旁边,她完全可以利用那块石头,磨断绳索,从容逃脱。若是她真的那么倒霉,被野兽吃掉了,我也没办法,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命该如此,谁也改变不了,何况她杀了那么多人,心狠手辣,死了也算不得冤。”

  雁静如道:“哼,反正不管怎么说总是你有道理,我倒希望她真的死了,看你这傻子接下去怎么办。”

  杨珞笑道:“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现在有你这句话,我便半分顾虑也没有了。”

  雁静如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

  杨珞答道:“傻人有傻福呀,我是傻子,当然要有些运气了。”杨珞说罢大笑而去。雁静如知道他胡说八道,气得鼓腮帮子瞪眼睛,却又找不到什么好说的。

  众人涉水向北,一直走到天色黑尽,约莫走出了六七十里地,此处距离扔下姚珠仪的地方已有五十余里,杨珞见人困马乏,又是个多云的夜晚,月黑风高,知道已无法继续赶路,便招呼众人上了岸,道:“今日我们就在水边歇息,明日一早,打扫干净我们留在水边的各种痕迹,继续由水中赶路。”众人应了,一起用餐休息。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众人如杨珞所说,将所有痕迹掩饰好了,继续由水中向北进发,又走了整整一日,直到第三日上,杨珞才让大伙上了岸,由陆地上向西北而去。

  众人又赶了数日路程,人烟渐渐稀薄,村镇也越来越少了。这一日好容易到了一处村落,杨珞下了马,向路边的一位老人问道:“老丈,请问您家中可有空余的房间?我和同伴路过宝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那老人满脸堆笑,道:“要得要得,我家中本来有间客房,去年又嫁了闺女,如今有两间屋子空着呢。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怕是两间房也不够吧。”

  杨珞忙道:“够了够了,我们凑合着对付一宿就好了。”

  那老人道:“既是如此,公子请跟我来吧。”说罢颤颤巍巍地在前面带路,杨珞连忙伸手扶住了他,跟着他向村中走去。

  杨珞一面走一面问道:“老丈,不知此处离那大雪山还有多远的路程?”

  老人道:“不远了,不远了,本村叫作山外村,前面百里之外还有一处村落,叫作雪山村,到了雪山村,便在大雪山脚下了。”

  杨珞闻言不禁喜形于色,略一思索,又道:“老丈,附近可有卖衣服的号子?我想买点冬天穿的棉衣什么的。”

  那老人想了想,道:“没有,莫说是没有卖衣服的店铺,就是有,在这温暖时节里,也买不到棉衣呀。”杨珞一想有理,心中不禁暗暗担忧。他正思量着,忽听那老人又道:“不过你要是想找东西御寒,不妨去找村西头的孙猎户,他打猎的功夫高明得很,每年都抓得好些狼呀,狐狸呀什么的,家里多的就是上好皮毛缝制的皮裘,你要是出得起价钱,不妨到他哪里去购置一些。对了,顺便还可以到他家隔壁的聂姑娘那里去买些红线带着。”

  杨珞闻言一愣,道:“多谢老丈指点,不过……买那红线来做什么?”

  那老人诧异地望了杨珞一眼,道:“怎么?你们不是来抓那千年雪参王的么?”

  杨珞道:“不是不是,我们来此,另外有别的事情,不过那千年雪参王是怎么回事?倒要请教老丈了。”

  那老人一提到千年雪参王,登时眉飞色舞,道:“这千年雪参王是个已流传了百年的神奇传说,说这茫茫的大雪山中有一株人参,它生长了上千年,吸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幻化成了人形,便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每日在雪山之巅欢闹嬉戏,十分可爱。”

  杨珞道:“既然它已如此通灵,为何还要抓捕它呢?”

  那老人道:“只因传说若能将这支人参以慢火熬上七日七夜,待到锅中有红光冲天,再取汤汁服下,便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而且心智空灵,纵跃如飞,对习武之人更有莫大的益处,所以这十几年来,每到春,夏,秋三季,总或多或少的有外地人来寻这千年雪参的踪迹。”

  杨珞闻言道:“听老丈所言,似乎本地人倒对这千年雪参没有太大的兴趣,这却是为何?”

  老人答道:“不是没有兴趣,只是上山的经验多了,知道那参王已深具灵性,只要有人接近它百步之内,它便会自行躲避,所以能看到它一眼已是难得的福缘,哪里还敢奢望能将它捉住?只有你们这些外乡人,不明就里,还要痴痴地去寻找。”

  杨珞笑道:“这传说过于神奇,只怕多有不实之处,不值得相信吧。”

  老人闻言眼睛一瞪,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话?老朽敢以性命作保,这千年参王绝对是真的,因为老朽就曾经亲眼见过。”

  杨珞本来只是当个故事来听听,现在听说老人居然亲眼见过,不禁兴趣大增,道:“想不到老丈有此等奇遇,可以说给晚辈听听么?”

  那老人满脸的骄傲,缓缓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算来刚好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那年我便象你这般年纪,还是个青春年少的小伙子,时节也正是这时候,那时我母亲得了急病,这方圆百里的大夫都看过了,可是她的病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她一天比一天瘦弱,到了后来,竟连稀粥都咽不下去,我知道她大限将到,心急如焚,所谓病急乱投医,我实在是无计可施,所以决定上山去碰碰运气,希望老天可怜我孤儿寡母,让我寻得千年雪参,带回来治我母亲的病。我带了药锄和红线,天还没亮就上山去了。大雪山顶,终年积雪,道路湿滑,又崎岖难行,我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已经累得头昏眼花。山顶的风大得很,我一不留神,踏上一块碎冰,脚下发软,一个筋斗从山上栽了下来。”老人说着,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块突出的伤疤,接着道:“这块伤疤就是当年留下来的。”

  杨珞见那伤痕形状狰狞,想象当年的情状,必定是惊险万分,忍不住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老人接着道:“我在山上昏迷了不知多少时候,连雪花都已在我身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等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听见耳旁传来哈哈的小孩笑声,我心中奇怪,心想这等险峻的山峰上怎么会有小孩子上来?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全身赤裸,在雪地上跑来跑去的玩耍,这时山上大雪纷飞,可它竟似一点也不觉得冷。我一愣之下,随即狂喜,心中明白定是遇上了千年雪参王,当下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它玩耍了一阵,似乎是累了,看见我这个雪堆,竟然走了过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紧张极了,悄悄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它的脚踝。我一抓得手,大喜过望,忽然觉得手中一轻,它竟不知怎地就消失不见了,我手中只留下了一片人参叶子。我知道它受了这等惊吓,再要抓它简直是难如登天,只好爬了起来,悻悻地下山。我回到家中,将那片人参叶子熬成药汁,伺候着我母亲服下,我心中原也没报多大的希望,可那药汁当真神效无比,我母亲当日就霍然痊愈,而且精神健旺,更胜往昔。我见那药汁如此灵验,忍不住也偷喝了一口,如今老汉已经七十有六,仍然是耳聪目明,无病无灾。”

  杨珞听他说完,轻轻叹道:“想不到世间竟然真有这等奇事,小子可真是孤陋寡闻了。”老人道:“此事玄奇,你不相信,再也正常不过,我初时也不相信,但有了这番遭遇之后,便深信不疑了。”

  杨珞沉默了一会,又问道:“老丈,我先前听你数次提到红线,却不知道那红线跟这千年雪参有什么关联?”

  老人道:“传说中只要用红线系住了那千年雪参的任何一部分,它便再也跑不了了,所以上山寻参的人总要备上好些,免得到时候手足无措。可惜老汉我当年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红线之事,如今想起来,还时时懊悔呢。”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了老人家中。这老汉家中物事甚是简陋,只有他跟他母亲两人居住,看样子日子过得甚是清苦。杨珞见状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老人,道:“老丈,我们多有打扰,这点银子便算是酒饭钱吧。”

  老人连忙推辞,道:“公子说哪里话来,平日里这屋子就只有我和老母两人,日子过得无聊得很,你们来了,我这家中可热闹了许多,老母向来好客,必定开心得很,再说这穷乡僻壤的,又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怎么还能收你们的银子呢?不行不行……这银子万万不能收。”

  杨珞道:“老丈不必客气,这些银子就算我麻烦您替我们张罗酒食,这鲜肉白饭,总是要钱的吧,总不能我们打扰了您,还要您破费,所以这钱您可一定得收下,要不然我们住着可也不安心。”

  老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寒暄了几句,便到村中小馆买酒菜去了。

  杨珞安置好众人,想起老人说的话,于是出了门,往村西去寻那孙猎户。

  杨珞边走边问,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孙猎户家。这孙猎户大概四十来岁年纪,膀大腰圆,火漆眉,豹子眼,形貌甚是粗豪。他见杨珞进来,挥手招呼道:“这位小哥,是来买皮毛的么?”

  杨珞施了一礼,道:“这位一定是孙大叔了,您说得不错,我来此是想买几件保暖的皮裘的。”

  孙猎户哈哈大笑,道:“别的没有,皮裘这里多的是,你来这里算是找对人了,自己慢慢挑吧。”

  杨珞见他屋中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兽皮,大到老虎,小到野兔,应有尽有,看得眼睛都花了,于是随便挑了六件缝制好的皮衣,放在桌上,对孙猎户道:“孙大叔,我就要这几件了,您瞧瞧,一共得多少钱?”

  孙猎户翻看了一下毛皮,道:“小兄弟,你真有眼光,你挑的可都是上好货色呀。我看你也是初来乍到,就交个朋友,六件算你四十两银子好了。”

  杨珞也不讲价,从怀中取出两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那就谢谢孙大叔了,银子放在这儿,您可收好了。”

  孙猎户道:“行行行,不妨事,你就放那儿吧。”

  杨珞又施了一礼,抱了皮裘,转身出门而去。

  杨珞一面往回走,一面想道:“听这孙大叔的口音,应该是个北方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了此地,看他孔武有力,又满屋都是猎物,武功应该不弱,别是什么江湖人物在此隐居吧。”他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在屋子转角的地方跟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

  杨珞赶紧赔礼,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子光顾着想心事,不曾见到姑娘出来,冒犯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那姑娘见他连连弯腰作揖,忍不住掩口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得很,撞了人说声对不起不就完了吗?瞧你的样子,简直就跟个舂米的桩子差不多。”

  杨珞给她这么一说,不禁面红过耳,低着头讷讷地道:“是,姑娘教训得对,真是对不起了。”

  那姑娘打量了他一眼,道:“我瞧你面生得很,是外乡人吧,要不要在我这里买点红线呀?”

  杨珞闻言心想:“老人家说的那卖红线的聂姑娘,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我既然撞疼了她,就向她买些红线,算作赔礼吧。”当下答道:“好呀,我正愁没地方买去呢,聂姑娘这里有,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那姑娘闻言眉毛一挑,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姓聂?”

  杨珞一愣,暗道:“不好,说漏嘴了。”忙解释道:“不瞒姑娘,其实是村东的一位老人介绍我来的。”

  那姑娘松了口气,笑道:“难怪你知道我的姓氏呢,我叫聂梦阑,村中的人多半叫我阑儿,来吧,给你看看我的红线,要多少有多少,质地可好着呢。”

  杨珞忙答应了,跟着那女孩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这屋中仅有一张木桌,一把竹椅,一张木床和一口木箱,桌上一个小瓦罐里插了两朵鲜花,墙上还挂了一副刺绣,上面一只小猫正在扑着蝴蝶,模样生动得很。杨珞暗忖道:“这屋子虽然简陋,但却布置得甚是雅致,看来这聂姑娘定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那聂梦阑,但见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原来却也是个美人。

  聂梦阑打开了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捆红线,扔给杨珞,道:“这里有数十尺,你瞧可够了么?”

  杨珞忙道:“够了够了,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呢?”

  聂梦阑道:“你看着给吧,看你识不识货。”

  杨珞闻言笑道:“要我看便不给银子了。”

  聂梦阑一愣,道:“这是为何?”

  杨珞道:“象姑娘这般灵秀的人物,纺出来的线都是无价之宝,所以这银子我给不起,也没法给。”

  聂梦阑闻言满脸飞红,啐道:“油嘴滑舌,好不正经。”

  杨珞话一出口,已深感后悔,连忙赔礼道:“聂姑娘,小子唐突了,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聂梦阑白了他一眼,道:“算啦,你也蛮会说话的,这马屁也不能让你白拍,这些红线你先拿去,若是你有本事抓到那千年参王,我便分文不取,但若你抓不到,便须十倍付我线钱,你瞧如何?”

  杨珞听了她此言,心中一股傲气冲将上来,脱口应道:“好,一言为定,你就等着喝人参汤吧。”

  聂梦阑抿嘴笑道:“你先别吹大气,且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杨珞道:“姑娘放心,杨珞必定全力以赴,好不致让姑娘失望。”

  聂梦阑道:“原来你叫杨珞,我记住了你的姓名样貌,不怕你会赖了我的线钱,你这就走吧。”

  杨珞将那捆红线塞在腰间,向聂梦阑抱了抱拳,道:“多谢姑娘,在下告辞。”说罢又抱起皮裘,自回村东老汉家去了。

  等到杨珞回来,老人早已将饭菜备好,众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杨珞这才知道原来这老汉姓庄,祖上四代都居住在此地,几乎从来没有出去过。

  众小吃过了饭,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到了半夜里,杨珞悄悄起身,将众人集中到自己屋里,低声道:“各位兄弟,雁姑娘,珈儿妹子,跟大家说个好消息,我们要找的南唐宝藏便藏在绵延数百里的大雪山中,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已经快到了。”

  他此言一出,大伙儿全都来了精神头。豆子道:“怪不得呢,我日里还在想,大哥买这些皮袄子做什么用?原来是要上雪山了。大哥,咱们就快拿到宝藏了,是不是?”

  杨珞道:“这我也说不好,大雪山实在太大了,不过,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应该快了吧。”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喜出望外,小声地议论起来。

  杨珞见状忙道:“大家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群小连忙止住谈论,不约而同地都望着他。杨珞接着又道:“我们明日应当可以赶到前面的雪山村,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补充好干粮食水,第二日就上山。现在时候已不早了,你们各自回房睡吧。”

  众人向来都听他话,当下各自回去歇息,只是人人心情激动,这天晚上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杨珞等起了个大早,辞别了庄老汉,快马加鞭地便往雪山村赶,只不过到了午时,一干人等便已身在雪山村了。杨珞如法炮制,又寻得一户人家投宿,接着出去置办了很多食物,足够众人十数日吃的。这一夜无话,次日早晨,杨珞将马匹都托付给了寄宿的人家,自己带着众人,步行上山。那山路越走越是崎岖难行,山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寒冷,到了后来,前方已无道路,着眼处尽是一片茫茫白雪,众人直累得气喘吁吁,胸口憋闷,象是要炸开一样。

  杨珞见状示意大伙儿停下,道:“各位兄弟,如果实在支持不住,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可强自支撑。现在寒气逼人,都把皮裘穿上了吧。”

  杨珞说完将皮裘分发给众人,大伙都穿上了,只有珈儿不肯,她轻轻推开了杨珞的手,道:“珞哥哥,我穿你给我缝的白虎皮裘就好了,别人的衣服我穿不惯。”

  杨珞道:“可是山上风大,我怕你会着凉。”

  珈儿执意不肯,道:“我这样可以了,若是穿得多了,过于累赘,我反而走不动路。”杨珞拗她不过,只好作罢。

  杨珞一面走,一面仔细回想藏宝图中标记的藏宝之地,一寸寸山崖找过去,却始终不见图中所标记的所在。众人已不知走了多少时候,一个个饥寒交迫,困顿不堪。杨珞见状,寻了个背风处让众人坐下,取出干粮来分给大伙。群小歇息良久,体力渐渐恢复,便又跟着杨珞继续上路。他们越走越是人迹罕至,四面都是茫茫的雪原,就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如此到得擦黑时分,众人来到了一座山峰的峰顶上。此处虽然高峻,却有三面石壁耸立,好像天然的屏风,把呼啸的寒流全都挡在了外面。

  杨珞查看了一下地形,对众人道:“看来今夜只有在此将就一宿了,这里晚上冷得很,大家须得挤在一起,减少热量的散失。”说罢又爬到高处,迎着朔风,四方眺望,嘴里喃喃地念道:“这左青龙,右白虎,究竟在何处?”

  群小吃过了晚餐,便挤在一块儿取暖,这雪峰顶上,寸草不生,想寻些枯枝败叶来生火也不成,到了半夜,众人已是冻得牙关打战,鼻子耳朵都失去了知觉,连说话也不灵光了。豆子道:“大哥,我冷得紧,快撑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珞叹了口气,道:“我平日教你们的内功心法,你们不好好地练,如今可知道厉害了?”

  豆子苦着脸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快教教我现在怎么办呀。”

  杨珞道:“简单得很,只需按照我教你们的打坐法门,眼观鼻,鼻观心,灵台净明,摒除杂念,自然就不觉得冷了。”

  豆子闻言赶紧盘膝坐好,依法施为。杨珞见状,摇头莞尔,再回望珈儿,却见她嘴唇乌紫,浑身哆嗦,已然抵受不住。杨珞赶紧到她背后盘膝坐好,单掌抵住她背心,运气三转,将一股细细的暖流传了过去。

  珈儿正苦不堪言,忽觉背心一震,一道暖流自“灵台”穴中传来,热烘烘的好不舒服,当下回过头去,只见杨珞双目微闭,一掌立于胸前,一掌抵在自己背心,雪花飞来,碰着他的脸颊,都化作了晶莹的小水珠,点洒面上。珈儿见状,不知为何心中忽一阵欢喜,又一阵激动,竟瞧得痴了。

  杨珞正助她调理内息,忽觉得她脉动加速,内息大乱,不由吃了一惊,慌忙凝住内力,睁眼望去,却见她目光迷离,双颊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杨珞只道她已走火入魔,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点了她任督二脉的几处大穴,沉声道:“珈儿妹子,快快收摄心神,不可胡思乱想。”同时双掌齐出,全力助她将内息纳入正轨。

  珈儿还没明白过来,杨珞的内息已快速涌入,压制住了她的气息,她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巴,竟发不出声音来,珈儿大急,可她越是着急,杨珞的内力就越强,到了后来,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杨珞运功片刻,渐渐觉出珈儿内息虽然杂乱,可是所走经脉都没有差错,并未走火入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缓缓将内力收回,仅余小部分在她体内,助她抗寒。

  杨珞这一误会,直累得自己满头大汗,胸口起伏不停。珈儿见状,好不心疼怜惜,忙从怀中取出块丝帕,替他轻轻抹拭。杨珞睁开眼睛,见珈儿的俏脸就在咫尺之间,神色中无限爱怜,不禁脸红心跳,不能自已,片刻之后,才渐渐收摄心神,调匀气息,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杨珞功行九转,再睁开眼时已是卯牌末,天色微明,大地重温,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时金红的太阳把四周的白雪都罩上了一层微红色,景色分外瑰丽。杨珞心情舒畅,几个起落,跃上了最高处,但觉天风浩荡,豪情顿生。他看了一会日出,转头向北望去,只见山势连绵,巍峨雄奇,不由暗忖道:“这大雪山果然是龙行虎步,气势不凡。”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凝眸细看良久,哈哈大笑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下面众人都被他这声欢呼惊醒,雁静如飞掠到他身边,道:“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到底找到什么了?在哪里?”

  杨珞指着远处的山峰,道:“你来得正好,你看,那座山峰象什么?”

  雁静如看了一阵,道:“象什么?我瞧着什么也不象。”

  杨珞道:“你再好好看看,它象的那物,你最是熟悉不过。”

  雁静如又瞧了一会,道:“现在看看,倒跟我的小白有几分相似。”

  杨珞大笑,道:“不错,正是象你的小白,简直太象了。”说罢又是大笑不止。

  雁静如道:“那又怎么样?”慢慢走到杨珞身边,突然飞起一脚,正踢在杨珞左臀上。杨珞不曾防备,当即扑倒在雪地里,摔了个饿狗扑食。

  杨珞一骨碌爬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雪花,怒道:“你做什么?”

  雁静如咬了咬嘴唇,道:“我的小白明明已经被你杀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杨珞见她眼睛红红的,泪水就要涌出,心中一软,柔声道:“我不是说风凉话,我是找到了藏宝图上所说的左青龙,右白虎,一时高兴才会如此,并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雁静如听说他找到了宝藏的所在,早忘了生气,喜道:“真的么?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呀。”

  杨珞往地上一坐,道:“我的屁股痛得很,连半步也走不动了。”

  雁静如脱口道:“怎会如此?”随即会意他又在胡说八道,当下甩开长鞭,在空中“啪啪啪”接连挽了三个鞭花,嘿嘿笑道:“是真的么?”

  杨珞知道她的脾气,连忙道:“刚才是真的,现在不知怎地,突然好了。”说罢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雁静如明知他故意做作,但见了他的怪样,却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时豆子,珈儿等人都已爬了上来。豆子急声问道:“大哥大哥,那青龙白虎都在何处?快指给我看看。”

  杨珞指着远处,道:“你们瞧那里。我们脚下这座山峰连绵不绝,但到了那里却忽然被截断,而且山势突兀,正象个侧躺着的龙头,这就是所谓的左青龙了。”众人依言望去,只见果如杨珞所说,起伏的群山便似龙身一般延伸到一处绝崖,那山崖嶙峋峥嵘,正如卧龙啸天一般高高耸起。

  众人正看得入神,却听杨珞又道:“你们再往远处看,那边几座山峰,首尾齐全,黑白相间,气势森然雄伟,是不是象极了雁姑娘的小白?”豆子刚一着眼便惊呼道:“象极了,象极了,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畜生。”

  雁静如闻言猛地转过头,向他怒目而视,豆子却不紧不慢地将头扭向别处,只当作没瞧见。

  杨珞见状赶紧接道:“如今青龙白虎都已找到了,我们要寻的南唐宝藏就在那青龙和白虎之间的孤峰之上。”

  豆子闻言喜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既已找见了,还不快点去。”说罢当先向前奔去。杨珞也不拦他,带着众人随后而来。

  那龙首之处看着虽然近,其实却是极远,众人走了老半天,却也并没有靠近了多少。豆子一路小跑,早耗光了体力,如今垂头丧气地缀在最后面,呼呼地喘着粗气。杨珞心中暗暗好笑,也不理他,仍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又走了一会,豆子已是气喘如牛,挥汗如雨,忽然眼前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雪地中闪过。豆子揉了揉眼睛,暗道:“糟糕,适才当真不该跑那么快,现下可好,累得眼睛都出了毛病了。”他正懊悔不迭,忽见远处的雪地里又是红光一闪,这回他可是看真切了,不禁心中大奇,叫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杨珞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白雪皑皑,空山寂寂,哪里有什么物事?杨珞道:“你看见什么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豆子道:“不对不对,刚才我明明看见红光一闪的,我肯定那里有东西。”

  杨珞又观望了一阵,道:“我瞧什么都没有,定是你累得头晕,看花眼了。”

  豆子皱着眉头道:“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待我过去瞧瞧。”说罢也不等杨珞同意,撒开腿就往远处跑去。他跑到了地方,左看右看,到处都是厚厚的白雪,连块暴露的石头都看不见,却哪里有什么红光?豆子不解地模了模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可奇了,我明明看见的,难道当真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杨珞见并无状况,招呼道:“豆子,别折腾了,快点赶路要紧。”豆子想想有理,恋恋不舍地又四下观望了一番,尾随着杨珞等人渐渐远去。

  众人一面走,一面抓起地上的积雪互相掷来掷去,欢欢笑笑,跑跑跳跳,倒也不觉得累,不知不觉间离那龙首峰已近了许多。

  杨珞正左右躲闪着珈儿掷过来的雪球,忽听豆子大叫道:“来了来了……没了没了……来了来了……”

  杨珞闻言不禁一愣,便在此时,雁静如一连掷了三个雪球过来,杨珞还没回过神来,第一个雪球已经飞到面前。

  杨珞慌忙向左闪避,谁知雁静如早有所料,第二个雪球恰在此时直扑他面门,杨珞无奈,急施一个铁板桥,将身子打横,那第二个雪球贴着他脸颊飞过,端的是好险。可惜他还来不及得意,第三个雪球又已攻到他下盘,杨珞暗呼糟糕,百忙中双腿发力,身子腾空而起,那第三个雪球紧挨着他的脊背厉啸而过。

  杨珞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嘻嘻一笑,刚要说话,却有一个雪球“篷”地一声正砸在他头顶,原来他只顾着雁静如掷过来的雪球,却不曾防备珈儿也从空中高高抛来一个。

  杨珞只觉得那雪球在他头上裂开,溅出的雪花落在他脸上,虽然转眼间就化成了雪水,却好像把他的笑容都冻结了。珈儿追打了他半日,如今终于得手,高兴得欢呼雀跃,又蹦又跳。

  杨珞哭笑不得,对豆子道:“你总鬼叫什么?害得我中了暗算。”

  雁静如闻言截口道:“什么暗算不暗算的,明明是你学艺不精,动作笨得象只鹅,哼,要是我呀,十个雪球也砸不中我。”

  杨珞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真的?”雁静如道:“你不相信?尽管放马过来,只要有半点雪花沾到我身上便算是你赢。”

  杨珞仍是笑嘻嘻地道:“赢了却又如何?”

  雁静如道:“你赢了,我便任凭你处置,不过要是我赢了,嘿嘿……你也要任凭我处置。”

  杨珞道:“好,一言为定,我赢了也不怎么处置你,只要你叫三声杨大哥便成。”

  雁静如嗤鼻道:“呸,你想得倒美,想做我大哥,等下辈子吧。我要是赢了,就把你嘴巴扯烂,再重重打你八十下屁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杨珞对众人道:“大家作证,谁要是耍赖,就是小狗。”说罢转身走出十丈,回头道:“雁姑娘,这样远可以了么?”

  雁静如道:“远得我都怕你没力气扔过来了呢。”

  杨珞哈哈一笑,也不答她话,伸手取雪捏了两个雪球,道:“刚才你扔了我三个雪球,但你是女的,我让你一个,只还你两个,你要是躲得开,就算是你赢。”

  雁静如道:“废话少说,我管你扔几个,告诉你,你就是扔一百个,本小姐也不放在眼里。”

  杨珞道:“既是如此,雁姑娘小心了。”他说罢运力将一个雪球抛了过来。雁静如见那雪球在空中慢悠悠地画着弧线,劲力甚弱,知道这雪球定是落在自己面前两尺之处,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你没力气扔过来嘛,娇滴滴的倒像个大姑娘。”杨珞扔出了这球,失声道:“呀,糟了,劲使小了。别得意,再看我这第二个。”说罢再奋力将雪球掷出。雁静如见那雪球又平又直,来势劲急,但方位颇高,分明会从离自己头顶尺许处掠过,当下索性故示大方,不闪不避,笑道:“蛮牛也有的是力气,可惜只能耕地而已。”杨珞也不生气,双手抱在胸前,嘻嘻而笑。众人见他如此,心中都是纳闷不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第二个雪球已飞到了雁静如面前尺许之处,而同一时刻,第一个雪球也恰好自空中落下,两球相撞,“砰”地一声响,霎时间便把雁静如罩在了四溅的雪花之中。雁静如哪料到他有此一招,根本就没想过要躲避,登时便闹了个灰头土脸。众人见状都是一愣,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齐声大笑。

  雁静如气急败坏,顾不得满身的雪屑,指着杨珞道:“你……你耍诈。”

  杨珞笑道:“先前可没说过不许耍诈呀。”

  雁静如哪里肯依,连声道:“我不管,这次不算,我们重新来过,对,重新来过。”

  杨珞将身子转朝另一边,道:“俗话说‘赌奸赌滑不赌赖’,我看雁姑娘的样子,八成是要赖吧。”

  雁静如道:“我……”一时语塞,却说不下去。

  杨珞不等她说话,接着又道:“雁姑娘想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以后就得做小狗了。雁姑娘那么瞧不起我,多半是宁愿做小狗,也不愿叫我的了。”

  雁静如气得鼓着腮帮子愣了半天才道:“我……我……我偏偏就要你猜不着。”她恨恨地望着杨珞,脸红得象块大红布,犹豫再三,终于轻轻叫道:“杨大哥。”

  杨珞不知从哪里弄来根小草,两眼望天,将小草伸到耳朵里转了转,笑道:“什么?听不见。”

  雁静如又羞又气,咬了咬嘴唇,狠狠地一跺脚,大声叫道:“杨大哥,杨大哥,这总可以了吧。”

  杨珞笑道:“嗯,乖,大哥有空给你买糖吃。”

  雁静如哪受得了他这闲气,刚要发火,却听得豆子又叫道:“来了,来了,又来了。”

  杨珞道:“你又乱叫什么?”

  豆子道:“我又看见有红光闪了,真的。”

  杨珞刚要说他,却听得珈儿道:“珞哥哥,是真的,我也看见了,就在那边的雪堆里。”

  杨珞闻言不禁一愣,暗自忖道:“豆子一个人看到,或许是他眼花,可是现在连珈儿也看到了,莫非真的有什么物事?难不成竟是传说中的那千年雪参王?要不还有什么东西能有那么快的速度?竟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从容溜走。只是就算是千年雪参王,它却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杨珞猜想不透,走过去检视那雪堆,自然是空无一物。他略一沉吟,对众人道:“就算真有什么,也任由它去吧,我们还是继续赶我们的路,不必受它影响。”说罢径直向北而去。豆子虽然万分好奇,却也只好随着众人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众人已来到了龙首峰下,杨珞见天色已晚,便让大伙在背风处休息。豆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兴高采烈地跟杨珞道:“大哥,照这么走法,我们明日就可以拿到宝藏了吧。”

  杨珞沉默了一会,道:“也许吧。”

  豆子愕然道:“为什么是也许?”

  杨珞缓缓地道:“南唐宝藏,一国之宝,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拿。”

  众人见他面色凝重,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禁也暗自担心起来。

  夜里风急,甚是寒冷,杨珞依然运功相助珈儿抗寒,众人各自调息,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次日清晨,杨珞睁开眼睛,没料到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雁静如,她盘膝坐在地上,头发眉毛都白了,原来竟是凝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杨珞见状,只道她仅以内息维持住心跳和奇经八脉的运行,心中暗暗称奇,忖道:“想不到这野蛮丫头内力竟有这般火候,我平日里倒真是小瞧她了。”其实杨珞却是高估了雁静如,他不知雁家内功自成一派,运功之时全身冰冷,是以雪花及身才不会融化。

  又过了片刻,众人相继醒来,杨珞招呼众人又再登山,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顶。这山顶上有好大一片空地,方方正正的,竟似刀砍斧削一般,更奇的是空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冰台,方圆数百尺,高约二三十丈,顶端已没于晨雾之中,看不真切。豆子走到空地边沿,探头向下望去,他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直吓得他“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杨珞惊道:“怎么了?”快步上前扶住了他,也向下望去,原来空地的下面竟是一片悬崖绝壁,崖面上寸草不生,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豆子紧紧抓住了杨珞的胳膊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杨珞不答他话,凝眸向远处眺望,只见那藏宝图上所标的孤峰便在对面百丈外,也是森然峭立,壁光如镜。杨珞心中暗暗惊骇,忖道:“这万丈绝谷,便是猿猴飞鸟也难逾越,岂是人力所能及?这边或许还可用极长的绳索吊下,可是对面的山壁如此险峻,却又如何攀援?莫非这藏宝之人武功绝世,竟已到了羽化登仙的地步么?”杨珞思忖半晌,终觉神仙之事太过玄奇虚缈,转念又想道:“藏宝之人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别人藏得,我便取不得?此中定是另有机巧。”杨珞心中存了此念,当下便在峰顶上仔细搜索,但他寻遍了峰顶的每一寸土地,却是一无所获。

  杨珞思量良久,走到中间的冰台下向上观望,心中暗道:“难道机关便在这冰台之上?可是这冰台滑不溜手,又高又陡,我如何才能攀爬得上?”杨珞抽出匕首向冰台砍去,他只道在冰台上掏出凹痕,便可借力登上台顶,却不知这山峰顶上,终年积雪,冰雪之坚硬,不逊钢铁,他只挖得数下,便听得“拍”的一声响,那匕首已齐柄而折。杨珞懊恼地将半截断匕扔到地上,双眉紧锁,心中烦闷不已。

  珈儿见状上前道:“珞哥哥,你别着急,慢慢地想,总会有办法的。”杨珞向她一笑,点了点头。珈儿伸手探了探杨珞弄在冰壁上的凹痕,只有约莫半寸来深,看来要在这冰壁上刻成阶梯是绝不可能的了。珈儿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将白虎皮裘又紧了紧,蜷缩着身体,偎依在杨珞身边。

  众人走着路还不觉得,这一停下来,一个个冷得直跺脚,索性都坐下了运功抗寒。杨珞握住了珈儿的手,一边把真气过到她体内,一边呆呆地盯着那冰柱发楞。他又思索了半晌,忽然猛地一拍头,暗道:“杨珞啊杨珞,你可真是笨得可以,难道挖阶梯不成,你就不能往上加阶梯么?”他想到这里,放开了珈儿的手,蹲下身子,将周围的积雪都拢了过来,用力拍打,不多时便制成一块一尺见方的雪砖。杨珞站起身来,左手将雪砖举到齐胸的高度,靠在冰台之上,右手从怀中取出水壶,用牙咬掉了塞子,倒了些水在雪砖和冰台之间的罅缝里,然后赶紧塞好,又放回怀中。山顶异常寒冷,只一会那雪砖便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冰台之上。杨珞用力向下压了压,知道这玩意儿吃得住力道,忍不住喜道:“这下成了。”

  众人听见他说话,纷纷睁开眼来,见了他的办法,都是喜形于色,各自伸手入怀,掏出水壶,道:“我们这里也有。”原来大伙怕水结成冰,全都将水壶放进了怀中,以自己的体温保暖。杨珞大喜,道:“这下好了,大家快把水壶都放回去,先制作雪砖再说。”众人闻言一起动手,只一柱香时分便做了八、九十块。杨珞看看差不多够了,便依法施为,每两尺一块,一边冻,一边往上爬,雪砖没了或是水壶里的水没了,便让雁静如扔上来,如此反复,没多久便在冰台的壁上冻出一架冰梯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杨珞的身子已悬在半空中,随着山风不停晃悠,心中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杨珞自己倒没觉得有多危险,一鼓作气地往上攀爬,辛苦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给他登上了冰台之顶。

  杨珞爬上台顶,只见上面一条拱形的石通道,长约两丈,顶上已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入口处也已被遮挡了一半,分明是出自人工。杨珞暗暗心惊,忖道:“难道这里竟然有人居住?”他缓缓走到通道口,伏下身子朝里观望。通道里面甚是幽暗,隐隐透出一股霉味,杨珞观察了一阵,见没什么动静,便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他摇亮了火折子,只见这通道约有八尺来高,四壁均由坚硬的花岗岩石砌成,整整齐齐,还算干燥,通道的尽头一扇朱漆大门紧闭着,门上的兽面吞口和门环都已是锈迹斑斑。杨珞不敢大意,思索了一会,转身用通道口的积雪做了一个大雪球,放到地上,用力一推,那雪球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口滚去,“砰”地一声撞着大门,停了下来,通道中却还是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发生。杨珞见状大着胆子向红门走去,他走到门口,伸手去推门户,那门户却是纹丝不动,杨珞但觉入手冰凉,原来这扇大门竟是精铁所铸。

  杨珞手上加力,由一成到十成,铁门却是依然故我,一动不动。

  杨珞收回手掌,向左望去,只见左边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突起,似乎是个什么机关,他侧身站好,伸指向那突起上捺去,只听得“拍”地一声响,墙面上翻起一块,露出一个方形的凹洞来。杨珞又等了一会,那凹洞中并无动静,他这才伸头望去,只见里面有六个把手,上排三个,均为红色,下排也是三个,均为白色,上下排错开半个位置,成菱形排列,相邻两个把手之间,无论纵,横,斜,都有凹道相连,下排最右边还有一个空着的孔道,像是一个把手被拔去了。杨珞看了半晌,迷迷糊糊地不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转身又朝右边墙壁望去,右边墙上并无机关,却隐隐约约地刻着些字迹,杨珞走近细看,只见上面写道:“赤上则闭,反之则开,九转不成,必遭天诛。”杨珞略一沉吟,已明其理,转身走到六只把手前,又思索了一会,便伸手移动那些把手,利用右下那空着的孔道稍作腾挪,果然在第九次上,恰好将上下的把手位置全都反了过来。那最后一个把手刚一归位,便听得“篷”地一声响,通道两面的墙壁上都喷出火来,登时便将四周照得通明。杨珞还没回过神,又传来“轧轧轧轧”的机括声,铁门缓缓地向上升起,露出幽深黑暗的房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杨珞凝神向内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火光映着自己的身体,在门前的地上投下长长的身影,忽明忽暗,摇曳不停,更加让人觉得诡秘莫测。

  杨珞定了定神,迈步向里走去,他手中的火折子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地方,杨珞只觉得那黑暗仿佛是无边无际的,甚至所有的空气都在扑面涌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杨珞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数尺,一张石桌子进入了他的火光范围,桌子上还放着一盏油灯。杨珞赶紧快步上前,见那灯中竟还有灯油,忙用快要燃尽的火折子点亮了它,有了这盏油灯,石室登时明亮了不少。杨珞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四周,原来这间石室并不大,中间一张石桌子,桌面粗糙得象是随便从哪里搬来块石头了事,四面墙壁上布满了指头粗细的小孔,地面上坑坑洼洼,一点也不平整。杨珞仔细察看石室,却是一无所获,暗自忖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跟南唐宝藏并无关联?看样子却又不像,按照藏宝图的指示,我们的行进路线一点没错,此处应该是通往对面孤峰的必经之路,可是到底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过去呢?难道用飞的不成?”杨珞脑中充满了疑问,在石室中来回踱步,苦苦思索,忽听得“夺夺夺夺”的声音,绵密如雨般从四面墙上的小孔中响起。杨珞慌忙凝神戒备,可那声响过后却没有任何动静。杨珞呆立半晌,石室中早已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宁静里却仿佛充满了逼人的杀机,让你的心时时刻刻都提在嗓子眼,怎么也落不下去。杨珞小心翼翼地迈步向前,将眼睛贴在墙上,朝小孔里望去,却见每一个孔里都是黑黝黝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是什么都有。杨珞叹了口气,忖道:“若是这巨大的冰台全是人工修筑的,那我脚下必然还有数层,这间小屋中也就必定还有机括,为何我却寻不出来?我若是再不从速破解机关,只怕灯油都快燃尽了。”杨珞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向那油灯望去,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曾挪动过这盏油灯,难道它便是这机簧的所在?”杨珞越想越觉得有理,忍不住伸手去取那油灯,可他一提之下,那油灯文风不动,原来竟是嵌在这桌上的。杨珞一呆,随即大喜,知道这油灯必定就是机簧所在,否则哪有人将油灯固定在桌上的?杨珞满怀激动,又提又拔,又扳又扭,满以为屋中马上就会出现什么密室暗道,可是任他怎么摆弄,石室还是石室,油灯还是油灯,竟连一点变化也没有。杨珞好象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满腔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沮丧地想道:“说不定这世上就有这种怪人,偏偏喜欢把油灯固定在桌子上,我却自作聪明,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机关。”杨珞舍了油灯,在室中各处又摸又拍,又敲又打,可统统都是徒劳无功。杨珞想得头都大了,也没得出个端倪来,转念想道:“我只顾着自己在这里找寻线索,却不知道已过了多少时候,下面兄弟们都怎么样了?此处倒能避避风寒,不如将他们都接上来,今晚便在此处安歇,我也好专心参详。”他思量已定,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想想不对,又回过身来,将那油灯给吹灭了,室中重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杨珞吹灭了灯,刚要回头,忽然间脑后风声飒然,颈间三处大穴尽在这劲风笼罩之下,杨珞大惊,这时闪避已来不及,索性向前就地扑倒,随即又是一滚,人已藏入了那石桌之后的黑暗之中。杨珞伸手入怀,扣了三块碎银子在手中,偷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人卓立在门前,在背后通道里明亮的火光照耀下,身体的前部都没于浓重的阴影之中,但见她体态婀娜,仿佛是个女人。杨珞抬起手来,刚要将碎银子当作暗器发出,却听得那人大叫道:“杨珞,你个杀千刀的小贼,死到哪里去了,快点给我滚出来。”杨珞听了她声音,当真是哭笑不得,原来却是雁静如到了。

  杨珞慢条斯理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苦笑道:“雁姑娘,在下哪里又得罪你了,为何从后面偷袭我?”

  雁静如没好气地道:“你这小贼,一去就是半日,谁知道你是不是死了,所以我当然要上来看看。”

  杨珞道:“多谢姑娘关心,只是看看便看看,为何要打人呢?”

  雁静如白了杨珞一眼,道:“谁关心你了,真是臭美,你的珈儿妹子才真是关心你呢,她在下面吵着闹着要爬上来看看,我拗不过她,又怕她有危险,只好替她上来瞧瞧。谁知道你竟然好好地在这里避风雪,睡大觉,害得大家白白担心,我当然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杨珞睁大了眼睛,道:“我几时睡大觉了?”

  雁静如道:“你上来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干,不是睡大觉又是什么?”

  杨珞知道她向来不讲道理,跟她说也说不明白,赶紧扯开话题,道:“雁姑娘刚才那招叫什么来着?好不厉害,逼得我满地打滚才侥幸逃开,实在是好功夫。”

  雁静如闻言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我家传绝学,名字叫做……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珞道:“对对对,为什么要告诉我,雁姑娘武艺高强,人又冰雪聪明,这石屋之中机关重重,只怕还要多多借重姑娘之力,行事方可顺畅。”

  雁静如给他几个马屁一拍,高兴得不得了,双手抱在胸前,道:“这种小事,本姑娘本来不愿插手,但你若是真的不行,也只好交给我了。”

  杨珞笑道:“是,是。我们先下去把下面的伙伴都接上来,你看如何?”

  雁静如哼了一声,道:“嗯,这帮小子武功差劲得很,还有你的珈儿妹子,再不快点下去,只怕她就快给冻死了。”

  杨珞知道她所言非虚,不敢再多话,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通道,沿着冰梯飞速下台,雁静如紧随其后,只一会两人便回到了峰顶。

  此时已是傍晚,风雪忽然大了起来,山峰顶上地势空旷,没有什么好躲避的地方,珈儿背靠着冰台,豆子和小炮一左一右站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雪。众人见杨珞平安回来,齐声欢叫,珈儿更是激动,眼睛扑闪了两下,泪水便涌了出来,那泪水遇着寒风,顷刻间便凝成了冰珠,挂在她脸上,晶莹美丽,衬着她青紫的嘴唇,却又楚楚可怜。杨珞见状心疼不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掌,忽地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原来她的双掌竟已冻成坚冰一般。杨珞连忙竭尽全力将自己的真气传送过去,过了一柱香时分,她的手心才渐渐有了暖意。再过了片刻,珈儿的嘴唇终于止住了颤抖,轻轻地道:“珞哥哥,总要麻烦你和雁姊姊过真气给我,我真是过意不去。”杨珞闻言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都是雁静如输送真气给珈儿,维持住了她的生命,忍不住抬眼朝雁静如望去,目光中都是感激之色。雁静如见了她目光,脸上微微一红,转头瞧向别处。此时珈儿的脸色已慢慢恢复了红润,杨珞知道她已无碍了,暗自忖道:“这里实在太过寒冷,我的真力也维持不了多久,就算加上雁静如,那也只多得个把时辰,若再不寻个避风寒的所在,莫说珈儿非给冻死不可,其他兄弟只怕也在所难免,现在风雪甚大,我让他们爬上冰台顶固然危险,却也好过白白在这里等死。”略一思量,心意已决,对众人说道:“这冰台之上有一间小石屋,可以暂避风雪,还有灯火照明取暖,大家随我上去,今日就在上面过夜了。”

  豆子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要说话,但适才杨珞专心运功,他不敢打扰,在一旁抓耳挠腮已有多时,这时赶紧问道:“大哥,在上面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杨珞摇了摇头,道:“暂时什么也没发现,不过我可以肯定,我们的路走对了,只要能破解机关,我们就一定能拿到宝藏。”

  豆子道:“哦,都有什么机关呢?大哥,你都参详透了么?”

  杨珞道:“还不曾想透,咱们快些上去,我便可接着再想了。”

  豆子道:“好好好,那我先上。”说罢扶着那些冰砖便往上爬。

  杨珞见他爬了两步,身体便开始在风中晃晃悠悠,怕他有所闪失,忙跟在他身后,道:“你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保准没事。”

  豆子听到杨珞在下面,信心大增,手脚并用,奋力向上,但到了中途,终于力竭,大声叫道:“大哥,我不行了,快来帮帮我。”

  杨珞一直跟在他身后,闻言气运足尖,用力一点,人登时拔高了丈许,落在豆子头顶的冰砖上,伸下右足,道:“你只需尽力抱住我的腿就好。”豆子依言紧紧抱住,杨珞仅凭两手一足之力,拖着豆子往上爬,这时山风越来越大,吹得豆子的身体直往一侧飘去。杨珞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凭着一股狠劲,终于登上了冰台顶。他带着豆子来到通道之中,已是累得力不从心,调息了好一阵才恢复元气。杨珞心中大是懊悔,暗道:“我真是笨得可以,豆子还可支持,我却先将他弄了上来,珈儿在下面受的罪可大了,而且下次我又要再输真气给她,如何还有气力相助其他人上来?看来我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他想是这么想,可是急切间哪有什么好办法出来?杨珞无奈,只得除下自己的外袍,撕成一条条的,结成一根长索,他为了绳索更长些,尽量将布条撕得窄狭,幸亏他作富家公子打扮,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所制,虽然窄了些,却仍然很结实。

  豆子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杨珞道:“这条绳索虽不够长,总有些用处,等到他们爬到差不多,我便可以用这根绳索拉他们上来,那可省力多了,而且上来的人越多,帮手就越多,拉其他人上来就更容易了。”

  豆子闻言,连忙也除下皮袄下的长袍,递给杨珞,道:“大哥,我这件你也拿去吧。”

  杨珞道:“可是你……”

  豆子道:“我不冷,这里灯火通明,我暖和着呢。”

  杨珞道:“此时虽然不冷,可我们离开的时候却又怎么办?”

  豆子哈哈一笑,把长袍塞到杨珞怀中,道:“那就到时候再说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杨珞看看手中的绳索,自恃仍是无力将其他人带到足够的高度,只得接了豆子的长袍,歉然道:“那就委屈你了,豆子。”

  豆子笑道:“若说委屈,你最委屈,你哪件事不是为了我们着想,从来不顾自己的得失?算起来,我占的便宜最多啦。”

  杨珞冲他一笑,不再多言,将那衣服也撕裂了接在长索一端,登时又长了数丈。杨珞比了比,道:“这下差不多了。豆子,你好生呆着,我去接其他人。”说罢出了通道,快速下台。

  杨珞来到下面,众人已等候多时,珈儿更是脸色煞白,气息奄奄。杨珞对雁静如道:“你先上去,我负着珈儿妹子随后上来,等到了中途你便可以用这绳索将她拉了上去了。”杨珞说完,将绳索一端系在了珈儿腰上。

  雁静如见他中衣外面直接罩着皮裘,模样甚是古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杨珞一愣,道:“你笑什么?”

  雁静如眼睛一瞪,道:“我笑什么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杨珞也没功夫跟她消磨,陪笑道:“没相干,没相干,姑娘愿意笑就笑,谁也管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绳索的另一端递了过去。

  雁静如哼了一声,伸手接过,纵身便上。杨珞忙道:“慢些走,我还不曾背好呢。”雁静如如何不知,只是故意跟他为难而已,闻言以一手一足扣住冰砖,向下道:“就是你的麻烦多,还不快点。”

  杨珞慌忙负好珈儿,对小炮和骆青峰道:“你们再多等一会,我马上就下来接应你们。”说罢又沿着冰梯爬了上去。

  雁静如见他赶了上来,不紧不慢地向上攀行了数尺,模样满不在乎,任随狂风将她吹来吹去,她却人随风舞,飘飘若仙。杨珞抬头望去,见她纵跃如飞,身姿曼妙,暗道:“这雁姑娘的轻功确实了得,我比她不上,只可惜她太过刁蛮任性,脾气又坏,做事不顾后果,早晚总得惹出祸来,以后带着她行走江湖,是非必多,但若要我不管她,却又如何对得起她爹?似她这般没心眼,最多三天,准得让人给卖了。”他脑中胡思乱想,手脚可没停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冰梯的中段,杨珞还要往上爬,忽然腰间一松,珈儿竟已腾空飞起,杨珞大骇,刚要跃起相救,忽然脑中电转,明白了又是雁静如的把戏。原来雁静如爬上了台顶,见杨珞还谨小慎微地在中段慢慢移动,忽然童心大起,暗道:“这下总要吓你个半死。”她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当下运力于臂,猛地一紧,珈儿的身子果然腾空而起,雁静如左右手交互用力,不多时便将珈儿拉了上来,幸亏珈儿神智已渐模糊,竟然浑没感到害怕,只是当真将杨珞吓了个魂飞天外。

  杨珞见珈儿安全上到了台顶,松了口气,快速向下滑落,护着小炮和骆青峰两人又登到此处,小炮和骆青峰二人都已不支。杨珞凝神向上望去,只见雁静如在台顶边沿上手忙脚乱地不知在忙些什么,大声叫道:“雁姑娘,你在做什么?快将绳索放下呀。”杨珞叫了几声,雁静如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杨珞大急,忽然醒悟,暗道:“我真是笨,这里山风呼啸,我不用内力,她如何听得见我。”运足中气,又呼了一声,雁静如果然听见了,但见她口唇翕动,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杨珞运力道:“雁姑娘,山风太响,你说话须得贯注内力,我方可听见。”他刚说完,耳畔便传来雁静如的声音,道:“这绳索总是随风乱舞,放不下去,我的内力可还没到运布成棍的地步。”杨珞闻言叫道:“你绑个大雪球在绳子一端,不就可以放下了吗?你快些,小炮和青峰可支持不住了。”雁静如本待跟他斗嘴,听了这最后一句,也不敢怠慢,连忙按他说的做了,果然将绳索放了下来。有了这绳索,事情可就简单多了,没多久小炮和骆青峰就都被吊了上去,少了这两个牵挂,杨珞上去自然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他带着众人来到小石屋中,点亮了油灯,分吃了食物,大伙的元气又恢复了不少,珈儿的一口气也缓过来了。

  杨珞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坐在石屋的地上发呆,众人知道他正在用心思索,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敢过来打扰他,只有雁静如在室中窜来窜去,不肯安分。又过了片刻,雁静如再也按捺不住,对杨珞道:“喂喂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接下来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像个死人似的坐着,总也不动弹?”

  杨珞瞥了她一眼,道:“雁姑娘,我正在参详这小屋中的机关,只是我太过愚鲁,总也想不明白,雁姑娘聪明绝顶,一定是已经想到了。”

  雁静如闻言一呆,道:“我……我又不曾想,这种小事,只要我坐下稍作思索,定能迎刃而解。”

  杨珞笑道:“那就麻烦姑娘坐下想想吧,我们这么多人可都等着你呢。”

  雁静如向四周看了看,见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势已骑虎难下,只好硬撑道:“想就想,你等着,一会就好。”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这石室中的地面凹凸不平,她忘了防备,这一下用力甚猛,股间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雁静如伸手模了模地面,向杨珞骂道:“你带的是个什么鬼地方?比外面通道的地面还要烂,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修房子的。”

  杨珞道:“不错,绝不会有人这么修房子,所以这里的地面一定是后来才变坏的。”

  雁静如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珞转头对众人道:“大家可注意到这墙上满是小孔?”

  雁静如道:“那有什么希奇?”

  杨珞瞧了她一眼,道:“你们家的墙壁上都是孔的么?”

  雁静如道:“那当然不是,我们家岂能跟这个破地方比?”

  杨珞不再理她,接着对众人道:“我初次进来的时候,这每个小孔中都曾传出轻微的爆鸣之声,而且室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若是我所料不差,这里的每个小孔中都会喷出毒水,而且这毒水毒性奇烈,以至于将这桌面和地下都烧成了这副模样。”

  雁静如不待他话落音已抢着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若真是如你所说,那你怎么又不曾被烧死?”

  杨珞道:“那定是我们到此之前,已有旁人来过这石屋,触动了机关,毒水都喷射完了,我才能幸免于难。”他说到这里,骆青峰忽然道:“杨大哥,你是说这世上还有别人知道这南唐藏宝的所在?”

  杨珞道:“数十年前肯定有,如今只怕已没有了。”

  骆青峰道:“这是为何?”

  杨珞道:“就以门上铁环和门前把手的锈蚀程度来看,此处至少有二十年以上没有人来过,若是还有人知道,他听到南唐藏宝图流落江湖之事便该过来瞧瞧,你们说对么?”

  豆子闻言道:“不错,这宝藏要是我的,我定要来守着,不让别人染指。”众人闻言尽皆点头。

  骆青峰沉默了一会,又道:“若是那人已将宝藏转移了,此处不过是个空屋,他当然便不需要再来了。”

  杨珞闻言缓缓地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也正是我担忧的,我们极有可能只是白跑了一趟,这里也许早已一无所有。”

  众人闻言心都凉了半截,一个个坐着闷不吭声。过了半晌,雁静如道:“都是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你们以为这里有别人知道,有什么证据,不都是这个小贼说有人曾经触动过机关么?我看根本就没有人触动过机关,你们想想,若是真有那么厉害的毒水,这四面八方地突然喷射出来,便是有通天的武功也躲闪不开,怎地这屋中却又一具尸身也没有?”众人闻言都向杨珞望去。

  杨珞道:“这点我也参详不透,一切事情都需找出这小屋中的机关后方有定论。”众人闻言四下掏掏摸摸,一起寻找起机关来,过了半个时辰,小屋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搜寻过了,那机关却还是不见踪影。

  雁静如越找越是恼火,忍不住提起鞭来狠狠向墙壁上抽去,但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墙壁上石屑纷飞,杨珞刚要好言相劝,却听得传来“轧轧”的机关转动之声,墙壁转开,一道门户露了出来。众人又惊又喜,刚要详加察看,那油灯的火焰却有气无力地摇动了几下,慢慢灭了。

  杨珞正待取出火折子,却见火光一闪,雁静如已当先冲入了门户之中。杨珞大惊,连忙快步跟上,在火折微弱的火光下,只见一道石梯一级级地延伸到黑暗之中,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

  杨珞一把拉住了雁静如,沉声道:“休要鲁莽,你走我后面。”

  雁静如甩开了他的手,道:“为什么?难道你的武功比我强么?难道这暗门是你发现的么?我偏要先进去。”

  杨珞皱眉道:“雁姑娘,你以为这暗门是你发现的么?”

  雁静如道:“不是我还有谁?你没见我一鞭便将它抽出来了么?”

  杨珞道:“那只是巧合而已,这其中的机关我已想透了。”

  雁静如冷哼了一声,眉毛一挑,道:“是么?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杨珞道:“口说无凭,你且先回来,我做个试验,你一看便知。”

  雁静如冷笑道:“好,就看看你搞什么鬼。”说罢护着火光,退了回来。杨珞对众人道:“你们且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说罢转身而出,一会儿功夫便又进来,手中还抓着一块冰雪。

  众人见状甚是不解,雁静如更是冷冷地用眼角将杨珞瞟来瞟去。只见杨珞走到石桌前,将紧握着那雪块的手放在油灯上面,冰冷的雪水从他的指缝里渗了出来,一滴滴全都滴落在油灯之中。众人瞬也不瞬地盯着那油灯,只十数滴雪水落入灯中,便见那油灯轻轻一震,随即又传出机簧转动的声响,刚刚打开的门户竟然又缓缓关上了。

  众人大是惊奇,豆子叫道:“大哥,原来这油灯便是开启暗门的机关。”

  杨珞冲他点了点头,却并不将手移开,仍是任由那雪水不停地滴入油灯中,又过了一会,竟然一阵急密如雨的“夺夺”之声从众人身畔响了起来。

  众人惊疑不定,紧张地四下观瞧,杨珞却松了一口气,轻声叹道:“好精巧的机关。”

  豆子见杨珞从容不迫,也松了一口气,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珞道:“你刚才已经说对了,这盏油灯就是控制暗门的机关,同时也是控制墙壁喷射毒水的机关,无论谁要打开暗门,必定会先打开毒水机关,那便难保不遭暗算。”

  豆子抓了抓后脑勺,道:“大哥,我还是不明白。”

  杨珞道:“其实很简单,这两道机关都是由压力控制的,灯中原本注满了油,机关是关着的,等到油一耗尽,压力轻了,这暗门自然便会打开。”

  豆子闻言抢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中间还有一道机关,当油只烧了一点点,压力只少了一点点的时候,喷射毒水的机关就会打开,所以要开门就得先过毒水这一关,对不对?”

  杨珞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杨珞一边回答,一边抬眼向雁静如望去,刚巧雁静如也向他这边望来,二人目光相触,雁静如脸上微微一红,转而望向了它处。

  杨珞接着道:“我做这个试验是为了告诉大家,这里虽然看上去简陋,可是机关都是万分精巧,稍不留神,便会送了性命,所以万万马虎不得。”杨珞说完,撕了一段布条放到油灯里,只一会便将滴进去的水都吸了出来,那扇暗门果然又重新打开了。

  杨珞走到门口,回头对雁静如道:“雁姑娘,现在光源对我们万分重要,你先将你的火折子灭了吧。”雁静如知道他说得有理,依言将火折吹熄了。杨珞伸手摸出先前剩下的一点火折摇亮,借着微弱的光芒向前走去。暗门中的石级弯弯曲曲,绕了几圈,下到一处不知道有多大的所在,杨珞正要细查,忽然手中一痛,那一点点火折子已烧完了。众人心中原都是万分紧张,这下突然陷入了黑暗,俱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杨珞道:“雁姑娘,请你按照我声音的方向走过来。”

  雁静如道:“我为什么要过来?”

  杨珞道:“有劳姑娘,我需要你的火折子。”

  雁静如没好气地道:“你要火折子,不知道自己过来拿么?为什么要我过去?”

  杨珞听她虽如此说,声音却已渐渐靠近,知道她嘴硬心软,已走过来了,赶紧又道:“我在这里。”

  雁静如道:“知道了,知道了,鬼叫什么。哎哟……”

  杨珞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道:“雁姑娘,怎么了?”

  雁静如气急败坏地道:“哪个王八蛋放了一堆烂柴火在这地上,险些绊了我一筋斗,踢得我的脚好疼。”

  杨珞心道:“这里什么地方,怎会有人放柴火在路上,多半是别的物事,再说此路方才我也走过了,怎么我就不曾见到?定是她走到了别处。”他正想着,雁静如已没头没脑地一头撞了过来,杨珞赶紧扶住她,道:“雁姑娘小心。”

  雁静如道:“这里面黑咕哝动的,叫我怎么小心?”

  杨珞心道:“你就不知道先摇亮了火折子再走过来,可也真是笨得可以。”他虽然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只听得雁静如道:“给你火折子。”已伸手递了一物过来。

  杨珞伸手接过,摸到也只短短的一截,心中忧虑,一时并不燃亮火折。

  雁静如道:“你搞什么鬼,怎么还不点亮火折?”

  杨珞道:“我是怕火折子燃尽了,我们还找不到机关,那可糟了。”

  雁静如得意洋洋地道:“你就这么傻傻地想着又有什么用?幸亏我聪明,刚才踩到烂柴火,捡了一支,用火折将它点燃不就行了。”

  杨珞闻言大喜,道:“幸亏雁姑娘聪明。”摇亮了火折,又道:“快来点吧。”

  雁静如答应一声,伸了一物过来,杨珞见那物白森森的,二尺来长,两头大,中间细,哪里是什么柴火,分明是一根骨头。杨珞不由吃了一惊,雁静如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尖叫了一声,远远地将那骨头抛了出去。杨珞一言不发,回头向雁静如的来路上找去,赫然见一具白骨倒在地上,身上衣服俱已腐朽,显然已死去多年,那骨架已被踩得七零八落,雁静如拾去的正是他的一根大腿骨。

  众人见状大惊,珈儿更是恐惧,紧紧抱住了杨珞的胳膊,道:“珞哥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珞道:“我看多半便是先我们来此寻宝之人,却不知怎地竟会死在这里。”

  豆子大着胆子道:“大哥,他应该死了很多年了吧。”

  杨珞道:“不错,此间极为寒冷,这尸首还只剩下白骨,没有四五十年的时光绝不可能。”

  黑暗本来已极神秘,此时又多了具白骨,自是更加的阴森恐怖。杨珞心中也是暗暗发毛,对那骸骨作了一揖,道:“吾等小辈,无意中冒犯了您老人家,您可千万别见怪,小子给您作揖了。”说罢又再仔细打量那具骸骨,只见他手上戴着铁护腕,足登薄底快靴,分明是武林人物打扮,天灵盖已碎成四块,模样甚是恐怖。

  杨珞暗自忖道:“爹爹说过,天灵盖乃是人身上骨骼最坚硬的地方,这具尸骨其他的骨骼尚且完好,天灵盖却碎了,看来是被人打碎了脑袋,这才死的,那人不知用的什么兵器,定是沉重异常。”

  雁静如看他呆呆发愣,拧了他一把,道:“你还看个什么劲,咱们快点走吧。”

  杨珞道:“好、好,走、走。”略一沉吟,又对那骸骨一抱拳,道:“前辈,多多得罪了。”说罢俯下身去,拾起另一根大腿骨,顺手用旁边的破布缠了个团,制成一支火把。

  雁静如见状已吓得傻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太恶心了,快点放下它,要不然我可不跟你走。”

  杨珞冲她一笑,用火折点燃了人骨火把,道:“不跟我走也没关系,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吧。”说罢径直向前而去,众人见状纷纷跟上。

  雁静如站了一会,见杨珞的火把越来越远,背后又是阴风阵阵,心中害怕已极,忍不住大声叫道:“等等我,等等我。”快步跟了过来。

  此时杨珞不过走出十五、六步远,听见她大叫,心中暗笑,道:“你不是不跟我走的吗?”

  雁静如道:“我……我哪有跟着你,我是怕珈儿妹子有什么事,替你看着她,你竟还这么不知好歹。”

  杨珞道:“哦,原来如此。”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目光中全是笑意。

  雁静如脸一红,转过头道:“讨厌鬼,我不理你。”

  杨珞笑道:“不理就不理呗,走了。”说罢转身向前,刚踏出两步,便见又一具骸骨横在面前,这具尸身仰面朝天,身上的玄色衣服早已支离破碎,右手中兀自握着一柄长剑,左边第六和第七根肋骨间插着一把短刀,看来竟是被人刺穿心脏而亡。杨珞伸手拔出那柄短刀,只见刀背上布满锯齿,刀身中一道裂缝,长约半尺,宽约两分,刀柄上用黄铜雕了一个鹰头,鹰嘴又尖又利,鹰头下面用小篆刻着一个“荻”字。杨珞见这短刀入手沉重,打造奇特,既可锁拿敌人的兵刃,又可点打穴道,厉害非常,乃是江湖上罕见的一件外门兵刃,不禁暗自忖道:“此处早已有人来过已是不争的事实,不但有人来过,而且来的人似乎都是武林高手,似这等独门兵刃,若是练不精纯,难免便会伤了自己。但如果他真是武林高手,那杀他的人岂不是更加可怕?如此看来,那南唐宝藏只怕早已不见了吧。”

  杨珞想到这里,忽听豆子叫道:“大哥,四面墙上好像都有火把。”

  杨珞凝眸看去,果然依稀可见有火把插在墙上,连忙沿着墙壁走去,将那些火把一个个依次点燃,漆黑神秘的屋子顿时变得有如白昼。

  杨珞点完了最后一支火把,转身望去,只见方圆百尺的屋子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骨,雁静如等人早已吓得傻了。杨珞见四面墙壁上还到处布满了掌印和刀剑的痕迹,知道数十年前这里必定发生过一场惨烈无比的剧斗,心中竟忽然生出些感慨来,忖道:“武功盖世又如何?百年之后还不是只余下一堆白骨。苦苦争斗又如何?成败输赢还不是泯灭在岁月春秋之中。那我今日来寻南唐宝藏又是为何?千万年之后,谁知道世上还有没有什么宋朝,又有没有什么蒙古人的王朝,难道我总想匡扶大宋,那也错了么?”一时心中迷惘,竟不知何去何从。

  杨珞发了一阵呆,转念又想道:“既然我分不出对错,那又何必去分,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我只需做我想做的事,对得起自己,是非得失自有后人评说,况且就算别人都说我做错了,难道我便在乎么?”杨珞想通了此节,精神大振,走过去逐个检视那些骸骨。这些人有的死于刀剑,有的被重手法击毙,有的丧身于暗器之下,兵刃暗器多半在屋中便能找到,看来竟都是互相残杀而死。杨珞暗道:“这些人既已寻到此处,为何又要自相残杀?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又或者其中一部分竟是此间的守卫?”他脑中正充满疑问,忽听骆青峰叫道:“杨大哥,这里有扇石门。”杨珞纵身跃到那石壁面前,见左右上下俱有裂缝,果然便是一扇门户的模样。他试着运力一推,那石壁却是一动不动。杨珞知道自己功力不够,转身招呼道:“雁姑娘,麻烦你过来帮帮忙。”

  雁静如正在发呆,闻言慢慢走了过来,道:“怎么?”

  杨珞道:“我二人合力,将这石门推开。”雁静如答应了,两人一起运力,那石门晃了晃,缓缓向里移动,只向前移得尺许,两人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杨珞和雁静如休息了一会,又再推动石门,如此反复,终于将石门推开了。

  杨珞早扔了那人骨火把,此时从墙上取下一支木制的,闪身进了那石屋子。这石屋乃是一间卧室,一张石床靠墙而立,床上被褥俱已腐朽,床前一张石桌,一个石凳,石凳上还赫然端坐着一具枯骨。这枯骨身上衣衫乃是一袭紫色锦袍,锦袍表面杂有金线,他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支撑在石桌上,手肘下面压着一本黄色的绢册,封面都已破损,看模样也是数十年前之物,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两支毛笔兀自架在砚台之上,其中一支笔头还是白白的,似乎并未蘸过墨汁。

  杨珞伸手轻轻抽出那本绢册,饶是他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绢册一动,那尸骨便如摧枯拉朽般地倒了下来。杨珞轻轻叹息了一声,翻开那册子来观瞧,只见里面写道:“老夫李荻,乃南唐王族后裔,一生以光复唐国为己任,惜生不逢时,家门不幸,二弟一念之差,竟致我李氏家族同室操戈,二弟觊觎复国宝藏固然可恨,但老夫身为兄长,不能好生劝慰教导,反而令其身死老夫之手,实在愧对列祖列宗。老夫亦已身受重伤,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孝高血脉亦将自老夫而绝,光复大唐,终究是镜花水月,临终回首一生云梦,不胜唏嘘。老夫自髫龄始,毕生精研世间武学,犹以刀法独步武林,纵横天下,罕有敌手,平生欲求一才智之士传我衣钵,无奈福薄,总与世间英杰无缘,这冠古凌今之绝技不免与老夫枯骨同朽,亦足叹也。老夫既死,大唐王室再无承继之人,宝藏之于大唐,与废物无异,不如留待有缘,若侥幸遇一聪明才智之士,或可因之造福天下,发扬武学,老夫一生罪孽亦可稍减。此堡乃先父穷毕生心力所建,个中机巧,变化万千,不明就里之人擅闯,必定有死无生。老夫有心将此间宝藏留赠有缘,大部分机关已被老夫所毁,后世之人若能过得余下关卡,当为人中龙凤,必不致令老夫失望,更若能以此间所藏,开动地惊天之业,则老夫亦足含笑九泉矣。”绢册上所载之文字,自此而绝,余下数页均为空白。杨珞轻轻掩上绢册,摇头叹息,心中无限怅惘。

  豆子见他不说话,急道:“大哥,怎么样?里面说些什么?这里到底还有没有宝藏?”

  骆青峰也急道:“杨大哥,里面有没有提到武功秘笈的事?”

  杨珞瞧了两人一眼,转而望向那尸骨,道:“此人名叫李荻,是昔年南唐后裔,也是此间的主人,门外那些尸骨多半便是为他所杀,这位前辈以一己之力,力战群豪,当年必定是一位武功盖世的成名英雄。”

  雁静如不解地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他自己又怎会死在此处?”

  杨珞道:“门外那些尸骨也都是南唐王族后裔,看来是当年为了争夺这宝藏而引致自相残杀。这位前辈虽然杀死了所有的敌人,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气竭而死。”杨珞略一沉吟,对珈儿道:“珈儿妹妹,这位前辈名叫李荻,应该是你祖上,你可听过他的名头么?”

  珈儿望着杨珞,迷惘地摇了摇头。杨珞又问道:“难道你爹爹没有跟你讲过南唐李家的事么?”

  珈儿道:“没有,其实我连我爹爹的事情都知道得很少,因为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已经去世了,就连我爹的名姓都是我娘告诉我的。”

  杨珞轻轻“哦”了一声,道:“那你爹叫什么名字?”

  珈儿道:“他叫做李怀。”

  杨珞点了点头,忖道:“依照这位李荻前辈所说,李家似乎不应该再有后人,可是珈儿妹妹若不是南唐后人,又怎么会有那半张藏宝图?这当中定是另有别情。”他沉吟了一会,又道:“大家放心,照他遗书所说,那南唐宝藏应该还在,而且里面应该还有绝世武功秘笈。”

  豆子和骆青峰闻言俱是大喜,齐声道:“太好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去找吧。”

  杨珞点头答应,众人分头寻找。杨珞仔细检视卧室中的各种物件,他左看右看,只有那支架在砚台上却没有写过的笔最为抢眼,当下将它拿了起来,忖道:“这支笔应当是用过的,所以才会架在砚台上,可是看它笔头毫毛,又好像并不曾用过,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他正思索,雁静如走了进来,道:“喂喂喂,外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杨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雁静如怒道:“你嗯什么嗯,我跟你说话呢,你却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杨珞又“嗯”了一声,道:“想事情。”

  雁静如大怒,抓起桌上的砚台便向他扔了过来,杨珞慌忙躲避,那砚台落在石床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又空又脆。二人面面相觑,俱是喜形于色。杨珞反身转到床边,双手运力,床上的石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来。

  雁静如欢叫道:“大家快进来,机关找到了。”

  众人闻言纷纷涌入,杨珞持了火把,道:“我先下去。”说罢跳入洞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形。

  众人接连跟下,踩着又冷又硬的石梯,下到了第三层。杨珞这回可学乖了,一下来便去点墙壁上的火把,不多时便是满室火光,又暖又亮。这间石室空空如也,楼梯口对面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下面还有一个铁环,但听得雁静如摇头晃脑地念道:“此屋中暗室二间,左启则右闭,反之亦然。左屋机枢三,右屋琉璃盏亦三。枢盏一一对应,每动一枢,则一盏油满,复位则油去,左屋仅得入二次,若觅得制右屋最左琉璃盏之枢,下之,此下铁环亦下之,则自能更进一层。如有错漏,机关发动,尔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慎之,慎之。”

  豆子听罢,眨了眨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左屋右屋的,听得我云里雾里,一点也不明白。”

  小炮道:“我倒是听明白了,就是还没想明白。”

  雁静如道:“这有什么难的?待我先到什么左屋中去瞧瞧。”

  杨珞见她抬腿就往左走去,慌忙拦住了她,道:“雁姑娘,少安毋躁,待计议清楚,再动手不迟。”

  雁静如道:“那还有什么好计议的?太也简单不过。”

  杨珞道:“是吗?姑娘准备怎么办?”

  雁静如道:“我先进去拉下一个机关,再到右边去看看,如若不是,我就再到左边拉下另一个,如果两个都不是,那不就肯定是第三个了吗?”杨珞道:“姑娘说得不错,这控制把手是找到了,可是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去将它拉下来了。”

  雁静如一愣,又想了半天,道:“我就不信我的运气那么差,说不定我第一次就拉对了呢。”说罢又往前走。

  杨珞一把拉住了她,道:“万万不可,万一姑娘的运气就是那么差,这里的人岂不是都要跟你陪葬?我杨珞倒是无所谓,可是这里这么多兄弟,还有珈儿妹妹,他们可怎么办?”

  雁静如呆了一阵,甩开了杨珞的手,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珞还没说话,小炮抢着道:“大哥,我们这里这许多人,你只管进去拉动把手,我到右边帮你看着,那不就成了么?”杨珞道:“就怕没有这么简单,无论如何,我们先到右边的小屋去看看。”

  杨珞说罢,走到右侧,果然在墙上寻着个机关,杨珞将它摁下了,机关转动,石门缓缓移开。众人朝里望去,只见三个琉璃杯晶莹剔透,嵌在墙中闪闪发光。

  小炮瞧了一眼,沮丧地对杨珞道:“大哥,我的主意不成了。”

  杨珞点了点头。豆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小炮道:“你瞧那石门,只怕有数千斤重,一旦关上便与墙壁严丝合缝,人若站在里面,那还不被压成齑粉么?”豆子想想有理,也歪着脖子对着那墙壁发起愁来。

  杨珞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三个琉璃杯,笑道:“有办法了。”

  豆子闻言眼睛一亮,道:“怎么弄。”

  杨珞道:“现下不告诉你,且看我手段。”说罢径直向左面走去,众人慌忙跟上。

  杨珞按下机关,石门打开,三个把手露了出来。杨珞将左边第一、二个都拉了下来。

  豆子道:“大哥,不能这样吧,要不然我们索性将三个把手都拉下来,那不就结了?”

  杨珞一笑,道:“你别着急。”过了一会,又将第二个把手推了上去,道:“成了,我们到对面看看。”

  众人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他转来转去。杨珞打开了右边的门户,仔细观瞧了一阵,道:“第二个把手便是控制这最左边琉璃杯的,豆子,你去把它拉下来吧。”

  豆子道:“大哥,你可拿准了,我的小命可就交给你了。”

  杨珞道:“行啦行啦,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绝对不会错的。”

  豆子回到左边室中,拉下了中间的机关出来,道:“大哥,好了。”杨珞已在中间的铁环旁相候,闻言点了点头,将那铁环拉了下去。众人只听得耳中一阵隆隆作响,地面震动,站立不稳,纷纷跌坐在地。

  众人惊疑不定,各自东张西望,忽听得“啊呀”一声,竟已失了豆子的身影,原来豆子坐的地方忽然裂开一个大洞,豆子哪有防备,登时便一个筋斗栽了进去。

  杨珞慌忙爬到洞口叫道:“豆子,你没事么?”

  过了一会,听见豆子的声音传上来道:“大哥,我……我没事,就是屁股摔破了。”

  杨珞闻言心中一宽,道:“你还能动么?”

  豆子道:“没问题,我还能动。”

  杨珞道:“那你闪开点,我可跳下来啦。”说罢纵身跳了下去,他落了数尺,忽然足尖踏到一处软绵绵的所在,杨珞早有准备,身子一缩,向前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地上。他人还在空中,豆子已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杨珞一惊,道:“豆子,你怎么了?”

  豆子道:“大哥,你好狠的心,我明明告诉你我的屁股摔破了,你竟然还来踩上一脚,痛死我了。”

  杨珞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早叫你让开了,你却不听。”

  豆子道:“大哥呀,我哪爬得了那么快呀,这不,刚翻了个身,你就已经跳下来了。”

  豆子还要再说,忽然听得雁静如在头顶上叫道:“下面没事么?我可也要下来了。”

  豆子闻言早吓了个半死,叫道:“慢着,慢着,待我先闪开。”说罢奋力向旁边一滚,他刚滚开,雁静如已“啪”地一声落在了他面前。

  豆子摸了摸胸口,道:“好险。”他话还没落音,雁静如已抬腿向前走去,一脚正踏在他手背上,豆子“啊呀”一声惨叫,声音在山谷中远远传了出去。

  杨珞和雁静如燃着了四周的火把,将众人一一接下。这间屋子里有十扇门户,成环形排在四周,每扇门前各放着十个方方正正的铁块,中间还有一杆巨大的铁秤,秤盘平放在地上,上写满了蝇头小楷。杨珞凝眸望去,只见上面写道:“门十扇,铁十份,每份十块,每块十斤,生门前铁有异,每少一钱,秤限五百,仅得用一,再用则天崩地裂,尔等插翅难飞。切记,切记。”

  豆子看完了这些话,愤然道:“放屁,放屁,只称一次怎么可能找得出来,这分明便是故意刁难。”

  雁静如发了一会愣,突然道:“这回你终于也说对了一次,的确是绝不可能。”

  小炮愣愣地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干脆躺下睡起觉来。

  骆青峰双眉紧皱,拼命思索,额角边汗水涔涔而下。

  珈儿瞧了众人一眼,道:“大家不要气馁,别人也许不可能,可是珞哥哥一定能做得到,我就一点也不担心。”

  雁静如闻言道:“怎么做?难道他不是人呀?我看别再多想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还是随便挑一扇门,进去碰碰运气吧。”

  豆子道:“你说什么?弄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雁静如嗤鼻道:“胆小鬼,那照你说怎么办?难道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么?”

  豆子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珈儿见他二人争执,又道:“你们别吵,珞哥哥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杨珞见她坚定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心中感动,道:“珈儿妹妹,谢谢你信任我,希望你没信错,我尽管试试。”杨珞说罢走到那些门前,取了好多铁块过来,放入秤盘中。众人见他举动,知道他已有了计较,都围拢来看。杨珞放好了铁块,将秤上的秤砣缓缓移动,那杆巨秤渐渐翘了起来。杨珞将秤砣左右移动良久,终于使得那铁秤两边平衡,一动不动。杨珞看了看斤两,道:“这下成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豆子道:“大哥,你真的已经知道是哪扇门了么?”

  杨珞点头道:“知道了。”

  豆子又道:“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珞一笑,指着秤杆道:“你来看看,这里到底是多少斤两?”

  豆子凑过去细看了半天,道:“四百四十九斤十五两四钱。”杨珞道:“不错。所以应该是哪扇门呢?”

  豆子模了模后脑勺,迷惑地道:“不知道呀。”

  杨珞瞪了他一眼,道:“真是个笨蛋,本来应该是四百五十斤,现在差了六钱,那不就是第六扇门么?”

  众人闻言,大为不解,小炮道:“大哥,这是为什么?我们都不明白,大哥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杨珞轻叹了一声,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你们根本就没有仔细观瞧。我从第一扇门前取了一个铁块,第二扇门两个,余下类推,最后一扇门我没取,所以我一共取了四十五个铁块,都按十斤一个算,应该是四百五十斤,可是其中一扇门前的铁块每一个轻一钱,我取了几个便会轻几钱,现在轻了六钱,那不就是第六扇门么?”

  骆青峰闻言眼前一亮,道:“我明白了。”

  余下众人思量良久,也都终于豁然贯通。豆子咧开了嘴傻笑道:“大哥,你可真聪明,要是没有你,我们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珈儿自豪地笑道:“我早就说珞哥哥一定行的,你们瞧,一点没错吧。”杨珞向她一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炮道:“大哥,眼下这机关我想通了,可是楼上那个我还不曾想通呢,大哥,你也说来听听嘛。”

  豆子闻言附和道:“对呀,对呀,说来听听,我也胡涂着呢。”

  杨珞道:“上面那个就更简单了,我先拉下了两个把手,对面必定有两个琉璃杯中盛满了油,然后我又推回了一个,其中一个琉璃杯中的油又被我放尽了,但即便是放尽了,杯中也多少会有油渍留下,我到右边仔细观察,自然就知道我刚才动过的把手分别控制哪个琉璃杯,两个都知道了,那第三个不也就知道了么。”众人听罢尽皆抚掌。

  豆子大叫道:“大哥英明神武,乃天下第一聪明人,大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珞闻言心中一凛,正色道:“豆子,你乱叫什么?这三呼万岁,只有当今皇上方能受得起,我是一介草莽,如何敢与皇上比肩?似这等疯话,以后决计不可再说。”

  豆子道:“大哥,在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人承受得起,那皇帝老儿,我连面也不曾见过,为什么要呼他万岁?大哥侠义心肠,聪明绝顶,乃是人中龙凤,我等原是乞儿,幸蒙大哥不弃,对我等诸多照顾,恩重如山,敢问这世上又哪有第二个人如此待我?我心中早想定了,只要大哥吩咐,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了你,我这一辈子也只认你这个大哥,其他的人,管他是皇帝也好,大臣也好,在我眼里,都只如草芥一般。”

  杨珞道:“既是如此,大哥便要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你可答应么?”

  豆子道:“大哥吩咐,豆子怎敢违抗?豆子以后不说便是。”

  杨珞哈哈大笑,道:“好,好兄弟。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第六扇门乃是生门,你去将他打开吧。”

  豆子闻言惊道:“啊?又是我呀,大哥,我今日定是犯太岁,不是摔跤便是被人踩到,还是……还是让小炮去吧。”

  雁静如闻言将嘴巴一瘪,道:“刚才是谁说要赴汤蹈火的?看来又是胡吹大气,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说罢走到那门前,伸手一推,那门户“咿呀”一声,应手而开。众人向里望去,只见屋中晶芒闪耀,大大小小放着六块水晶,最大的有一人高,合抱粗,最小的也有尺许长,八、九寸径粗。这些水晶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其余无论形状、颜色、质地,都是一模一样。

  豆子见状瞪大了眼睛道:“我的妈,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水晶,大哥,这一定就是南唐的宝藏了吧。”

  雁静如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才多大,也学人家说什么一辈子,说你土包子你真土包子,这些水晶虽然价值不菲,可是有什么用处?怎么可能是南唐的宝藏。”转过头又对杨珞道:“喂,我说得没错吧?”

  杨珞点点头,道:“不错,这的确不像是南唐的宝藏,我看倒象个什么机关。”说罢向前踏出几步,朝那些水晶的背后望去,只见角落里面摆放着一个铁制的轱辘,上面有两个摇把,上面胡乱缠着条粗如儿臂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连着一个吊篮。

  骆青峰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雁静如道:“我看多半便是将这些水晶运上来的时候用的。”

  骆青峰闻言默默不语,抬眼朝杨珞望去。杨珞迎着他投来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雁静如转过头来,正巧见到杨珞摇头,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说不是么?那你倒有什么高见?”

  杨珞道:“依我所见,这竹篮顶多能承受三百斤,最大的那块水晶起码也有六、七百斤,怎么能吊得上来?所以我想应该是有别的用途。”

  雁静如道:“什么用途?”

  杨珞道:“这个我也没有想明白。”

  雁静如道:“大的虽然吊不了,可以用来吊小的嘛,我肯定它就是用来吊水晶的。”

  杨珞的目光凝注在墙上,嘴巴里喃喃地念诵着,好像没有听见她说什么。雁静如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上刻着四句话:“北斗月光寒,斗室龙蛇翻,金光一线去,天河亦可穿。”

  雁静如看得迷迷糊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就要得到宝藏了?”

  杨珞道:“差不多吧,我想这四句话里隐藏着这些水晶和宝藏的秘密,看来我们得仔细钻研一下了。”

  雁静如道:“这还有什么好研究的?我看它说的就是北斗星和月亮一起亮着的夜晚,我们就能拿到宝藏了。所以呀,只要等着不就得了。”

  杨珞笑道:“日月星辰乃是永恒之物,无论世间如何,它们永远都在天宇中川流不息,此即所谓‘天行健’,换句话说,几乎夜夜北斗映月,那这句话写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骆青峰闻言点头道:“杨大哥说得有道理,我看应该是与这屋中的六块水晶有关才对。”

  杨珞道:“不错,我也如此想。”

  豆子急道:“大哥,那究竟怎么样嘛?”

  杨珞道:“你瞧这东面和北面的墙上各有一扇窗户,只是日子久了,俱已被冰雪封盖,我想它们必定与宝藏有关。”

  小炮问道:“这是为何?”

  杨珞道:“大家一定不要忘记,根据地图的指示,宝藏应该是在北面与此相对的孤峰上,而从这北面的窗口望出去,应该就可以看到藏宝的所在,至于东面的窗口,正是玉兔东升时月光可以照进来的地方,再加上这室中的六块水晶也甚是奇特突兀,所以我大胆推断,奥妙便在这窗户与水晶之间。”

  珈儿问道:“珞哥哥,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杨珞道:“当然是先将两扇窗户打通,然后……接下来的事,我还有点不明白。”

  雁静如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倒是说出来,大家好一起想办法呀。”

  杨珞指着墙上的字句,道:“你们瞧这第一句,‘北斗’月光寒,北斗共有七星,如果这里的北斗指的是室中的水晶的话,为何却只有六枚水晶?如果不是的话,那却又是指的什么?”众人苦思良久,都是难以索解。

  杨珞忽然道:“大家不要再想了,管它指的是什么,我们暂且走一步看一步。”说完便发掌向窗口中凝结的冰雪打去。这里的冰雪已经一层又一层的凝了数十年,坚硬得不逊木石,杨珞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终于打穿了东面的窗户,窗外一轮皓月当空,明亮皎洁,照着远处的雪地,朦胧而又神秘。杨珞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长长地投在墙上,是那么的虚幻,又那么的真实,他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跳了两下,脑中竟然迷糊起来。此时一阵寒风掠过,杨珞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抬头看时,雁静如也已经将北面的窗户打穿了。杨珞使劲甩了甩头,心中惊疑,忖道:“这里果然有种神秘的力量,我只是瞧了瞧自己的影子,竟然险些迷失了心智,看来此处的凶险更在其他机关之上。”杨珞心里这么想着,走到北面窗前,向外望去,只见那藏宝的山峰孤独地矗立在月色中,半明半暗,悄悄地透出一种神奇的静谧,演绎着百年的期待。

  杨珞立在窗前,思考了一会儿,回身走到最大的那块水晶前,双手用力,将它推到了东面窗口之前,银色的月光照在它的上面,更加显得空灵晶莹,美轮美奂。杨珞细心观察屋中变化,屋顶,四壁,地面,全都一如既往,半点也不曾改变。杨珞又想了想,开始转动水晶,变换角度。月亮的柔光在水晶的表面上吞吞吐吐,游移不定,忽然间众人只觉耀眼生花,月亮的银光透过了水晶,竟然眨眼间强了十倍一般,那凝成一束的强光虽是照在地上,却仍然反射到四面八方,晃得人睁不开眼来。杨珞又再转动水晶,强光消失了,地上却出现了一道彩虹,闪烁摇摆,绮丽无比。雁静如和珈儿一起扑了过来,齐声惊叹道:“好美呀。”小炮,豆子和骆青峰也都啧啧称奇,只有杨珞好像无动于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口中念念有词。

  豆子道:“大哥,你怎么了,念叨什么呢?”

  杨珞道:“我好像明白了。”

  众人闻言大喜,齐声道:“怎么办?”

  杨珞不答众人,躺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道:“大伙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豆子闻言大急,道:“那怎么成,大哥,你现在就把宝藏拿出来吧,你不拿出来,我怎么睡得着?”

  杨珞眼皮都没有睁开,道:“我也想现在就把宝藏取出来,可是眼下时辰已过了,我再有本事,也无力扭转天时,大伙稍稍忍耐,待到明日再说吧。”

  众人听了他的说法,知道无法强求,各自寻了个地方躺下休息。雁静如和珈儿都是一般心思,两人一起躺在了那月光形成的彩虹里。杨珞休息了一会,又起来将另一块水晶推去挡住了北窗风口,室内温暖如春,没多久众人便都醺醺然地睡去了。

  第二日杨珞直睡到中午时分才起身,众人都已等得不耐烦了。

  雁静如见他醒来,气乎乎地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懒得跟我家阿黄一样。”

  豆子闻言奇道:“你家阿黄是谁?”

  雁静如“扑哧”一笑,道:“阿黄是我家的看门狗。”

  豆子一愣,随即怒道:“你……你竟然说我大哥是狗?”

  雁静如两手一叉腰,白了豆子一眼,道:“我说了怎么样,他不但是狗,而且还是条癞皮狗,你能拿我怎地?”她话未落音,忽然后颈一麻,已被人封住了“大椎穴”,紧接着后心,双臂、双腿的数处穴道都被封闭了。

  杨珞慢慢地从她身后转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雁静如怒道:“你做什么?贼小子,你竟敢对我无理,还不快点把我放开。”

  杨珞横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我不敢做的。”

  雁静如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害怕,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杨珞嘿嘿一笑,道:“我不想怎么样,我也不需要怎么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你穴道解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雁静如道:“不行,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杨珞道:“为什么不行?”

  雁静如道:“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杨珞冷冷地道:“哦,是吗?那就等着瞧吧。”说罢一挥手,对众人道:“我们走。”扭头便向外走。

  雁静如又急又怕,慌忙道:“别……别走,别扔下我。”

  杨珞止住了步伐,但却连头也没回,仍是冷冷地道:“不扔下你,难道要带着你这个刁蛮小姐,听你骂人,让我的兄弟受你的气么?我知道你是雁庄主的千金,一直瞧不起我们这些一无是处的平民百姓,现在我们各走各的,你应该高兴才是呀,为何还要跟着来呢?”

  雁静如无言以对,使劲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那……我……我以后不再骂人就是了。”

  杨珞闻言回头道:“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雁静如望着他,可怜巴巴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杨珞道:“除非你发誓,而且还要发毒誓。”

  雁静如道:“发誓就发誓,有什么了不起?我雁静如今日对天发誓,以后再不随便骂人,否则就……就让我变成丑八怪。”

  杨珞心中暗笑,忖道:“女孩子最注重容貌,这的确已可以算作最毒的毒誓了,不过我还须再作弄她一下,总要彻底挫掉她的锐气。”当下故意皱着眉头道:“这……还是不行。”

  雁静如急道:“怎么还不行,你还要我怎样嘛?”

  杨珞道:“你还得再加上一条,就说你以后都要听我的话,凡事不可自作主张。”

  雁静如眉毛一挑,道:“你……”

  杨珞截口道:“你什么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雁静如缓缓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杨珞道:“怎么?不说?不说我可走了。”说罢抬步便要离开。

  雁静如望了他的背影一眼,一咬牙,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

  杨珞闻言,哈哈一笑,道:“你早说不就得了。”回头走来,只见雁静如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但她睫毛上两粒晶莹的泪珠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掉下来。杨珞不禁心中一软,柔声道:“雁姑娘,其实我也不想欺负你的,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便打我两拳出气好了。”说罢抬手解了她的穴道。

  雁静如呆呆地站了一会,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忽然道:“我们走吧。”

  杨珞道:“去哪里?”

  雁静如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走的么?”

  杨珞嘻嘻笑道:“我刚才不过是想去出个恭而已,你要不要跟着来呀?”

  雁静如一愣,随即醒悟到自己傻乎乎地钻进了杨珞的圈套,指着杨珞道:“你……你欺负人。”泪水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杨珞见她当真哭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忙向珈儿使了个颜色。珈儿会意,上前扶住了雁静如的肩膀,小声劝慰道:“静如姊姊,珞哥哥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莫要恼他,若不是雁静如姊姊一鞭抽出了机关,又跟珞哥哥合力推开了石门,我们怎么到得了这里?我可是万分的舍不得离开雁静如姊姊呢。”直劝了半个时辰,雁静如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杨珞见雁静如渐渐平静,心中也安定了,在室中一边转悠,一边比划起来。豆子见状奇道:“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杨珞道:“我在计算方位,不过总是不对,水晶只有六颗,看来多半便是少了摇光位上的那一颗。”

  豆子愣愣地道:“什么摇光位?”

  杨珞道:“我说的乃是天罡北斗阵的方位,此阵变换多端,威力无穷,小的时候我爹曾教过我一点皮毛,摇光就是北斗的最末一个方位了。”

  豆子自然是听不明白的,呆了一呆,道:“没有了摇光,又会怎样?”

  杨珞道:“我也不知道会怎样,这些水晶若按照阵法排列实在是威力无穷,虽然是少了一颗,却也足以惊世骇俗了。待会儿我会将余下的水晶排好,那时你们可都要退出去。”

  骆青峰不解道:“为什么?”

  杨珞道:“此阵一定会有巨大的凶险,我怕伤着你们,最怕的是毁了你们的双目,所以阵势一旦发动,你们千万不可再踏入这石室半步。”

  豆子闻言急道:“大哥,那你怎么办?”

  杨珞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小炮道:“大哥,你可千万要小心。”

  杨珞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回头望去,只见珈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愣愣地瞧着他,无限关切,却又无限信任。

  这几个时辰便如同几年那么地难熬,不过无论如何,傍晚终于来到了,而且依然是个晴朗的傍晚,这天已接近十五,月亮几乎已圆了,太阳才刚落下去,它已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胖胖的脸颊。

  杨珞走到东面窗口望了望,回头对众人道:“你们现在都出去吧,记住,千万不要进来,而且千千万万不要往屋里面看,这一点特别重要,你们一定可要记清楚了,半点也马虎不得。”众人答应了,都退了出去。

  杨珞将门关好,推动那六块水晶,分别占住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六个方位,然后仔细调整每块水晶的朝向角度,待一切安排停当,便坐到“天枢”位旁,解下自己的黑色腰带,反复叠成数层,蒙在了双目之上。

  月亮越升越高,没多少时候,月光便从东面的窗口洒了进来,透过最大块的水晶,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月儿继续向上升着,忽然之间,满室的亮光聚成一道强光,直向“天璇”位射去,那道光芒穿过了天璇位,又猛地强了十倍,转向天玑位而去,由天玑而天权,由天权而玉衡,由玉衡又至开阳,每过一块水晶,光线便增强十倍,到了后来,便是霹雳闪电也难及其万一。杨珞只觉得眼前的黑暗中一道极强的白光,比刀锋还要犀利,仿佛已劈开了一层又一层的黑布,直向他双目剜来。杨珞连忙举起双手护住双眼,便在这同一时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在耳边响起,整个暗堡为之震动,小屋中更是石屑纷飞,杨珞的脸上登时被划出不少血痕。杨珞知道此阵威力太过巨大,刚想伸手将天枢位上的水晶推开,忽听得“砰啪”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女音惨叫传了过来,杨珞心头狂跳,双掌齐出,击得那水晶平平移开半尺,屋中的强光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杨珞扯下黑布,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门户已倒在地上,雁静如傻傻地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是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杨珞走到她身边,问道:“雁姑娘,你怎么了?”

  雁静如伸出一只右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焦急地道:“杨珞,你在这里么?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里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

  杨珞心头巨震,伸出左手在她眼前晃动,可她仍是一无所觉。杨珞心中一阵酸楚,知道她的双眼已经被刚才那无以伦比的强光毁掉了,难过之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雁静如道:“杨珞,你说话呀,你这是布的什么阵?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越来越黑了?”

  杨珞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强笑道:“这个阵势很厉害的,你一旦闯进来,非得三五天后才能见到东西。”

  雁静如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肘,怒道:“你使的到底是什么妖法?快点替我解开,我要看见东西。”

  杨珞柔声道:“这妖法我也不会解,不过过几日就会好的,你别着急,先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

  雁静如狂怒地摇动着杨珞的双手,拼命叫道:“不,不……我要现在,我要立刻就能看见……”她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又变得嘶哑,泪水大滴大滴地淌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面的尘土上。

  杨珞强压着心头的剧痛,伸出手去,在她睡穴上戳了一指,雁静如脑中一晕,软软地倒在了杨珞的怀里。

  豆子等人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这时都围拢了来,豆子道:“大哥,她是不是已经……”豆子说着,伸出双手在自己的双目前比划了一下。

  杨珞缓缓地点了点头,众人见状,都十分难过,珈儿更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杨珞道:“我不是对你们说过,绝对不要往屋里看的吗?是谁让她闯进来的?”

  小炮道:“大哥,我们谁也没要她闯进来,她一听见屋中巨响,便象发疯了似的跳起来,冲了进去,我想……我想她一定是太关心你了。”

  杨珞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豆子道:“大哥,你知道的,她的武功那么好,又是拼尽了全力往里冲,我们哪里能追得上她?”

  杨珞闻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喃喃地道:“这就是天意吧,我不能替她爹照顾好她,实在是无地自容。”

  豆子道:“大哥,这怎么能怪你?是她自己不听话嘛。”

  杨珞挥手止住了他,道:“算了,别再说了。她向来心高气傲,如今盲了双目,心中一定异常痛苦,她醒来之后,你们都须得好言相劝,她要是发脾气,你们也都要多加忍让,我怕她受不了刺激,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炮道:“大哥你放心,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懂的。”杨珞横抱起雁静如,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皮裘替她盖好,他心中沉重,寒风吹过,竟都觉不出冷来。

  此时西北面的墙壁上已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颜色焦黑,如中雷击。骆青峰愣愣地望着那些残砖断垣,喃喃道:“这是什么阵法?便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了如此雷霆一击。”他想着想着,眼睛里冒出了光芒,转身对杨珞道:“杨大哥,我刚才听你说这叫天罡北斗阵是不是?它的威力实在惊人,你能不能将它传授给我?”

  杨珞道:“我刚才只是说天罡北斗的方位而已,此阵的威力主要是来自这些奇异的水晶和这里的一种神秘的力量,若是移到了别处,多半是半点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骆青峰闻言甚是失望,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豆子看着那洞窟,啧了啧舌头,对杨珞道:“大哥,这阵势已发动了,怎么还是不见宝藏的踪迹呀?”

  杨珞道:“阵势虽然发动了,可却只发动了一半,少了摇光位上的一颗水晶,以至于它的威力不能发到该到的地方,所以还是不能成事。”

  豆子道:“那可怎么办?我们到哪儿去找这样的水晶?”

  杨珞还未答话,小炮又道:“大哥,你看这最后一颗水晶是不是那李荻藏起来了,故意为难我们?”

  杨珞沉吟了一会,道:“看来又不像,以前的机关都说得很清楚明白,看来他只是想考较我们的智力,并不是要故意为难我们。我们以北斗方位布阵已经发挥了水晶的部分威力,所以我认为将它们布成北斗阵并没有错,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得到那第七颗水晶,这一点提示也没有,我们实在无法动手,你们都莫要来吵我,让我好好想一想。”众人闻言都退了出去,剩下杨珞一人坐在那水晶阵中,苦苦思索。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众人还在酣睡,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将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待众人回过神来,那叫声却原来是雁静如所发,过了一夜,她穴道解了,醒来之后却看不见半点东西,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害怕,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杨珞从水晶阵中走出,见雁静如独自坐在角落里,泪水扑簌扑簌地直往下掉,鼻子也是一阵发酸,上前柔声道:“雁姑娘,你醒了,想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弄。”

  雁静如猛地转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道:“我不要你帮我弄,我要自己弄,你这个臭小子,你快把我的眼睛治好,你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杨珞见了她情状,心中伤痛,默默不语。雁静如见他不答,突然“呼”地发出一掌,掌风凌厉,堪堪从杨珞耳边扫过。

  杨珞吃了一惊,道:“雁姑娘,你……”

  雁静如辨明了他声音的方向,又是“呼呼呼”连续三掌劈来。杨珞慌忙闪过,避在一旁。雁静如见接连四掌都如泥牛入海一般,心中更加狂怒,跳了起来,展开拳腿,在石室中乱踢乱打。她打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珞只道她已打得够了,刚要移步上前,忽听一声锐啸,雁静如手中的软鞭已如疾风掣电般地抽了过来,原来她站着不动,已悄悄将腰间软鞭解在手中,同时细细聆听,杨珞稍有动静,她便骤然发难。

  杨珞一边躲闪,一边叫道:“雁姑娘,你别这样,你的眼睛只是受了些微伤,不久就会好的,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雁静如闷不吭声,掌中软鞭却是一招紧似一招,杨珞武功与她本在伯仲之间,此时缺了兵刃,又是只守不攻,登时便被逼得狼狈不堪。

  豆子见状叫道:“雁姑娘,别打了。”

  杨珞闻言,心中一惊,叫道:“别出声!”但却为时已晚,只见雁静如身形一掠,手中软鞭如毒龙出洞,狂风骤雨般向豆子卷去。豆子武功跟她相去甚远,雁静如这一招又是含愤而发,手下使足了十二分的劲力,豆子哪里躲闪得开,眼看便要伤在她鞭下。杨珞急掠至豆子身边,再顾不得许多,探出手便去抓那鞭稍。他抓是抓到了,但雁静如鞭上劲力极强,鞭稍又生有倒刺,杨珞把捏不住,登时被扯下血淋淋的一块皮肉。

  杨珞将豆子的头按低,两人一起伏在地上,雁静如接踵而来的招数都从两人头顶上划过。杨珞回头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一个个蹑手蹑脚地朝摆放水晶的石室中退去。

  雁静如狂抽乱打了一阵,停下手脚,侧耳静听,石室中却是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雁静如站了半晌,一腔怒火忽然都化作了悲痛,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杨珞见状,又再缓缓上前,扶住了她的肩头,道:“雁姑娘,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雁静如这一哭出声来,哪里还收拾得住,扑到在杨珞怀中,拼命号啕。杨珞知道劝解也是没用,只轻轻地摩娑着她的头发,以示抚慰。

  雁静如狠狠地哭了半个时辰,慢慢止住悲泣之声,抽抽噎噎地道:“你们都欺负我。”

  杨珞柔声道:“我们怎么会欺负你?”

  雁静如道:“就是的,你们都知道我看不见,所以一个个默不吭声地藏了起来,不让我打。”

  杨珞苦笑道:“哪有不让你打,我都已被你打得皮开肉绽了。”

  雁静如道:“胡说八道,我哪有打中你?”

  杨珞道:“你还不相信?不信自己摸摸。”说罢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右手上。

  雁静如轻轻抚摸了一阵,知道他所言非虚,低声道:“杨大哥,对不起。”

  杨珞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她居然肯开口叫我杨大哥,定是受的打击太大,现下脆弱已极。”连忙微笑道:“没事,这点小伤,不出半日也就痊愈了。”

  雁静如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地道:“杨大哥,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盲了?”

  杨珞一窒,道:“哪有那种事,你千万可别胡思乱想。”

  雁静如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杨大哥,你莫要瞒我,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杨珞闻言暗自神伤,默默不语。雁静如接着道:“我没想到那小室中的光芒竟如此之强,我冒贸然闯了进去,你可千万别怪我。”

  杨珞忙道:“不怪,不怪,我怎么会怪你?”

  雁静如道:“杨大哥,其实我也很想听你的话的,只是那巨响声一起,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杨珞感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掌微微颤抖,知道她心中激动,自己也深受其感,道:“我知道你嘴巴虽然厉害,心底却是极好的。”

  雁静如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嘴唇翕动了几次,欲言又止。杨珞见状柔声道:“雁姑娘,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雁静如闻言双手剧烈颤抖,又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杨大哥,虽然我表面上老是跟你作对,其实我……我心里却是欢喜你得紧。”

  杨珞闻言脑中一阵迷乱,他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对世间情爱之事一知半解,虽然与珈儿之间早有情愫,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当面向他表白,一时间脸红心跳,竟不能自已。杨珞发了一会呆,心中渐渐平静,忽地一凛,忖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平日又是心高气傲,怎能开口跟我说这种话?难道……难道她已存了死念么?”杨珞想到此处,心中当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听得雁静如又道:“杨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宝藏呢?虽然我已经看不到了,但也总是想找到它,好歹也算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还有,杨大哥,当日灵湖山庄一役,我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你可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杨珞道:“宝藏我们很快就要拿到了,至于寻访你爹的下落,等到你眼睛好了,我再陪你一起去找,你看好么?”

  雁静如闻言淡淡地一笑,未置可否,过得半晌,又道:“杨大哥,我现在已饿了,可有东西吃么?”

  杨珞忙道:“有,有。”从包袱里取出干粮,交到她手里。雁静如接过了,斯斯文文地咀嚼起来。

  豆子一直在一旁偷看着,这时见雁静如肯安安静静地坐下吃东西,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雨过天晴了。”慢慢地走了过来。

  众人闻言都跟着走了出来,一个个笑逐颜开,只有珈儿眼泪汪汪地捧起杨珞受伤的右手,道:“珞哥哥,你一定很疼吧,我来替你包扎。”说罢撕下了自己的衣襟替杨珞裹伤。

  杨珞笑了笑,道:“只是点皮肉小伤,一点也不疼,大概明日便会好了。”

  珈儿道:“你伤成这样,还来说笑,我看没有十天半月,你这手根本就不可能握住东西。”杨珞呵呵一笑,没有答话。

  豆子满怀歉疚地道:“大哥,我又连累你了,真是对不起,让我帮你吹吹吧。”

  杨珞用左手挡开了他,笑道:“行了,行了,你有这功夫,好好地去把我教给你的武功练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豆子闻言摸了摸后脑勺,“嘻嘻嘻嘻”地傻笑起来。

  过了一会,骆青峰道:“杨大哥,我们的干粮都耗得差不多了,看来在这雪山顶上已熬不过三五天。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珞道:“还可支持三五天么?那也差不多了,或许只需半天了也说不准。”

  豆子喜道:“大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么?”

  杨珞道:“办法是想了一个,不过成与不成,还要试过才知道。”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豆子道:“大哥乃再世诸葛,想的办法哪有不成的道理?”

  杨珞道:“又来拍马屁,我都懒得再听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杨珞说是出去一会儿,其实一去就是一个时辰。他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已吃过了午饭,杨珞也就胡乱用了点干粮,便陪在雁静如身边休息。

  众人见他似乎成竹在胸,也都轻松了许多,有说有笑地,一刻也闲不住。不知不觉地,月儿又升上了天空,这晚的月亮又圆又白,让人看上一眼便舍不得再挪开眼睛。杨珞又出去了一阵,不多时后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块半尺长的水晶,形状光泽竟与屋中的六块并无二致。

  众人又惊又喜,豆子道:“好呀,大哥,你寻到了第七块水晶,也不告诉我们,是成心要将我们急死么?”

  杨珞神秘地一笑,道:“这块水晶还不一定成呢,姑且试试而已。我现在就要进去布阵了,你们千万记住,决不要往里看……”

  杨珞话还没说完,豆子已抢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有了雁姑娘的前车之鉴,我们哪里还敢造次?”

  杨珞慌忙挥手止住他,但雁静如早已听在耳内,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杨珞狠狠地瞪了豆子一眼,豆子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杨珞知道时辰将过,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径直到小屋中布阵。他将那最后一块水晶放在了摇光位上,又将最大块的水晶推回天枢位,如法炮制地用黑布蒙了自己的眼睛,坐在天枢位旁。过了片刻,杨珞只觉得眼前极强的白光一闪,随即便保持着这极强的亮度,知道阵势已发动完毕,忙伸手推开了天枢位上的水晶,扯下蒙眼的黑布,对外面的众人道,“好啦好啦,你们可以进来了。”

  众人早已心痒难耐,一窝蜂地冲了进来,齐声道:“怎么样了?”但见屋中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杨珞拿回来的那第七块水晶却不见了。

  众人都是满腹疑窦,刚要发问,忽见室中隐隐有红光一闪,随即便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杨珞一个箭步跨到北面窗口前,向外观望,只见对面孤峰上两道黑影直向这边冰堡射来,只眨眼间便大了两三倍,杨珞看得真切,原来竟是两只巨大的钢爪,看那来势,其中一只竟是直向自己等人所在的这间小屋轰来。杨珞大惊,回头对众人道:“快些出去,此处太危险。”众人见了他神色,都慌慌张张地向门外奔去,杨珞飞步上前,抱起雁静如,刚扑出了门口,便听得轰然巨响,尘土漫天飞扬,小屋已被那巨爪击中,登时便塌了半边。

  众人见形势如此凶险,俱是倒吸了口凉气。杨珞虽然灰头土脸,却是万分欣喜,跳起来大叫道:“成啦成啦,我们终于成功了。”

  众人见状大奇,豆子道:“大哥,我们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杨珞不理众人,反身又回到那装有水晶的小屋中,小屋已经残破不堪,巨大的钢爪穿破了墙壁,砸了进来,而且五个手指已经张开,牢牢地卡在了小屋里。

  豆子道:“大哥,这个不会就是南唐的宝藏吧,我怎么看它也不觉得会比那六个水晶值钱。呀,糟了,也不知道水晶都砸坏了没有。”豆子说完,着急地在废墟中翻找起来。

  杨珞也不拦他,自顾自地道:“这个破玩意儿,当然是没有水晶值钱,不过它可是通往真正南唐宝藏的必经之路。”

  小炮闻言一愣,道:“路?大哥,这哪里有路?”

  杨珞哈哈一笑,道:“你站在这里,怎能看得出来?你不妨到窗口看看,那钢爪的后面还有什么?”

  小炮满腹狐疑地向前跨了几步,探出头去看那钢爪的后面,只见一条粗如儿臂的钢丝索紧紧缠在钢爪上,另一头不知连着对面的孤峰上的哪处,夜色中看不分明,整条钢索已连通了两座山峰,在晚风中轻轻地晃悠。

  小炮愣了一下,大喜道:“大哥,我明白了,我们可以通过这条钢丝索到对面去了。”

  杨珞道:“不错,正是如此。”

  豆子闻言愕然道:“钢丝索?什么钢丝索?待我也来瞧瞧。”说罢走上前去,向外观望。豆子见那钢丝绳长长的看不到头,钢丝绳的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万丈绝谷,心中咚咚乱跳,回过头来,愁眉苦脸地道:“大哥,这通到对面孤峰的路是找到了,可是以我们的身手多半便过不去,只怕宝藏还没拿到,我们就已经摔死了。”

  杨珞瞥了他一眼,嘻嘻笑道:“你们过得去,而且过得轻而易举。”

  豆子不解地道:“怎么个过法?”

  杨珞道:“武功不行,你就不会想别的办法了么?”

  豆子道:“大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求求你,告诉我了好不好?”

  杨珞微微一笑,道:“你到外面的石室去找找,看能发现什么。”

  豆子依言到外面寻找,过了一会,满脸堆笑地跑了回来,左手拿着一个带把的轱辘,右手拿着一个竹篮,哈哈笑道:“大哥,我明白了。”

  杨珞道:“你既然已明白了,那就快些动手吧。”

  豆子答应一声,动手将那吊篮和轱辘都在钢丝绳上缚好,转头对杨珞道:“大哥,都弄妥了,谁先过去呢?”

  杨珞道:“当然是我了,这还用问?我带雁姑娘先过去,你们慢慢再来吧。”

  豆子涎着脸道:“大哥,这次就让我先过去吧,我心里痒得很。”

  杨珞笑道:“怎么?你现在又不怕死了?”豆子道:“怕当然是怕,不过我实在是无法自已,就让我去吧。”

  杨珞道:“行,不过我先讲清楚,先过去了的人还得将吊篮摇回来哟。”

  豆子闻言,张大了嘴巴,道:“啊?这么远的路,那还不累死了么?大哥,我看还是你先去吧。”

  杨珞瞪了他一眼,将雁静如放进吊篮,然后缓缓将吊篮放下崖壁,自己轻轻一跃,稳稳站在了吊篮之中。杨珞用力摇动那铁轱辘,吊篮迅速向对岸而去,只不过盏茶时分,两人已安全地到了对面峰顶。

  杨珞将雁静如抱了出来,柔声道:“雁姑娘,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将吊篮送回去,你可千万别乱动。”

  雁静如道:“杨大哥,你尽管放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杨珞道:“好,我去去便回。”说罢跨上吊篮,依法施为,不多时又回到了冰堡。如此来来回回,你摇累了,我又来摇摇,终于将所有的人都运到了对面。

  杨珞最后跨下了吊篮,仔细打量周围地形,只见这山峰也甚是平整,中间有一个巨大幽深的山洞,钢丝索一直通到里面,但洞里光线暗弱,实在是看不清楚。

  豆子沮丧地道:“大哥,早知道就带个火把过来了。”

  杨珞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伸手从竹篮里取出预备好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径直向前走去。

  这山洞几十年都没人走动过了,内中一片死寂,好在此处极为寒冷,并无其他动物寄居,是以还算得干燥。杨珞等人走了一阵,钢索到了尽头,只见它的末端紧紧系在一尊巨型大炮上面,这大炮至少有五六千斤重,炮眼正对着冰堡。

  豆子见状吓了一跳,对杨珞道:“大哥,看来这钢丝索是这大炮打出来的,难道这里竟然有人?”

  杨珞忽然叱道:“有人,就在你身后。”

  豆子猛吃一惊,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往前跳了半步,回过头去,只见后面黑漆漆,空荡荡,却是半个鬼影也没有。

  杨珞哈哈大笑,道:“瞧你吓成那样,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哪里还有半个活人?”

  豆子已是毛骨悚然,颤声道:“大……大哥,此处要是没人,那是谁发的炮呢?”

  杨珞笑道:“那不就是我们自己了。”

  豆子不解地道:“我们自己?我们什么时候发炮了?大哥你是太累了,都昏了头了吧。”

  杨珞道:“我怎会昏头,这尊大炮确实是我们在对面山头上,用那水晶组成的北斗阵点着的。”

  豆子咋舌道:“大哥,那阵法威力惊人,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可它竟有这般精准么?”

  杨珞道:“其实并不需要多精准,布置机关之人只需在一片地面上都洒满火药,再从火药堆里牵一根引线到大炮上,那金光射来,自然就会点着大炮。”

  豆子闻言,向地面上细细寻找,果然见到地上有焦黑的一大块,分明是刚刚才燃烧过的。

  豆子深为佩服,道:“大哥,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略一停顿,又道:“对了大哥,你那第七块水晶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我们怎么就一点没发现?”

  杨珞一笑,道:“你们当然发现不了,因为那块水晶根本就是我做的。”

  众人相顾愕然,小炮道:“大哥,你做的?那是什么意思?”杨珞哈哈大笑,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晶,只不过是个跟那些水晶一模一样的冰块而已。”

  众人闻言更加迷惑,豆子道:“大哥,这冰块也能成么?”

  杨珞还未回答,骆青峰已抢道:“我明白了,这第七块水晶只不过是起个让强光转向的作用,杨大哥,对不对?”

  杨珞点了点头,道:“青峰,你的悟性是极高的,这阵法将月光一增为十,十增为百,到了后来,威力之强,世间罕有其匹,它威力强则强矣,方向却不正确,所以我试着用寒冰制成与水晶同样形状的冰块,放在摇光位上,果然侥幸成功,而那冰块也在一瞬间便化为了水汽。”众人闻言,尽皆叹服。

  杨珞不再多说,带着众人一直向前,在弯弯曲曲的山洞中转了几个圈,终于来到了洞底。洞底已极为宽敞,四壁俱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墙上还都插了火把。杨珞点燃了那些陈年火把,山洞中一片光亮,只见十口黝黑的铁皮箱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面积了寸许厚的灰尘。众人见状大喜,一拥而上,便要将箱子打开。

  杨珞忙道:“慢着,小心机关。”

  众人一愣,都停了下来。小炮道:“大哥,这里是个山洞,怎么会有什么机关?”

  杨珞道:“山洞中或许没有,但这铁箱中就说不定了,还是小心为妙。”杨珞说罢,挥手让众人退开,自己解下腰带,系住了一口箱子的把手,绕到铁箱后面,运力将那箱盖拉起。箱口刚开了两寸,便听得“嗖嗖”数声,箱中射出一排急弩,尽数钉在了山壁之上。众人见状都惊出一声冷汗来。杨珞将那箱盖一气拉开,山洞中顿时金光四射,宝气盈眼,箱中珍珠翡翠,珊瑚玛瑙,各种宝物装得结结实实。

  豆子上前取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放到眼前呆呆地望着,口中喃喃地道:“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

  珈儿站在箱子前面,摸摸这个,又玩玩那个,每一个都是爱不释手。杨珞上前从箱中取出一支翠绿欲滴的翡翠发钗,随手插在珈儿头上,道:“珈儿妹妹,你戴这个最漂亮了。”

  珈儿喜道:“真的么?”微微低头,用手指轻轻地抚弄着那发钗,美丽的双眸不知望向了何处,嘴角挂着些浅浅的害羞的微笑,微红的脸颊映着铁箱中柔媚的宝光,明艳照人,不可方物。杨珞望着珈儿,心中一阵荡漾,慌忙移开了目光,向外望去,却只见雁静如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远处,表情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珞走到她身边,柔声道:“雁姑娘,你不过去瞧瞧么?”

  雁静如淡淡地道:“我都已经看不见了,还有什么好瞧的?”

  杨珞道:“你看不见只是暂时的,过些日子伤好了,我保证你比谁都看得清楚。来,你同我过来,我一件件的解说给你听。”

  杨珞说罢伸手去扶她手肘,雁静如轻轻地一挣,没能挣脱,便由他扶着,走到了宝箱边上。杨珞望着那满箱的珠宝,道:“雁姑娘,这里的每一件珍宝,制作都相当精制,你喜欢玛瑙还是珍珠呢?”

  雁静如道:“没所谓了,都没什么分别。”杨珞见她郁郁不乐,伸手从宝箱里取了一串红玉琢磨成的链珠手镯,道:“我手上这只链珠手镯是由颜色鲜艳的红玉雕成,每颗珠子大概有菩提大小,晶莹剔透,琢磨精细,最合适热情漂亮的姑娘,我看你戴上它,一定是神采飞扬,相得益彰。”杨珞说完将那手链放到她掌中。

  雁静如抚摸着那手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么?”

  杨珞道:“当然是真话,简直就是千真万确。我帮你将它戴上好不好?”

  雁静如道:“好呀。”说着将左手伸了出来。

  杨珞替她将那手链戴上,道:“这手链今日终于遇着主人了,姑娘戴上它,更显美丽和灵性。”

  雁静如嫣然一笑,将左手收到胸前,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一粒粒地轻轻擦拭着手腕上的那些红玉珠子,她擦了几粒,竟然呆呆地出起神来。杨珞正要出言安慰,忽听得骆青峰道:“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语音甚为惶急。他一直在宝箱中东翻西找,杨珞只道他忽然见了这许多宝贝,心情兴奋,所以每样都想看看,却没料到他竟是有目的地寻找东西。

  杨珞问道:“青峰,你在找些什么呢?”

  骆青峰不答,却拉住了杨珞的手,急道:“杨大哥,我们再打开其他的箱子好不好?”

  杨珞微微一愣,仍然答道:“好,现在就开。”

  杨珞如法炮制,开了第二个箱子,不过这回却没有什么弩箭射出,而是喷出了数股黑水。那黑水溅落在地面上,登时便冒出一阵青烟,酸臭难当。

  豆子咋舌道:“好厉害的机关,这要是给它喷上了,只怕不死也要掉层皮。”

  骆青峰好像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便上去翻找,这个箱子里装的仍然是各种珠宝,比前一箱还要精美珍贵,可骆青峰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将那些宝物全都随手扔在地上,好像石头树皮一般。众人见他行动怪异,都停下了赏玩珠宝,一个个全望着他。

  骆青峰仿佛没有看见,只顾着向杨珞道:“我们再开一箱。”杨珞点头答应,又开了一箱,这一箱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射出来,骆青峰刚要上前,却听杨珞道:“慢着,前面两箱都有机关,我想这箱也不会例外,我们且再等等。”众人答应了,略站了一会,忽听得“波”的一声轻响,箱子上方忽然弥漫起一阵淡绿色的烟雾,飘飘缈缈,在闪烁的火光中显得又是美丽,又是妖异。

  杨珞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这下可麻烦了,看来这箱东西都已沾上了剧毒。”

  骆青峰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杨珞道:“别着急,等烟雾散了再作计较。”

  众人等了一会,烟雾渐渐降下,杨珞撕下衣襟蒙住了口鼻,又将双手也用布包好,这才上前去瞧那箱中的物事。

  这箱中也装满了奇珍异宝,不同的是珍宝的上面还多了个紫色的锦盒。杨珞将锦盒取在手中,忖道:“这是什么?收藏得如此严密,难道竟比其他物事还要珍奇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锦盒,见里面放着三本卷册,俱是深蓝色的封面,样子已颇为古旧,最上一本的封面上写着“般若魔剑”四个字,墨迹隐泛金光,笔力雄健,字迹张牙舞爪,叫人看了心中便隐隐生出愤懑之意。

  杨珞道:“看来是本剑谱。”

  骆青峰闻言大喜,道:“真的么?让我看看。”说罢上前便要来拿那剑谱。

  杨珞退开一步,道:“莫要鲁莽,小心有毒。”

  骆青峰猛然想起刚才那阵绿烟,硬生生刹住前扑的势头,道:“那……那可怎么办?”

  杨珞道:“我看先将它收起来,等到我们下山之后再作打算吧。”

  骆青峰惶急无比,搓着手掌道:“这……这剑谱叫什么名字?”

  杨珞道:“名字倒蛮好听的,叫做‘般若魔剑’,不过这字就写得不怎么样了。”

  珈儿闻言心头大震,失声道:“珞哥哥,你刚才说这剑谱叫什么名字?”

  杨珞道:“叫做‘般若魔剑’,名字甚是奇怪的,既有般若智慧,又怎地叫做魔剑,实在令人猜想不透。”

  珈儿还没等他说完,神情已经巨变,失魂落魄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珞看出不对,问道:“珈儿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珈儿猛地回过神来,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向杨珞歇斯底里地叫道:“珞哥哥,这是魔功,快扔了它,快扔了它,不,不好,还是将它烧了,省得留在世上害人,珞哥哥,我们烧了它,我们烧了它好不好?”

  杨珞诧异地望着珈儿,道:“珈儿妹妹,你别激动,你知道什么,不妨先说给我听听。”

  珈儿道:“它……它是魔功,只会害人的。”

  杨珞道:“为什么?你曾经见过么?”

  珈儿闻言一愣,傻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曾见过。”

  骆青峰抢道:“既然你不曾见过,怎知道它是魔功?我说它定是独步天下的上乘剑法。”

  珈儿急道:“不是,不是,它是魔功,你们要相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骆青峰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说出来呀,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便是胡说八道。”

  珈儿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道:“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一定不会骗我,它真的是魔功。”

  杨珞道:“珈儿妹妹,你别着急,先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珈儿喘了几口气,焦急地道:“我娘临死的时候跟我说,世间有一种剑法,叫做般若魔剑,那是天下最邪恶的武功,不知道是南唐的哪一位前辈从三百年前的一座古坟里挖出来的。这种剑法修炼起来进境奇快,五年之内便可以跟一流高手一争雄长,但是练这种武功的人,心智极易被这魔剑所控制,而且功力越深,就越容易被它引诱出潜藏在心中的魔性,神智迷失,任何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到了后来,所练之人便会丧心病狂,泯灭人性,便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也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毫不犹豫地杀死……甚至……甚至……吃掉。”

  骆青峰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分明是危言耸听,再厉害的剑法也是人所创立,向来只有人使剑法,哪有剑法使人的道理?我看你娘多半便是误信了谣传,不足为凭。”

  珈儿狠狠一跺脚,泪水夺眶而出,叫道:“不是谣传,是真的,是真的。”

  骆青峰道:“你一再说它是真的,你亲眼见过么?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见识尚浅,最容易被别人混淆视听。”

  珈儿哽咽道:“这是真的,因为……因为……因为我爹爹就是练这种武功才死的。”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杨珞道:“珈儿妹妹,我们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爹爹的事,想不到他竟然是因为练了这种武功才去世,不知个中情由,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么?”

  珈儿抹了抹泪水,道:“我娘告诉我说,我爹爹年轻的时候武功已经很好了,而且聪明绝顶,心底善良,他娶了我娘之后,两个人相亲相爱,过得很好,而且,还在第二年春天,生下了我哥哥。”

  豆子听到这里,插口道:“原来你还有个哥哥,他现在在哪里呢?”

  珈儿闻言,眼圈又是一红,但却没搭他的话,接着说道:“只可惜我爹他遵循祖训,一心想要恢复大唐,但要做成这件事,无异难如登天,我爹爹每日心情烦躁,做人做事都渐渐偏激起来。那一年,我爹爹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这‘般若魔剑’剑谱的手抄本,他欣喜若狂,马上就开始修炼,还说等他练成了这种剑法,大唐复国便有望了。我娘早就知道要恢复大唐不过是痴人说梦,但她向来迁就我爹,不忍心毁灭他复国的愿望,所以便任由他修炼这种武功。刚开始的时候,果然是进境神速,我爹他只不过两年就成了武林一流高手,也因此结交了很多英雄好汉,我爹他看到了一线复国的希望,于是加紧练习,想要在五年之内将剑法彻底练成,然后就组织军队,夺回大唐的国土。可是事与愿违,爹爹练这武功之后,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孤僻,渐渐地竟连我娘都不理了。这还不算,有一天夜里,我娘听见我爹悄悄地起了床,向院中走去,我娘想看看他做些什么,于是就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谁知道却看到我爹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咔嚓’一声拧断了它的头颅,然后将鸡脖子凑到嘴巴上,不停地吸食它的热血。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我娘看见我爹脸色煞白,双眉倒竖,嘴角边还挂这一丝诡异的笑意。我娘吓坏了,偷偷地回到被子里,整夜都没有睡着。从那以后,我爹爹几乎每天都要吸些小动物的血,而且变本加厉,后来每演练一次剑法就要吸血杀生,没多久整个村子里的小动物都被他杀光了,他找不到血可以吸,于是就……就开始杀人。”众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都已是冷汗淋漓,只听得珈儿接着道:“村中每天都有人横死,但那时候我爹的武功已是天下少有敌手,根本就没有人能看见他杀人,于是都说是村子里闹鬼,是吸血鬼讨债,这样一来,村子里没人敢呆了,死的死,逃的逃,没多久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人。我娘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就劝解我爹,我爹开始的时候矢口否认这件事跟他有关,直到我娘说出她亲眼看见的事实,我爹才不得已承认了。我娘当时劝解他说:‘世上的上乘武功又不止这一种,况且练了这种武功就会狂性大发,分明就是邪魔外道,这种丧尽天良,野蛮残忍的武功,不练也就罢了。’我爹当时也很清醒,他想了很久,终于也答应我娘以后不再练这种武功了,但是很可惜,这剑法叫做‘般若魔剑’,果然深具魔性,更让练过它的人都象着了魔一般的疯狂,以后我爹只要一出手,总是不知不觉就开始练起这种剑法来,我爹知道自己已经泥足深陷,但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他心神大乱,经常展开这剑法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他一出剑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人,不停地杀人,然后再喝干他们的血。我娘知道我爹身不由己,已经无法回头,于是就举家搬到一处偏僻的山野间居住,想要让他修心养性,最起码也不会再害那些无辜的人。那段日子里,我爹不再操练武功,一家人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谁知道有一天夜里,我爹望着我爷爷,还有我太爷爷,列祖列宗的牌位,忽然间狂性大发,用这般若魔剑的功夫将家中砍得七零八落,他魔由心生,无法自已,竟然……竟然将我哥哥也一剑杀了。我娘当时在外面干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只见到我爹……我爹他……他已经喝干了我哥哥的血,而且还在不停地撕咬他的身体,我娘当时就晕了过去。我爹清醒以后,大错已经铸成,他痛不欲生,留下一封信给我娘,跟我娘说,如果她腹中的孩儿是个男的,永远也不要让他练这般若魔剑的剑法,如果是个女的,那就再也不用想恢复大唐的事了。我爹留下了这封书信,一把火烧掉般若魔剑的剑谱,就横剑自刎了。我娘醒来之后,肝肠寸断,只想一死了之,但想到腹中的我,终于是狠不下这个心,于是火化了我爹和我哥哥的尸身,带着骨灰远走天涯,几个月后,娘就产下了我。我娘伤心过度,弄到百病缠身,在我八岁那年,终于也去世了,从此我无依无靠,以乞讨为生,幸亏后来遇到了珞哥哥和你们,要不然我多半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珈儿一口气说完,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豆子等人听完这段既血腥又诡密的往事,一个个脊梁骨上冷汗直流,都吓得呆了。

  杨珞长长地吁了口气,对珈儿道:“珈儿妹妹,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这么……”杨珞一时找不到话说,想上去抚慰她,手上又缠着沾满毒烟的布,只好岔开话题,道:“这剑谱既然如此不祥,我便将它毁去好了,不过它已沾上毒物,只怕不能在此焚烧,稍后出了山洞,我便让它灰飞烟灭,替珈儿妹妹你出这口恶气。”

  杨珞话刚说完,骆青峰急道:“不要啊,杨大哥,别……别烧它。”

  杨珞道:“青峰,我知道你一心想得到武功秘笈,可是这本剑谱的确是魔功,习之有害无益,毁去了也不值得可惜呀。”

  骆青峰道:“可是……可是……可是你连第一页都没有打开看过,怎么就能肯定它一定是魔功?或者剑法本身是好的,只是珈儿她爹修炼不得法,走火入魔了也不一定。”

  杨珞想想也有道理,伸手揭开了那封面,只见第一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杨珞轻声念道:“吾名青阳楚歌,出生武林世家,不意十岁之年,家中遭逢大难,群仇联手,漏夜偷袭,青阳家百余人尽遭屠戮,唯吾一人侥幸得脱,从此亡命天涯,自改名为青阳唯仇,世间万事,尽可轻忽,唯血仇者,死生不忘。吾隐逸山林,苦练武功,每念及枉死亲众,痛彻心肺,直欲啖仇之肉,饮仇之血,而复仇之志弥坚。吾之诚心终感上苍,于吾弱冠之年,尝梦一青面魔神,双目噙含血泪,尖耳黄发,于梦中授吾剑招,至此之后,吾每日依法苦练,果然进境神速,威力无穷。此功名为剑法,实为内功,由外而内,另辟蹊径,于举手投足之间,调理内息,以仇为本,以恨为根,心中怨愤愈深,进展愈快,若含霹雳之怒,则具风雷之威。不以资质高低,唯论仇恨深浅,吾练此魔剑,四年即成,唯吾万念俱灰,心中唯余一‘仇’字,但求大仇得报,天下人无不可杀,天下事无不可为。吾功成之后,挟剑临世,万里寻仇,踏遍大江南北,西塞东海,一年之中,群仇尽授其首。吾心愿既了,世间已再无可恋,且吾练剑之时,杀人如麻,罪孽深重,唯一死方足谢天下。吾临终之际,念此剑乃神人所授,不敢不以之传世间,遂作此谱。世事虽多变难测,但却件件早有缘法,此剑既因仇而生,亦必因仇而灭。慎告后世练此剑之人,必有仇而无我,有进而无退,存玉石俱焚之心,具同归于尽之志,去爱欲,废忧思,人剑合一,方能大成。”杨珞念完了这页,心中已经明白这必属邪派武功无疑,他缓缓合上了剑谱,道:“看来这青阳唯仇心中怨恨极深,不能善加化解,反而渐渐融于剑招之中,终致以剑制人,无法自拔。他行事偏激,心存恶念,武功又追求速成,难免便会堕入魔道,我看这剑谱是留不得的,还是尽早毁去为好。”

  众人听他念了这页,知道他所言非虚,都无异议。骆青峰虽然犹有恋恋不舍之意,但也深知这般若魔剑绝非正道,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箱中剩余的物事便都是珠玉宝石,再无什么武功秘笈。骆青峰哪肯甘休,接二连三地将余下的箱子全都打开了,可惜任他翻了个底朝天,再也没有任何关于武功的只言片语。骆青峰越翻越是心凉,越翻越是绝望,忖道:“难道老天没眼,竟注定我这一辈子也报不了仇么?”他想到此处,心中伤痛难当,颓然坐倒在地上,两行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刷地涌了出来。

  杨珞见状上前道:“青峰,有些事情,只能随缘,是万万强求不得的。你别太难过了,陆放翁有名句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处不能得到,或者别处另有收获也不一定,你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骆青峰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中的泪水仍是不停地往外冒出来。

  杨珞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其他人道:“众位兄弟,宝藏我们是已经寻到了,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将它们运送出去,我们不过六人,携带这么多的箱子上路,多半便会惹人怀疑,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遇上强人,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豆子道:“大哥,那我们可怎么办?难道不要它们了吗?”

  杨珞道:“我们找得这般辛苦,怎能不要?依我之见,便在这山洞之中最黑的那一段路上,掘下深坑,将它们全都埋下去,此处仅余下一口箱子,以后就算再有人来,也会以为宝藏就这么多,而不会想到其实另有玄机。”

  众人闻言齐声道:“大哥说得不错,就这么办。”

  杨珞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手。”

  众人答应一声,便持了火把,一起到弯弯曲曲的山道中寻了处所在挖起坑来。众人折腾了一夜,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算将九口铁皮箱子一一埋好。

  杨珞见一切已安排妥当,又回到山腹之中,见骆青峰仍然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只是早已不再流泪了,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杨珞刚想上前招呼他一块儿离开,却见他突然跳了起来,两眼中发出了亮光,仿佛是迷失的旅人在无穷的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光明,欣喜若狂地叫道:“杨大哥,应该还有宝藏的,一定还有别的宝藏,一定还有的。”

  杨珞一愣,道:“青峰,你这是怎么了?”

  骆青峰不答他话,跳上前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道:“杨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南唐宝库是有一把钥匙的?可是我们进来根本就没有用过什么钥匙,由此证明这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宝库才对,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呀?”

  杨珞道:“青峰,这一点我也想过了,但是南唐宝库需要钥匙只是个传言而已,其实谁也没有见过,这里的藏宝的确已经富可敌国,再有别的宝库,似乎也不太可能,我想所谓的钥匙,只不过是交给对面山峰上的守卫的一种信物而已。”

  骆青峰道:“不对不对,杨大哥,你刚才所想的办法不就是为了迷惑以后再来的人么?难道在你之前就一定没人想到过这个办法?我看这十箱宝物多半就是用来迷惑我们的,这山洞中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杨珞闻言一愣,忖道:“用这么多的宝藏来迷惑别人,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不过骆青峰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从我等踏入那冰堡开始,便事事透着玄奇,或许真有别的宝库也未可知。”他想到这里,对骆青峰道:“青峰,既然你不死心,那杨大哥便尽管陪你找找,有钥匙,便须有门户,门户不是在四壁,便是在地上,决不可能在洞顶,我看四壁便由我来负责,你只管在地面上寻找,如何?”

  骆青峰道:“好!”取了火把,一寸寸地在地上搜索起来。

  杨珞也循着山壁仔细察看,不多时豆子等人也都进来了,听了杨珞的话,各自四下找寻。

  众人从里到外,又从外到里,反反复复将这山洞搜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什么门户,甚至连个象插钥匙的小孔都没有发现。

  杨珞向骆青峰道:“青峰,这山洞中的每一处地方,我们都敲打过了,声音厚重实在,看来不会有什么暗门之类,我们只好到此为止了。”

  骆青峰还兀自趴在角落里寻找,闻言急道:“不会没有的,杨大哥,我们再好好找找,说不定马上就会有发现了。杨大哥,求求你,你再好好找找好不好?”

  杨珞虽然明知毫无希望,但见他目光中充满期待,心中一软,道:“好吧,我帮你找,我便帮你找到你死心为止。”杨珞说完,用手贴着山壁,一寸寸地摸索过去,他一边模一边敲击山壁,可惜每一下都只传来叫人失望的沉闷响声。

  杨珞和骆青峰不眠不休,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山洞被他们来来回回摸了十余遍,结果仍然是那四个字:“一无所有”。

  杨珞对骆青峰道:“青峰,事到如今你也应该死心了,我们的干粮只够维持两天,再不下山,我们便都要被困死在这雪峰之上,我已决定了,明日一早就启程下山。”

  骆青峰望着杨珞,口唇翕动了几下,终于没有发出声来,他也深深知道杨珞和自己都已经穷尽心力,这山洞中的确是什么也没有了。骆青峰心中一片茫然,爹娘和姊姊的音容笑貌刹那间都在眼前涌现,他想伸出手去再拉一拉娘的手,可惜他刚一动弹,爹、娘、还有姊姊全都倏然消失了,他好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骆青峰缓缓地坐在地上,蜷缩在闪烁的火光里,身躯轻轻地颤抖着,现实的火光温暖而明亮,希望的火光却在虚幻地跳跃了一下之后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骆青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活着对他来说,早就是一种折磨。

  第二日清晨,天气阴霾,天虽然亮了,却见不到太阳,杨珞叫醒了众人,道:“各位兄弟,我们今日就要下山了,大家可都准备好了?”

  豆子望了那剩余的铁箱一眼,恋恋不舍地道:“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呀。箱中的宝贝这么多,我看再让我多拿几样。”豆子说完跑到那箱边,掀开了盖子,又左挑右选起来。

  杨珞微笑着摇了摇头,过不多时,豆子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柄匕首,递给杨珞,道:“大哥,你用这个最好了,简直就是富丽堂皇,金壁辉煌,这个……”

  杨珞伸手接过了那匕首,打断了他道:“好了好了,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免得没来由地闪了舌头。”

  豆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又去翻找。

  杨珞仔细打量那匕首,只见它鳄皮鞘,金吞口,黑玉柄上嵌满了各种宝石,尾端用金丝缕网罩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绿宝石,红色的穗子,又滑又韧,不知是何物所制。杨珞轻轻将那匕首抽出半截,只见匕身冷气森森,如月照秋水,光芒游移不定,端的是一件神兵利器。杨珞心道:“这小子倒是蛮有眼光的,这匕首锋锐无比,说不定将来真有能用到的一天,我不妨将它带在身上。”杨珞将那匕首纳入怀中,再略等了一会,豆子挑拣完毕,扛着个实实在在的大包袱跑了过来。

  杨珞道:“你怎地拿了这么多?”

  豆子嘻嘻笑道:“不多不多,我扛得动。”

  杨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豆子道:“大哥你放心,累死我我也舍不得放手。”

  杨珞苦笑摇头,招呼众人,却不见了骆青峰。众人从洞中出来,只见骆青峰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雪山,便似泥雕木塑一般一动不动。众人均觉奇怪,小炮刚要开声招呼,杨珞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杨珞对众人道:“我们怎样来的便怎样回去,我带着雁姑娘先走。”说罢抱起雁静如放进吊篮中,自己也跃上吊篮,双手摇动轱辘把手,不多时便回到了冰堡。杨珞将雁静如放下了,道:“雁姑娘你好生呆着,我回去了。”说罢刚要转身,雁静如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袂,道:“杨大哥,你先别忙走,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杨珞道:“有什么问题?姑娘但问不妨。”

  雁静如犹豫了一阵,嗫嚅着道:“杨大哥,你……你……”她说到这里,脸上一阵潮红,咬着嘴唇,说不下去。

  杨珞道:“雁姑娘,我怎么了?”

  雁静如闭上了双眼,又黑又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深吸了口气,忽然昂起头来,道:“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杨珞一窒,强压住砰砰的心跳,忖道:“我该如何回答,我原本从没喜欢过她,可是她现在遭逢意外,心情已是激荡难平,我再实话实说,只怕她受不了连番打击,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杨珞沉吟了一会,道:“雁姑娘,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容我想想再回答你好不好?”

  雁静如那略泛起一丝神采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轻轻地道:“那你要想多久?”

  杨珞道:“我……我……等到你下次再看见我,我便告诉你,你看如何?”

  雁静如道:“好,一言为定。”

  杨珞道:“雁姑娘,那……我可要回去了,你好好呆着,可别乱动。”雁静如点头答应了,杨珞怀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踏上吊篮,回到了对面峰顶。

  杨珞将吊篮递给了小炮,心神不宁地站在一旁,珈儿瞧出异样,道:“珞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杨珞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快跟小炮过去吧。”

  珈儿道:“不啦,我要跟珞哥哥你一起过去。”杨珞摸了摸她的头道:“珞哥哥有些累了,你听话,跟小炮一块走吧。”

  珈儿望了他一眼,道:“也对,珞哥哥整日辛苦劳顿,小炮他却是偷懒贪闲,这次非要他多出点力不可。”珈儿说罢蹦蹦跳跳地上了吊篮,跟小炮一块去了。过了一阵,小炮回来把豆子也带走了。

  峰顶上只剩下杨珞和骆青峰两人,杨珞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雁静如的问题,有点神不守舍,等他清醒过来,峰顶上已不见了骆青峰的踪影。杨珞一惊,忖道:“难道他又回山洞去寻什么暗门了?”当即回洞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人影。杨珞出了山洞,一面叫着骆青峰的名字,一面四下寻找,待得转过了山崖,却见骆青峰孤独地伫立在崖边,半只脚面都在崖外,山风呼呼吹来,当真是危险万分。

  杨珞慢慢走到他身后,方想出言劝慰,却见骆青峰忽然伸手从胸前扯下一物,远远地抛了出去,狂叫道:“什么南唐宝库,都是骗人的!骗人的!”接着猛地涌身一跃,向那万丈悬崖扑了下去。

  杨珞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跟着向前一扑,一只手堪堪抓住了骆青峰的右手,另一手一足斜斜地攀附在崖边,这时山顶的地面尽是覆盖着冰雪的冻土,滑不溜手,杨珞虽然使尽全力,仍是一分一分地向下滑去。

  骆青峰向上看了杨珞一眼,眼神中透着无比的绝望,木然道:“杨大哥,你放手吧,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杨珞道:“不行,但让我有一分力气在,就决不会松手,这世上的道路有千条万条,为何偏偏要自寻死路?”

  骆青峰道:“杨大哥,你不明白的,我活着也没有用了,你就让我死吧。”

  杨珞怒道:“我不明白,我是不明白,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连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你怎么对得起给你性命的爹娘?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儿汉?”

  骆青峰听了他这句话,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道:“杨大哥,我爹娘和姊姊都已被恶贼害死了,我想要替他们报仇,可那仇人个个武功高强,南唐宝藏里的武功秘笈就是我唯一的希望,谁知道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杨大哥,我这辈子也报不了仇了,我……我实在是生不如死。”

  杨珞闻言冷笑道:“好个没志气的东西,大仇未报,你便想一死了之,逃之夭夭么?你有什么仇恨,尽可说了出来,兄弟们一定会尽力帮你,你要死也可以,去找你的仇家拼个同归于尽,杨大哥决不拦着你,就算杀不了他,也不枉在世上轰轰烈烈地活过一场,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有什么面目去见你地下的爹娘和姊姊。”

  骆青峰闻言无言以对,咿咿呜呜地哭了起来。

  杨珞正在精疲力竭,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见崖面上传来豆子的声音道:“咦?人呢?大哥,大哥,你到哪里去了?”原来豆子带着吊篮又回到了崖面上,杨珞大喜,叫道:“豆子,我在崖后面,你快过来帮忙。”

  豆子从没听过杨珞的声音如此惶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崖后赶来,他见了杨珞的情状,不禁一愣,傻乎乎地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杨珞急道:“废话少说,快将我们拉上去再说。”豆子连忙答应,抓住了杨珞的手,拼命向上拉扯,杨珞借了他这把力,立时便摆脱了困境,手臂一运劲,将骆青峰甩了上来,自己接着将身一纵,也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豆子看看他们两人都没事,问道:“大哥,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杨珞道:“别说了,现在没事就好。”

  骆青峰道:“都是我不好,杨大哥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

  豆子一愕,道:“救你?为什么要救你?”

  骆青峰道:“我……我一时胡涂,想要寻短,所以……”豆子闻言大怒,忽然左右开弓,“啪啪”,重重打了骆青峰两个耳光,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有什么事情值得寻死觅活的?你要死自己去死你的,莫要连累我大哥。”

  杨珞见状一惊,慌忙拉住了豆子的手,道:“豆子,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向青峰道歉?”

  骆青峰吃了这两记耳光,眼前金星乱冒,这种熟悉的感觉霎时间又在他心中燃起熊熊的复仇火焰,他为了寻找南唐宝藏,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以行乞为生,一路上不知遭过多少人的白眼,受过多少人的耳光,一时间眼前竟似有千百个人一起挥手打将过来,骆青峰心潮澎湃,竟自呆了。

  杨珞见状,拍了拍骆青峰的肩膀,道:“豆子鲁莽,你别生他的气,杨大哥替他给你陪个不是,就这么算了吧。”

  杨珞说罢,狠狠瞪了豆子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扔到地上,摇亮了火折子,便要去点。

  豆子见状问道:“大哥,这里面包的是什么?”

  杨珞道:“便是那般若魔剑的剑谱,此处处在下风,正好将它烧了。”

  骆青峰正自发楞,听到“般若魔剑”四个字,全身一震,脑海中突然蹿出个念头:“般若魔剑虽是魔功,却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功,若能将它练成,定能报仇雪恨,我骆青峰活着不就是为了报仇么?但求大仇得报,死亦不惧,又何必管它是正派还是邪派?即算是变成嗜血狂魔,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又如何?无非是多造杀孽而已,世人大多对不起我,杀他几个又有何妨?我爹娘和姊姊死得那么惨,天下又有谁人同情他们?了不起我报仇之后,也学那青阳唯仇,一死以谢天下便罢。”骆青峰一想到爹娘和姊姊的惨死,当真是目眦欲裂,钢牙咬碎,猛地俯下了身便去抓那布包。

  杨珞一愣,伸手按住了那布包的一角,道:“青峰,你做什么?”

  骆青峰双目尽赤,道:“杨大哥,求求你,把这个给我吧。”

  杨珞道:“不行,此乃魔功,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堕入魔道?”

  骆青峰死死抓住了那布包,道:“杨大哥,我求求你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一定要得到它。”

  杨珞斩钉截铁地道:“决不可能。”骆青峰神智已昏,双手抓住了那布包,拼命抢夺。

  豆子见状怒道:“骆青峰,你又发什么疯?”两步蹿到他身后,便来拉他衣袂。骆青峰此时为仇恨迷住了心智,行为已近癫狂,但觉得有人阻挠于他,竟然不管不顾,翻身就是一腿。这一腿又急又狠,豆子又是全无防备,登时便被他踹中小腹,身子腾空而起,向那万丈绝谷之中落了下去。

  杨珞大惊失色,身形猛转,一步绕过了骆青峰,半个身子探到崖外,展开臂膀便去拉豆子的手臂,眼看堪堪可抓住豆子的手腕,哪知便在此时忽然一阵强风吹来,豆子的身躯随风飘开两寸,杨珞这一把贴着豆子的手腕扫过,竟然拉了个空。杨珞再要变招,却哪里还来得及?竟眼睁睁地看着豆子的身躯象断鸢一般向着雾霭茫茫的绝谷中落去。

  杨珞狂呼一声:“豆子!”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但耳畔豆子那凄厉的惨呼声还是象利刀一般地传来,割得杨珞心胆欲裂。

  骆青峰眼见豆子掉下深谷,心中一片茫然,呆立了一会,见杨珞兀自在崖边掩面而泣,脑中忽地转过千百个念头,想道:“杨大哥原本就不让我练这剑谱,现在我害死了豆子,他心中恨我,更加不会将这剑谱给我了,我若没了这剑谱,今生今世也报不了血海深仇,那我做人还有什么意味?我怎对得起爹娘和姊姊?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骆青峰此时已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将牙一咬,踏上两步,猛地一把向杨珞的身后推去。

  杨珞哪想得到骆青峰会在背后下此毒手,但觉一股大力推来,脚下一软,竟也向那深谷中跌去。杨珞又惊又怒,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回望崖上,只见骆青峰左手拿着那布包,右手还未收回,赤红的双目凶光闪闪,脸上肌肉扭曲,带着一种残酷狞恶的笑意。杨珞怒气如狂,两眼一阵阵发黑,几欲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