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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病了

2.我病了

书名:白道作者名:王晓方本章字数:2808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05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就像是一场遥远的噩梦,每次想起来都让我不寒而栗。要不是《白道》这本书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情愿患上遗忘症,也不愿意触碰记忆的伤疤。当时我老婆突然被单位调到北京工作,自从辞职写作以来,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宅男,本来正在创作一部新小说,沉浸其中不愿意自拔,但是老婆央求我到北京陪她,我也确实离开老婆,便在创作中途,带着半部小说离开舒适的家陪她去了北京。我们在潘家园附近租了一套颇为简陋的房子,在十三楼,白天老婆上班后,我便一个人蜗居在小屋内写小说,晚上老婆回来后,一起吃饭,然后到首都图书馆附近散步。日复一日,一晃半年过去了,我却陷入了创作的困境。虽然我认定了搞创作这条路,但是一直运气不佳,尽管也出版了几部长篇,但却没有什么大影响,以至于要靠老婆养家糊口。我正在创作的这部长篇小说从我辞职那天就开始酝酿了,是一个寻找自我、寻找心灵家园的故事,没想到在创作过程中,我和主人公一起迷失了,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误入了一座迷宫,怎么也走不出去,内心一片迷茫。窗外的夕阳犹如女人的经血一般鲜红,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的树木梦魇般地纠缠在一起,我累极了,也饿极了,但也没忘记例行公事般的锻炼,我起身伸了个懒腰,离开写字台,俯身开始做俯卧撑,一、二、三……我一口气做了十个,想不到起身时一下子天旋地转,心脏像擂鼓似的撞击着肋骨,只是撞击的间隔太长,我惊恐地意识到不好,吾命休矣!便下意识地蹲在了地上,虽然心跳恢复了正常,但是巨大的恐惧感像海浪一样袭击着我,我吓得再也不敢站起来,就这么蹲着一动也不敢动,幸亏老婆单位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大约十分钟后,我听到了老婆的脚步声。门“砰”的一声开了,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婆见我脸色惨白,虚汗淋漓,而且还浑身战栗,吓得“妈呀”一声:“老公,你这是怎么了?”我有气无力地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老婆听罢连忙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我赶紧阻止了她,我之所以没让她叫救护车,是因为我见到老婆感觉好多了,刚才像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虽然还心有余悸,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刚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类抛弃了,旷野无人,死一样的孤独。自己就像是一具丑恶的腐尸,在阳光的照射下,热乎乎地冒着臭气,臭气不断地在空中聚集,形成一大团云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发出窃窃私语式的嘲笑声,好像那就是我的魂魄,它正在用笑声祝贺逃离我腐烂的躯壳。老婆进来后,那团狰狞的云气像雾一样惊恐地散开,顺着我的七窍重新逃进了我的躯体,那状态就仿佛我用七窍将这些烟气吸进躯体内似的,随着这些烟气重新进入我的躯体,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天哪,多亏我老婆回来得及时,否则我岂不是已经魂飞魄散?正因为我感觉又活过来了,甚至觉得身上比刚才有了力气,才阻止老婆叫救护车。不是我不想去医院,我是怕一旦叫了救护车全楼都知道我得了心病。年轻轻的,太丢人了,虽然我和老婆刚搬来不久,和邻居们还不熟悉,但是我自认为平时给他们的印象是很阳光的,像我这样很有可能成为大作家的人怎么会患有心病呢?老婆非常理解我的心情,费了好大劲才把我扶上床,又赶紧到嚼房给我热了一口剩饭菜,看我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搀扶我下了楼,打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在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得很仔细,不仅给我量了血压。还做了心电图,又让我躺在病床上用一种检测心脏的仪器检测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得出了一个让我和我老婆都无法接受的结论:“你的心脏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这就是说我根本没病,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病了,甚至看见了自己的魂魄,这医生竟然说我没病,我怕医生搞错了,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发病的过程,医生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决定为我开药打点滴,我这才觉得心理得到了些许安慰。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打点滴时,我老婆为我买了面包、香肠和矿泉水,我使劲吃了一顿。但是我的心情并未因医生说我没病和老婆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好起来,为什么?因为我非常担心或者说是害怕,不。是恐惧傍晚的情景再一次发生,那实在太恐怖了,一个人竟然会瞥见自己的魂魄,那魂魄竟然窃窃私语地嘲笑自己的躯体,一旦那些魂魄弃躯体而去,我岂不小命休矣,魂魄岂不也成了四处漂泊的游魂,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一个自认为是灵魂工程师的作家身上,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回到家后,一切正常,洗漱完毕后,上床睡觉,竟然一夜无梦。可是第二二天早晨,吃早餐时,我竟然感觉胸口发热,仿佛心脏里的血溢出来了似的,溢得满胸哪儿都是血,心跳顿时加速,心慌得虚汗淋漓,我大口地呼吸,可就是提不上这口气来,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再一次袭上二心头,我老婆赶紧把我扶到床上,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了几口水以后,才稍稍感觉好一些。老婆焦急地又要叫救护车,我再一次阻止了。说实话,我一个大男人,让老婆养着,就够糟心的了,怎么还忍心让她为我着急上火呢?为了不让老婆过于担心,我尽量装出好多了的样子,面带微笑催促她去上班。老婆不放心地走了,屋子里又剩下了孤零零的我,我感觉四面墙一起向我压过来,挤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为了排遣这种压迫感,我试着起身下了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我心想,既然医生说我没病,我就应该工作,或许工作是医治心病的良药,然而我刚坐在电脑前,心口又是一热,我就感觉血在瞬间被抽干了似的,我赶紧哈下腰用手捂着心口,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床上,我靠着床头,望着窗外,感觉自己像一具埋葬了几千年的干尸。我就这样一直躺到中午,老婆在单位食堂打了饭后急匆匆地赶回来,为了不让她担心,我主动下地吃了饭,还亲自收拾了碗筷,表现得和往常一样,老婆稍稍地放心一些,吻了吻我无血的嘴唇,给了我一个祝福的微笑后走了。我心想,既然吃午饭、收拾碗筷都跟正常人似的,莫非我真的没病?难道是手头这部小说写得不顺手,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既然如此,我下午不写了,出去走一下,散散心,或许会好起来。这么一想,我确实觉得轻松了许多。附近还有个小书店,里面的书很有品质,我决定去小书店翻翻书。可是刚穿好衣服,还未走出家门,心口窝忽然一热,我心想,不好,赶紧回到了床上。或许是及时回到了床上的缘故,这次仅仅是心口窝一热,并没有大发作,但是我再也鼓不起勇气出去散步了,我怕万一在路上发作起来,半死在马路上,那就再也没救了。因为以当下人心之冷漠,真要是摔倒在马路边上,即使不被地上的潮气冰死,也会被路人冷漠的目光冻死。我还记得前些日子报上报了一条消息,在地铁站附近有一个老:太太心脏病发作躺在地上喊救命,路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没有任何人理会,直到老太太死了两天才被发现。如此冷的世界,我不知道站着的人和躺着的人:还有什么区别。当然还是有区别的,最起码我躺在床上,对那些能走出家门的人羡慕极了。难道我再也出不去了吗?我知道,这个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东州,如果我连这间小屋子都走不出去了,我怎么回我东州的家,要知道东州可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啊!这么一想,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