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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屋:三

黑屋:三

书名:油画作者名:王晓方本章字数:5582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23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顾文白终于修改完《神话》,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我。他在邮件里写道:

  小丹:你好!

  《神话》终于定稿了,我却有意犹未尽之感。我说过,这是一部挑战我的想象力的作品,我称之为“想象的游戏”,我一直认为一个艺术家或作家如果想象力不丰富是走不远的,之所以意犹未尽是因为想象是无止境的。我在《神话》中试图创造一种“离奇美”,因此在创作这部作品时,“离奇”是我要追求的首要效果,为了追求这种效果,我企图创造一种惊世骇俗的陌生性。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到了这一点,我期待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因为审美价值产生于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你是我的知音,一定会给我信心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路越走越难走,无法确定方向。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这在中国简直就是稀有之物,因为人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如果我是一个唯心现实主义的创造者,那么简直就是怪物了。让我匪夷所思的是,如果不唯心只唯物,那么心灵家园在哪里?灵魂又是什么?在创作《神话》时我时常想起布莱克伟大的“地狱箴言”:“狮子和牛共用法律就等于压迫。”说句心里话,我一直处在压迫中。在画家中,我非常崇尚康定斯基,因为从他开始,画家彻底脱离了物象,开始用绘画的形式发现自己内心尚未发现的东西。也就是说,从康定斯基开始,画家才开始真正描绘内心的心灵图景。康定斯基生前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沙漠里,没有人理解他,我现在也感觉像一个人生活在沙漠里,好在有一缕清泉流进来,我耳边已经听到了水声……

  我读完这封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把我比作沙漠中的清泉,可见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可是我真的能胜任吗?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尽管他一直保持低调,像个红尘中的隐居者,但他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异常激烈的竞赛,这是一场雄心与传统的赛跑,他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够战胜和涵盖传统的人仅是少数,然而心魔驱赶着他,他要么战胜心魔,要么成为心魔的奴隶。可是他已经被心魔驱赶到悬崖边上了,一般人一定会逃离,可是他不会做这种人,他一定会扑向深渊。正如灵风寻找魔窟一样,找到了魔窟也就找到了世外桃源。其实《神话》就是在临摹他自己的心灵,灵风就是他心灵的化身,灵风的困境就是他的心灵困境。初次见他,他的低调会让人感觉他身上某种令人不快的阴险古怪的东西,再加上他曾经在官场如鱼得水的职业背景,很容易给人一种城府极深的错觉。其实一旦深入了解他,就会被他身上独有的魔性深深吸引,如果是女人甚至会深深地爱上他,因为这个难以接近的人,一旦让你靠近他,你就会感觉他的心灵有一股巨大的宛如宇宙黑洞般的吸力,你想逃也逃不掉,我甚至怀疑万丈深渊不在别处,就在他的内心。因为他的心魔之威散发出一股煞气,似乎死亡与毁灭离他仅有咫尺之隔。正因为如此,每次坐在他的对面都感觉他的目光深深地投向那看不见的深渊。以至于我每次手捧《神话》都会无厘头地想,与他交往会不会有危险?顾文白明白心魔的危害性,不然他不会写出《神话》这种离奇古怪的作品,他将心魔外化为黑魔,就是想摆脱这种危害性,正如我画《咒语》就是想摆脱来自内心深处的魔咒一样。我从他的全部作品中体悟着他实际的内心生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他本性的生动画面,如果只临摹他的外表,就只能画一张麻木不仁甚至冷漠的肖像,但是我现在已经看见了藏在他内心深处心魔的影子,我有把握画出一幅表现他内心世界的肖像。我相信这幅肖像画出来他一定会喜欢,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幅肖像,更是一位知音对另一位知音心灵图景的解读,这无疑是一种最高级的审美,这幅肖像代表着我对他的心灵的全部理解,甚至是爱;因为我会将我对他的全部深情倾注于画笔中,当然在这幅肖像上不会看见他心魔的影子,因为艺术之于他乃是祛魔术,不然他不会将心魔从煎熬的肉体中驱赶到魔幻的《神话》中去,而且还不依不饶地铲除它,他真将自己的笔当成灵风手中铲妖除魔的光阴之剑了,只可惜《神话》并非《光阴真经》。即便如此,心魔也不会放过他,在《神话》中,他心灵的化身灵风在寻找黑魔决斗;在现实中,心魔一直在追逐他,就像猎人追逐猎物一样。但他从未逃跑过,看似逃跑的撤退不过是与心魔的一种周旋而已,他有可能被毁灭,但他绝不会认输。

  或许是创作太投入了,我竟然病倒了,不仅发高烧,而且还咳嗽,本来想吃点药在家躺两天就会好,不承想高烧一直不退,只好去社区医院打点滴,一连打了十天,终于止住了咳嗽。今天是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就算彻底好了。由于着急创作,我吃过早餐就去了医院,在观察室打点滴的病友有十几个,大家一边打点滴一边闲聊,一位四十多岁胖乎乎的女病友竟然讲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她说她小姑子昨天到市妇婴医院做妇科检查,听到患者们私下议论,产科一连死了四个新生儿。有一个3L十多岁的男患者插嘴说:“新生儿夭折并不是什么怪事,连死了四个,怕是凑巧了吧?”女病友又摆手又摇头地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一下子就死了四个新生儿,而且个个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坐在胖女人旁边的瘦女人吃惊问:“七窍流血?该不会是中毒了吧。”我旁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莫非是瘟疫?”胖女人未置可否地说:“谁知道呢,反正这件事很蹊跷。”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院方怎么说?”胖女人愤愤地说:“家丑不可外扬,院方一直在封锁消息。”瘦女人用质疑的口吻说:“既然封锁消息就一定不正常!”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说:“依我看,这件事才刚刚开始,说不定会愈演愈烈。”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眨着黠慧的眼睛说:“院方封锁消息,就会不断有待产的孕妇住进医院,可是婴儿的死因尚未查明,如果是病毒感染,就会不断地有新生儿死去,到时候院方想捂也捂不住,事情只能越闹越大。”被这位中年男人这么一分析,大家都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件事后,心情非常沉重,打完点滴后,特意开车从市妇婴医院门前路过,除了天突然阴了起来,并未发现异常,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种如鳗在喉的感觉,回到画室,情不自禁地在画布上涂抹起来。我一边画一边想,市妇婴医院是专门接生新生儿的医院,怎么会有病毒传染呢?不可能,还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得对,一定是早产儿夭折碰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一连死了四个婴儿?可是万一让那个中年男人言中了呢?我简直不敢深想,为了排遣自己的不良情绪,我既十分认真又漫不经心地在画布上涂抹着,画着画着,耳边似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由远及近,似有似无,脑海中竟然浮现起灵风出生时的情景,父亲举着血葫芦一般的婴儿,灵风一双稚嫩的小手拼命地挥舞着,天空中一块上下翻滚的黑云不时地发出骇人的狂笑,放眼四周,尸横遍野。天啊,这是幻梦还是预言?我离开社区医院时还晴空万里,但是开车路过市妇婴医院时天空却突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莫非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吗?我憋闷极了,心里有一种想喊的冲动,但我没有喊,只是把喊的感觉画了出来,一个惊恐万状的女人手足无措地望着挂在葫芦架上的四个滴着血的葫芦,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着,好像要极力唤醒梦魇中无法苏醒的苦难,周围四野茫茫,天上流动的乌云像一条黑暗的河流,分明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让我匪夷所思的是画中的女人非常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像谁,莫非我也像顾文白一样中了心魔,一想起顾文白,我顿时恍然大悟,画中那个声嘶力竭尖叫着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将自己画得如此恐怖,我不喜欢诅咒自己,便用黑油彩在画面上涂抹起来,女人和四个血葫芦不见了,整个画面犹如布满了黑云。在《神话》里,每当黑云密布时黑魔就会出现,望着不可思议的画面,我更惆怅了,总觉得自己在召唤魔鬼,耳畔甚至回荡起尼采的心声:“接受我的敬意吧,魔鬼们!”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竟然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使命感。我仿佛沉醉了,却被一声炸雷吓了一跳,随着这声惊雷,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扔掉手中的画笔,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边喝一边想,《神话》这本书我看到哪儿了?对了,灵风该出发去寻找世外桃源了。

  从船上下来的正是狼王和他的几十名手下以及法慧和他的十几名弟子。英桃落见狼王的形象怪异甚至是恐惧,她紧贴在灵风的怀中。“楚雅,来的是什么人?”灵风紧锁眉头警觉地问道。“别怕,他是兽神狼王,是兽界的界尊,他来一定是为灭魔之事。”楚雅目中熠熠闪光沉吟道。众人热情地迎上前去。“狼王远道而来,不知到夜山有何贵干?”灵风抱拳拱手问道。“敢问少侠就是夜山山主人神灵风吧?”狼王抱拳还礼客气地问道。“正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雨神楚雅和雪神辞颂。”灵风从容答道。楚雅和辞颂向狼王抱了抱拳。“果然是气度非凡,少侠,这桃花般的仙女可是……”狼王一边向楚雅和辞颂抱拳还礼一边冋道。“这位是桃源源主英仓建之女,我的妻子英桃落。”灵风脸上红晕一闪剑眉轻挑脱口说道。“果然是天作之合,既然有桃落公主协助,灭魔就又添了一份力量。”狼王欣然道。“看来狼王是为黑魔而来,敢问这位大师是……”灵风见法慧虽仙风道骨却沉默不语,便微笑着问道。“噢,这位是须弥国大国师,我的师第,法慧。”狼王把法慧让到前面,法慧抱拳施礼道:“久仰人神、雨神、雪神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大国师太客气了,”灵风手一让微笑道,“请上山吧!”众人随灵风缓步上山到聚义堂议事,夜山的剑士们列队欢迎,个个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聚义堂之上,众人席地而坐,灵风拿出百年玫酒招待客人。“少侠,如果没有狼王助我,我是万万找不到夜山的。”法慧颇为感慨地苦笑道,“我这次来肩负着须弥国国王唐宗的重要使命,我们人类就要生灵涂炭了,少侠是人神,还望少侠出面救人类于水火呀!”“大师言重了,铲除黑魔为我父母报仇,救人类于水火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去桃源的路太难找了,当年我母亲英晒走出桃源后就再也没找到回去的路。”灵风不无惆怅地叹道。“少侠有女娲,如辰传下的宝典《光阴真经》,又有桃落公主和雨神、雪神相助,相信我们会找到桃源的,只是……”法慧愁容满面地迟疑道。“只是什么?”灵风凛然问道。“只是一旦找到世外桃源,我担心能否战胜魔头,铲除魔患啊!此次我和狼王拜山叨扰,就是想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呀!”法慧忧心忡忡地长叹道。“二十年前,我和辞颂与黑魔交过手,那恶魔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大国师有所不知,灵风手中的光明之剑是女传下来斩妖除魔的神剑,能否打败恶魔的关键不在恶魔而在于人类本身。如今世界人类犹如一盘散沙,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巧取豪夺,称王称霸,人类的许多厄运都是由于贪婪造成的。这一点正是黑魔猖狂的源泉。”楚雅一针见血地痛陈人类弊端。“雨神说得极是,但是黑魔不仅仅是人类的敌人,也是我们神兽两界的大敌。我和法慧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团结神、人、兽三界的力量消灭黑魔,捣毁魔窟,将黑势力重新赶到黑暗中去。”狼王掷地有声地愤然道。“狼兄说得极是,现在时局凶多吉少,令人忧心如焚。眼见东方黑云四起,光明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辞颂忽地站起身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东方黑云四起,想必桃源就在东方,因为自从黑魔占领桃源后,山上的桃花也变成了黑色,终日黑雾缭绕。”桃落插嘴嗔道。“落儿说得有道理,只要我们将须弥国、逍遥国、春秋国、圣母国、星月国联合起来,再加上狼王的帮助,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恶魔。”灵风信心十足地说道。“少侠说得太好了,只是眼下圣母国以星月国正在研制的火弹威胁圣母国安全为由,要先发制人,正在准备沙漠风暴行动,侵略星月国,两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呀!”法慧忧郁地叹道。“大国师,您德高望重,由您出面讲清道理,相信他们会在乎的。”灵风抱拳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说服^各国联合抗魔,二是设法找到世外桃源,也就是攻打魔窟的路线。”狼王沉思片刻瞿然开目道。“我同意狼王的看法,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大国师和狼王去说服各国联合抗魔,我和桃落、楚雅、辞颂寻找去桃源的路线。”灵风沉稳地说道。“那我们怎么联系呢?”法慧幽幽问道。“我想黑魔不会让我们顺利联络的,一路上会艰险重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楚雅肃然道。“不过,我们会用狼豪声和你们联系,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兽界会全兽皆兵的。”狼王坦诚地笑道。众人商议到午夜,才去休息。灵风和桃落睡不着,两个人依偎在日月亭里听血海的涛声。“风哥,听说这血海是古姑的血流成的。”桃落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灵风清艳动人。一句话触动灵风幽幽心事,往事如潮,涌上心头。“对,也不知何时能报了爹娘的血海深仇!”灵风仰面望了望夜空,微弱的星光暗淡而遥远……“风哥,我真不敢想象我们的未来,我不敢想战争结束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落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我会用爱保护你,用生命保护你。”英桃落感动地依偎在灵风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白袍。“风哥,也不知道我爹我娘和哥哥怎么样了?”月光如水,轻轻照下,映得桃落的脸庞凄然而美丽。“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救出他们。”灵风决然道。“如果他们被害死了呢?”桃落话一出口,眼泪又像走珠一样滚落下来。“我会用我的生命唤醒他们!”灵风用袍袖一边为桃落拭泪一边低吟道。因为灵风是人神,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凡人的生命,但是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生命,灵魂升入天堂。灵风这么说,就等于自己下决心用生命去拯救桃源,去拯救人类。英桃落已经是泪流满面,前面是凶多吉少,她不愿意失去心爱的人。“风哥,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真承受不了失去你!”英桃落的话深深刺痛了灵风的心,他在梦中不止一次地梦见桃落,他知道桃落是他一生的爱,这种爱才刚刚开始,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这真是太残酷了。“落儿,这是一场圣战,我们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不过,女娲娘娘、天父地母和我爹娘在天堂会保佑我们的,我是人神,人神必须胸怀苍生。”灵风用手抚摸着桃落飘着淡淡馨香的头发,深沉地说道。灵风的话让桃落震撼,她觉得自己只有刚强才配做人神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