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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疯狂报复

第十八章 疯狂报复

书名:纸项链作者名:于宁(潮吧)本章字数:4546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02

  

  兰爱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眼睛变成斗鸡眼,一眨不眨地对着我,嘴里冒出的白气开火车似的喷:“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一愣,忽地站了起来:“谁打我了?”

  兰爱国倒退几步,差点翻下台阶:“你没事儿就好……家兴完蛋了!一只眼被人给挖去了,身上挨了好几刀,在医院抢救呢。”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跳起来,推开兰爱国就往医院的方向跑,雪花砸得脸生疼。

  兰爱国在后面狼嚎似的喊:“别去医院啊!你哥让我来找你的,他让你马上去宝宝餐厅见他。”

  我穿过马路直奔宝宝餐厅,回一下头,小黄楼模糊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当我一头撞进宝宝餐厅时,我哥正单腿踩着一条板凳,冷眼看着墙角,就像一尊雕塑。

  我冲他点点头,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哥收回目光,嘬一下嘴巴,朝我淡然一笑:“家兴出事儿了。”

  我说声“知道”,丢给他一根烟,冷冷地看着他。

  我哥拿一根火柴在脚下的炉子上一划,点上烟,猛吸一口:“这事儿我得管。”

  我问:“是谁挖了家兴的眼?”

  我哥说:“是钢子。”

  我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哥一扭一扭地捏手里的烟:“家兴是因为跟着我才被人这样的,我必须管。”

  沉默片刻,我笑笑说:“值得吗?”

  林宝宝掀开门帘,倚在门框上,冲我一撇嘴巴:“哼,有个人讲义气着呢。他说了,他想再去监狱修炼。”

  兰爱国哈着一嘴白气从门缝挤了进来,我哥点头示意兰爱国坐下,摔了烟头,让林宝宝回避。

  林宝宝不动:“张铁,我还是那句话,我和来顺不能没有你。”

  我哥瞪着林宝宝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哈,这话说的,跟‘刑场送别’似的。”

  林宝宝伸出手拢了拢散落到腮边的头发,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我哥,眼圈红了,我哥刚要发怒,她扭头进了里屋。

  “老斜,你再把刚才去医院的事情说一下。”我哥把抽了一半的烟递给兰爱国,轻声道。

  “那好,”兰爱国接过烟,抽两口,咳嗽几声,说,“我去是去过了,就是没敢太靠前,里面全是警察。”

  “你怕什么,”我哥把烟灰缸推到兰爱国的跟前,微微一笑,“难不成你也干了犯法的事儿?”

  “这叫什么话……”兰爱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尴尬地站起来,狗咬尾巴似的转着圈儿拽屁股后面的棉裤,棉裤被雪水洇成了一块尿布,瘪尿脬一般挂在屁股后面。他念叨一声“什么时候磕倒的呢”,秦烩似的撅着屁股跪在凳子上,晾着屁股,“我去了医院,急诊室外边全是看热闹的,警察挡着不让进。我就藏在人群后面往里看……家兴死人一样躺在皮子床上,一只眼球耷拉在腮帮子下面,满脸全是血沫子。后来他被推了出来,呼啦呼啦地往手术室跑。警察不让大家跟着,往后轰。有两个警察把郑奎抓了,郑奎的身上也有血,好像是跟家兴一起挨的……郑奎那小子我熟悉,住老街大北头,我同学郑老二的弟弟,亡命徒,上小学的时候就敢打老师……”

  “别那么罗嗦,你是怎么知道家兴是被钢子给挖的眼?”我哥打断他道。

  “我胆小啊,看见警察抓了郑奎,就不敢往前挤了,我怕警察……”

  “说正事儿!”

  “这就是正事儿啊,”兰爱国的眼球忽悠两下,一下子不斜了,脸色也黄了,“真可怕啊……我看见警察摁着郑奎。他真有劲,两个警察摁不住他,他从后腰上拽出一把菜刀,躺在地上乱砍,一个警察的裤子都被他给砍破了,露着血呼啦的肉。他还喊呢,谁上来谁就死,我兄弟死了,我也不活啦!这个场面谁敢看?我就跑了。跑到楼下遇见了胖子,胖子说,今天早晨他们正在四季春饭店吃早饭,门口就停了一辆大头车。家兴‘鬼’啊,什么也没说,一步就蹿上了后窗台,还没等往下跳就被钢子一把摔了下来。钢子举着一把枪,顶在家兴的脑袋上想要搂机子,家兴把脑袋往枪口上顶,嚷嚷着让他打。钢子把枪收了,用膝盖压着家兴的脖子,两只手抱着他的脑袋……后来家兴的眼珠子就出来了。郑奎他们反应过来,一齐往上冲,被钢子的人一阵乱刀砍散了……家兴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子没了,爬起来想要跑,被钢子的几个兄弟又砍翻了。家兴缩在墙根里喊,铁哥饶不了你们!钢子说,别跟我提什么铁哥,谁欺负我,谁就是一个死……”

  “这些话都是胖子告诉你的?”我哥的脸色很难看,但是看不出表情。

  “是胖子说的……”兰爱国仿佛还沉浸在那个血腥的场面里,两眼乱窜,脸黄得像是贴了一张黄表纸。

  “我知道了,”我哥使劲皱皱眉头,“砰”地吐了一口痰,“郑奎呢?”

  “押上了警车,”兰爱国讨好地往我哥身边凑了凑,“押他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唐,就是那个跟你一起下过乡的警察……他叫什么来着?唐向东?对,就叫唐向东!他看了我好几眼,我怕他连我也抓,就溜了。”我哥怔了一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缩紧了:“他调到区刑警大队去了……这一切全是我引起的,我必须负责到底。”我哥舒一口气,张眼望着窗口上方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用力捏了一下拳头,拔下粘在兰爱国嘴唇上的烟头,问,“我让你去找老二的时候,胖子去了哪里?”兰爱国想了想,茫然地摊了摊手:“我吓糊涂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好像他也看见了唐向东,跟我一样也溜了……”我哥歪了一下嘴巴:“好了,你先回去吧,老实在家呆着,有事儿我会找你的。”兰爱国抓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屁股:“尽量别找我,我可不想搀和什么事儿。”

  “谢谢你,兰哥,”我哥笑着摸了一把兰爱国的肩膀,“你回吧,我有数。”

  “办事儿的时候,你得想想宝宝和来顺,还有大姨和大叔……”

  “走吧走吧,”我哥推了他一把,“别喊你声兰哥你就膨胀,你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吗?”

  “那我就不说了,”兰爱国走到门口,猛一回头,“铁子哥,要过年了,稳住!”

  “你放心,牛二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屁,放不放我说了算。”

  见我哥还在笑,我纳闷地问:“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去跟牛二拼命吧?”

  我哥不笑了,答非所问:“牛二昨天趁我不在,还派人来砸过你嫂子的玻璃,吓得她一宿没睡好觉。”

  林宝宝抱着来顺从里屋出来了,不靠前,斜倚着门框看我哥,眼睛里全是哀怨。

  我哥扑拉一把头发,一拍我的肩膀:“你先回家吧,这几天不要出门。”

  这话让我怀疑我哥真的是要去找牛二摊牌,看一眼他倔强的脸,我把想要问的话咽回了肚里。

  林宝宝在发呆,我走到她的身边,掀起盖在来顺头上的棉被,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问:“来顺又感冒了?”

  没等林宝宝开口,我哥闷闷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整天这样,备不住哪天就死了。”

  林宝宝狠狠地剜了我哥一眼,收回目光,冲我笑了笑:“没事儿,他的体质不大好,经常这样,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我回头对我哥说:“斜眼儿说得没错,你不要太冲动了。”

  我哥横一下脖子,反着手挥了挥:“你回家吧。”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满眼全是白色,饭店门口的炒栗子锅被雪覆盖着,就像一座座小山。

  走上大路,我听见饭店里响起一声桌子碎裂的声音,我想这应该是我哥用拳头砸开了桌面。

  我该干点儿什么呢?我是不是应该跟在我哥哥的身边,义无反顾地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冲杀下去?这时候我才知道王东对于我的重要性,现在我的身边可真的没有几个知心兄弟了……我后悔在这之前没有听从王东的建议,打几次漂亮的架,然后拉起一帮兄弟,做这帮兄弟的老大。不行,我必须去找一下王东,大小他的身边还有几个生死兄弟,他可以把他们拉出来跟我一起去帮我哥“砸沉”了牛二。可是我哥能让我帮他吗?我的脑子有些迷糊,他不希望我跟在他的身边,他不希望我跟他做一样的人,他希望我呆在我爸爸我妈的身边,安慰他们,保护他们不受别人的侵扰……我哥曾经说过,混社会的人,首先要把自己的亲人安顿好,不然最受伤的是自己的亲人。

  拐上老街大路,我突然被一阵高音喇叭里传出的歌声震了个哆嗦,抬眼一看,前面驶来一辆军用卡车。

  歌儿是李双江唱的《再见吧妈妈》,我不明白明明是一首军旅歌曲,他为什么要唱得这样凄凉。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听到这一句,我竟然联系到了我哥,脑海里泛出我哥躺在茶花从中的影像。

  军车停下了,军车后涌出一群敲锣打鼓的人,他们围住军车,扬场似的动作。

  军车上站着十几个年轻人,有几个是我们那片胡同里的,他们身佩红花,一脸兴奋。

  一个身穿没有领章和帽徽的军装的小个子跳下车,迎着我跑过来。

  我还没看清楚这个小个子是谁,小个子就站到了我的跟前:“二哥,再见啦!”

  棍子?我的心悠忽一沉,他妈的,连这样的体格都能参军……

  我伸出双臂抱了抱棍子,一把推开,合着喇叭里的歌声唱:“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部队要出发,棍子,我要看到山茶花!”

  棍子反身跳上车,后面唱的一句“我为妈妈擦去泪花”被一阵喧天的锣鼓声淹埋。

  兰爱国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我的身边:“老二,要是铁哥和你都去当兵就好了。”

  我推开兰爱国,折转身子往宝宝餐厅走,潜意识里竟然想去动员我哥参军去老山前线打越南鬼子。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时,我已经站在了宝宝餐厅门口的那个雪堆旁。

  宝宝餐厅的大门突然被踢开了,我哥穿着一件军用夹袄,风一般冲到门边的一辆落满雪花的自行车旁,跳上去,猛蹬两下,呼啦一下消失在一片白色里。他这样着急,这样粗鲁,这是又要去哪里?我顾不得多想,撒腿去追,我哥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树下刹住了车子。

  我想穿过马路过去问他要去哪里,可是路上的车很多,我扯着嗓子喊:“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找牛二?”

  我哥同样扯着嗓子回答:“你再没有别的事儿了吧?滚蛋!”

  我被激怒了,绕着疾驰的车辆过马路:“办事儿前先想想,你有爹妈!”

  我哥蹬起车子就走:“我是咱爹妈的儿子,我也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一辆大货车刺耳的刹车声陡然响起,我哥猛地回头,他盯着站在路中央的我,一脸担心。

  我突然就不想过马路了,冲我哥做了一个“我没事儿”的表情,返身进了宝宝餐厅。

  我哥的声音在马路对面爆响:“老二,替我关照咱爹咱妈,还有你嫂子!”

  林宝宝失魂落魄地坐在墙角的一只马扎上,眼前是一张破成碎片的桌子,来顺在一旁吃着手指,一声不响地看她。

  我抱起来顺,默默地坐到了林宝宝的对面。

  林宝宝抬起头,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门口,幽幽地说:“你哥走了,他可真浑。”

  我安慰她:“别担心,我哥是个有头脑的人。”

  林宝宝用两只手掌按在两眼上,慢慢地往两边擦:“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浑呢?”

  我说:“他就是这么种人,既然你跟了他,就不要操心别的。”

  林宝宝从我的手里接过来顺,横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

  “别这么说,”我的心在发颤,“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也不会跟他走到一起。”

  “你说你哥这不是闲得难受?”林宝宝摩挲着来顺的脸,喃喃地说,“家兴自己惹了事儿……”

  “我哥不光是因为这个,关键是……”后面的话我不想说了,“嫂子你别想多了。”

  “我是害怕他再进监狱呢……你不知道一个女人活着有多难。”

  “我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赵娜的影子,我的心一乱,“谁都不容易,无论男女。”

  “那你就替我劝劝他,别为这事儿再去坐牢。”

  “要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皱了一下眉头,“我在这里等他,他回来我再劝劝他。”

  林宝宝抱着来顺进了里屋,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火炉里煤块爆裂的声音就像打枪。

  门“哗”地被一阵风吹开了,我哥表情冷峻地站在门口。

  我与林宝宝对望一眼,同时笑了,彼此心中都在高兴,因为我哥、她男人回来了,他没有去办那件我们都担心的事情。

  我哥进门,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扬扬被警察抓了。”

  我一愣,脑子蓦地有些发空。

  我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刚才我碰见以前的一个兄弟,他说,扬扬三天前被警察在郑州逮起来了。”

  林宝宝愣了几秒钟,竟然拍着大腿笑了:“活该,活该,他咋就不死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