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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涉险

第十章 涉险

书名:纸项链作者名:于宁(潮吧)本章字数:6196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02

  

  我坐在小黄楼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睡着了。黎明时分,我醒了,大雾正从地缝里钻出来。那些弯弯曲曲的雾在我的眼前不断变幻着形状,有一刻,我看见了赵娜,她站在浓雾里冲我笑,我的想象顺着她的头发,油光水滑地捋过,我的精神接着开始恍惚。

  我没有回家,我知道自己的家里没人,晕晕乎乎地去了王东家。

  王东家也没人,王东在看电视,电视里放动画片,一个妖精尖利的叫喊让我胃里的东西一吐而空。

  我想喊我妈给我倒碗水,一张嘴才知道我不在自己的家,就算在自己的家也不行,我妈现在住在医院里。

  闷坐了一会儿,我走了出来。路过宝宝餐厅,我看见我哥抱着来顺在饭店门口溜达。

  我哥听见我喊他,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我不想说话,垂头站立。

  我哥看了我一会儿,放下来顺,把我拉到一边,闷声说:“昨天咱爸来这儿找你,没找着就走了,让你去医院一趟。”

  我说,我这就是想要去医院呢,没钱,过来跟你要点儿,给咱妈买点儿水果。

  我哥从裤兜里摸出几张钱,拽着我的上衣口袋插了进去:“你得想办法挣钱了。”

  是啊,我确实应该想办法挣点儿钱了,我太穷了。

  林志扬的袜子已经卖完了,总共卖了不到三百块,给我妈买了一身衣服,给我爸爸买了双皮鞋,带着来顺逛了逛公园,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了。我经常产生这样的念头,去偷、去抢,必要的时候去杀人放火!我甚至想象着,有朝一日我走在路上,猛一低头,一个书包那么大的钱包横躺在我的脚下,里面的钱像潮水那样哗哗地淌……我要给我爸爸和我妈买一栋大房子,院子带游泳池的那种。

  我一向自命不凡,我不想碌碌无为,我梦想有一天飞黄腾达,骑着崭新的二六车子,住在花园别墅里,身边全是美女,什么赵娜,滚一边去,我要娶刘晓庆、邓丽君!再经历几场比电影《生死恋》和《流浪者》还要浪漫的恋爱,然后再在太平洋最好的地角买一个长满椰子树和棕榈树的小岛,潇洒地度完余生。可是眼前境况呢?我茫然地扎进了一条胡同。

  快要走到医院的时候,我站住了,抬眼望着医院那些亮闪闪的玻璃窗,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钞票。

  我妈侧躺在一张病床上,见我进来,双眼无神地瞥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自己什么都没买,心蓦然空得厉害。

  因为上学时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所以招工考试我很轻松地就过了关,报名去了模具厂。

  去厂里报到的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大得像树叶。

  从我家到模具厂需要五站车的路程,还算近。

  下了车,我站在厂门口打量着这个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工厂,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

  进到厂里,眼前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光景,它灰秃秃的,全是巨型坦克似的车间,铁灰色的墙壁上写着“政治挂帅,思想领先,信用第一,质量至上”、“信誉是企业的命脉”等标语,间或还能看到“用毛泽东思想统帅一切”、“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模糊的字迹。

  在一个旧车间改建的会议室里,我们这批三十来个新工人听厂长训了一阵话,就散了。

  随着人流刚走到楼梯口,我就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喊:“石哥,这么巧啊!”

  我回头一看,是黄着脸的福根,冲他笑了笑:“你也来了?”

  福根搓着手嘿嘿:“我也来了,我也来了,差点儿没捞着来呢,我考的分数太少了。”

  我边往楼下走边说:“我还以为来了就直接下车间呢,还得培训,真麻烦。”

  福根附和道:“谁说的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抬个破铁水培什么训。”

  刚才厂长宣布了,我们这批新工人被分配在了新建的造型车间,两个人一组,抬铁水往模子里倒,是个体力活儿,先培训几天,然后正式上班,工资是学徒工待遇,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我想,也行啊,不管干什么活儿,总归是捧上了铁饭碗,这样可以让我爸爸和我妈放心。不错,尽管不如金龙,但也算加入了赚钱人的行列。

  上个星期天的晚上,我正在宝宝餐厅跟我哥闲聊,我哥瞥一眼门口,起身,摔下手里的烟头进了里屋。

  金龙的脑袋在门口一闪,我连忙跟了出去。

  躲在一棵树后,金龙紧着嗓子说:“我遇到麻烦了。”

  我让他别着急,慢慢说。

  金龙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我把牛二的一个叫周五的兄弟抢了,抢了他一千块钱!我没想到他的钱是牛二的……”眼神朦胧地看了我一眼,“我这全是为了你啊。当初我是想帮你弄几个钱,赞助你谈恋爱,就去找了周五。我知道周五每天早晨都带着钱去牛二的饭店,然后找个单间点上一桌子菜,坐在里面潇洒。那天我带着枪去了,在半道儿上拦住了他……他没有反抗,直接把钱包给了我。我刚回家,我的一个兄弟就找到了我,他说钢子带着十多个人到处抓我,全拿着家伙。我一听,知道这事儿麻烦大啦,钢子是牛二的人,一定是牛二让他去抓我的。我就没敢露面,躲起来了。本来我想安排一个兄弟把钱给你送来,后来一想,这钱不干净,你不会要,就没给你送……”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准备点儿钱好‘跑路’?”我听得有些麻木,这小子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

  “不是那意思,”金龙将一个烟头捏在手里,用力捻,捻出一阵烤肉的臭味,“我想找找铁哥。”

  “让他压制一下牛二?”

  “嗯,”金龙偷眼瞥了饭店门口一下,“我知道铁哥不喜欢我,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事儿你不能去跟我哥直接说?”

  “我想过了,那样不但铁哥不会帮我,弄不好还得揍我……因为我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知道我哥已经把牛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正想去“戳”他一下。

  前几天,家兴带着他的那帮小兄弟去牛二的饭店吃过一次饭,中间装作起了内讧,把店里的桌子掀了,盘子砸了好几个。牛二的几个兄弟过来制止,被家兴用一只磕掉底的酒瓶子逼了出去。后来钢子带人来了,用一杆猎枪顶着家兴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是张铁的人,我不打你,你滚,让张铁亲自来,我不卸了他的大腿就算他养的。家兴没敢“毛愣”,招呼人走了。

  现在横空出了金龙这事儿,我哥不一定会高兴,弄不好真的要揍金龙一顿。

  我摸一下金龙的肩膀,让他在外面稍等,进门把事情对我哥说了。

  我哥皱了一阵眉头,突然笑了:“很好!我正愁出师无名呢,这下子好。”收住笑,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给我,顺势一推我的肩膀,“你这就去找金龙,让他把他的那帮兄弟喊到我这里来,我给小子们安排任务。”

  我出门,把我哥的意思对金龙一说,金龙说声“得令”,撒腿就跑,身后仿佛冒着火星。

  路过小黄楼的时候,我闷头拐进了大厕所。

  大厕所里新装了灯泡,照得里面全是屎颜色。撒尿的时候瞥见了我画的那个裸体女人。那个女人的模样变了,头上被人抹了一层屎,下身画了一个兔子一样粗的阳具,旁边有几个字,是用砖头写的。我提上裤子,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了,那几个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林宝宝的大奶子还有大白屁股”。我估计是附近的孩子写的,这帮孩子比我小的时候还流氓。

  我走出厕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那扇熟悉的窗户一眼,灯亮着,可是我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走了几步,我弯腰拣起一块半头砖,返身回了厕所,把林宝宝三个字搓去,工工整整地写了“赵娜”两个字。

  将砖头丢进茅坑,我甩着胳膊出来,心里忽然就是一阵畅快,这种畅快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我曾经见过赵娜一次,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那天,我漫无目地的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欣赏前面一个女孩的小腿,那时刻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这么一双玲珑有致的小腿。这是一双美腿,它让我的下身一阵阵的膨胀……这个女孩拐了个弯儿,从我的身边飘了过去,一眨眼就飘出了我的视线。

  我的心里泛起一种想要赶上去看看她的面目的冲动,忽然感觉一阵慵懒,有什么意思呢?

  我刚要转身往回走,那个女孩站住了,回头一笑:“张石?你跟着我干什么?”

  赵娜!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傻愣在那里,像一个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的妖怪。

  赵娜红了一下脸,说:“我替袁真大哥谢谢你啊,王家兴再也没去找他的麻烦。”

  我机械地往前挪了两步,想要伸手拉她,迟疑一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语气冷淡地说:“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

  赵娜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张石,你是不是经常喝酒?”

  我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热,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前几天我喝多了,站在她家的楼下,声嘶力竭地唱戏:

  我死后,尸骨朝西靠路埋

  南来的人们做生意

  北去的人儿做买卖

  求人往西京送一信

  捎给我大哥李秀才

  哥哥若知我蒙冤死

  把我的冤案翻过来……

  这戏是我爷爷教我的,我爷爷喝多了的时候也这样唱,经常把老街的那条流浪狗唱过来,在他的眼前斜着眼看他,如痴如醉,有时候还跟着扭几步踢踏舞。那天我没把狗唱出来,倒把赵娜的爸爸唱出来了,他站着看我唱了一会儿,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要好好读书,我说过的,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我仿佛遭了雷击,一下子就醒了酒,急转身,狼狈地窜回了家。

  想到这里,我故意拿了个硬汉的造型,微笑着说,是啊,我经常喝酒。

  赵娜说:“喝多了遭罪,以后少喝点儿。”

  我有些感动,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她跳开了:“我要转学了,我爸爸给我联系了市里的学校。”

  我说:“转学好,转学好,那样你爸爸就放心了。”

  赵娜脸色平静地点点头,突然别转脸,倒退几步,捂住脸跑开了。

  我的心过电似的一抽,追上她,一把扳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的脸对着我,大声喊:“不转学行不!”

  赵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不说话。

  盯着她的脸,我的心蓦地感到一阵失落,呆呆地望一眼她那双湖水般纯净的眼睛,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我的身边走开的,只记得我看不见她了,眼前一片模糊。

  赵娜,你少跟老子来这一套,强调什么理由啊,谁不知道你在躲我?

  回到家里,我给我妈做好了饭,找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坐到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喝,一直喝到了天黑。

  我爸爸下班回来,踢我一脚,摇着头进了我妈那间。

  我默默地跟进去,想要对我妈说点儿什么,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赵娜要转学了。”说完,懊丧得想要掌自己的嘴。我爸爸皱着眉头问:“谁是赵娜?”我妈看着我,幽长地“唉”了一声,然后把眼光慢慢移到一旁的窗户上,像是要透过窗玻璃,看一眼窗外的天空,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说,他爹,天是不是要黑了?屋外的落叶在夜风中鸟一样地叫个不停,我爸爸没说话。

  我打破了沉默:“赵娜是家兴的一个同学,在学校表现不好,不敢上学了,要转学。”

  我爸爸“哦”了一声:“你不要去管别人的事情,好好上班,比什么都强。”

  我“嗯嗯”着,躺到自己的床上,感觉酒力上涌,眼前发黑。

  那夜我一宿没睡,脑子里一会儿是赵娜袅袅地走在铺满阳光的马路上,一会儿是我妈无助的眼神和我爸爸苍老的背影。

  我在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雪越下越大,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丢纸片。

  福根在我的耳边絮叨,我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浆像是被人给挖走了。

  公交车跨过铁路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呱唧呱唧的轧泥浆声,脑子里忽悠忽悠地泛起一阵儿歌:

  老街脏,老街脏

  洗脚水,下面汤

  擦脚布子包干粮……

  老街的确够脏的,下雨和化雪的时候街道上根本就没法走路,全是大滩大滩的泥浆。

  听老辈人讲,很早以前的老街是一片汪洋,退潮时,留下的是一大片滩涂,里面埋着密密麻麻的蛤蜊。那时候的小孩子很幸福,挎一只篮子,随便就可以挖满一篮子蛤蜊,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带到市里去卖。后来就不行了,政府不许卖,谁卖了谁就是投机倒把,要抄家坐牢的。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把锅砸了,老街很少有自家煮蛤蜊飘出来的味道。要吃蛤蜊,大食堂里有,尽管那汤是泥颜色的,但总可以不时吃到。后来吃不到了,潮水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不来老街这个地方了,即便是偶尔有小潮涌过来那么几次,也跟小河涨水似的,有气无力地走了,一小片尿布般的海滩根本就挖不着几个蛤蜊。再后来连小潮都不来了……我记得我爸爸对我说,那年他对我爷爷发牢骚说政府这是瞎折腾,我爷爷捂着他的嘴说,你可千万别当反革命,毛主席说让炼钢咱就炼钢,说让吃食堂就吃食堂,毛主席说的话哪能有错?没听歌里唱的吗?大河有水小河满,人是铁,饭是钢,这钢铁就是国家的粮食,就是国家的苞米和麦子,就是国家的蛤蜊和猪肉。我爸爸对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总要唏嘘两声,他说,你爷爷是个好爷爷,王老二因为王八嫌食堂的饭不好吃,去街道上告过他呢,幸亏你八叔“闯”得好,不然还不得抓进去住几天“黑匣子”?

  我爷爷真的是个好爷爷,他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后代,还爱国呢。

  我依稀听老人们说,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老街发生了一起爆炸案。

  那年的冬春季节,日本人开的“太阳胶皮株式会社”被人给炸了,当场炸死十好几个日本人。老人们说,那是我爷爷干的,我爷爷因为被日本人把车砸了,就上火了,拿着自己积攒的几个银圆去买了炸药,丢进日本人住的房子就溜了。

  鬼子败了以后,老街开庆祝大会,我爷爷上台说,他就是炸了鬼子宿舍的那个人,保长当场就奖励了我爷爷一辆崭新的黄包车。

  后来国民党的兵把几个为日本人干过事儿的人押到台上批斗,开始没人敢上去打那个叫刘大麻子的汉奸,因为他太凶了。我爷爷说,我打!跳上台子就用一只气棒把他砸了个嘴啃泥。大家都替我爷爷捏了一把汗,以为张秃子又惹麻烦了,可是我爷爷不怕,他说,我心里有数,小鬼子完蛋了,刘大麻子也活不长了,我怕他个鸟?果然,在庆祝大会上,刘大麻子被当场处决。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街上流行贴大字报,我爷爷也被人贴了,说他是个假英雄,其实是汉奸。

  我爷爷对我和我哥说,你们去把那张大字报撕了,你爷爷尽管不是英雄,可绝对不是汉奸。

  我们俩出门的时候,我爷爷在门后的阴影里蔫坐着,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唉,牵着马。

  我爷爷究竟是不是个英雄呢?现在我想,他不是,我哥倒是有那么点儿靠谱。

  车驶过“大海池子”,前面就是小黄楼了。

  大海池子是老街西海边的一个露天游泳池,将近一千平方米,涨潮的时候进海水,落潮时放下大闸蓄水,我从小就喜欢泡在池子里撒欢。最小的时候身边游着的是我爷爷,渐渐的是爸爸,哥哥,最后是我跟老街的这帮全身充满力气的兄弟。大海池子从来不结冰,最冷的天气也有微波荡漾,水面上雾蒙蒙一片,成群的海鸥在上面飞。

  那天我跟王东迎着海风站在大海池子边,望着大海,自言自语:“金龙到底去了哪里呢?”

  王东说:“躲起来了呗。”

  我空着胸膛,说:“他至少应该来见我一面的。”

  王东抓了一把沙子想要往海里摔,一用力,一只手套死乌鸦似的飘进了海水。

  我哥抓牛二的时候,我不在场,我哥不让我去,他说,跟人结怨的事情不能兄弟俩都去。我不放心,让王东偷偷跟着我哥他们。一个小时后,王东回来了,大呼过瘾。王东说,我哥把他带去的人分成了三帮,家兴带着他的人埋伏在牛二饭店的四周,金龙的人堵住了进出牛二家的那条胡同,他直接闯进了牛二的饭店。不一会儿,我哥出来了,牛二像一条被老虎震慑着的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一条胡同。过了一会儿,我哥晃着膀子出来,钢子走过来跟我哥说了一句什么,我哥笑笑,打开一把雨伞,从里面抽出一把猎枪,朝他的脚下一搂扳机,地下溅起一串火星,钢子像兔子那样蹦跳了几下,退回饭店再也没有露头。我哥将猎枪插回雨伞,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公交车。牛二的那帮人直到公交车走远了,才呼啦一下涌进了胡同。

  那天晚上,我腰里掖着麻三送给我的那把自制手枪,没有离开家半步,我害怕牛二来我家发疯。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宝宝餐厅,我哥还像以往那样,牵着来顺的小手在门口悠闲地溜达。

  我没有提昨天的事情,逗了来顺一会儿就回家了。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好得一塌糊涂。

  整整一个月,我们家平安无事,我都要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公交车停下了,在一片“石哥慢走”的招呼声中,我机械地下了车。

  站在小黄楼的对面,我抱着一棵树,茫然地把目光扫向了赵娜家的那扇窗户,然后又茫然地转向了头顶上方落满雪花的树枝,眼珠子是反瞪着的。从树干往上看,树干很细,直插天空,雪片很大,沉甸甸地落下,落在我的头顶,我的手硬邦邦地抱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