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形毕露

　　金漠没在饭店，吴岳和二哥直接上楼，进了金漠经常请客的那个房间。

　　简单跟二哥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吴岳问：“你觉得你有没有把握办好这件事情？”

　　二哥一笑：“小事一桩。让那几位兄弟过来吧，大家见个面，以后好说话。”

　　吴岳给张锋打电话，让他安排大江和志强过来。张锋说，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一会儿大江会跟你联系。

　　顿了顿，吴岳说：“陈世豪家老爷子快要过生日了，你跟他联系一下，让他不要随便回来，警察盯得紧。”

　　张锋笑道：“我跟他联系过了，他答应不回来，说得很认真。”

　　“他也答应我不回来呢，可是你信？这小子有自己的主心骨，你再嘱咐他一下。”

　　“不用嘱咐了，长生过几天要去济南进材料，我让他暂时不要回来了，就在那儿看着他。”

　　“也行。你那边最近没出别的事儿？”

　　“出了，”张锋笑得嗷嗷响，“王四宝在这儿丢了大人啦，跟一个叫凤霞的四川幺妹儿偷情呢，满工地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这对贱人也真有意思，起初还躲躲闪闪的，最后竟然住到一起去了。王四宝逢人就说他准备娶了凤霞。洪三说王四宝有一次喝多了跟他吹，说他跟凤霞绝对配套，第一次××就上演了‘帽子戏法’，哈，老王这是‘饿’着了啊……看样子他是动了真感情，酒也不随便在外面喝了，忙完工地上的事儿就往家里窜，就像家里藏着个宝贝似的。前几天，凤霞的瘸腿丈夫李老师知道了这事儿，从四川来了，不跟王四宝叨叨，直接打听着去了王四宝的家，躺在门口放赖，扬言这辈子吃定王四宝了。居委会和派出所的人去了无数次，不管用，李老师一口咬定王四宝勾引良家妇女，导致他家破人亡，他是个残疾人，这辈子没地方吃饭，要让王四宝养他一辈子……”

　　“操，老王可真够掉价的……这样，你安排几个人，好好修理修理那个姓李的瘸子，不行就把他丢到海里去喂鱼。”

　　“哪敢？”张锋止住了笑，“王四宝很讲究呢……我跟他这样提过，他翻脸了，说谁管这事儿他就跟谁拼命。”

　　“那个瘸子现在还在王四宝家放赖？”

　　“听说最近闹得不那么厉害了，王四宝放他进屋，好像还真的把他给养起来了……”张锋嘿嘿两声，绘声绘色地讲了王四宝跟李老师的一段故事，就像他亲自在跟前看着一样。张锋说，李老师起初怒火万丈，后来蔫了，因为王四宝灌了他好大的一壶迷魂药。那天晚上，王四宝把李老师请到一个小酒馆，红着眼圈诉说他对凤霞的感情，说他这样做并没有色情的意思，起初他是看到凤霞一个女人家在外面确实不容易，后来才发展成爱情的，说着说着就真的掉了眼泪，摸着李老师的手说：“李老师，你身为一个大男人，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外面没有个男人照顾？”李老师心中有苦楚说不出来，只是不让王四宝称他为老师，说，我没有你这样挖别人家墙角的学生。王四宝想想，感觉喊他老李不好，喊兄弟有些乱套，干脆喊他李师，省了那个“老”字。王四宝说：“李师，你看这样行不？你发发善心饶过凤霞，以后我经常给你寄钱，就算我对你的补偿。”“李师”哼唧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闷着头只顾喝酒，最后把“瘸子”喝成了“瘫子”……

　　“这叫什么迷魂药呀，”吴岳嗤之以鼻，“三岁的孩子过家家？那个李师也忒好打发了吧？”

　　“我还没说完呢，”张锋接着嘿嘿，“过了几天，王四宝请了一个算命的瞎子，天南海北引经据典，说李师跟凤霞八字不配……”

　　“哈哈，老王这个混蛋……”

　　“那个瞎子吃了王四宝的好处，什么阴曹地府，什么血光之灾，什么克夫克子的，把李师吓了个浑身哆嗦，裤裆精湿。”

　　“那还不得吓他个天昏地暗？……对，应该这样，听说山里人就信这个，这付药不错。”

　　“信也不行啊，你当人家是傻×？人家跟王四宝展开迂回战了。”

　　“你的意思是，最后李师的意思还是不想让出凤霞来？”吴岳替王四宝感到郁闷。

　　“肯定是啊……不过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李师要回四川……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随他去吧。”

　　吴岳刚把电话挂了，外面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接着响起莫仁智女人叫床般的咋呼：“岳哥，我亲爱的岳哥，你在哪里呀！”

　　二哥打开门，莫仁智一步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四个人，老脸、大江、志强、大牙。

　　吴岳用手一指想要扑过来拥抱自己的莫仁智：“别弄这一套！”拍拍二哥的胳膊，对那几个人说，“这位是二哥，我二十多年的哥们儿，以后你们几个跟着二哥。来吧，几位兄弟自己介绍一下。”几个人凑过来，介绍完自己，一一跟二哥握手，二哥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脸黑得像包公的大江用胳膊肘拐了拐脸白得像曹操的志强，挨着吴岳坐下了。

　　莫仁智感觉自己受了冷落，搭拉着脸坐在吴岳的旁边哼哧：“又来一个大哥哎，咱们公司大哥可真不少哎。”

　　吴岳摸了莫仁智的脸一把：“你是大哥，二哥是二哥，”学日本鬼子，一笑，“你的明白？”

　　莫仁智矜了矜鼻子：“二哥是大哥，我才是二哥呢，谁不知道？”

　　吴岳笑着将自己手里的烟插到了莫仁智的嘴里：“莫经理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你真的是大哥呢……”清清嗓子，扫视一眼叽叽喳喳说话的几位，“各位静一静，都听着啊，咱们下一步的工作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一笑，“大家行动的时候，都听莫仁智的，莫仁智让坐哪路车就坐哪路车，完事儿跟二哥说一下，由二哥再给大家安排任务。二哥，你这边我就不用嘱咐了，该怎么做你来安排。莫经理，你也不要以为你就这样从酒店撤出来了，等咱们漂漂亮亮地拿下这个生意，你还回酒店。如果你觉得酒店施展不开手脚，尽管跟我说，我可以让你留在这个生意上……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对你高看一眼，人才嘛。”没管莫仁智的反应，一指无精打采地外躺在椅子上的大江，“你手下有多少个硬朗点儿的兄弟？”

　　大江坐正了，瞥一眼志强，似乎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说：“我和志强一样，不多……岳哥有事儿直接吩咐，我俩全力以赴。”

　　吴岳摸一把大江刮得锃亮的脑袋，一笑，抬手摸了摸莫仁智的肩膀：“好了，你带大家开房间吃饭去吧，一醉方休，公司请客。”

　　莫仁智乜了二哥一眼：“他呢？”吴岳明白莫仁智的心情，一笑：“他跟你们一起吃。”

　　莫仁智好歹挺直了一点儿腰板，依然想要装一装：“我‘领桌儿’？”

　　吴岳皱皱眉头，示意莫仁智靠近自己，猛地一指头戳到他的上嘴唇上：“你领！”

　　莫仁智的上唇眼见得泛出紫黑色，看上去像个没穿军装的日本鬼子：“好……”

　　二哥“啊哈”一声笑了：“走啦弟兄们！”一行人胡哨一声出了门，把撅着“仁丹胡”呆在那里的莫仁智闪下了。

　　吴岳推着莫仁智走到门口，一把搡出去，回来摸着额头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窗前，外面有风吹进来，雨后的天越发阴。

　　三天后，吴岳的计划开始实施，二哥和莫仁智带着人在行动，袁英开始跟踪那个食品厂的老板。

　　月底的一天，袁英给吴岳打来了电话：“我已经摸清了那个人的行动规律，这就开始弄他？”

　　吴岳说：“我已经把事儿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知道。”

　　袁英又问：“我只负责卸他的腿，别的不打听？”

　　吴岳说声“别的有我”，挂了电话，直接给东子打电话：“袁英今晚行动，完事儿他会通知你。”

　　没等吴岳挂电话，东子在那边大声嚷嚷：“岳哥，我觉得袁英这个人很不地道！他背着我跟那个老色鬼联系过……这事儿我是听他手下的一个叫金鱼眼的兄弟告诉我的。金鱼眼跟他拧着，好像是因为袁英打过他一次……金鱼眼说，袁英刚开始的时候给老色鬼打电话，说有人要出三十万买他的一条腿，这个买卖他接了，如果老色鬼肯出五十万，他可以放弃这桩生意。当时我就想把这事儿告诉给你，害怕你说我办事儿不稳重，就没给你打电话，继续观察袁英。过了几天，金鱼眼又跟我说，袁英跟老色鬼谈崩了，老色鬼不相信袁英的话，以为他是在吓唬他，扬言再纠缠他就报案。袁英亲自去找了老色鬼，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反正袁英回来后发火了，直接对金鱼眼他们说，计划不变……”

　　“这些你别管，”吴岳一笑，“你只负责找李老板要钱。”

　　“你估计今晚老色鬼的一条腿会没了？”

　　“那是一定的了。”

　　“袁英就这么干，难道警察是摆设？弄不好咱们都要完蛋。”

　　“咱们不会完蛋，因为这事儿就算出了也没有证据证明咱们的人还在里面出现过，出事儿的是别人。”

　　“别人？岳哥，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你可得打算好，别掉进袁英的口袋里。”

　　“他没有这个能耐。”吴岳一笑，挂断了电话。

　　对于袁英，吴岳了如指掌，在这之前他已经给袁英配好了“药”，这付药的引子就是富顺。早在袁英还没去批发市场之前，吴岳就通过一些手段让富顺靠近了自己。富顺属于见利忘义的那种人，尽管他看上去是个没有多少头脑，为人也很仗义，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市侩还是让吴岳结结实实地看了个透。吴岳对他的评价是，穷人乍富，忘乎所以，“一口喝不着个豆儿”就翻脸，钱是他的亲爹，为了钱他可以出卖一切。通过几次接触，富顺在吴岳那里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那就是钱和权。钱，吴岳答应他所管的夜总会作为岳锋公司的下属单位，可以上缴最小的利润；权，吴岳让他当夜总会的经理。于是，富顺背负了曾经跟袁英的约定。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富顺，袁英因为富顺占据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位置，经常在弟兄们面前流露出不满，富顺心知肚明。

　　当袁英把几个自己贴心的兄弟从富顺那边拉走的时候，富顺下了彻底跟袁英决裂的决心。

　　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每个人的性格又决定着每个人所走的道路，甚至决定着最终的命运。

　　鼠目寸光这个词用在富顺的身上应该算是恰当的，这种人注定没有好的命运……

　　袁英拉走的人里面有一个跟富顺私交很好的兄弟，吴岳就是利用这个兄弟洞悉了袁英的一切。

　　曾经有那么一阵，吴岳想要戳穿袁英的诡计，然后让他卷铺盖走人，一想自己还要利用他跟路辉来那么一场“死磕”，吴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就是这么稍微的一点儿懈怠，袁英完成了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盲流”到建立属于自己的根据地，跻身“大哥”行列的过程。

　　天黑了，吴岳关好办公室的门，给金漠打电话，让他炒几个菜，他要去金漠那儿喝酒。

　　下楼的时候，吴岳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东子的声音：“哥，袁英带人出发了。”

　　吴岳呼出一口闷气，提一把裤腿，直接在楼梯口坐下了：“怎么走的，几个人？”

　　“看不太清楚，大概有四五个，开着面包车……我在后面跟着呢。”

　　“很好，跟紧了。”

　　“他们拐上了去老色鬼公司的那条路，他们肯定是想在路上下手！”

　　“别管他，继续跟，一会儿再给我电话。”

　　“你开着机……”东子那边把电话挂了。

　　抽了一根烟，吴岳站起来，刚要往楼下走，提在手里的手机里传出东子的声音：“岳哥，完事儿了！袁英他们拦住了老色鬼的车，下来几个人，把他拖出来，摁在沟里，直接下了斧子……那边很乱，我看不清楚……好了，好了，他们开车走了……老色鬼在路上躺着。岳哥，怎么办？”吴岳猛地将烟头弹到墙面上，砸出一簇火星：“你马上离开那儿，回去等袁英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吴岳吹一声口哨，迈步下楼。

　　快要走到金漠饭店门口的时候，吴岳的手机又响了。

　　“袁英还没给我打电话……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一个？”东子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

　　“别着急，继续等。”

　　“老色鬼是不是死了……岳哥，这帮人下手很黑，我害怕他们弄死老色鬼。”

　　“我说过，这事儿不属于你管。好好等他的电话。”

　　“好……”话音刚落，东子又叫了起来，“来电话了！你稍等。”

　　吴岳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东子在里面嘿嘿：“袁英是个人才啊！他说他打电话喊了救护车，老色鬼应该是没事儿，大腿被他们用斧子砍断了，就连着一条筋……”吴岳说声“挂电话吧”，揣起电话，迈步走出楼梯。

　　走进酒店大堂，吴岳问一个服务生：“金漠在吗？”

　　服务生指了指楼上：“跟几个当官模样的人在里面喝酒呢，喝了一下午了都。”

　　吴岳笑笑，说声“上几个菜”，直接进了一楼的一个单间。

　　刚坐下，吴岳的传呼机上显示有信息进来，打开一看，发信息的人是袁英，上面写着四个字：事情办妥。

　　吴岳想了想，直接拨打袁英的手机：“你暂时带着你的人出去躲一躲，没事儿再回来。”

　　袁英的口气很冷淡：“没有必要，我把事情办得很稳妥，请岳哥放心。”

　　吴岳用同样的口气说：“我说，你带着你的人出去躲一躲。”

　　袁英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口气依然冷淡：“岳哥是不是要重新安排人来市场？”

　　吴岳一怔，这小子这么敏感？一笑：“你可真够小心的……呵呵，怎么会呢？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呢。”

　　“哥，你不用为我考虑，这样的事情我在东北的时候办过很多次，我拍着胸脯跟你说，没事儿。”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那边不出事儿，我这边可以让李老板出面，那个色鬼不敢乱说。”

　　“我明白。”袁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派人跟去了医院，我让人告诉这个瘪犊子，如果他敢乱说就杀他的全家。”

　　“很好……这样吧，你听我的，”吴岳顿了顿，开口说，“百密一疏这个词你知道吧？你应该提前找好顶缸的。”

　　“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我说了，没事儿。”

　　吴岳的眉头皱得就像一座小山：“袁英，你听着，你不要以为这是在给我个人办事儿，我提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是岳锋公司的人，既然你吃着岳锋公司的饭，就该为岳锋公司出力。还有，刚才你怀疑我想要重新安排人去市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打算。”

　　袁英的口气一下子柔和起来：“哥，我想多了。哥，请你相信我，我还是那句话，我生死你的人，死是……”

　　吴岳猛地打断了他：“别跟我提死这个字！”

　　袁英“哦哦”两声，冷冷地笑了：“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一顿，“我能提点儿小小的要求吗？”

　　吴岳皱一下眉头，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别那么客气，有事儿直接说。”

　　“我想跟你签个合同，我要承包咱们公司设在批发市场的这个‘管理中心’，这样对公司，对我和我的兄弟都好。”

　　“嗬，还他妈管理中心呢……”吴岳笑了笑，“管理市场的有政府部门，咱们算哪根葱？”

　　“哥，你别扯话题……真的，我真的很想承包这个部门。”

　　“怎么承包？那边连个章程都没有，你承包个屌毛呀……算了，说说你的意思吧。”

　　“我每月上缴两万，其他的，公司不要限制。”

　　“你等等……”吴岳捂紧手机，低着头想，市场那边很快就要走上正轨了，政府是不会眼看着那帮人在那儿胡作非为的，既然你提出来，正好我撒手，反正那边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在心里一算，即便是名称不叫管理中心，但是那边有人，随便起个批发部的名字，暗地里还是干着那些以前的“营生”，总归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不行，我不能轻易放手。

　　“想好了吗，岳哥？”袁英在那边催促。

　　“行。”吴岳就说了一个字。

　　“岳哥是个爽快人！咱们就这样口头说定了，还是写在纸上？”

　　“不用那么正经，”吴岳微微一笑，“咱们都是男人。”

　　“谢谢岳哥……”袁英嗓音畅快地笑了几声，刚要再说什么，吴岳挂了电话，妈的，迷惑你一下再说。

　　“我来啦——”外面响起一声比女人还尖的叫唤，吴岳以为是金漠，拉开门，一下子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