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抢暗夺

　　雨越下越大，扑在挡风玻璃上，就像有人在一盆一盆地往上面泼水，持续不断。

　　雨刷不管用，前面的路看不清楚，陈世豪减慢车速，将车停在了路边。

　　回头望望，什么也看不见，这座城市已经模糊在了无边的夜雨中。阴冷的感觉从每个毛孔渗入身体，让陈世豪颤抖不已。

　　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响了，陈世豪遭了雷击似的一哆嗦，猛地抓起了手机：“谁？”

　　手机那头传来吴岳沉稳的声音：“周永涛死了。”

　　陈世豪点一下头，一口唾沫咽下去，“咕嘎”一声，吓了自己一抽搐：“……知道了。”

　　“家飞已经‘跑路’了，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听说你受伤了？”

　　“没事儿，我挺得住。”

　　“到了济南，赶紧去医院缝一下。”

　　“我知道。”

　　“你家老人和刘倩那边你不要担心，这事儿有我。记住，不要随便给刘倩打电话，安全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事儿你不好跟人家解释。”

　　“嗯……”陈世豪的鼻子突然发酸，声音接着哽咽了，“让你费心了……我走后，你要跟金漠搞好关系，他尽管嘴碎，心眼儿不坏。”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你多靠着张锋点儿，他脾气不好。”

　　“我有数……”吴岳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疲惫，“跟倪哥联系上以后，你就把现在这个手机号码换了吧，这么大的案子，公安那边会有监控。”

　　陈世豪想说一声“明白”，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么一句：“你们都好生生的活着，我不想在监狱里见到你们……”

　　吴岳沉声道：“事情会过去的，不要伤感……事情的前后经过我知道，是周永涛先动刀的，你属于正当防卫，如果顺利，我会让你平安回来的。”

　　过往的一幕重新闪过陈世豪的眼前，陈世豪皱紧了眉头：“可是我动了枪。”

　　吴岳淡然一笑：“所以，这事儿有难度，你必须在外面躲一阵子。”

　　陈世豪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憋闷不堪：“我躲……”

　　吴岳“嗯”了一声：“好好在外面躲着，家里的事情不要挂心。工地那边我交给张锋了，我回公司，别的你更不要担心。”

　　雨忽然小了许多，陈世豪发动车，慢慢向前：“你也不要丢下工地不管，张锋的脾气需要有人盯着。”

　　吴岳说声“我知道”，叮嘱道：“到了济南，千万不要随便出门，一切倪哥会给你安排好的。记住，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有事儿让倪哥转告我。”

　　陈世豪点点头，将车驶向了快速路：“路不怎么好走，也许天亮之前才能到。”

　　吴岳顿了顿：“不要着急，慢慢走……刚才我跟倪哥通过电话，他已经派人在泉城广场北侧等你了。一切会好起来的，就这样吧。”

　　天空中蓦地响起一声炸雷，陈世豪打个激灵，挂断电话，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一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天幕，惨白的光里，桑塔纳轿车箭一般远离了这座城市。

　　两天后，有人把吴岳的车送回来了，同时带来了陈世豪的消息：一切顺利。

　　给倪哥的卡上打了一万块钱，吴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西郊的那处工地被孟立伟拿下了，尽管他本人在外地，但他在遥控着这边的一切，吕国贵做了“无用功”。

　　孟立伟答应吕国贵，下一处工地开工的时候，给他让出一部分工程。

　　吕国贵怏怏地说，不必了，我决定，从此不沾房地产，你们太可怕了。

　　孟立伟没有撒谎，他在开发区的一处工地即将动工，路辉安排他的人已经进驻了工地。

　　陈世豪在济南安顿下来的一个半月后，张锋这边出了点事儿，因为李俊不甘心自己的地盘被霸占，采取了硬碰硬的战术。

　　西郊的那块工程即将收尾的时候，张锋过去跟工地上的监理商量验收的事情，李俊来了。

　　深秋的傍晚，空气硬而干燥，但李俊走得神清气爽。

　　张锋正在跟监理谈话，李俊进来了，倚着门框，一言不发。张锋一看是李俊，挥手让他出去，李俊站着没动，斜乜着张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挤：“你听着，这个工地上的活儿本来应该是我的。”张锋说声“是吗”，抓起桌子上的一只茶壶，走上前，一下子拍在李俊的脸上。茶根混合着鲜血，顿时迷住了李俊的眼睛，李俊睁不开眼了，摸着墙根往外跑。张锋跟上去，一个侧踹，李俊横着身子跌倒在门口。在门口站着的东子，猛地抽出刀，李俊的屁股上接着就出现了一个血洞。另一面屁股上缝合的口子刚刚长好，又来了……李俊的心霎时蒙上了一层灰。

　　李俊想要爬起来，无奈，脊背上接连被踹了几脚，僵住，不动了。

　　东子搬起一块石头想要砸断李俊的脊梁骨，被张锋拉住了。

　　李俊趴在地上，被打怕了的狗一样佝偻着身子不敢动，嘴里不住的念叨：“给点儿面子啊锋哥，给点儿面子啊锋哥，我认识孟立伟，我认识孟立伟……”张锋吭出一口浓痰，“梆”地吐在李俊冒血的屁股上：“认识孟立伟了不起是吧？我还认识美国总统布什呢……操，世贸大厦照样被飞机钻！”李俊连声附和：“对，对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照样完蛋……锋哥，我喝多了，你别打我了，我服输……”

　　张锋不屑地矜了矜鼻子：“说句服输就完事儿了？让我这位兄弟好好教育教育你吧。”甩甩手，转身回屋。

　　东子不说话，退到远处，猫瞅老鼠似的瞅着李俊。李俊不敢起身，料想自己要是跑的话，会连命也丢在这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锋跟那个监理谈完话，出来，拉走东子，冲还趴在那儿的李俊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

　　等工地上张锋的人都撤了，李俊才敢爬起来，呆望着天边的一抹残云，暗自发狠。

　　第二天上午，张锋接到了李俊打来的电话，约他当晚在西郊河沿上见面——“一决高低”。

　　张锋答应了他。挂断电话，瞅着长生笑：“长见识了吧？世上还真有满脑子浆糊的人呢，哈哈，就像一只乌龟，冒一下头，砸回去，再冒一下头。”

　　长生笑了笑：“那就再砸呗。”

　　其实，李俊突然有了这么大的魄力是有原因的，因为路辉在后面给他壮胆。在此之前，李俊反复掂量自己在“江湖”上的位置，掂量来掂量去，终于明白，自己跟岳锋公司的这帮人不在一个层面上，人家是一艘豪华邮轮，自己连一条小舢板都算不上，不觉有些丧气。想想周永涛的死，再想想自己一个半月前在工地上的遭遇，心中更是一片灰暗。这些日子，他打听到，杀死周永涛的人“跑路”了，岳峰公司的关键人物陈世豪被通缉，警方正在紧锣密鼓地搜捕社会上那些有犯罪嫌疑的人，也许岳锋公司要走下坡路了，心里这才稍微有了一点安慰。

　　昨天下午，路辉突然给李俊打来了电话，说岳锋公司那帮人很快就要朝他下手，因为是他撺掇周永涛去砍陈世豪的。李俊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路辉说，你也不要害怕他们，这帮人已经被警察给盯上了，没有几天的“蹦达”头了。李俊的心中稍感平静，问路辉自己当前应该怎么办？路辉说，现在，岳锋公司的人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在西郊工地上投入不少，应该借这个机会跟他们要点儿补偿，他们为了息事宁人，绝对会给你一部分钱。李俊思来想去，觉得路辉的话很有道理，想想自己那阵子在工地上投入的心血，再想想自己在这方地面上的面子，决定找张锋谈谈。

　　挂了路辉的电话，李俊找一家饭店喝了点儿壮胆酒，只身去见张锋，没想到面子没找到，反而被捅了屁股。

　　包扎好伤口，李俊越想越觉得窝囊，抓起电话拨通路辉的手机，将事情说了，问他能不能帮一下忙？

　　路辉的回答很简练：“我没有别的支援你，就两把枪，你来拿。”

　　李俊找到路辉，拿到了两把枪管子已经泛出锈色的五连发猎枪，每把枪里有两发子弹。

　　临走，路辉摸着李俊的肩膀说，张锋的性格就像三国里的张飞，没什么头脑，狂气得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你跟他相约“决一死战”，他绝对会“应战”的，只要他一照面，你不跟他罗嗦，直接开枪，一般他就慌了神，绝对是你的手下败将。这话让李俊信心大增，当场给张锋下了“战书”。在电话里，李俊感觉张锋还真的就像路辉说的那样，是个没有什么智力的张飞，暗自笑了，好啊，只要你敢来“应战”，我就让你尝尝被人侮辱的感觉。可是笑过之后，眼前浮出张锋那张阴森森的脸，李俊的心中不免有些毛糙，他真的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吗？不对，“张飞”不是那种挨了枪就慌了神的人，他会跟你死拼到底的。有心不去招惹“张飞”了，又觉得“战书”下了，后退会让江湖中人耻笑……一时间，李俊觉得自己是在几十米的高空走钢丝，不能退，继续走或许可以平安着地。

　　中午，李俊召集自己的那帮兄弟喝“壮行酒”，半酣中，再次拨通了张锋的电话：“你可得想好了，战斗，会出人命的。”

　　张锋正跟长生在自己夜总会的办公室里下象棋，眼看要被长生“将”死，借机逃离棋局：“你说，人命会出在哪边呢？”

　　李俊突然酒力上涌，厉声怒吼：“我准备好棺材啦！”

　　张锋一笑：“那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将手机在手上转一个圈儿，砰地丢在桌子上。

　　这边，长生在给吴岳打电话：“李俊‘显像’了，昨天挨了东子一刀，今天给张锋打电话，要组织人跟咱们一决高低呢。”

　　吴岳笑得喘气都不顺溜了：“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玩的……行，弄他，一次性让他消失。”

　　张锋拿过了话筒：“把你那边所有的枪都给我，你就不用过去了，这事儿不需要你。枪，我这就让长生过去拿。”

　　夜幕降临，长生回来了，提着一捆用麻布包着的枪。

　　张锋在一个包房唱了一会儿歌，喊上长生，出发了，连同东子，一共八个人。

　　路上，张锋给李俊打电话，语声轻柔：“喂，老哥，你到了没有啊？”

　　李俊说话的底气很足，就像吃了枪药：“到了，恭候多时了都！”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亮，照得河沿亮堂堂的。

　　长生将面包车在桥面上停好，往河沿那边一看，河沿上黑压压站了无数人，估计至少也有七八十个。长生征询地看了张锋一眼，张锋将一杆猎枪提在手里，说声“不给机会，直接开枪”，纵身跳下了面包车。那边的人群开始骚动……李俊挥舞双手，朝越走越近的张锋他们喊：“就你们几个？不许玩埋伏的！”张锋不说话，紧赶几步，双手挺着枪，直接搂了机子——枪声大作……

　　仿佛就在一瞬间，河沿上清静下来，除了张锋这边快步往面包车方向走的八个人，河沿上什么也没有了。

　　月亮突然就不见了，河沿四周黑漆漆一团，几声乌鸦凄厉的怪叫在半空中回旋，经久不息。

　　坐在面包车上，张锋给李俊打电话：“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是不是报案。”

　　李俊在那边抽抽搭搭地哭：“我那是找死啊锋哥，仗是我约的，那属于自投罗网啊……我再也不敢了锋哥……明天我过去给你下跪。”

　　见张锋冷笑不语，长生接过了电话：“我们不需要你下跪，是男人就不要报案。”

　　李俊很守信用，安排好受伤的几个弟兄，第二天来找张锋，跪着发誓，以后坚决不在社会上混了，要做个老实人。

　　多年以后，李俊被枪决，因为飞车抢夺，致死人命——他没有信守自己的诺言。

　　冬天来了，一场大雪过后，春节临近。孟立伟终于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给金漠打电话，让金漠安排酒席给他接风洗尘。

　　金漠边用另一个手机拨吴岳的号码边说，我饭店的档次太低，去你那儿好不好？花多少钱都算我的。

　　孟立伟答应了：“行，你来我开的这家酒店吧，地方你知道，伟成饭庄。”

　　金漠说声“孟总痛快”，打个哈哈道：“我的记忆力是很不一般的，我记得你出差前说过，要给我们和路辉提供机会谈一谈的，对吧？”

　　孟立伟“嗯”了一声：“这事儿我记得，我刚才跟路辉通过电话了，他说，武清和大康会来，代表他，具体怎么谈，我不管。”

　　金漠笑道：“我还以为马武会来呢，武清和大康的级别不到。呵呵……也行，我和吴岳过去吧，就算我们礼让了。”

　　孟立伟沉吟半晌，说：“到时候我不说话，你们看着办。不许当着我的面儿闹出难看的来啊，不然我就没法在业内混了。”

　　金漠又打哈哈：“放心吧孟总，我和吴岳都是有身份，有教养，讲文明，讲礼貌，讲道德……五讲四美的人。”

　　孟立伟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武清和大康是去跟你们谈事儿的，最好别让张锋跟着，听说他脾气不好。”

　　金漠模棱两可地说：“你要是还这么担心，干脆我自己去得了，连吴岳也不用了。”

　　孟立伟正色道：“哪能呢？你们公司吴岳主事儿，他不去怎么合适？去，让吴岳去，我们俩没见过面儿，我正要借这个机会结识江湖大哥呢。”

　　两个人约好见面时间，挂了电话。

　　吴岳的手机通了，金漠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说：“要不咱们就不要让张锋去了吧，他要是控制不住情绪，没准儿会把事情办砸了。”

　　吴岳一哼：“咱们既然要去，就是准备把事情办砸了呢，你以为咱们还真的是去跟他们谈正事儿的？”

　　“就咱们三个去？”

　　“就咱们三个。”吴岳的话很简练。

　　“那好，我先跟孟立伟坐下，然后你们两个再过去。”

　　“我们两个过去以后你就离开，控制好走廊，我这就安排长生准备行动。”

　　挂了电话，金漠刚要去孟立伟的饭店转转，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刘二的，金漠按下了接听键：“刘老板，你是不是考虑好了？”

　　刘二的声音干巴巴的，就像棍子拖在地面上：“不考虑好了又能怎样？”

　　金漠笑了：“交接吧，那个烂摊子你是控制不好的，我们帮你……”

　　刘二哼哼唧唧地拦住了话头：“你派个人来吧，我不愿意见你。我知道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陈世豪不是那种心黑手辣的人。”

　　金漠惬意地“啊哈”了一声：“你说对了！得嘞，一会儿我让莫仁智过去，你们交接，完事儿咱们各奔前程。”

　　刘二半死不活地哼了一声：“……那我就直接跟莫仁智谈吧，我跟你们实在是玩够了。”

　　挂了电话，金漠冷笑了一声：“妈的，跟我玩？被我惦记上，你就是按上翅膀，变成小天使，也别想从我的手心里飞出去。”

　　收起笑容，金漠鼻哼一声“软蛋”，直接给莫仁智打电话，吩咐他马上过去找刘二办交接。

　　孟立伟属下的伟成饭庄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是一座孤立的五层大楼，外表金碧辉煌。

　　金漠遛达到饭庄的对面，眯着眼睛看饭庄上方那些白天还在闪动着的霓虹灯，心中泛起一股妒意。

　　闷闷地站了一会儿，金漠看见了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的长生。

　　长生仰着脸看了伟成饭庄的门头一会儿，迈步进了饭庄大门。

　　金漠瞥一眼长生的背影，刚要跟进去，裤兜里的手机响了。金漠摸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号码是吴岳的，连忙接了起来，那边说话的不是吴岳，是张锋：“老漠你可真行啊，人家陈世豪费劲拿下了刘二的饭店，你抢占胜利果实，直接安排自己的人过去了。”

　　金漠一皱眉头，妈的，莫仁智这个奸细，嘴这么快……“我那不是考虑到你忙嘛，没敢随便打扰你。”

　　张锋在那边哼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也太快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跟我和吴岳商量一下嘛……算了算了，让他去就让他去吧，反正你已经决定了。刚才我听吴岳说，你跟孟立伟那边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就看今晚你和吴岳的动作了。”金漠舒了一口气。

　　“孟立伟是条老狐狸，这期间你不要让他看出毛病来，不然又要泡汤。”

　　“知道。你没打听一下武清和大康的动向？”

　　“刚刚得到消息，这两个家伙听说孟立伟回来了，正从外地往回赶呢，沉不住气了这是……孟立伟的那个工地马上就要开工。”

　　“我是说，你没打听他们最近对咱们这边有没有想法和动作？”

　　“打听过了，”张锋的语气很轻松，“他们一直没有停止侦查咱们的动静，前几天他们派人去西郊工地接触过那边的人，问咱们在那边的情况，还知道我把李俊给彻底修理废了，但是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吴岳让东子安排几个‘眼线’不用上班了，每天的任务就是侦查路辉公司的动向，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动作。吴岳估计，他们这是忙不过来了……我说，这些你就不要打听了。现在咱们的目标是什么你很清楚，不要分神……还有，我听说孟立伟前一阵在外面扬言，路辉和咱们这边都想进一步做大，他不能等闲视之，这个也需要防备。”

　　“我知道，”金漠笑道，“没有防备那就不是金爷的作派了。”话锋一转，“我听莫仁智说，因为买卖摇头丸，袁英被警察弄去审问了半天，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我不知道，你问吴岳吧。”

　　“不关袁英的事儿，”那边说话的换成了吴岳，“你不要问了，那事儿已经过去了。”

　　“是不是路辉的人在背后使坏？”

　　“是。”

　　“我觉得咱们应该放手让袁英走了，不然要出麻烦。”

　　“还不到时候，”吴岳的声音很硬，“袁英躲起来了，想要跟路辉火拼，我准备再给他添一把柴禾就撒手。”

　　“当心烧着手啊……”金漠想笑没笑出来，一吭，“要知道，袁英这条过江龙也不是一般人物。”

　　“这不是你的事儿。好了，今天白天咱们不能接触了，晚上见面吧。”

　　娘的，金漠瞅着没有声音了的手机，冷冷地一笑，听你的口气，我还是你的小弟……不要着急，早晚老子就是老大，老子要做这座城市里的杜月笙！

　　金漠在心里冷笑，可是他只知道旧上海的黑社会老大杜月笙，却不知道那个为了维护手下兄弟和小商贩利益而四处奔走，甚至不惜得罪权贵的“杜先生”。

　　很早以前，金漠在跟陈世豪吹嘘自己将来在黑道上的名声肯定会超过杜月笙的时候，陈世豪说，在那些旧时代的小弟心目中，杜月笙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可是最尊敬他的还是那些穷人，上海滩的穷人都相信，有了麻烦事儿只要找到杜先生，他一定会出手相帮。金漠说，我也这样，有些家里困难的兄弟，我出了多少钱？陈世豪笑道，人家杜月笙出手有那个级别，比如两方在利益上出现纠纷的时候，杜老板会出面做和事佬，请双方互相给个面子。金漠不以为然：“难道他在做和事佬的时候就不懂得暗地里支持哪一方？”其实金漠心里明白，杜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到这里，金漠突然僵住了，娘的，我哪能跟人家杜月笙比？人家起初给人当小弟，很快就做了老大，我呢？

　　揣起手机，金漠猛地呼出一口气，跨过马路，迈步跨上了伟成饭庄门口那高高的红地毯台阶。

　　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虎视眈眈地瞅着金漠，让他感觉很不自在，妈的，你们两个畜生也瞧不起我？飞起一脚踹向一只石狮，捧着脚蹲下了……脚疼，心也疼，疼感沉到小腹，连同下身也疼得空虚起来……摸着石狮子底座站起来，金漠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忿忿地将烟头戳进一只石狮的嘴里，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心头涌上一股悲壮的苍凉。

　　门口的两个门童冲金漠哈腰，金漠哆嗦一下，这才有了一丝底气。走着瞧，小弟很快就会成为大哥！

　　进到大堂，金漠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一圈沙发上跟一个穿领班服装的年轻人说话的长生，悄悄退到了一只大花瓶的后面。

　　长生也看见了金漠，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起身往外走，金漠来回瞅瞅，没人注意，快步跟了出去。

　　坐在长生的面包车里，金漠问：“你这边都安排好了？”

　　长生点了点头：“我这边没有问题了。你呢？”

　　金漠说声“我也是”，问：“你去二楼看了没有？”

　　长生点头：“看了，很简单，就三个楼梯口，有六个人就能解决问题。”

　　金漠打开车门，回手一按长生的肩膀：“晚上见，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