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顺手牵羊

　　在金漠开的那家酒店的一个单间里坐下，吴岳对金漠说：“办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在梁大伟那边‘铺垫’一下？”

　　金漠点点头，摸出手机出了门。张锋在后面大声喊：“顺便点菜啊——好酒好菜，为明天的战斗壮行！”

　　吴岳拉张锋坐到自己的身边，瞥一眼闷头坐在对面的陈世豪，轻声说：“世豪改主意了。”

　　张锋抓起一双筷子，猛地砸向陈世豪：“我就知道你在装！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哪能说走就走？”

　　陈世豪接住筷子，轻轻在跟前摆好，一笑：“先‘办’了周永涛再说吧，后面的事情我还没想好。”

　　张锋不满地瞪了吴岳一眼：“谎报军情？”

　　吴岳抿着嘴笑：“放心，我说的没错。”

　　张锋仰起脸，冲天吹了一口气，一横脖子：“不管了！”歪头一瞥吴岳，“你打算用袁英的人？”

　　吴岳点了点头：“对。”

　　“我可提醒你，那帮东北人的势头发展很快，一旦让他们趁机找到感觉，这一带就不是咱们和路辉两大帮派了，又加了一股势力。”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在工地‘站场’，人少了不行，形不成震慑力。”

　　“那也不能给袁英那帮东北人‘摇’起来的机会呀……”

　　“这不是给他们机会，这是拿他们当枪使，”吴岳冷冷地一笑，“你不知道这帮人的来历，听我说……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因为砸了顺天娱乐城，在‘跑路’，我和世豪闲着没事儿，准备控制顺兴路海产品批发市场。在这之前，我打听到，控制市场的是一个东北混子，那个混子的手下有两帮人，一帮是黑龙江的，领头的叫袁英，一帮是吉林的，朝鲜族，领头的叫富顺。我要是跟他硬拼的话，不一定占到便宜，就让金漠去接触袁英。接着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这两帮人的实力不一样，袁英人多，但不怎么团结，富顺人少，但心齐。金漠说，要拉拢就拉拢袁英，因为他那帮人心散，比较容易控制。我就答应了，拿出一些钱给金漠做经费。时间不长，事儿成了，袁英答应在我们冲击市场的时候，里应外合。这样，市场被我们拿下了，袁英就成了咱们的兄弟……”

　　“这个我知道，”张锋摇了摇手，“最后你不是撒手了批发市场吗？”

　　“是，我有我的打算。我看到了袁英的利用价值，必须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你把市场给了袁英？不对吧，那个市场现在是东子在那儿控制吧？”

　　“没错，”吴岳坏笑了一声，“说来话长……一开始，我把市场这块地盘给了袁英，可笑的是，富顺带着他的那帮人‘归顺’了袁英。后来，东子带着他的那帮人来了，要跟着我干，我想，东子有魄力，敢做事儿，是个靠得住的兄弟，就安排袁英撤出来，让东子接替了他……哈，这都是金漠的主意。袁英起初很不乐意，我拿下了一个歌厅，作为补偿给了他，他带着富顺去了，这些你都知道。”

　　“乱，鸡巴毛炒韭菜，真他妈乱……算了，我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放心，我会当心他的。用完这一次，再用他跟路辉斗一斗，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丢掉这个扎手的刺猬。”

　　“明天你去工地，咱们身边的兄弟不去几个？”

　　“我提前通知郑伟了，他带人跟着我。”

　　“那好，”张锋话锋一转，“袁英跟路辉也有过节？”

　　“有。行业竞争……路辉控制摇头丸的生意，被袁英抢过来了，两帮人火拼过一次，袁英开枪伤了人，路辉在抓袁英……”

　　“你们在说谁？”门一开，金漠笑矜矜的坐了过来，“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你跟梁大伟联系过了？”吴岳问。

　　“联系过了，没明说，侧面打了一个招呼，顺便给他的卡上打了一万块钱……放心吧，不用操心这个。”

　　“金爷是个人才，”张锋一把拽金漠坐下了，“以后你就是岳锋公司的师爷。”

　　“本来就是嘛！”金漠矜持地咳嗽了一声，“据说吕国贵挂靠上层人士，金爷我不跟他争，咱另辟蹊径，专门挂靠管现事儿的。”

　　“说你胖，你还真他妈喘上了……好酒好菜点了没有？”

　　“到家了，还用嘱咐这个？”金漠冲门口大吼一声“上菜”，狠戳一把吴岳的胳膊，“老实交代，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没你什么事儿，”吴岳一笑，“说袁英和富顺呢，这都是你拉来的兄弟。”

　　“没错，按理说，他们是我拉来的……”金漠挠了一把头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婊子无情，流子无义，古语是很有道理的。”

　　“谁是流子？”

　　“还有谁？那两帮东北人呗……”金漠矜了矜鼻子，“居无定所的盲流子是没有什么情谊可讲的。看过三国演义是吧？刘备和他的那帮人就是标准的流子。刚‘起局’的时候，刘备到处乱窜，就跟没有头的苍蝇一样。跟过袁绍，跟过刘表，还跟过……想不起来了，反正最后他跟过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跟袁绍‘掰’了吧？控制人家刘表的地盘了吧？最后他竟然混起来了，跟曹操和孙权一个级别，还想霸占整个天下……哎，不对啊，”金漠眨巴了两下眼，“三国鼎立，这是好事儿呀……还不如让东北帮崛起呢，这样，咱们、路辉、袁英，就鼎立起来了，连纵还是啥的……”

　　“你还是关了吧，”吴岳抬手指了指金漠，“咱们这点儿小把戏，你竟然联系到那么大的事情上去了，很无耻嘛。”

　　“无耻？对，无耻……”金漠讪笑两声，突然打住，“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袁英，砸‘沉’了路辉呀。”

　　“不是利用，是联合。”

　　“你看岳哥，”金漠冲张锋吐了一下舌头，“你一直都在利用着袁英，这下子怎么又成了联合？得，我犟不过你。”

　　“别废话了，说点儿别的。”吴岳丢给低头沉思的陈世豪一根烟，“世豪，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真的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你就走，我不拦着。”

　　“我说过，先‘办’了周永涛再说。”

　　“这事儿不用你，明天，张锋去抓李俊之前，先‘办’姓周的。”

　　“我等着。”

　　“算了，吃了饭你就回家，好好在家陪着老人，我们这边的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

　　吴岳的话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了，长生站在门口：“吴岳，家飞找你。”

　　吴岳点了点头：“他来了？”

　　长生的身边站了一个黑脸大个子：“岳哥，我来了。”

　　吴岳走过去，用力搂了家飞一把：“好兄弟！这些天你在忙什么？”

　　家飞红了一下脸：“没忙什么……跟着锋哥在夜总会呢。锋哥不让我随便出来，说我目标大，长得丑，污染环境……”

　　“哈哈，你的目标确实够大……”吴岳拉家飞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去年你砍了人，这事儿还没压下呢。找我有什么事儿？”

　　“刚才他跟东子打起来了，”长生坐到家飞的旁边，笑道，“两个都是‘杠子头’脾气，一句话不对付，动了手。”

　　“伤人了？”吴岳皱了一下眉头。

　　“没有……”家飞低下了头，“他骂我，我打了他几拳，他掏枪顶在我的脖子上，要‘喷’了我，被长生哥给拉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长生接话道，“我们在刘二的饭店吃饭，东子要打刘二，因为刘二的饭店里养着几个‘鸡’，其中一个是东子的小学同学，东子骂刘二×良为娼，要打他……刘二跑了，东子掀了桌子，然后就开始砸店。家飞劝他别乱来，东子骂家飞是个土鳖……你是知道的，家飞跟东子两人以前就互相不服气，东子在跟着咱们之前，他们就打过一次架。东子被家飞砍得很惨……”

　　“不打不相识，这没什么，”吴岳摇了摇手，“家飞，你就因为这点小事儿过来找我？”

　　“嗯……”家飞点了点头，“我知道东子这些天靠在你这边，怕你误会。主要是，我们是在刘二的饭店打起来的，让他笑话。”

　　“没什么，”吴岳伸手按了按家飞的肩膀，“刘二是根鼻涕，怕他笑话？你先回去，抽空我批评东子。”

　　“东子说，明天你们要去工地，我呢？”

　　“你明天一早就找岳哥，”张锋拍了一把桌子，“这些天你跟着岳哥。”

　　“好。”家飞站起来，倒退着往门口走，“岳哥，你告诉东子，以后他再拿枪对着我，我弄死他。”

　　“行，我告诉他。”吴岳冲门口挥了挥手，“你先走吧，这事儿不要往心里去。”

　　家飞出门，吴岳冲张锋做了一个鬼脸：“家飞这个杠子头啊，呵呵，比你还犟……有什么呀，不就是一点儿小误会嘛。”

　　张锋一哼：“东子也确实够狂气的，自家兄弟，掏他妈什么家伙呀，操。家飞这是让着他，不然，十个东子也死了。以后还是少让他俩凑到一起吧。”

　　吴岳皱皱眉头，摸出手机给东子打电话：“你明天不要过来找我了，直接带着你的人去西郊长途站等我。”

　　挂断电话，吴岳冲陈世豪点了点头：“这样吧，不让家飞去工地了。明天你带着他，在公司等着，有可能直接抓到周永涛……”把头转向长生，“你也不要跟着我了，你们三个在公司，有事儿咱们随时联系。”说完，抬手指了指张锋，“你给家飞打电话，让他明天一早直接来公司。”张锋打电话的时候，吴岳对金漠笑了笑，“你不是对刘二的饭店感兴趣吗？东子跟他起冲突了，你的机会来了。”

　　金漠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嘿嘿地笑：“刚才我就有了主意……世豪，这事儿交给你行不？”

　　陈世豪茫然：“什么意思？”

　　金漠继续嘿嘿：“刘二的饭店规模不小，还在里面养着‘鸡’，属于治安部门打击的重点对象……”

　　“你想霸占他的饭店是吧？找梁大伟啊，”陈世豪打断了金漠，“找梁大伟，顺茬儿。”

　　“你什么智商呀？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金漠不嘿嘿了，脸上泛出阴恻恻的光，“我知道刘二以前得罪过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没怎么着他，他也一直在躲着你，可是现在找他是个机会……东子砸了他的饭店，他肯定会想办法寻求保护。你做一下高姿态，去找他，就说咱们公司来罩着他，先不要说条件，他只要一动这个心思，你直接给他来个狮子大开口，每月十万块钱。”

　　“他不会那么傻。”陈世豪摇头。

　　“会，他会的。你想，他一个鼻涕一样性格的人，冷不丁被东子这么一砸，还不吓破了胆？关键是，警察这边再一压制……”

　　“行，我试试看。”

　　“赶紧吃饭，这就动身！”张锋高叫一声，“我他妈最瞧不起的就是那帮‘鸡头’，清理，坚决清理！”

　　陈世豪垂头想了一会儿，忽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他。”

　　吴岳拉住了陈世豪：“当年你跟刘二闹的是哪一出？”

　　陈世豪阴着脸一哼：“你问张锋。”说完，甩一下胳膊，转身出门。

　　“六年前，我和世豪一起砍了那个捅他的混子，躲在刘二家……”张锋说，“刘二就是世豪那个被人欺负的同事。是刘二告诉警察我们躲在他家的。”

　　“哈，是这样啊……”吴岳仰起脸大笑，“那就真的出师有名了！砸，坚决砸，扩大公司范围！”

　　“等等，”金漠嘘了一声，“我给梁大伟打个招呼。”

　　金漠打电话的时候，长生站了起来：“我吃过饭了，我先回家，我在外面这么长时间，老婆不放心。”

　　吴岳站起来，握了握长生的手：“生哥，忙完这次事儿，你好好在家歇息几天，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长生抽回手，憨实地笑了笑：“行。明天我来公司陪着世豪，咱们各忙各的吧。”

　　菜上来了，金漠的电话也打完了：“好了，梁大伟答应马上控制一下刘二，就等世豪的消息了。”

　　吴岳啜口酒，拧着下巴问金漠：“上次你说，路辉那边有两个专门控制工地的小子，他们的底细你打听过没有？”

　　金漠轻轻瞟了张锋一眼：“他知道。”

　　张锋猛地灌了一口酒：“一个叫武清，一个叫大康，哪个地方的人不清楚，但是魄力很不错……”张锋说，去年年底，他在路上遇见路辉，路辉喝多了，指着张锋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曾经的把兄弟，现在想拆他的台，他早晚要杀了张锋。张锋火起，掏出枪顶在路辉的额头上，说，如果你再说一句狂话，我这就送你上路。路辉当场醒了酒，灰溜溜地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张锋家里来了两个人，直接控制了张锋。因为小玉和儿子在里屋，张锋不敢乱动，被这两个人好一通吓唬。张锋服软了……后来，张锋打听到，这两个人是路辉的手下，一个叫武清，一个叫大康。

　　“后来你没去找一下路辉？”吴岳的脸阴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

　　“找过，可是他躲着，给他打电话，他不承认，抓武清和大康，抓不到……”

　　“这事儿没完！”吴岳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嗯，这事儿早晚得有个了断。”

　　“要不我安排莫仁智去打听一下这两个家伙的出行规律？”金漠插话道。

　　“没有必要，”吴岳摇了摇手，“很快，这两个人很快就要出现了，咱们只要一往工地那边渗透，他们就会浮出水面。”

　　“有了，”金漠抓起手机，迅速拨通了孟立伟的电话，张口就来，“孟总，我好像记得路辉有两个专门在你那边‘挂’着的兄弟，他们还在吗？”

　　孟立伟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像在睡觉：“在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漠谦卑地笑：“我跟吴岳和张锋商量了一下，想认识认识他们，以后也好共同支持你的工作啊。”

　　孟立伟的声音清晰了许多：“这个想法很好啊。路辉刚才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呢，他的意思是，要跟你们合作，具体怎么个合作法，他没说……”

　　金漠皱紧了眉头：“路辉也有这个意思？”

　　孟立伟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我明天一早要出差去南方，得去好几个月，等我回来，你们两帮派人给我接风，咱们再研究这事儿。”

　　金漠捂住手机，冲吴岳眨了一下眼：“这事儿有点意思了……孟总，要不你给我提供一下那两位兄弟的联系方式，我先跟他们接触一下？”

　　孟立伟“哎哎”两声，说一句“信号不好”，挂了电话。

　　“这个老狐狸……”金漠丢下手机，用力搓了一把头皮，“如果他没有撒谎，路辉是心里有数了，他做好了跟咱们斗法的准备。”

　　“斗他妈个屌毛法，等着去死吧！”张锋用力一撴酒杯，大吼一声，“先抓了武清和大康，然后让路辉过来给老子下跪！”

　　“慢慢来……”吴岳捏着酒杯一笑，“先把明天的事儿办好再说。”

　　话音刚落，金漠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陈世豪的声音：“好了，刘二答应考虑一下。”

　　金漠的眼睛灯泡一样亮了：“这么简单？他是怎么说的？”

　　陈世豪的声音很冷漠，有点儿无精打采：“他要寻求咱们的保护。我说，每月十万，他答应了，很痛快。”

　　金漠和张锋的声音同样诧异：“不会吧？”

　　陈世豪闷声道：“他确实答应了。我在想，这小子很有可能是在跟我玩缓兵之计。好了，我就不过去了，明天我去公司咱们再联系。”

　　挂了电话，金漠喃喃自语：“不会这么简单……难道双管齐下也奈何不了刘二这个属鼻涕的？不会的，不会的……”

　　吴岳沉声打断了金漠：“会！刘二乱了脑子，他不是不清楚东子的脾气，也不会不了解咱们这帮人是干什么的。”

　　金漠还想说句什么，张锋踹了一脚他的椅子：“先这么着吧，大事儿要紧，他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