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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名:回望月亮山作者名:沈靖本章字数:3546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58

  

  上任之后,书记说:“老郑呀,你就负责水利工作,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哪一级不重视水利?昨天开会回来,县里说,最近几年,我们淮河两岸,天气反常,不是旱就是淹,老百姓苦不堪言。毛主席发出一定要把淮河治好的指示,实在伟大,我们必须按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办。”

  郑运发赶紧回答:“那是那是。”

  书记又说:“要是同意,明天开个会议,研究一下。”

  “那是那是。”

  书记说:“你先准备一下。”

  “那是那是。”

  书记皱眉,心想这老郑,从支书位置上来,水平就是低,怎么什么事情都是“那是那是”?于是把手一挥说:“就这样定了。”

  到了第二天,常委都到齐了,书记还没有到,郑运发跟秘书说:“小李,你去看看,书记莫不是忘了。”

  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书记夹了一个包子进来了。说:“谁说我搞忘了,不是正好吗?建设社会主义,不能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只有爱惜时间就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才能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说过,坐下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吱声,书记打开本子,喝了一口开水,扭过头同郑运发商量:“开会好吗?”

  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唯唯诺诺,参会人员也噤若寒蝉,一点声音也没有。

  “现在开会,请老郑就水利工作进行安排。”回头客气地对他说,“老郑,你说吧。”

  “那是那是。”笑过之后,他觉着没有听懂书记的话儿,反问,“书记,你说什么?”

  搞得几个常委,都在那捂着嘴忍俊不禁。

  书记说:“老郑呀,昨天不是跟你交换了意见吗?不是让你分管水利吗?毛主席不是讲过,要把淮河治理好吗?毛主席的指示你敢不听?”

  他热得汗流浃背,嘴里还是不停地说:“那是那是。”说过以后,没有了下文。

  等了一下,书记急了,轻松地问:“你没有准备吧?这可不好,下不为例哟!这是多大的事情呀,能不准备吗?听说,你是劳动模范,当过支书,也干了轰轰烈烈的几件事情,那都是过去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不要吃老本。过去只能说明过去,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说完,对其他几个常委说,“说的不好,你们补拙吧。”

  “补拙”二字,有几人能听懂,常委当中,大部分是“泥杆子”出身,郑运发更是听都没有听过。

  有的接口说:“书记水平就是高,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是高一点了,是高一大截子,书记还谦让,说给我们‘补助’,这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书记知道这人也理解错了,但是,他就是要这样的效果,于是装着很严肃的样子,说:“我的水平也不高,最高的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其次就是省里领导,再次恐怕就是地、县里领导了。我这点东西,还不是从书本里学的?毛主席说,实践出真知,要我们向农民学,向社会学,只有这样,才能把工作搞好,才能对得起最高指示。”

  书记说过,在那喝水。他感到难过,难过自己没有上过学,没有熟背毛主席的著作。更难过的是,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敬佩之余,渐生气愤,觉得这是故意让他难堪,让大家服气,从而来显示他的才能。

  这次会议没有研究出什么东西,一直到天黑,也没有人提出治理哪一段,怎么治理,因为书记没有提出,大家也没有想到。书记没有提出,是因为卫星县里只是传达毛主席的指示精神,并没有对全县水利工程进行安排。

  第二天接着开会,就比较松了,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书记出去解手,互相还开起了玩笑。有三个常委,分别姓王、姓倪、姓孙。

  姓倪的常委说:“有个谜语:有个东西四条腿,不住洞里专卧泥,用脚去踩头缩肚,用火一烧流清水——打一物。谁能猜对?”

  姓孙的常委说:“还用猜吗?那不就是‘王八’。”

  这一下把姓王的常委惹着了,立即还以颜色,顺口说道:“像人不像人,有口也臭人,见人矮一辈,同类在松林——也打一字。”

  孙常委思维敏捷,赶紧接过来说:“是‘儿’(‘倪’)字吧?”

  刚说罢,又惹着了姓倪的常委,他说:“小子莫太狂,老子在中央,万代传种子,儿子比孙强。”

  一下子把孙常委给噎住了。还好,正此时,书记小解得快,进来了,对大家说:“散会,县里通知,下午召开紧急会议,可能要布置任务,我跟郑副书记去。老郑,我们骑车子,现在就走。”

  开了三天会议,任务终于领回来了。接着开会,这次他有了经验,路上就开始询问,任务怎么分法。

  书记说:“让你负责,就你说了算,我就不过问了。年终了,事情比较多。我是超美公社一把,什么事情都具体过问,还不把我累死了?再说,要是那样,要你们这些抓具体工作的干什么?”

  书记又语重心长地说:“老郑,你是农民出身,一步一步走过来,按说,你比我这个学生出身的要强多了,只是你没有放开手脚。”

  他仿佛想解释什么,把嘴巴张张,还没有说,书记把手一挥,继续说:“我还没有说完,只是你考虑问题就没有我们全面,这点,你得多请示,有大的问题,还有我嘛!”

  书记在玩弄手腕,但是,这招很妙,他当时就蒙了,走在路上,说:“我回去后,就考虑方案,然后交给你审阅,要是行,就开会。”

  书记说:“行。只是,年终了,方方面面的事多,我得多跑跑,决不能在我们公社饿死人!”

  会议又开了四天,总算定了下来。先修灌渠,再组织人上水库。因为水库什么时候修,还在规划之中,但是,修,肯定得修。县里说了,淮河上游,水多,逢着阴雨天,下游的群众生命和财产就受到威胁,要发扬互助精神,只有在我们这里开山截流,修一座水库,下雨时留住水,干旱时能流水,才能旱涝保收。这个设想十分伟大,也十分英明,听说修水库,还请苏联专家来勘探。到那时,我们的家园,就是人间天堂了。会议就是围绕书记传达的县会议精神进行讨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十分踊跃,不得不多开了几天。

  县开过会后,公社就召开了大队干部会议,又开了一个星期。一是先开支书会议。跃进大队的支书病了,六十多了,就叫大队长代会。开过支书会议,再开大队长会议,然后再开全体大队干部会议。大队干部会议就开了一天,中午在超美公社打饭吃,吃过了,再开会。

  会议总算结束了,由郑书记带支书去领任务。那时没有皮尺子,带着绳子,又嫌麻烦,有的还争取多分任务,怎么办?他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用石头,包裹个红布,使劲一甩儿,甩到哪里算哪里。还好,他的力气掌握得是火候,甩的大体都一样,也没有人反对。

  到跃进大队了,是个大队长,郑运发就没有把他当支书看待,瞅瞅,个头小,很弱,就说:“你们支书病了,你的担子可不轻呀,水利活,当兵的最懂,你们大队有转业军人吗?”

  大队长想起冷秋风给他一套军装,心想,这人义气,于是就说:“有一个,春天才转业的,只是结婚当天夜里,媳妇掉塘淹死了,怀疑他有罪,最近听说没罪,也没有放,还在公社关着呢?”

  “吆喝,日怪!有这回事?越是犯了罪,越是要专政,这样的人还不派上用场?让他待罪立功,受受罪,改造改造。”郑知道光说不行,于是又说,“回头,你写个东西,我签个字,你到派出所找黄所长,领出来,让他打头炮。”

  大队长说:“感谢郑书记,马上办。”

  于是,冷秋风又回来了。回来后,大队长就安排了任务,让他带领突击队,要把跃进大队的干劲打出来。

  没想到,还没有干活,他提出了条件,要求结婚后再上工地,说什么,怕死了,无后。

  大队长生气了,这怎么能行呢?还跟党讲价钱来了?不行。

  “不行,你就把我再送到号子里去算啦?”冷秋风顶嘴。

  大队长指着他,牙咬着骂道:“你呀,不知好歹,唉,算了,回头再说。”

  他虽然放出来了,但是,得罪了大队长,一气之下,也没有让他去修灌渠。从派出所关押,到放出来,大约半年时间。半年了,在派出所里,黑屋子,最急,有时真是觉得人活着没啥意思。但是,想起冰娇,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决心。她常来看望,来时,带点锅巴,有时还带点鸡蛋、瓜果什么的,告诉他,外面的情况。外面变化也大,特别是超美公社人员调动十分频繁。这不,那个秘书就调走了,也没有提升,听说得罪了领导。

  放出来后,他首先找到夏冷子。夏冷子知道他放出来了,很高兴,就把他娘去世的前前后后说了。

  他娘是上吊死的。她觉得是自己害了花少荣,十分愧疚。听说是儿子把她推下水的,算是杀人。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不变的真理。到时候,儿子拉出去毙了,她活着还有啥意思?于是,她把花少荣掩埋之后,过了五期,去到坟地,烧点纸钱,回到家里,拿着儿子的照片看看,揣在怀里,上吊了。

  “老花家还来找事吗?”冷秋风问。

  “花少军当兵走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还找什么?没人找了。”夏冷子又问,“表叔,人人都说婶子是你杀死的,是真的吗?”

  “可能吗?我干嘛要杀人呢?”他解释说。

  “就是,我想你也没有那么狠毒,所以,我就跟派出所的同志说,不是你杀的。但是,我就是想不通,婶子怎么就掉到水里溺死了呢?”

  “不是已经结论了吗?是她得了夜游症。”

  夏冷子忽然皱着眉头说:“那只是猜测,有什么依据呢?”

  他看看夏冷子,心情忽然忧虑起来,心想,这孩子,上学不行,考虑问题还蛮有心思的,看来,他虽然为自己证明了,但是连他还有疑问。怎么办呢?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谁也说不清花少荣是怎么死的,到时候,要是还有人追究,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