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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书名:列宁号作者名:沈靖本章字数:3083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57

  

  吴绪红不置可否,穿好衣服,裤头还在滴水,回头一看,那只甲鱼爬上岸了。此时,四下没人,只有自己还呆在岸边。吴绪红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命呀,注定的。拿起那只甲鱼,找了一根草穿着,提着,急匆匆往家走。

  翻过田埂,后面朱来福喊,绪红,等一下。

  吴绪红没有答应,大脑一片空白,走得很慢,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朱来福跑了过来,提着一只口袋,口袋里装一条菜瓜,两个馍馍,一块半斤来重的熟肉,交给吴绪红说,馍馍是我到厨房要的,肉是管家让给的,菜瓜是我摘的。忙一大天,饭也没有吃,家里也都吃过了,不能饿着。接着。嗯。

  吴绪红忙接着,朱来福看到吴绪红手里提着甲鱼,一惊说,绪红,你也真是的,一只甲鱼,咋看的那么重呢?趁这工夫又下塘了?

  不是的,你们走了,甲鱼又爬上岸了。

  奇怪。莫不是甩晕头了!朱来福说,咋可能呢?

  不信你莫信!你们走了,我要是下塘了,咋那么巧就能再逮住一条呢?难道说,管家塘里都是甲鱼?

  朱来福哈哈大笑,笑过说,有点意思。真是找死,本来甩到塘里了,还爬上岸,天意呀。

  吴绪红再也忍不住了,边流泪边解释说,来福,俺爹是肺痨,先生说,长期喝药很伤身体,需要补品,还说母鸡汤、甲鱼汤是大补,没想到下塘洗澡就逮住一个,说实话,真是舍不得甩。哎,我也不知道大户人家哪有那么多忌讳,一只甲鱼,都不吃的,东家还生气,我真是不知道为啥生气?

  这个嘛,可能是误会。朱来福说,说别人是甲鱼,骂人的。东家往这方面想多了。再者,东家没儿,三个闺女,一提到传宗接代,就十分敏感。你逮住一只甲鱼,又是在他的塘里逮住的,那个死王卓,不是我们村的,经常来这里,也不知道干啥,我看就不是个东西。这次东家车水,他趴在杆子上,只管跑,一点也不使劲儿。又故意挑事,东家当真了。这个,你别介意。

  哦,原来是这样。吴绪红说,你遇到机会跟东家解释一下。

  行。

  只是,雪凤挨了她爹一巴掌,临走瞅我一眼,怕是记恨我了。

  也不是的。她就是那个性子,不打紧。朱来福说,她不会记仇。就算埋怨你,一个大闺女,你个爷们,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会咋样。

  吴绪红一听,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朱来福说,要是遇到机会,你还是帮我解释解释,省得产生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那行,我记着。朱来福又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天黑了,月亮小,又是大热天,毒蛇多,注意路。说过走了。刚走了一步又转回头说,管雪凤在大门口遇见了,问你呢?

  问我?吴绪红来了精神说,问我啥?

  问你兄弟几人。

  吴绪红很紧张,说,你咋说?

  一个呗。朱来福说,你不就是你一个吗?

  嗯。吴绪红说,她问我兄弟几个,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走吧。绪红,这个人不好惹,还是远点。

  吴绪红以为管雪凤对他有意思,满怀希望,还找人到管家提亲。管家说,提亲可以,倒插门。吴绪红的爹不同意,以为不孝,因此病情加重,不到半年去世了。

  爹死后,吴绪红又缠着他妈到管家提亲,他妈说,你爹才过辈,万万不能。要是提亲也得开过年再说。吴绪红害怕夜长梦多,时常跑到山上,对着管家瞭望。

  这些事情,管雪凤都知道,因为管家的更楼就建在凤凰山的山洼,又是面朝东方,从窗户里就能瞧见凤凰山的动静,更何况吴绪红故意让她发现呢。

  管雪凤看见吴绪红站在山坡上,就搔首弄姿,对镜梳妆,还把窗户打开拿箫吹,换衣服就站在窗户前面。透过窗户,能看见影子。

  有时候影子比真人更动人。在吴绪红大脑里,管雪凤的形象模糊了。一会儿是西施,一会儿是七仙女,一会儿又是嫦娥。总之,在变幻当中,也在美化当中。就是这些摸不到只能看见的魅影搞得他心神不宁,还神经兮兮地用梧桐叶剪成白天看见的人影。

  吴绪红也找到朱来福,带信给管雪凤,管雪凤不回信;吴绪红让朱来福帮邀管雪凤,朱来福犹豫,对吴绪红说,你在信上写明。

  吴绪红说,每次都写明了。

  朱来福硬着头皮对管雪凤说了,管雪凤眼睛慢慢变小,哈哈大笑,轻飘飘说了一句:不见。

  八月十五,月亮高悬,管家在楼顶点上蜡烛,女眷赏月,唱歌跳舞。管雪凤大显身手,吹笛子,唱大别山情歌,特别是那首《小小鲤鱼压红腮》,歌词是“小小鲤鱼压红腮,上游游到下呀嘛下江来。头摇尾巴摆呀哈,头摇尾巴摆呀哈,打一把小金钩钓呀嘛钓上来。小呀郎来呀啊,小呀郎来呀啊,不为冤家不到此处来。”吴绪红听着,感觉简直就是管雪凤专门为他唱的,呆在树上,看着楼顶上人影婆娑,真的是如痴如醉呀。

  因为是夜晚,又是八月十五,白天热,夜晚凉,吴绪红去时穿短褂短裤,猫到凤凰山的一棵松树枝桠上偷看。开始还可以,到了半夜,下起露珠,山风也刮起来,管家把火灭了,点起了罩子灯。在灯光中,歌声清脆,笛声悠远,很容易让人沉醉。这时,忽然游来一条蛇,对他的脚板就是一下,吴绪红“哎哟”摔到地上,好在树不太高,没有摔折。吴绪红爬起就往家跑。他妈知道蛇毒治疗方法,找药敷上,在家养了半年,到第二年春才好。

  吴绪红生病了,管雪凤在窗户下看不到,通过朱来福了解,委托朱来福送好多吃的东西,还把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送给吴绪红。一个姑娘,哪有这样的手帕?后来才知道,那是王卓送给她的,当时收下了,转手倒卖给了吴绪红。

  吴绪红收到礼物,情不自禁,算是死心塌地对管雪凤好了,并当场写下“永结同心”四个大字,又让朱来福回送过去。

  管云龙知道此事,到吴家问罪。因为有物证,吴家也不好抵赖。没办法把本家吴承轩找来调节。吴承轩两边撮合,算是把吴绪红妈说通了,同意倒插门,就算没生过儿子。但是管云龙又不同意了,觉得吴绪红虽说人高马大,但是家太穷,再说了,接触几次,总觉得做事离谱,不想同意。挨着吴承轩面子,不好当面拒绝,就说,回去问问闺女她自己。没想到,管雪凤听了,哈哈笑,笑够了,说了一句:做梦,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愿意为我去死!

  又过许多年,是一个秋天,王大望回来了。我在乡里工作,书记告诉我,说是来客了,本乡人,现是洛阳市某区的人武部长,正团级,牡丹节时认识的,人特讲义气,让我整一桌饭。也没有说名字,可能以为我不认识,我也就没问。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辆写着“老城区人武部”几个字的小白车开到院子里,拉开车门,走出一位人高马大的人物,我既感到眼熟,又感到眼生。眼熟是因为神态在哪儿见过,面生是因为他脸部有一道伤疤。

  接到招待室,相互介绍。介绍我的时候,他指着我说,我们是同学呀,我是王大望,你忘了吗?哦,我想起来了,立即拉着,又握了一次手。此时,书记说有事要办,让我陪着絮叨。趁这个工夫,我们叙旧,一下子就把正题切入到那个时候要看的手抄本。

  王大望说,成也萧何败萧何,一点不假。要不是那个手抄本,我也不会参军,也许咱也是乡政府干部了。我说,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通信员,你来了,我还为你拉车门呢,有啥眼馋的?王大望说,那不一样,说是为人民服务,其实是为人民币服务,再就是倒过来,为名人服务,为大款服务。这些年,我不是为人民服务,我是为国家服务,味道就不一样。参加自卫还击战,一刀下来,就像摄影师,用瞬间留下了永恒!他指着脸上伤疤说,这东西,恐怕要带入棺材了。

  我说,那能有啥呢?我们都在变化,即使不挨一刀,时光的刀也十分锋利,还不把脸修理成一道道皱纹?就是骨头,也要削矮一大截儿呢。

  唉,老同学,你上过大学就不一样,说话这般艺术。风趣幽默呀。王大望喝了一口水,似乎想起什么问,我们那一班的,都在搞啥,你知道吗?

  我说,具体到人不好说,要是分类,基本上四个类型。一个类型就是像你,当兵,转干,当军官,既有钱又有地位。没出息的,回原单位,或打工,也还不错,我那同桌朱满意就是。第二类走直路,回农村,教书或当工人,当农民;第三类抄近路,嫁一个好老公,当官太太。胡曼莉,你还记得吗?……

  王大望一下子来了情绪,插嘴说,知道,一朵花嘛,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长开,都不知道追。不知道她嫁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