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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列宁号作者名:沈靖本章字数:3326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57

  

  吴绪红唱了,自己傻笑了,笑着说,唉,这些山歌咋都对不上呢?还不如自己改一改。于是,按照原曲调唱了一遍改了的歌词:“郎比稗子姐比秧,稗子扒在秧根上。拔去稗子秧流泪,谁再为我挡风霜。”

  这般唱着,过瘾,不仅把心中郁闷呼喊出来了,还感到浑身轻松多了,不觉翻过几条田埂,又越过一条冲,爬上凤凰山,站在山坡上,看管家的更楼。管家正在烧早饭。树林包裹着的管家,不仅是雾,还有一团烟。

  很让吴绪红失望。从去到吃过饭,只见到五十多岁满脸皱巴皮腰有点驼背的管家。也行管,逃荒要饭来到这里,扯到一家子。人比较本分,无依无靠,就在管家帮忙。

  吴绪红似乎在寻找什么,管家也问了一下,是不是需要帮忙,吴绪红赶紧说,没什么,就觉得好奇。还说,东家的房子气派。管家不知道黑不溜秋的小伙“傻大个”用意,笑笑,也没有回答。

  聚齐了,开始开饭。

  方桌就放在餐厅,专门招待客人的。管家虽不是豪门,但是从餐厅看,还比较阔气。吴绪红看着,与自家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就觉得管家是大户。越是这般看,就越自卑。好在不一会儿都到齐了,这些人都是近邻,本来都认识,不认识的一介绍也就知道了。吃不言睡不语,寒暄几句之后,呼呼啦啦,一顿饭吃了,拍拍肚子,说一声:走,干活。也就走了。

  照样是吆喝,照样有人使劲儿擂鼓。吆喝声响彻云天。可是那天一点云彩也没有,万里晴空,太阳太使劲了,显得苍白,悬在天上,像明晃晃的小圆镜子,照得人眼都睁不开;又好像明晃晃的砍刀,搁在脖颈上,冷飕飕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被火烤焦的疼。每个人都赤裸上身,穿粗布裤头,肩膀搭一条湿漉漉的粗毛巾,穿着草鞋,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在车轱辘上拼命跑。

  管家的田真多,车了一上午,好像都流到地缝里去了。看看附近的田块,仍是白的,远处还冒着白烟。下午,太阳被凤凰山背住了水才回头,田里涌起一层薄薄的水。此时管云龙来了,说了一句“辛苦”,说过,又说,要不,明天还干半天吧,还请大家帮衬。

  车水里有个范老五,好像有急事,就说,东家,你放心,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就好了,保证让你家插上秧。说过,对大家说,明天,堂弟定亲,让我帮衬。够伙计,就帮衬使劲儿。

  哦,原来有偏呀。朱来福说,你个狗日的,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为你干了。

  对不起兄弟,要不是你邀我,我还顾不上来呢。范老五说。

  行。再加把劲儿。东家,你在这儿,只要你说停我们就停。朱来福说过,第一个上了水车,喊声“吆喝”,接着“吆喝,吆喝,吆喝——”,是劳动号子,就车了起来。

  管云龙眯着眼睛,带着微笑,拿着文明棍,躲到树荫下去了。

  车水灌田是奇怪的事情,就像沙漠,一眼望不到头,要是急着走,越走越感到绝望,但是你要是不急,说不定在某一天的什么时候就看见了前边的绿洲。这不,一使劲儿,不到一个时辰,晚霞还没褪尽,管云龙就招手说,下来吧,好了,辛苦了!

  用挥汗如雨来容易一点也不过分。一说下来,大家都感到渴了。下了水车,骨头就散架了。看看西边,范老五说,还是加把劲儿好,有道是“西边出鱼鳞,必定晒死人”。你们说,明天还能干吗?

  你们洗洗,我回去让管家上饭。朱来福又对管云龙说,东家,你帮不上忙,站在这儿冒汗。也别客气了,他们自个招呼,请你回去吧?

  吴绪红也累了,听了朱来福这么一说,就走到石漂上,弯腰喝了几口塘水,感觉甜的,于是衣服也没有脱,一头扎进水里去了。等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岸上,有人高呼,看看呀爸爸,看看呀,那是谁呀,咋在水里冒出来了?

  此人正是管雪凤。一天没见到的人,天黑的时候来了。本来绝望了,此时又有了希望。

  管雪凤是跟管家来的,是来找她爹的,也是来看她家的田地的。当她看见从池塘冲出一个人的时候,惊呆了!那个人看不清黑白,只见像一条鱼从水里穿了出来,蹿出一丈来高。冲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甲鱼,高高举起,往塘边游。吴绪红游到塘边,才看清“风景”。

  管雪凤穿得有点特别。一条短裤,丝绸短褂,立在霞光里,跳跃着,大呼小叫,那种热情,那种活力,让吴绪红陶醉了。忽然想到自己还光着膀子,感到害羞,立即矮到水里,像甲鱼露出黑黑的头儿。

  太好玩了,你咋矮进水里了?你那手里拿的是什么?管雪凤跳着问,然后弯着腰看。

  吴绪红说,甲鱼,一条甲鱼,你们不要,自己要。还有,我光着膀子,不敢出去。

  管雪凤发现的时候,车水的几个人都还没有发现,等到管雪凤邪乎,车水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看石摆旁的吴绪红。

  朱来福说,绪红,把甲鱼放了吧,上来,该吃饭了。

  吴绪红好像没听见,还在水里,双手捏着,在等待。

  朱来福说过,见他不买账,也就没再说,转头看管云龙。管云龙本来起身走了,听到管雪凤的声音又立住了,看池塘动静儿,这个时候,范老五也看到了,先是一惊,然后说,没想到绪红还有这本事,会逮鱼呀。车水的王卓说,不简单,能从泥巴里把甲鱼殴出来,不简单。不过呀,绪红,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塘吗?

  范老五说,谁家的,管家的呗。

  岸上七嘴八舌,吴绪红都听到了。

  趁这个机会,朱来福又说,绪红,放了呗。

  吴绪红站在水里说,不,我要带回去。

  这么一说,等于不知好歹了。范老五说,哎,小屁孩,还真是“傻大个”哟。你从人家塘里逮住甲鱼,在我们这儿就叫“王八”,你知道啥意思吗?

  吴绪红说,我有用,我有用。

  王卓说,谁不知道甲鱼好吃,有用哈。只是摆上桌面,大户人家都不屑一顾呢。但是,你知道不?你在东家塘里逮住甲鱼,就等于骂东家呀。

  王卓这般一说,看似严重了,但仔细琢磨,隐隐当中也有这个意思。吴绪红迟疑,就在这个时候,管雪凤在岸边高兴,指着吴绪红说,傻子,傻子,把甲鱼抛上来。

  吴绪红听到管雪凤居然叫他傻子,再看看手中的甲鱼,想想王卓说的话,心中悲痛,也没多想,就听管雪凤的,直接把甲鱼抛了过去。谁也没有想到,吴绪红就是天才,这么一抛,抛出了问题,也抛出了水平,直接把三四斤重的甲鱼抛到管雪凤怀里去了。

  管雪凤站在岸边,看见吴绪红逮住甲鱼,觉得好玩,欢呼雀跃,但是,真要把甲鱼抛到她怀里时,她也是叶公好龙,傻了,两只手连忙拨弄,就是这样,脚下没有站稳,一头钻到水里去了。

  吴绪红格外冷静,赶紧游到管雪凤面前,把她搂着,用力游到岸边,在人们吆喝声中,把管雪凤推上了岸。

  这件事情按说并不是大事,最起码没有出人命。作为管雪凤落水,也只是喝了几口,受到惊吓,并且还是吴绪红救上来的。但是,毕竟发生了事情。最主要是管雪凤是因为吴绪红在管家塘里逮住一只甲鱼,并且是吴绪红把甲鱼甩到管雪凤怀里,导致落水的,至于管雪凤大呼小叫,让吴绪红把甲鱼抛到岸边的过程,都忽略了,剩下的是尴尬,是激怒,是难以解决的埋怨。

  管云龙气疯了,脸发黑,像漆,愤怒慢慢升起,站在那儿,举起文明棍,指着吴绪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咬紧牙关蹦出一句:太不像话了!说过,一屁股拍到地上。

  朱来福也感到吴绪红闯了大祸,赶紧跑回来说,东家,他不懂事儿,别跟他一般见识。

  管云龙不知道生谁的气好,坐在那里,恼怒地看四周。一大家子,三个闺女,没有儿子,就让人瞧不起,这些年,自己不断努力才赢得尊重,保住这点家业。可今天,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在私人塘里逮住一只甲鱼,什么意思?要说是碰巧,为啥还要往闺女身上甩?是有气还是故意侮辱?想到这儿,管雪凤跳着吆喝着的形象又在眼前飞舞。管云龙就把火气撒在吴绪红和管雪凤身上,认为吴绪红是故意侮辱他,女儿又不争气,给自己丢人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迅速走到女儿面前,看着还在塘里站着的吴绪红,举起手,“吧唧”一巴掌,还骂道,滚回去。

  管雪凤也愣住了,一时没有再大叫,旁边的朱来福抱住管云龙,劝说,他不懂事,她不懂事,东家,你就饶了他吧。也不知道是说吴绪红还是说管雪凤,就这般说着。

  管云龙瞪了一眼朱来福,气鼓鼓走了。

  管云龙走了,管雪凤没有哭,在摸着她爹打她的那一巴掌。

  吴绪红还没动,愣在水里,看着管云龙,又看管雪凤。管雪凤等她爹走远了,回过头,牙咬得嘎嘣响,瞪了一眼,看见他还在水里,立即擦了一下水说,你叫吴绪红,是朱来福介绍来的,我算记住了!你等着!

  管雪凤说过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头也不回走了。

  还愣在水里干吗?朱来福说,她走了,上来吃饭吧。

  “傻大个”哭了。哭着,慢慢爬上岸,一句话也不说,擦洗后对朱来福说,我不去了,得回家,爹还躺在床上呢。

  饭也不吃了?朱来福说这话,底气也不足。

  我回去吃。吴绪红回答很干脆。

  你等一下,我跑回去给你拿两个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