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名:错手不及作者名:早西言本章字数:7128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52
这一天正值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又称“鬼节”,据说鬼界与人间的大门将在这一天关闭,所以人们往往会选择在这一天祭拜祖先,同时也会对孤魂野鬼施以同样的祭祀。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一大早就开始将纸钱分成一份一份封入白纸中,又使用黑色水性笔在白纸正面写上“今当中元化帛之期虔具冥钱共若干封奉上……”等字。
这一天,马笑早早地就抱着那个玫粉色多功能行李袋出了门,正当她穿越玉西江之际,已经有十几个头发半白的老者蹲在玉西江两边的马路旁,他们每个人之间间隔着十到二十米左右的距离,相继点燃红色的蜡烛,然后摆上一碗米饭,两杯米酒,一份刀头,又将分成小垛的袱子烧了起来。
坐在公交车上的马笑一心只想快一些行李袋里的两百万现金存入银行,然后转入理财软件开始投资。她的心情在一种怪异的波动中漂流,既兴奋又紧张,同时还带着些许若隐若现的恐惧。她望着窗外一缕飘起的白烟,火光隐藏在白烟身后,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以至于她错以为那团火焰差点儿就要扑到她的脸上,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当时,马笑的内心总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的一切并非真实的存在,而像是一个梦或是一种错觉。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她都深陷在这样的感觉中,仿佛在身旁总有许多陌生人紧跟着她,看着她,可是每当她一转过头,却又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马笑把手里的玫粉色多功能行李袋抱得更紧了。
直到马笑成功将两百万现金分成五次转入理财软件后,她的心才踏实了下来。
这一天早上,当马笑乘坐着这辆“108路”公交车前往中国工商银行办理存款手续时,住在同一条公交路线附近的韦家芳,也和过去的每一次上早班的时候一样,在差不多的时间段里登上了这辆公交车。韦家芳坐在马笑身后的那一排座位上,不解地看着马笑突然往后一躲,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透着一种既紧张又略带神经质的气息。
韦家芳看着马笑紧抱着那个玫粉色行李袋,心想,抱那么紧,难不成还装了几百万么?
马笑走下公交车后没多久,韦家芳也下了车。她站在行李存放处的柜台外,准备拉起柜台前的卷闸门,杜玉松突然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写道:“来一趟我办公室。”
韦家芳只好暂时将行李存放处的卷闸门又锁了起来,转身前往杜玉松的办公室。韦家芳心里已经猜到,杜玉松找她无非就是想和她谈一谈工作续约一事,毕竟现在距离韦家芳的合同截止日期——8月29日——剩下已经不到半个月时间。
支木市汽车站是一栋呈“一”字排开的正方形建筑物,除了地下一楼的停车场和商业区域,一共只有两层楼,一楼用于省内汽车路线的运营,二楼则用于省外汽车路线的运营。在汽车站的最东端还连接着一栋八层楼高的汽车站自营宾馆,宾馆外墙刷着一层与汽车站不一样的雄黄色,雄黄色上印着时间留下的灰褐色痕迹,中间是一整排整齐排列着的宝蓝色玻璃。带有反光特质材质的玻璃反射出远处的天空,天空仿佛已经被凝固在了时间中,迟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汽车站自营宾馆的第二层被用作了会议室,以及行政办公的办公室,而最靠近尽头处的其中一间单人办公室便属于杜玉松。杜玉松的个人办公室并不算宽敞,一张深红色的木桌摆在窗户边,一旁是一个同一色系的木柜,柜子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和水壶,另一旁则是一个银灰色的保险柜,还有一棵沾满了灰尘的发财树。
韦家芳一进门就看见杜玉松身后挂着的一块毛笔字牌匾,写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几个隶书字体。
杜玉松的声音响了起来:“把门关上,坐过来。”
韦家芳走过去坐在了杜玉松对面的一张褐色木椅上,脸上挤出试图掩饰紧张的笑容。果不其然就和韦家芳猜想的一样,杜玉松一开口就说道:“家芳,你的合同快到期了,知道吗?我看了一下,不到半个月了。”
“我知道的,副站长,我本来还想去人事那边问一下续约的事情呢。”
“是这样的。”杜玉松停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这些国家支持的传统企业也要面临改革了,不然啊,就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发展了,所以现在的情况和以前肯定是不一样的。”
“副站长,不好意思,我学历比较低,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说啊,现在我们客运站也要改革了,上面开会后打算要撤掉这个’行李存包处’,统一换成那种全自动投币的电子存包箱,你知道吧?这样也可以充分地节省不少人力。”
“那我们……”杜玉松的回答倒是韦家芳从来没有设想过的答案,她不明白之前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呢?难不成自己准备要面临下岗了吗?一想到“下岗”二字,韦家芳脸上的笑容不免在失落的簇拥之中消失不见了。
接着,另一个让韦家芳倍感压力的念头跑了出来,她心想,那以后我们家俊凯的学费怎么办?就靠老王那点儿工资能行吗?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了省会去读书,而且他自己也争气,每次都能考进年纪前十呢,总不能现在读到一半又让他回来吧?
杜玉松似乎察觉到了韦家芳脸上情绪的变化,立刻说道:“你先不用紧张,就算这个行李存放处撤掉了,也不是说你就不能继续留在客运站工作的。机会当然还是有的,毕竟客运站还有那么多其他的职位,我们这里福利也算比较好,每年多少人都想进来呢。”
听到杜玉松这么一说,韦家芳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呢。不过你看客运站那么多岗位,也不是每个岗位都好的,要是你留下来的话,也可能会被调去做保洁清理厕所啊。你想每年那么多年轻人从学校出来,大家都想争着去抢那些好的职位,像售票员、检票员之类的。”说着,杜玉松站了起来,走向韦家芳,他靠在办公桌前一把抓起了韦家芳的手轻抚着,说道,“如果你不想做保洁,也想换到那些轻松一点的岗位上的话,自己要努力一点争取才行啊。”
韦家芳忽然陷入了沉默,她既没有立刻回绝杜玉松,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杜玉松又自顾自地说道:“家芳,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努力主动争取,我啊,都会看在眼里的,只要我还在这里,你以后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合同到期了。你怎么想呢?”
“我先考虑一下吧。”
“可以,不过别考虑太久啊,时间不多了。”
韦家芳走出杜玉松的办公室后,站在门外停留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声似乎正在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从杜玉松办公室到电梯间这段路程,韦家芳走得格外沉重,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廉价红色地毯上踩出的每一个步伐。这种感觉仿佛一瞬间把她拉回了2013年的春天,关于那一年春天,韦家芳记不住盛放的木棉树花,也记不住鲜活的绿色,她记住的只有永远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还有一种弥漫在尿骚味中的屈辱感。
2013年春天,王俊凯刚刚结束小学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的课程,失业将近一年的韦家芳在别人的介绍下,成功入职了支木市第三人民医院。不过她的工作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或者医院的行政人员,而是一名护工,主要负责照顾行动不便的住院病患者。在这一份为期两年的工作中,韦家芳经常接到的安排都是负责照顾一些身患重症的病人,不仅需要帮助病人更换尿壶和便盆,还需要帮助病人清理身体。有时候遇到大小便失禁的病人,韦家芳也只能咬着牙忍了下来。
那一年,韦家芳不过二十八岁,她却常常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走到了头,看不到一丝光亮。
也是在2013年的春天,凤英九的父亲凤伟杰因为中风第一次住进了医院,而韦家芳则意外成为了负责照顾凤伟杰的护工人员。起初凤伟杰尚未完全恢复清醒的时候,韦家芳反而觉得比较容易照顾。凤伟杰恢复后没多久,他便在韦家芳照顾自己之际,趁机轻薄她,或偷偷地拍一下她的臀部,或故意穿着裤子撒尿,好让她替自己更换裤子。
凤伟杰可以称得上是韦家芳这两年担任护工期间所遇到过最难缠的一个病人,她曾经也试图向年长的女护工求助,询问自己可否告上凤伟杰一状,至少能让他收敛一些。但是年长的女护工只是淡淡地对韦家芳说道:“唉,我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你和谁告呢?谁看到了?谁帮你作证?万一到时候那个病人反咬你一口,你工作都得丢了,而且据我说知啊,你说的那个老东西,他女儿还是警察呢,万一她要护着她爸,把你送到里面去,你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韦家芳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只能忍忍吗?
那时的她和此刻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那间四人间的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凤伟杰看见韦家芳走了进来,他便将身上盖着的被子踢到一旁,印着蓝白条纹的病服长裤上方渐渐溢开一片尿液的痕迹。韦家芳站在病床前,心中翻涌着强烈的抗拒。
她知道凤伟杰正在盯着自己看,他似乎也在等待着韦家芳那张不再挂有笑容的面孔陷入撕毁的愤怒。但是韦家芳并没有如他所愿,她从一旁的黑色行李袋里拿起另外一条干净的睡裤,以及一条宽松的浅蓝色四角内裤,然后又摇下病床的防护栏,扶着凤伟杰走向房间尽头处的洗手间。病房里的电视机频频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2月17日,杰出男高音歌唱家李双江之子李天一因涉嫌与五名男子在北京海淀区湖北大厦轮奸受害女子杨某,已于2月21日晚被北京海淀警方刑拘……”
在虚掩着门口的洗手间里,韦家芳熟练地脱下凤伟杰身上的长裤和内裤,拿过一条湿了热水的深灰色毛巾替凤伟杰拭擦着下半身。凤伟杰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当时的韦家芳也曾思考过,自己作为一名拥有大专学历的毕业生,为何只能陷入当下的这种困窘的境地呢?也许从她成为一名母亲开始,她的人生就注定了牺牲,她就已经不再存在了,当人们谈论女性的自由时,这份相互违背的荒谬又该如何实现共存呢?
至少,这种共存无法在韦家芳身上得以实现。所以她只能接受,她不是韦家芳,也没有了韦家芳。
韦家芳忍住自己的泪水,搀扶着凤伟杰走出洗手间。韦家芳记得当时的病房里充斥着一阵微弱的哭泣声,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深灰色上衣的老太太正趴在一张病床边,哭个不停。病床上躺着一个同样头发已经花白,体型瘦削的老年男性,站在床头处的护士正欲靠上前取下老人嘴上罩着的氧气呼吸机,而另一旁的医生则与一名穿着红色卫衣的年轻男子交待相关事宜。
老太太微弱的哭泣声和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声交融在一起,韦家芳隐隐约约听见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道:“现在为您播报另一则新闻,2月19日,失踪三周的华裔女生蓝可儿的尸体终于被发现,正是在她所住的洛杉矶酒店顶楼的水箱中……”
那一刻,韦家芳似乎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情绪,她匆匆放下凤伟杰,转身就走了出去。刚走出病房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眼泪就从韦家芳的眼角处流了下来,她不是替老太太感到难过,也不是替蓝可儿感到悲伤,她只是觉得委屈,觉得难受。
她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哭,刷上浅蓝色油漆的过道上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无不疑惑地看着她,别人还以为她刚刚与自己的家人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而如今同样走在过道上的韦家芳没有再流下眼泪,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明白,哭泣没有任何意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不想再回到医院成为一名护工。所以,现在于她而言,只有一件事情最重要,就是想办法解决和处理当下所面临的困境。
她试着告诉自己,为了自己的儿子王俊凯,她一定要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一天一下班,韦家芳就找到了第一个她认为能帮助自己的人,这个人正是韦家芳的母亲许玉芬。自从韦家芳的父亲韦钰因为工伤去世后,她的母亲许玉芬一直独自住在钢铁厂于1980年建起的一座单位小区里,这座小区与韦家芳外公外婆——也就是许小龙爷爷奶奶——所在的小区处于同在一座山峰的山坡上,不过中间被一层公路给隔了开。
许玉芬家所在小区的住宅楼前种着一排经过修剪的阴香树,住宅楼的楼梯出口与路面之间连接着一道微微倾斜的桥状平台,四周围着早已生锈的铁围栏。铁围栏的边缘位置处绑着一根细竹竿,竹竿与不远处的阴香树之间系着一根白色的粗麻绳,上面挂着两张仍在滴水的棉质被套。
韦家芳跨过桥状平台,走向楼梯间。楼梯间的外侧砌着一道水泥墙面,墙面被设计成镂空的形式。阳光穿过一个个镂空的菱形落在楼梯间内侧的墙壁上,斑驳的光影将整个昏暗的空间一瞬间点亮了起来。
刚进门还不等韦家芳开口,正坐在沙发上的许玉芬立刻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印花连衣裙,拿着手机靠近韦家芳,问道:“喂喂喂,家芳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搞投资啊?”
“什么东西啊?”
“就是金融投资,我最近啊,赚了好多钱呢,说了你都不相信。”许玉芬情不自禁地又笑了起来。
韦家芳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情,你自己小心别给人家骗了。”
“说得你妈这么蠢吗?我吃过饭比你吃过盐还多呢,你被骗了,我都不会被骗。”
“好好好。对了,妈啊,之前给我介绍工作那个姐姐,你还住不住在市里啊?你有她电话吗?”
“哪个啊?”
“就是那个介绍我到汽车站上班的,好像叫芸姐吧?”
“你先坐一下,我要找找才行。”说着,许玉芬走进卧室里,翻出那本黑色的手写电话簿,又戴上她的老花眼镜,一页一页地翻阅电话簿里写满的电话号码。韦家芳走向那张已经用了将近三十年的黑色旧沙发,沙发上铺了一层棕褐色的块状凉席,一旁立着的黑色电风扇在“呼呼呼”地转个不停。她刚坐下,正前方的电视机荧幕中就显示出一大片的红棕色泥土沿着山坡瞬间滑落,泥土中又夹杂着倒下的植被,最后停在了半山中。这时,两辆橙黄色的挖土机缓缓驶向山坡,一群穿着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则沿着另一旁的坡道往上走去。还不等新闻中的播报声响起,许玉芬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说道:“找到了找到了,你要找她干嘛啊?”
“我合同快到期了,我想找她帮下忙。”
“你们领导不同意给你续约啊?”
“多找一个人保险一点嘛,毕竟那时候也是她帮忙介绍过去的。”
“记得过去的时候给人买点东西。”
“我知道的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眼看韦家芳就要开门离去,许玉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说道:“等等。”
“干嘛呀?”
“今天鬼节啊,我买了鸭子,你晚上记得和汉东一起过来吃饭,顺便帮我一起烧烧袱子。”
韦家芳离开没一会儿,许玉芬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点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信息中跳出一张类似于股票数据波动的数值图。许玉芬似乎对这张数值图所呈现的数值并不关心,而是急忙将目光往下移去,紧盯着最下方显示的收益额,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想,要让家芳一起加入才行,这样的话,她还上什么班呀,像我这样每天坐在家里就能收钱了。
不一会儿,她拿起茶几上放着的一大串钥匙,走了出去。许玉芬沿着马路走向低一层的马路,一路上始终洋溢着笑容,直到在那扇绿色的木门前停下脚步,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不见了。许玉芬将钥匙插入木门的锁孔里,但无论她如何转动钥匙,钥匙都无法动弹,门锁也迟迟没有被打开。
她拔出钥匙,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个臭小子,没事换什么锁头,真是的。”
她只好拍打着门口,喊道:“小龙,你在不在里面啊?快开门,我是姨妈啊!”
此刻的房间里,许小龙仍意识模糊地躺在地板上,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又好像有人在拿着什么东西不断敲打他的大脑,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许小龙才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门外立刻又传来许玉芬清脆的嗓音:“小龙,快开门啊!姨妈啊!”
许小龙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自从那天倒地以来,已经躺在地上睡了将近两天的时间。他浑身感到一阵乏力,但又不得不匆匆站起,将茶几上摆着的烟壶和吸管锁进卧室的柜子里。然后,他走进浴室准备洗一把脸,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许小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憔悴的脸庞上印着三道干涸了的红褐色血痕,一道从眉骨上方横向划过,一道沿着鼻梁侧向一旁,还有一道则停在了眼睑下方一处已经结痂的痘痘疤痕上。他赶紧拧开水龙头,将整个头伸到水龙头下方冲洗了一遍,冰冷的清水中渗透出一丝丝微弱的红色,红色又随着水流一起钻入黑色的圆洞中,消失不见了。也是这一份冰冷在这一瞬间缓解了许小龙的疲乏,他在这份持久的冰凉中沉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许玉芬扔等在门外,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许小龙随意地包上整块毛巾奔向门口,打开了门锁。许玉芬一进门就一脸生气地说道:“哎呀,你没事换这个锁干嘛呀,等下你在里面出什么事了都不知道。要是你真的出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和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交待啊?”
许玉芬看着垃圾桶里堆满了吃剩的外卖,以及沙发边缘处挂着几件粘满了汗迹的衣服,仿佛整间房子已经几个月没有清理过一般,不免又唠叨了几句:“这么大个人,自己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许玉芬只好无奈地走向浴室,提起湿了水的拖把和抹布准备开始着手清洁工作。她将许小龙扔在客厅沙发和卧室床上的脏衣服,连同已经发臭了的床单被套一起塞进了洗衣机里。许玉芬不时抬头看一眼正在卧室里帮忙收拾的的许小龙,他的脸庞似乎正在变得越发瘦削,露出显而易见的骨骼形状。许玉芬又说道:“你晚上过姨妈家吃饭吧,今天鬼节,你表姐和表姐夫也过来。”
“我不去了,我晚上还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啊?”
“反正我有事。”
听到许小龙这么说,许玉芬也不想多做勉强。但是看着许小龙这副憔悴的模样,她又觉得有些不忍心,心想,毕竟也是自己家里的孩子,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一直看着他长大成人的,总不能不管他吧?许玉芬又想起父亲离世前对自己一再重复的叮嘱:“以后我走了,你要帮着你妈妈多照顾一下小龙啊,他还小,不懂事,你作为长辈的,就多担待一些了,毕竟你二弟离这里也远,不能经常回来,就只能靠你了啊。”
许玉芬想起自己投资刚赚了不少钱,便掏出手机给许小龙转了五百块零花钱,说道:“自己记得去吃饭,要买一些牛奶回来喝,补充营养,你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谢谢姨妈。”许小龙脸上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
另一边,前一天留宿于李文山家中的武忠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将近十二点才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就接到了黄子善的电话。黄子善告知武忠有一批捐助的服装和图书需要送到昆山市北边山区的村子里,让他早一点从支木市回来,武忠便告别了李文山返回昆山市。
他驱车绕过层层山道,驶入支木市,当他经过大黄坡之际,已经伪装成一名出租车司机的凤英九正坐在一辆出租车里。他们两个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在大黄坡的主要行车道上擦肩而过,武忠独自驾着车继续驶向支木市的东北端的二级公路出口,而凤英九则缓缓向马路边停靠,她摇下车窗,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在主驾驶座座位上,等待着客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