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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究竟是谁带接见

04 究竟是谁带接见

书名:追逃作者名:山风本章字数:5736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50

  

  突然见到要车的许浩妻子,方思的心沉了又沉。从许浩失踪事件发生到辞退程序的启动,他这主持全面工作的党委书记没有和许浩家属见过面,监狱有主管政治思想的政委和分管的副政委,有政治处副主任,他仍为自己的疏忽而内疚。一日上午,他与成敏单独面对面,分析成敏的处境,称赞她的坚强。对于许浩的处理,他遗憾地说人微言轻无力改变。他给她必要的心理疏导,表示尽力消除个别领导干部为她设置的障碍。

  听着监狱长人情味极浓的一席话语,这些日子咬牙坚持的成敏鼻子一酸眼圈一红,眼泪如断线珍珠哗哗往下掉,恸哭抽搐。

  “小成,孩子还需要你抚养,两边的父母尤其是许浩的母亲急需你照顾,你一定要坚强。这样吧,狱政科的内勤杂事多任务繁重,给你换个轻松的工作,到收发室搞信件收发,你就有精力照顾家庭。”方思给成敏递去纸巾,和善地说道,“有困难尽管向组织开口,你不要有顾虑。要车的事情过去了,我已经批评谭主任了。”

  “方监,我能胜任内勤工作,我不想再被人说闲话。”成敏擦去泪水,说道,“感谢组织关心!”

  “闲话给人说去,不必介怀,工作就这么定了。”方思动容地说道,“许浩的结局,我个人是有责任的,我深感内疚,目前我所能弥补的只有这些,抱歉啊!”

  “方监,我……”成敏再度哽噎。

  “别说了,你再说我心里更不好受。有机会向许浩转达我的歉意;不过,歉意只代表我个人,不代表组织。”言辞恳切地嘱咐了,送走成敏,方思回到办公桌前。为许浩,他多次与监狱党委班子成员沟通,尤其是老同志老上级、党委副书记、政委陶宁水,有事没事地到他办公室坐一坐。几趟下来,陶宁水便知道党委书记话题就会转到许浩身上。陶政委说:“方监,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和你一样。从情感角度出发,一个人的政治生命过早地结束是可惜,非常地可惜,可制度是无情的,你和我都是制度的执行者,决不允许感情支配理性。事实是,在许浩事件上,你赋予的情感太深,情感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很年轻,依你的能力和政绩,你还能向前迈出一大步,因此,我奉劝书记同志,清醒吧。”陶宁水并非信口开河,年轻有为的方思确实是深得局长赏识,为许浩他与局长交涉,局长却是不悦。做局长工作,方思讲究策略,尽量说服,不掼乌纱帽,局长脸色不对,他便赶紧闭口。政委善意提醒与局长的不悦并没有影响方思的努力,他用迂回手法与几位副局长沟通,对局里的敦促采用推延办法,处理许浩程序便一拖再拖。最后,监狱局长亲自致电方思:“方思,如果不处理许浩,就处理你这个党委书记。”黔驴技穷,方思只得指示政治处办理。

  “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方思,抬头一看,站在门前的是狱内侦查科长钱亮,他立刻回想起数月前处理钱亮的那一幕。

  参照生产安全“三不放过”原则,就此次发生犯人脱逃事件对有关责任人的处理,在许浩失踪不久召开了监狱党委会。

  按照监管局的有关规定和处理惯例,监狱基层押犯大、中队以及管教职能部门的所有男同志都已经签订了责任状,责任明确,该处理谁,大家心知肚明;处理轻重却难以敲定,譬如警告,记过等,记过可以,记大过也可,没有具体量化标准。所以,仅人事处理一个议题就耗时一个夜晚。

  “将许浩放一边,最后议他。”会议一开始,方思明确处理当事人思路。

  今天仍是依照常规处理程序,从事发单位责任人开始,一直倒推到监狱层。拿着拟好的名单,纪委专职副书记万竹晓跳过许浩将另一名当班干警放在处理首位。

  同是当班责任人,大家都认为当班责任也有主次之分。假设主要责任人许浩被辞,对一道当班的干警的处理则应稍轻,记大过处分,大家没有异议。给管教队长记过处分,依次类推,方思建议给予两名分管干警警告处分。

  扬平芝不乐意地说道:“管教队长都给了记过处分,犯人实施逃跑计划并成功脱逃,而作为承包干警事先却没有一丝察觉,试问,他们的责任心哪去了?应该给记过处分。”

  “扬监说得是,我赞同。”陶宁水始终认为,基层某些干警工作浮躁,纯粹是在应付混工资,监狱党委必须狠刹这股歪风。

  方思默默听了,征求他人意见,不见附和或反对,便说道:“扬监说的不无道理。犯人越狱承包干警事先不知道,是狱情不见底,工作不深不细,也可以归因于责任心,造成监狱巨大损失;但我个人认为,这两位毕竟工作时间不长,缺乏实践经验,犯下错误,我们给他们一次改正错误机会嘛!普通干警奖金没有享受队长、指导员的待遇,为什么要受到与队长同样的处理?没道理的嘛,这也是不公。承担责任须得和待遇挂钩!”

  大部分委员听着不舒坦,面面相觑。有人心说,领导也承担责任呀,虽说逐级偏轻但概率偏高,处于塔尖的监狱党委班子成员风险最大;拜托,责任处理不能按照待遇来套好不好?有人心说,方思你就是在扮演同情基层干警角色,是在沽名钓誉,赚取民心。

  议到职能部门责任人钱亮时,大家没有急于表态,全将视线给了方思。

  钱亮是方思得意门生,一手提拔,对他的处理可得慎重。方思清楚诸公心态,便沉稳地说道:“两名犯人结伙逃得轻易,逃得诡异,是一场精心预谋实施的越狱,非一朝一夕完成。如此大案,侦查科建设的耳目干什么去了?作为侦查部门第一负责人狱内侦查工作是怎么做的?为惩前毖后,我建议给钱亮警告处分。”

  “狱政科科长郝一山也只是告诫处理,给钱亮警告偏重了。”扬平芝率先提出质疑。

  方思没有偏袒爱将狠抽一记重板,陶宁水有点意外,也觉得下手重了,他便附和:“与郝一山同等处理比较适宜。”

  “不用争了,就这么处理钱亮!”方思不等党委其他人发言就拍板定案。

  两名犯人越狱,共处理十六名民警,在麒麟监狱历史上亘古未闻。处理上述人等还算顺畅,处理许浩便是棘手。按规定,许浩被辞退是毋庸置疑的,当事人音讯全无的,怎么处理?方思始终没有表态,拿着笔听写众人意见。

  “省局《规定》明明白白地写着呢,还用辩论么?纯粹是在浪费口舌!”与上次党委会一样,大家意见仍是没有统一,陶宁水便按捺不住,放下茶杯,有些激动,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他起身,哈腰拿过抹布擦干净,将抹布扔回原处。

  陶宁水的不满情绪是一览无余的,针对不一致意见,方思不疾不徐地说道:“《规定》出台,事情也出了,对许浩的处理必须依照《规定》执行,这点要明确;但是,事情有其特殊性。当事人许浩下落不明,讨论处理为时过早。许多同志对许浩抱有同情心,我认为大家还是有情感的,至少没有给基层留下冷血无情的印象,我看这很好!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就这么将许浩辞了。我看哪,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也不是做决议辞退许浩的日子,一切等许浩出现的时候再说。散会!”

  钱亮追捕回来,得知自己背了一个警告处分,比狱政科长郝一山还重,而且是方思亲自定的“罪名”,很不理解,有意识地回避方思,方思也不找他,日子一久他忍耐不住找上门。

  方思笑着问:“愣头青,你不是不愿意见我的吗?”

  钱亮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摆弄对讲机,没言语。

  “好了,头抬起来,你又不是犯人。”方思将一杯水递给他,友善地说道,“钱亮,我问你,跑了两个犯人你这个侦查科长有没有责任?”

  “间接责任,充其量背负领导责任,但也用不着非得给一个警告处分。您知道,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损失了半年奖金,档案里多了一个污点。”

  “对,对!我承认,你损失两千块奖金吧!”

  “嗯,可能还不止两千呢。”

  “说得你还来劲了,不是?”方思抹去笑意,声音严厉,“两个犯人实施逃跑事先没有蛛丝马迹?你们布控的耳目只是摆设?你这科长又做些什么?不要以为你立过功,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警告?依我现在的脾气,给你一个记过!你损失两千块,监狱损失了多少?你算过账没有?我告诉你,二十万下去了。这二十万对我们这个穷监狱容易吗?你指挥你的追捕队到处跑,不知道那是在烧钱?你回头与卷铺盖走人的许浩比,你这个警告又算得了什么?”他语气趋缓,“钱亮,处理只是一个手段,不是目的。你应该知道,你的工作付出离当今复杂的狱情要求还远着呢!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提拔上来的,你有成绩,给你记功,大家没意见;你有失误,给你正当处理,还会有人说我袒护你。你告诉我,我该给你什么处理合适?”

  钱亮是哑口无言的立刻提起对讲机就走了。

  “钱亮,什么事?”方思朝钱亮招招手。

  “我找扬监,他不在,就顺便来看您。”

  “哦!找扬监什么事?”

  “他人不在,那我就向您汇报吧。”钱亮没等方思招呼,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说道,“犯人越狱前,不是发生过两名犯人打架事件吗?”

  当时大家只忙于追捕,没有精力考虑打架事件。党委会后,他是抓监管改造出身的,他敏感地将打架与越狱联系一起,指示扬平芝调查打架事情真相。钱亮追捕未归,扬平芝便安排留守的侦查科副科长审讯打架犯人,审讯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审讯老手钱亮回来几番提审,仍是一无所获的。莫非钱亮找到突破口?方思便竖起耳朵凝听。

  “审讯没有结果,强训期限一到就放他们回原中队,我便安排内线监控他们。昨天其中一名犯人在与同犯聊天时不慎说漏了嘴,接到线报,我便连夜提审,终于撬开那名犯人的嘴。”钱亮拿了一个纸杯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有些嘶哑,“喉咙都喊哑了。”

  “别急,慢慢说。”方思听说有线索,很兴奋。

  “据那名犯人交代,他与逃犯之一贾灵飞是在狱内认识的,关系密切。他曾经受犯人欺负,贾灵飞出手帮他出了气,他因此感激贾灵飞;又因在生活不断得到贾犯照顾,他视贾犯为大哥,惟命是从。越狱前一天,贾犯对他说,他要搞点吃的,希望他配合,他满口答应。贾犯授意,他便故意找茬与另一名犯人发生争执和打架,将所有带班干警注意力吸引到打架事件上。警报拉响,他发现,贾犯搞吃的只是幌子,越狱才是真实意图,他便吓晕了,害怕背上脱逃同谋罪名他便坚不吐实的。”钱亮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方书记,你的预感是准确的。”

  “没有其他可挖的了?”方思是余兴未了的,目不转睛地问部下。

  “对于那名犯人来说,打架动机是吸引干警注意力,配合贾犯搞名堂,却没想到名堂搞大了。他对贾犯脱逃预谋和实施一无所知。不过,他为了减轻惩罚,他交代出一个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方思神情振奋,满目生辉。

  “他说,在逃跑前两个星期,贾犯曾经接见过,是一个干警带来的。而贾犯在此之前老家并没有来人探监,从没有接见记录。探监的说是他的表哥。”

  “就查犯人表哥的身份登记。”

  “查了,用的是假身份证。”

  “有没有查带人接见的干警?”

  “您是知道的,不是直系亲属不可以接见,他能接见,只有到狱政科开接见证;所以,我希望通过开接见证的干警确认那名干警。狱政科开证明的应是成敏,不巧,成敏不在,一名刚工作的女干警接待了他,而她早已不记得那天的情形,是谁带人进来登记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名干警开了证明就没有直接与中队干警和犯人接触。无从查实那名干警,线索由此中断,非常遗憾。”钱亮很惋惜地说。

  “拿干警花名册上的照片指认。”方思目光黯淡,若有所思,突然说道。

  “我也曾想过,没有去做。”钱亮平静地叙述,“其一,侦查科的权限只限于犯人,没有权利调查干警,政治处也不允许我这么做;其二,如此调查难保消息不外泄,如果闹得满城风雨便不好收拾。我觉得那名干警与那个所谓的表哥有瓜葛,不是一般的托请关系,那个表哥若是与贾犯脱逃有牵连,那么,那名牵线搭桥的干警也脱不了干系。因此,我个人认为,保密工作是调查的前提。”

  难怪逃犯在短时间内逃得无影无踪,原来监外有接应。方思大胆地设想。提到带人接见的干警,无名之火便从他心头冒出。监狱干警带犯人家属接见现象很普遍。每次他巡查到接见室,总能看到监狱干警混在犯属之间。为此,他大会小会地批评此类现象,可是效果甚微,至于为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监狱相对封闭,可是谁没有三朋四友五同学、七大姑八大爷?犯人家属只要想办法总能在监狱找到关系,外省的也能找得到。找到你,说提供接见方便,这么一个小小要求你能好意思拒绝?你能百分百地撇清与犯人及家属关系?有的干警家人或亲戚就是蹲监狱的,你叫他们如何划清界线?监狱级以上的领导还相互打招呼呢。每次受到批评,表面收敛,暗地里我行我素,两天一过原形毕露。看似平常小事,今日却酿成大祸。那名干警若只是无意中帮了逃犯,给他一个处分,以儆效尤;如果是内外勾结帮助越狱,毫不客气地送交检察机关。前者是违纪;后者是违法。如是后者,越狱事件性质就变了。方思不敢往坏方面推想。“要查,要一查到底!”方思怒不可遏,拿起电话找政治处副主任曹剑。

  在保密状态下,受党委书记方思指令,曹剑协同钱亮寻找那名干警。间隔太久,记忆能力较弱的女警来回翻阅照片,无法确认。

  钱亮一再催促:“仔细回想,再翻一遍。”

  女警满头大汗,瞪大眼睛看着曹剑和钱亮。

  钱亮急眼了,指着女警吼道:“就凭你这脑袋还能当警察?”

  “不着急的,慢慢回忆,有的是时间。”曹剑和颜悦色地安抚惊恐不安的女警,回头对钱亮说,“你先去忙,有结果通知你。”

  钱亮领着狱政科女警到政治处,负责经营的副监狱长金小河站在自家门口无意间看到他俩神神秘秘的,回办公室抽了几口,将香烟捻灭,从办公室踱步到同一楼层的政治处,不凑巧,钱亮疾步出门,两人差点撞个满怀。钱亮赶紧道歉,金小河笑了笑说没关系,问他忙什么。钱亮说找个人,疾步去往方思办公室,金小河副监狱长回望愣头青钱亮背影笑着摇摇头。

  扬平芝副监狱长也在方思办公室,便问钱亮。钱亮双手一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会不会是许浩本人呢?”扬平芝失望地望了望方思,突然地冒出一句。

  扬平芝的猜测,方思与钱亮都吓一跳。“不会是许浩!”钱亮首先否定。

  方思没有急于表态,问扬平芝:“你的依据是什么?”

  “嗯……我的推测你们分析一下。许浩或受人之托或出于帮教,带贾犯‘表哥’接见,事发后,他心里很清楚,按照《规定》他要被辞退,犯人若被捕获,他的无心之过交可能加重对他的定性。思前想后的,惟有出走逃避。”扬平芝左顾右看,试图从方思、钱亮的表情上找到认可。

  “钱亮,你为何否定扬监揣测?”方思不动声色地问道。

  “很简单,如果那人就是许浩的话,那么作为成敏的同事,那个丫头不会不认识经常到狱政科的许浩。”钱亮思维敏捷地回答。

  “嗯,有道理。但老扬的推测也存在可能,不能单纯参考许浩日常表现。允许大胆推测,不赞成轻易表态。”方思神色凝重地说道。

  “方书记,扬监,这条线索非常重要,可惜线索断了,我个人以为,中止追查。因为,如果那名干警与‘表哥’仅仅是委托和被委托关系,脱逃事件发生他应主动配合监狱提供相关线索,他却一直隐藏在幕后,其中必有玄机,大张旗鼓地动员或调查只会打草惊蛇。”钱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