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热闹
书名:调动作者名:阎刚本章字数:6814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6
侯厅长要来峡口。
电话是县委办公室打来的,镇党政办公室伍秘书作了记录。电话记录传给书记老牛,老牛正在组织召开计划生育工作协调会,看了记录,老牛先签了名,随后对在座的镇上部门负责人说:你们先碰情况,我去去就来。
老牛出了会议室,来到办公室,拨通了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老牛说找张主任。张主任来了。老牛说:我是老牛,你给的通知当真?我们这鬼不生蛋的地方未必还有啥吸引了他老人家。张主任在电话那头说:你以为你是个狗屁人物,人家敬重你来了。不是你那里有那么一条岔子河,大滩大滩的石头,我把嘴巴嚼成两块,人家也未必朝你这里看一眼。老牛说:你他妈不把话说这么绝,侯厅长来我们这一看,不知是在乎你小子,还是看重我们这些实打实的基层干部。张主任说:说正经的,你们先作作准备,把膳宿好好安排一下,上山搞些野味,对了,侯厅长提到过烟熏腊肉,夹椿芽子炒,一定要搞到柏树枝熏的,那味才香。还有,侯厅长是冲着那河滩的石头来的,他是奇石专家。你能不能组织些眼力好的人到河滩上去找找,那些像猪像狗像马像猴花的黑的彩的麻的都拣在一堆,给侯厅长来个眼花缭乱。这些你都懂,不消我像教小学生一样。你这个穷得爬垫子的乡镇,不弄个几十百把万把口子缝拢,拿啥过日子,年底,那些个干部职工不把你分了吃!好吧就这么办吧,你抓紧时间。老牛说好的好的,就放下了电话。
牛书记转身,对秘书小伍说:马上通知所有书记镇长。不,干脆通知到副乡级以上的干部,晚上七点钟开会,有重要精神传达。小伍说要得。牛书记又去了计划生育协调会会场。老牛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老牛刚坐下,分管计生的梅镇长就说,牛书记到了,我们请他讲话。
老牛重点强调了这次突击活动的组织纪律,唯恐部门反过来要钱要物,并以此作为动步的条件。老牛担心的是那些条块结合的垂直部门。
不出所料,老牛话音刚落,几所的头头就开了腔。这些头头们也是见过世面的,按老牛的说法尽是些老鲇鱼,滑得很。他们先是强调计划生育是国策如何如何重要,上下左右理应齐抓共管,形成合力。随即话锋一转,有的说年底业务忙,抽不出人,有的说办公经费紧张,出不了车等等,总之是去不成。老牛听后,口气强硬地顶了回去说:任务列到单位列到人,谁出问题谁负责。老牛虽是这么说,但能管多大用他心里明白。随后老牛把工作任务排了下去,注意了力量的均衡搭配,那些直管部门他也没作多大指望。
部门协调会结束后,牛书记喊道:副乡级以上的干部晚上七点在政府办公室开会,有重要精神传达。老牛看到那些直管部门的领导阴不阴、阳不阳的窃窃说笑,就在心里骂道:你他妈驴日的,不是你娘的命好,落个肥窝子,你算个狗屁。
餐上七点会议准时进行,老牛随即传达了侯厅长要来峡口镇视察的重要消息。死气沉沉的会场顿时耳语四起。老牛明白他们关心的是,拖欠了五个月的工资这下是否有了望头。
老牛随后讲了这次侯厅长来的重要意义,他说这是峡口镇的一件大喜事,也是峡口镇脱贫致富的重要契机。抓住了就上了快车道,前程远大。
为了接待好服务好,老牛说把镇里的其他工作暂压一压。计生镇长小梅问:突击活动还搞不搞?老牛说,你先带人把大肚子稳住,关键是多胎,其余人参与搞接待。
老牛把人员分成后勤组和材料组。材料组由老牛亲自挂帅,后勤则交给了镇长老胡。
分工完毕,会议也就结束了。老胡等只剩下他与老牛,就凑到老牛耳边,悄悄说:帐上又枯了个把月,镇里的大小单位都挪了不少。老牛说,先把干部职工工资作抵押,找农行或信用社贷两千。老胡说那工资已抵押过好几次了,再不能搞了,不然他们就要造反了。老牛摸把嘴,眨眨眼皮说:我来解决。老胡说,你也不能再搞了,你也要顾到这个家呀。老胡知道,老牛为镇里也贴进了两万多元。那一回,他把儿子读书用的一笔存款动了,他老婆几个月没让他进房门。后来儿子念大学还是舅子们凑的钱,生活费是他自己的三爹供的。老牛又在哪里去弄这笔费用呢?老胡实在是拿不出活钱来,老婆在农村,负担重。
老胡说:我去动员班子里的人凑点。老牛说:五个月没发工资谁有钱,这事你不管,我来处理。
老牛走出会议室,看了看表,八点一刻。他从车库推出自行车,这自行车是辆老永久的邮电车,是在乡邮电所工作的岳父嫁姑娘时办的陪嫁,日今已是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
老牛推着自行车上了院门外的石碴子路,跨上车就蹬着往前走,这时他听见自己打了好几个响嗝。借着昏昏的月光,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巴王河的岔河口,他见了那一盏熟悉的灯火,心里踏实了。
老牛跌跌撞撞地摸到河滩,摸到那燃着渔火的渔船边,船里人问道:谁呀?老牛说:是我,三爹。船里的老人从喉管里唔了声——就见三爹提着马灯挂在篷檐下,去放木跳。老牛说:三爹,您老不放呐,我摸水过来。你以为你还年轻。三爹说着放下木跳。老牛熟练地走上渔船,给三爹递上盒烟,平装芙蓉。三爹说,老子晓得,这盒烟不好抽。老牛拥着三爹说:三爹,我们进去说,外面风大。他俩进了船舱,关上舱门。
小台桌上放着两碟菜,一只蓝花酒壶,一只小瓷酒杯。老牛驾轻就熟地在碗柜里拿了一只同样的小瓷杯,先给三爹斟满,再自己斟酒。三爹拿了条烧好的巴王河特有的菊花鱼,去后舱生火烧汤。老牛说,不弄了,就这么喝几杯好。三爹说,你堂堂一书记,消费得起这物件,哪个当官的是你这么玩的,真你娘的窝囊。老牛笑笑:谁叫您侄儿没本事。三爹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
不一会儿,三爹把冒热气的鱼汤端上了小台桌。老人捞了一砣鱼籽夹给老牛。老牛邀三爹碰杯,三爹举杯,老牛碰过去,说:我以后要是下了岗就跟您学打鱼。三爹说,想得好,你这么心里有数,我就收你?没出息。老牛笑笑,一口饮下,老人只抿了一小口。
酒过三巡,三爹问:要多少?老牛摆摆头一幅无奈相,说:这次是大数目。多大?老人问。起码两千。老牛说。三爹将竹筷重重地拍在台桌上,呼着酒气说:那小子真野翻山了,他要把我逼到死里去呀,才寄钱几天,没良心的东西,这钱我亲自送到他学校去,娘的,不得了呐。老牛直好笑,说:三爹,这次不是您孙子要钱,是我要钱,是我领导的这个镇子要钱急用。老人干脆地说,没有。他一口干了又说,我们家算出了你这么个有能耐的。老牛给三爹斟酒,自己也斟上,三爹哽在那里。
老牛说,省里侯厅长要来,这是峡口镇的一次绝好机会,能争取得到扶持峡口就有希望,我们可以修路,可以办厂子,可以种菜,可以养满山的牛、遍坡的羊……老牛摸了把眼说,峡口富了说不定还能出个县级干部呢……
好一会儿,三爹才叹口气,摸出一把铜钥匙,开了那把老锁,在箱底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都在这里了,三爹站起来说。老牛揣着钱走出舱门,他没有吱声,他只觉得喉头很硬。
第二天,各组都按老牛的安排分头行动。下河滩寻奇石由办公室秘书小伍负责。小伍把文化站的两名干部喊来,各人背着个背篓,天刚亮就下了河。老牛到厨房吃早餐时,就见他们背了几背篓回来。老牛拿了个包谷粑粑,几大步走过去,凭直觉,他认为这几背篓绝对不会都是奇石。他说,你们真有力气,一早就捡了几背子。这大背大背地弄上来,一个二个不都成了搬运工呐,有这多的奇石,不把侯厅长的车压垮?小伍和文化站的两个干部都愣在那里,小伍原以为牛书记会表扬他们一番,不想得到的是一头凉水,泼得他有些窝火。他于是带着情绪说,您给指导指导吧,哪些奇,哪些不奇。老牛看了靠在土墙边的几背篓石头块,觉得都不错,有形有状,表面有的呈点状,有的表面又有圆圈,那圆圈就像老师在大字本上加的红圈。老牛实在说不出啥道道来,觉得都可圈可点,他于是说好好好,就这么办。这不就说明我们峡口集美如画吗!秘书小伍的脸色终于亮堂了起来,他们在厨房拿了几个馍,又下河去了。
老牛在办公室负责协调整理汇报材料,日今资金跟着项目走,着眼点在项目上。他把镇经委、农委的负责人弄来,要筛选几个响亮点的项目。他们最后定在高山白山羊和黄牛养殖、高山无公害蔬菜基地建设上。老牛交待两委主任,必须加班加点写出详细报告。
第三天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上山采购的老胡回来了,带回一只黄麂、几只锦鸡金龟、四只飞狐,全都是活的,两块猪后坐是纯扁柏枝熏的,香味诱人。老胡一脸的疲态,眼圈红黑。老牛猜想,老胡昨晚定是在山风中浸泡了一夜,那些飞狐不在夜里是万万捉不到的。奇石也捡了一大堆,老牛心里有了底。
这天下午,县委办公室的张主任突然来到峡口镇。老牛吃了一惊,他想是不是侯厅长不来了,他心里跳得慌,如果真是那样,他又怎好向镇里交待。张主任看着老牛的神色紊乱,就说:不用愁,我不是来报忧的是报喜。侯厅长听说这条河还是处女河,他再三嘱托要来看看,走一走这河滩。老牛走到老张面前,擂一下老张的胸说,妈的,又不来个电话,差点把我骇昏过去了。老张说,我就是喜欢搞个突然袭击,看你们筹备得怎样。
老牛向张主任汇报了材料准备情况。老张说,很好,这点子好,这几个项目侯厅长准感兴趣。老牛又带老张去看膳食后勤,老张看了那只闪着泪光的黄麂,夸耀说:鲜麂肉下酸辣火锅,鲜,有创意。
张主任看了那堆奇石,用脚尖蹭翻了几块,拍了几把老牛的肩膀,摆摆头说:老牛呀老牛,我怎么说你好呢,这些就是巴王河的奇石?这也叫奇石?要是这河滩的奇石能用推土机推成一座山,铁路高速公路不早就通到了峡口镇,这里满山头不都是飞机场?你知道什么叫奇么?这些圈圈点点也叫奇?这些馒头包子样的岩果子也叫奇?告诉你,这圈圈点点的红白花纹早已是小儿科了。所谓奇,就是其形状能否象征和突破某种深度,包括历史的、未来的、人文的、超现实的、宇宙的,你懂吗?用这些个去打发一个奇石专家,只怕侯厅长口袋里有再多的项目资金也未必给你一分。
老牛木讷地看着一起长大的老张,自己仿佛从天上一下子掉在了地下。他听不懂老张讲的理论。这也许是自己没有造化,峡口镇也没有这等造化。老牛清楚,老张是出了力的,他也日日盼望家乡富起来。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的,老张挖墙打洞,打听到侯厅长是奇石迷,于是就想到了故乡的巴王河,他知道最能打动侯厅长的,当是巴王河那大片的卵石滩,这是寻找奇石的处女地,于是侯厅长就答应来了。
我来一下有好处。老张接着说,要是侯厅长来了,一看这堆破玩艺儿,难说他还会下河去。我带你们到滩上去找。老牛叫了小伍与老张一同下到河滩。
老张在商店买了条“红塔山”。老牛问:你这是干啥?老张说:我要去看看你三爹,想当年他的鱼我没少吃。
老牛跟在老张身后寻石头。一路向岔河口走去,但一直走到岔河口,老张没有看上一块满意的。
到了岔河口,见三爹在河中收鱼网,老牛就两手棚成话筒喊:三爹,耗巴看你来了(老张的小名叫耗巴)。三爹没答理,仍埋头收他的深水隔网,传来哗哗的活鱼击水声。老张与老牛喝完两根烟后,三爹把船才划过来。三爹说:县里的领导下乡来了,体察民情呐。老张说:三爹,您不日弄我们晚辈,要打要骂随您便。三爹浅笑,把木跳推到了石滩上。他们上了船,刚进篷里,他们就闻到了一股肴香。三爹说:算你们嘴上有火,上河的麻子送来了一块野猪肉,我熬了等会喝酒。
三爹在后舱的水缸里去捞鱼,张主任过去看,他好几年没有见过巴王河里的菊花鱼了。他刚进后舱,皮西装就让那排钩抓住。三爹笑道:它们还记得,你们两个秧子那次想偷它们,差点把鸡鸡钩掉,这钩也是有灵的。三爹轻巧地取了排钩。老张车过头,一眼痴痴地盯在一物件上。
他做了个手式,老牛、小伍偷偷地瞧了瞧那排钩上的一块石头,象牛角,也象一只长颈的瓦壶。老张感觉奇怪,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们在船上吃了饭,就下了船。在河滩上,老张神经兮兮地说,就是这样的,要的就是它。知道么?这块石头才是高品位,它就有一种厚厚的历史沉重感,蕴含了巴人古老的民俗文化。只要命上一个“巴人壶”或是“巴人号角”,身价陡增百倍,甚至价值连城,有了它准能让侯厅长来峡口。
老牛也一时兴奋得牙磕。原来这样的就是奇石精品,不在别处就在眼底下。老张说这下就看你的了。
老牛开始纳闷,他知道这排钩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于那块石头是不是,他不清楚。更重要的是,这排钩是三爹的至爱。这巴王河上下的渔民没有谁不知这排钩。老牛掂量得出这块石头的分量。他清楚没有与三爹和谈的可能。要得到,只能做小人,偷。
那天夜里,老牛在冰凉的河水里得手了。自己的小腿也挨了几钩,汩汩沁血。他们回到镇上,老张接过那石头,一看中间有一穿洞,能透光,他觉得太奇了,奇得难以置信。
老张用毛巾包得严严实实,连夜赶回了县城。
第二天上午,老张打来电话,找到老牛,说侯厅长收了那石头,到底是叫“巴王号角”好还是“巴人壶”好,正在斟酌。老张在电话里问老牛,你猜侯厅长怎评价这物件?老牛说不知道。老张说,说出来吓你个死,他说这东西整整装了一条巴王河。他说下次国家级的奇石展,他就送这玩艺儿参展。老牛说,侯厅长还来吗?老张说,光这玩艺儿就让他老人家神魂颠倒了,他还不来看看巴王河,我打电话就是要通知你的,今天下午就来。老牛说,好好,太好啦,你一定到场哇,也来尝尝我们这乡野粗饭。老张说那是当然。
老牛放下电话,就去组织车队,到镇界上去迎接。乡上太穷,不能不在态度上更热情些。老牛知道,那些直管部门的领导也是愿意在这种场合出面露露脸的,他去了税务所、农行营业所、烟草站、信用社等,他们有好车。
车队落实了。吃过午饭,车队出了发,老牛领头坐在农行营业所的豪华桑塔纳的前座。四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垭口,这是峡口镇的界口。老牛走下车,隆冬的垭口奇冷,凌风猎猎地打在他的脸上,远处的山峦白茫茫的,这皑皑积雪将在明年初夏融化。
老牛穿着那件单薄的皮西服(这是老张送给他的),老张要老牛穿出点气派来,于是他也打上了领带。他想老张说得对,自己往这垭口一站,不单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峡口的形象。峡口虽穷,但不能没有精神,不能给这两万多父老乡亲丢下颜面。所以,即便是天上下刀子,自己理当走下车去,站在寒风猎猎的垭口,迎接客人的到来,也让侯厅长看看自己是不是条硬汉子。
随来的人也下了车,但他们穿着厚重的大衣、皮袄,站在老牛的身后,都冻得直哆嗦。老牛说,你们先回车里去,开上空调热乎,我一个人等着。几站所的头头们回去了,其他的人也去了,只剩下镇长老胡还站在他身边。老胡说,老牛你去避一避风,我穿得厚暖和。老牛盯着山峁下的那条土路,此时他才发现,其余人走了,只剩下老胡在。老牛说,你也回车里去,这是我的事,生活没干好就找你,扣百分制。老牛的脾气老胡知道,老胡脱下大衣,披在老牛身上。老牛说,你拿去,这件老狗皮能披出什么形象来。老胡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老胡回到车里,看见他们三五成块地挤在车里用扑克牌玩斗地主,吵得热闹,老胡就在另一辆没有空调的车里坐着,注视着老牛,看着他那被山风吹起的花白的头发,老胡眼里热乎乎的。
老牛在风中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眼总是盯着山峁下的那条土路,站得笔挺。但几个小时过去了,路上还是空空的。老胡下去好几次,最后,他对老牛说,是不是情况有变。老牛执拗地说,不会的,他们一定在来的路上,这是山路,城里的司机不熟。老胡只得又回去。
此时,车内的灯也开了,远处的山寨已燃起疏星般的灯火,那几班斗地主的人才觉察天已经暗了。老牛依然站在垭口,踮着脚向远处张望,但路还是空的。老牛此刻才真正感觉到那块石头的分量有多沉。他不认为自己的三爹——父亲的亲弟弟,不会不知道他要那石头,那排钩放得那样浅、那么平,就是证明,不然自己是不会轻易得手的。他问过三爹,这排钩的来历,为啥用这块石头,三爹不语。这是一个谜,老牛想。现日今又怎能解开呢?他又怎能向自己深爱的三爹交待呢?
山峁下的那条土路渐渐隐没在冬日的夜幕之中,此时,老牛只能瞧见那皑皑的积雪中若隐若现的蜿蜒曲线,凭感觉,他才知道那是来峡口的那条土路。老牛突然看见,群山的暗影后有那么几颗闪亮的星星,象一只只纯情的眸子,老牛突然觉得鼻头发酸、两眼剌热,那几颗星也顿时飘忽起来,老牛拭了把眼睛。老牛还是坚信厅长会来的,不久,那雪野上的土路就会亮起一串银亮的车灯,把这边的垭口照得透亮。他相信一定会的。
这时老胡又来了,看老牛仍顶在风口上,端望对面的山野。老胡摸了把眼睛,对老牛说,我们走吧,侯厅长不会来了,这霜风一吹,路早就封冻了,不是本地的司机是走不了这路的。老牛不语,他不认为老胡的话不对,但更相信那山野不会没有一串烁亮的灯光照来。
正在这时,一阵马达声响起,老牛说,老胡你听,车来了。老胡不语,因为他明知这车是从背后开来的。不一会儿,身后的一道灯光,照亮了他俩。他俩转过身,车就停了下来。秘书小伍下了车,小伍走到老牛身边,轻声说:牛书记,侯厅长不来了,他们回去了。老牛不语,片刻后,他问是谁来的电话。他说是县委办公室的江秘书。老牛问,找到张主任没有?小伍摆摆头。老牛就火了,吼道:你真是个石头脑壳。老牛说着转过身,小伍没吱声。
车上其余人都来了,站在老牛的身后,老牛气呼呼地抽着烟,依然盯着那山峁下那曲曲折折的有些迷幻的暗影。
此时,静极了,老牛转过身,对大伙说:辛苦你们了,我们回去吧。老牛哽咽着,转过头去抹了把眼泪。在场的人也拭了几把热乎的眼睛。
峡口的山岭顿时飞起了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