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沟壑难填

　　清水市市委书记办公室。

　　一大清早，离正常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就把副市长赵子敬、市委秘书长刘喜、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人都来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却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一圈一圈的，把在场的每个人都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汪书记啊，这么早你就把我们几个叫过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直接吩咐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外人，干吗这样来回兜圈子啊？我们都给你兜晕了，以前的汪书记可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就快讲吧！”

　　副市长赵子敬见今天的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很有些不对劲儿，就直说了。

　　“子敬、刘喜、孙富贵啊，你们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我昨天晚上得到的确切消息，罗江州委州政府村村通工程督办组，下个星期就要来我们市检查工程开展的情况了。你们说这个该咋办啊？我是急啊！”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说着，依旧是不停地来来回回，边走边兜圈子，这个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半个多月么，怎么就这么快啊？”市委秘书长刘喜问。

　　“是的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州里面的领导只是说省里催得紧，所以就提前了。我们得想尽一切办法做好准备啊，你们都是知道的，国家拨下来的用于村村通工程的那笔钱，都用在了市公务员公寓、政府新建办公楼、停车场改造上了，这个资金漏洞是一直都没补上来啊！”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焦急地说。

　　“汪书记，我看那个‘滞纳金’政策，就不要再继续进行了吧。我们现在也是寸步难行啊，老百姓见了我们就骂，从镇上到村上，再到组上，个个干部都是这样，村民围攻镇政府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啊。再这样下去，我看说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到时候不好收场，要是出现个陈胜吴广起义就更不好办了！”

　　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一想起那天在金山中学那么多老百姓打他，想起每次在路上遇到镇上的老百姓，老百姓就骂他的样子，他心里就真有些怕了。

　　“我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富贵，孙书记啊，你这么大的胆子，连哑巴的女儿都敢抢过来，做你的儿媳妇儿，现在这是怎么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望着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停了停。

　　“都说你是金山镇的地头蛇，怎么？现在怕了？我说啊，“滞纳金”这个政策还得继续，你要改变方式和方法。”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看出了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脸上复杂的表情，这样对他说道。

　　“各位，本来按情理上讲，这样集资修路国家是早就不允许了的，我们现在是求农民帮我们渡过难关，所以一定要注意方法，避免发生过多的纠纷和矛盾。你看其他5个乡镇都不是好好的么，就你们金山镇为这事儿硬是闹的鸡犬不宁，不是这儿出了问题就是那儿出了问题，你们的征缴队动不动就拉猪、牵羊、背粮食的,那个农民受得了,不闹事才怪！难怪那些老百姓都在传你们是‘1938年日本鬼子进村’呢。你们得改变方式，给农民讲道理，说是要致富多修路，集资修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情啊，是件好事情，谁不愿意？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拍了拍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的肩膀鼓励道。

　　“子敬、刘喜，你们两个还得到市里各单位以及各乡镇的主要干部家跑跑，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班子就要进行大规模的调整，我们修新政府楼、建公务员公寓、改造停车场，还都不是为了大伙儿好，希望他们能够支持下！”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说完叹了口气。

　　“放心，你们三位都是我的得力助手。一直以来市委市政府的很多事，里里外外都是你们在帮我打点，这些我这个市委代理书记都是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的。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忘记大家的，这事儿就麻烦各位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说。

　　为弥补那些国家扶贫专项资金的秘密漏洞，清水市市委代理汪松瑶再一次召集自己手下的几个心腹过来，用“滞纳金”政策，用承诺提拔干部政策等等办法来筹集资金，好让村村通工程在州委州政府检查组到来前上马。

　　再说说清水市市长陈清政吧！自从上次从北京回来的路上，有人暗地里策划谋杀他，结果弄错了，让罗江州副州长覃松在所谓的“意外车祸”中死亡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好象是自己害了覃州长一样。一直想查出幕后真凶，但一直没有找到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等一些可疑人物的任何把柄。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这个人做事情一直都是心思缜密，不留任何的死角，一般的人是很难找到他做事的一点点破绽的，就如同他和电视台孙甜甜背地里偷情的事情一样。而州委州政府目前对副州长覃松的死亡事故，最后对外透露的消息却是意外车祸死亡，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事实真的是如此吗？不管州委州政府出于什么目的，但市长陈清政是不能坐视不管的，陈清政向来很重信义，而且覃州长这次也是为自己而死，他得让覃州长的地下灵魂得以安宁。

　　每天晚上睡觉市长陈清政只要一想起那次车祸，就仿佛看到了覃副州长那双面对死亡时候，那双很困惑、很迷茫、很冤屈的眼神。可是，连经验丰富的纪委书记周孟军到现在都没找到什么线索，这事情也太让市长陈清政感到奇怪了。现在罗江州委、州政府村村通工程督办组，下星期就要来了，很多准备工作都得让他去做，他也只好暂时放下调查工作，全心身投入到具体的工作上来。

　　可市长陈清政万万没想到的是，金刀、银刀，刀刀不入的他，还是被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抓住了把柄—在他乡下老母身上下了“软刀子”。这市长陈清政的老母，常年都是一个人住在乡下，从小就受过很多苦，父母死的早，除了要照顾兄妹外，还得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含辛茹苦的把几个儿女拉扯大，儿女们长大了都在外地上班，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老家，这老年人啊，什么都不图，就图老了的时候，自己的儿女们能经常回来看看，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能有个人照应。

　　市长陈清政并不是不孝顺，每个月也给老母亲寄些前回来。他多次和妻子、儿女一起要老母亲到市里和他们住在一起，可这老太太住在大山里住了一辈子，早已经把心交给了这片山，怕到城里不习惯那里的生活。她想自己的儿子是做官的，平时家里头来来往往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不想去给儿子丢脸，怕碍事，所以一直没答应去城里享福。

　　按照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的意思，金山镇委书记孙富贵是隔三差五的，就去市长陈清政老母家看看，象对待自己母亲一样对待她，甚至比自己的母亲还要好，每次都给钱，都说是他那当官的儿子给送的，他是外地来清水市投资办厂的，多亏他儿子的帮助，才办好一切手续，来看看她这个老人家，这些都是应该的，还专门请了个乡下妹子，专门来照顾这老太太。

　　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原本是很不喜欢做这些事情的，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孙富贵很容易想起他那死去的娘，一想起他娘，他就更加地恨这里的人们，尤其是那些曾经嘲讽他，看不起他们母子的人们。那时候的日子是多苦啊！吃不饱饭，睡不好觉，还时常被周遍的人欺负。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他和母亲每天都活得没有任何的尊严。他呢，被伙伴们认为是没有爸爸的“野种”，时常被辱骂、被追打；母亲呢，被乡亲们说是“荡妇”、“婊子”、“骚货”，还说她奶子里有毒，跟那个男人上床睡觉，那个男人就会被她流出的奶水毒死！那时候，孙富贵和母亲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只有忍气吞声地承受着这世俗的一切，在心底里埋上仇恨、报复的种子。

　　但镇委书记孙富贵又反过来想，这些年他和市委汪书记都做了很多违法党纪国法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那可都是些要坐牢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做事情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孙富贵就按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的安排，好好地照顾着市长陈清政的老娘。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为弥补国家扶贫款资金的秘密漏洞，多次召集副市长赵子敬、市委秘书长刘喜、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继续采用“滞纳金”政策，承诺提拔干部等等政策来筹集资金，好让村村通工程在州委州政府检查组到来前上马。

　　整个清水市6个乡镇大大小小的干部，听说市委市政府要大规模调整领导班子，为了能得到提升，巴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拿钱，来讨好这位即将上任的市委书记汪松瑶。就是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这边不好办了，那些农民啊，为“滞纳金”这事情闹得是不可开交，这些老百姓们在村委会闹，然后在镇政府闹，可把那些当官的整惨了，离检查组到来还有4天时间的时候，群众集体上访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尽管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让市里的信访办关了门，还是阻挡不住，各个镇政府机关是控制不了这样的局势了，影响面太大了，群众一发动起来就象那洪水和火山爆发一样，让人难以预料也难以控制住。

　　最后，一些村的村长们实在看不过去那些“滞纳金”征缴队们土匪般般的行径，整得老百姓日子是没法过了，也加入了进来，都跑到清水市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前上访，不到半天时间，就把市委市政府大楼的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这群人个个都吵着、嚷着要见清水市市委书记、市长问个明白，为什么非要他们集资不可。这下子，这么多人围攻市委市政府，可是清水市历史上的头一回，而且还是干部群众一起来围攻市委市政府！

　　“汪书记啊，我早说了嘛，你那些‘滞纳金’政策收集资款早就应该停止了，市委丁书记在的时候就阻止过，丁书记一走又开始了，现在群众都在外面，要是州委州政府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市长陈清政说。

　　“陈市长，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市委市政府就是我老汪一个人的啊，那些措施还不都是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集体讨论通过了的？现在出了问题谁知道啊，我看这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故意在州委督办组到来的时候，要给我们出难题！”

　　眼看都到这样的危急时刻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依旧在为自己的绝对权力辩护着。

　　“小刘，你马上给市公安局局长李进打电话，要他派出所有警力维持秩序，对于主要组织者要严加惩处，我倒要看看这些乡巴佬到底想干什么！”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愤怒了！

　　“慢着！汪书记，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本来就是我们政府的不对，我们一起出去，给老百姓说几句话，解释一下就是了，你这样做不是要让干部群众的矛盾越来越大吗？这样会出大乱子的！”市长陈清政立即阻止道。

　　“你，你要去解释，你去解释！都什么时候了，突发事件紧急处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常务副市长杨坤、副市长赵子敬看这上面的老一、老二都闹到这份上了，接下来弄不好就要发生什么事情。

　　“汪书记，陈市长，你们就别这样了，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我看还是先稳住这些上访的群众要紧，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都要以大局为重啊！”常务副市长杨坤说。

　　“是啊，是啊，杨市长说的对，汪书记，陈市长，我们还是一起出去，给老百姓做个解释吧！”副市长赵子敬也这样说。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突然也觉得这事情是自己的不对，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的乱子，更不能让自己的那些事暴露，想到这里，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就主动跟市长陈清政道了歉。

　　“陈市长，你看我这脾气又来了，都是工作压力大嘛！你说的对，我们目前要以大局为重，走，我们出去给这些人解释！”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说。

　　随后，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市长陈清政、常务副市长杨坤、副市长赵子敬一起走出了市委市政府的大楼。

　　当市长陈清政再次看到楼下那些老百姓的时候，他就自然地想起了前些日子处理金山中学案子的时候，那个暴雨天里的情形，这次又一次重演，让他这个市长怎么给这些老百姓交代啊。上次他已经答应他们了，都是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故伎重使，以致造成了现在这个让市委市政府十分被动的局面。每走一步，市长陈清政都感觉自己现在真是无脸再见眼前这些群众了。

　　“大家静一静，有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不要这样嘛，让我们彼此都很为难，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我看这样吧，大家都很忙，我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也很忙，不如我给大家出个主意，你们委托你们的代表，我们坐下来一起好好就一些问题好好好谈谈，其他的就回去忙自己的事情，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看方式方法了，你们这样做，也没什么作用，你们看行不行！”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拿起话筒对下面的群众说。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好象马上就要下雨了。

　　本来就很不明朗的天气，这个时候，乌云越来越朝这边云集过来，堆砌成了一座座云山。一股强劲的秋风横扫而过，把路上的尘土都吹了起来，迎面扣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天空中，云层与云层之间的猛烈碰撞，顿时酿造了一束束电火花，这些电火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闪闪发光的狐线。随后，一阵阵雷声就跟着响了起来，响彻了整个万里苍穹！

　　围在市委市政府大楼前的干部群众们足足地等了几个小时，才把他们这些所谓的“领导”们等出来。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各家还有各家的事情，这些群众就按照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的要求选出了自己的代表来和市委市政府谈，其他的都准备开始散去了，但不管怎么选，最后还是有100号来人。

　　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赶紧招呼市委秘书长刘喜安排好会议室，准备充足的矿泉水、水果、瓜子之类的食品，边吃喝边现场召开来访群众座谈会。

　　等这些人吃好喝好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才开始发话。

　　“同志们啊，我们今天开这个会，态度也是很诚恳的，主要是需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们能解决的就尽量解决。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现在都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我们很多同志也需要解放解放思想了，集资修路是为了咱们老百姓实际利益着想，是为老百姓以后的富裕着想。大伙儿想啊，路修通了大家进城方便了，种的粮食吃不完也可以很快的运到城里来卖了，得了重病也好很快地转到市医院来，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怎么就这么难做老百姓工作呢！”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说。

　　“汪书记啊，陈市长，我是个普通农民，我姓张名二三。请恕我直言，你们要集资为我们修路，我们知道是件好事儿，我们原先很支持的，但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啊，十个指头有长短嘛，那些征缴队户户都一样，你说这怎么行呢，这些都不算什么，没钱的，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但是，那些征缴队的简直不是人啊！他们也是土生土长的人啊，都有父母孩子都有儿女，怎么能有‘滞纳金’翻倍压我们呢，一天不交100元变150元，两天不交150元变300元，这不是旧社会嘛？不就是高利贷吗？还有啊，征缴队那些人一进门不说话就只要钱，不给就拉牛牵羊的，和那‘1938年日本鬼子进村’有什么区别啊？他们甚至连小孩女人也打，这是人么，还有人性么？”张二三的一大席话说出了大多数百姓心中的苦衷。

　　“是啊，汪书记，陈市长，这样的干部啊，早就应该处理了，再这样下去，哪个见了都恨啊，我们农民都是种地的，一年就靠种庄稼来养家糊口，哪来的那么多钱呢，收的也有点太多了！”

　　“是啊，是啊，拉走我们的牲口、驮走我们的粮食就更不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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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让这些老百姓说话，那话就是一大堆，没有人不抱怨的，这下子这个会议变成了诉苦大会，大家都在说那些干部的不是，让在坐的干部们个个脸上都没什么光彩。

　　最后还是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开口说：“我知道大家的难处，大家都相互理解理解，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上面有任务啊。我看，这样吧，针对这些问题是干部们的问题干部们要自己多多反省反省，要认真听取农民朋友的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滞纳金’政策要针对不同的情况，特困户就算了，其他的还是要采取一定的方式方法收取，毕竟有很多有觉悟的老百姓都交了嘛，不再交‘滞纳金’了，但这集资款是一定要交的是不，要不就很不公平，希望大家理解支持！对于‘1938年日本鬼子进村’的话也不要说了，我们市委市政府会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的，等路修通了，我们市委市政府尽量争取国家扶贫基金，到时候再给大家发补贴，大家放心就先回去吧！”就这样通过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这样那样的道理，好不容易才把这群人劝走。

　　经过这些老百姓这样一闹，可把事情闹大了，看来用“滞纳金”政策收钱暂时真的是行不通了，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这个时候才有退出的打算，心里才觉得以前金山镇镇委书记孙富贵和市长陈清政他们说的有些道理。

　　罗江州州委州政府检查组到来前，清水市的社会稳定工作是大前提，要采取一定的措施稳住老百姓的心，绝对不能让这些老百姓再象今天这样一起聚众闹事，那样的话，一切都完了。可那些国家扶贫专项资金的漏洞，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么短的时间里，到那去筹集这么多的钱呢？

　　打发走这些集体上访闹事的干部群众，清水市市委代理书记汪松瑶又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