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甜蜜

　　简短的会议，十五个股东一致通过了郑剀拓展公司的计划。更叫人舒心的是，每天下午两点过，那正是冯敏休息的时间，他都会接到她的电话，彼此说些自己熟悉对方陌生的事情。这样过了三四天，她有了点埋怨，“别老是我给你打电话呀，你也该给我打。”

　　他心里甜蜜蜜的，答应以后一定会的，他会在她指定的下午两点到四点没有上班的时间里给她打电话，听从喜欢的可人儿指挥是多么美妙的享受。现在郑恺确信冯敏的暗示足以证明她已经把他视作超越一般朋友的人，虽然从言语中冯敏没有一字半词的承认。几天前，他还糊里糊涂介绍PHS手机的专业知识来炫耀，就象孔雀的尾羽，狮子的鬃毛，军舰鸟的喉囊，它们都为了吸引异性的注意而雄异或鲜艳。

　　他询问冯敏家庭成员及家里情况，冯敏只简单作答，当他得寸进尺时她就用“你是警察来查户口啊”搪塞，他便唯唯诺诺，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终于在周末，他在电话里说，这时候他闭上了眼，总归是看不到自己的傻样了，“知道吗？我爱上了一个人。”

　　“那——是谁呀。”她显然有些紧张。

　　“F—e—n—g。”他一音一顿用英语念道。

　　“别这样，我拼不出来的。”

　　“她叫冯敏。——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说话的时刻她声音有点涩，也很慢，郑剀猜得到此时她又不自在的扭着身子。

　　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客车上没有一点颠簸之苦，这吃油的铁家伙仿佛和乘客一样愉快。周末，郑剀左思右想，觉得已经完全安排好了公司工作，于是身体和心一起奔回了宜宾。他跟冯敏约定了一个比较好找的地点，市中心大观楼报栏，如果谁早到一点的话，还可浏览报纸来打发时间。

　　冯敏穿过大观楼的内通道招呼他的时候，他刚看完一则沙龙意想推行单边行动计划的报道，郑剀一直是钦佩这个胖乎乎的以色列人的，正确的目标和方法也需要强硬的手段。冯敏和上周一样的打扮，只是手中攥着小灵通，清灵秀美得象刚被雨水浸过的荷花。

　　她仍旧陪他去吃午饭，还是那间清静又干净的饭馆。

　　“你也一起吃吧，点几个好菜。”

　　“我吃过了午饭的，回家去吃的。”

　　郑恺迅速计算了一下，回家吃饭至少需要多花掉半个多小时，啊，时间，宝贵的时间，他心疼了。店里是包吃包住的，为什么要回家吃呢？她真是一个离不开娘的小女孩。郑剀这样想，也这样拿话打趣她，遭到一顿白眼，便噤声，盛饭。

　　清秀的女老板已经从甑子中盛了半盆送过来。冯敏拉过了装饭的瓷盆，尝了尝，觉得冷了，叫老板热了再送过来。

　　“你们是同行，所以她在故意刁难你呢。”郑剀笑着说。

　　系着白色围裙并不时往围裙的口袋里装钱的老板笑呵呵地直道“没关系”。郑剀的这句话又引来一下斜眼和一句浅骂：“狗咬吕洞宾。”

　　用过了饭，他到宾馆去订了房间。三楼单间，冯敏跟在他身后上楼，四只脚踩出一个整齐的节奏。上了楼，冯敏停在楼梯口却不走了，等着他进房去放东西。

　　她在提防我呢，谨慎，持重，还有……他越发敬爱她。郑剀一边在房间里擦脸一边大声同门外的她讲公司的事。出来时，还把文件包中存放的公司文件给她看，他这次来正是要与房东签订三年合同，他能够利用权力私自为她在分店里预留一个职位，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说这话的时候，郑恺一点都没有考虑别的。

　　“嗯。？”

　　“这就算答应了。拉钩。”

　　冯敏微红着脸伸出小指与他拉勾，并允许两个人的大拇指紧紧压住了一会儿。好像这事就定了。遗憾的是她上班的时间快到了，连陪他到公园或商场逛逛都不能，冯敏承诺说以后一定尽量早一点出来陪他。她反对他用出租车送她，但是同意了让郑恺送她到南门大桥头去坐二路公交车。

　　路过一处鞋庄时，郑剀请她替郑露选一双鞋作为礼物，他保证说是冯阿姨送的。两人在鞋架中转了一圈，郑剀甚至往家里打了电话问郑露喜欢什么样式，讨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选中。

　　“下次把你女儿带来，我再替她买吧。”

　　大桥北岸桥头很宽敞，是道路交汇点，可以说是一个还没有装饰规划的广场。也兼做临时上车点，反正警察没怎么管。他们走到那儿时，一个打摩的的年轻司机，伸长颈子殷勤地问“小妹妹是不是要坐摩的？”，遭到冯敏白眼后，他才发现郑剀跟在后边。自讨没趣引来几个坐在摩托车上的同行一致的讪笑，摩的司机只得用忌妒的眼光看着护花使者擦身而过。

　　郑剀开玩笑说，替她把工作辞了，她就可以整天陪他了，他打开手机的模样煞有介事。冯敏急了，眼睛瞪圆，发誓说如果那样的话，他绝对不会再见到她了，他连忙收手陪笑，才使她重绽笑颜。

　　车来了，冯敏上车，他跟上去准备送她到酒店，她跳了下来，他只得下车，开玩笑似的他们又重复做了一次游戏，售票员看傻了，直冲他们嚷，“你们到底走不走？”

　　郑恺闹不明白，只得退后，摆手请她上车。她害羞地扭动身体的模样惹人怜爱。郑剀微笑着，挥手道别。

　　下午的时间，郑剀顺利地完成了公司事务，他在转悠过几处颇有规模的手机门市后，心里有了想法，及时的打电话给在成都的丁副总，后者是公司刚任命的总经理助理，可是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副总，郑剀也就顺应潮流跟着叫了，这个称呼简洁又符合权责的实际，郑剀想，以后找个适当的机会向董事会提出建议，直接任命丁为副总经理，好让他多一些独立行事权会更名副其实。在这一点上，他猜想董事长的意思是要给新任职者一个缓冲的时间，以避免得意忘形，同时也避免给自己留下一个轻率任命的危险吧。

　　郑剀嘱咐丁副总通知采购经理，将SAMSUNG非摄像65K色彩屏折叠手机的进货量增加一倍，根据他最新获得的第一手信息他作出这样决定。

　　“别说这是我的决定，你说是你的决定，在总经理外出的时候。”

　　郑恺说，他觉得这样做可以帮助丁副总建立威信。干练的丁副总心领神会，他是刚从一个资产重组的国营企业辞职过来的，忠诚是多年来的一贯本色，好像国营部门的中层干部们都习惯听话，执行决定。能够一下就靠上总经理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所以只短短的一个多月，现在他已经把这个与他年岁相当的总经理视为誓死效忠的朋友。

　　将近六点的时候他接到了冯敏的电话，让他一个人去吃晚饭，她不能陪他了。郑剀知道，仅仅在晚上九点，冯敏可能有点时间，那是她下班和回家的间隔，很短，但他实在想见她。冯敏模棱两可说到时候再说吧。郑恺在失望和希望之间徘徊。

　　从街上回来后他呆在宾馆房间里看电视，摆弄着遥控器，很快就弄清楚了宾馆里闭路电视能收到三、四十套节目。突然，手机响了，莫扎特G大调弦乐小夜曲的和弦铃声，由探戈走步式的平缓突然如狐步的跳跃轻快。

　　“今晚我不出来了。明天我到车站送你。”冯敏在电话里说。

　　“抛下我一个人，忍得下心吗？”

　　“你自己逛逛街吧。”

　　“那，今天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郑剀恨恨的说。

　　他寻找到一个厮杀激烈的古装武侠片看上了，一连两集。片尾曲响起后他换了几个频道，连平时最喜欢的央视十套和二套却都淡味了。二套的财经报道和环球资讯对于他们这类人犹如必修课一样，而十套的科学，自然及人文栏目在他看来都很吸引人。可那是以前。

　　郑恺百无聊赖，拨通了她的小灵通。

　　“在哪里？”

　　“卡拉OK厅。刚到。”

　　“挺快乐的嘛。不是说下班后不出来的吗？”

　　“店里几个朋友强拉出来的，有男有女，表妹也在一起，很快就回去的。”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

　　“你说过不打扰你的嘛。我不想你生气。”她总能对应上来。

　　“很好。以后你过来看我，我也扔下你，我呢，找朋友打麻将去。还让你自己去弄饭吃。”

　　“你——可以的。对不起啊。”电话那头她因无奈而歉疚地笑，“没出去玩？街上很热闹的呀。”

　　“没有你，繁华对我没意义。”他说着，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嘭—嘭—”每一下都坚实有力，而且有加速的趋势，胸膛快要包不住真诚和激情的膨胀了。

　　“……你休息了吧。”

　　“早点回家。”郑恺嘱咐道，他多么嫉妒在她身旁的同事，他们可以不受限制的聚在她身边与她说笑。

　　过了十来分钟，冯敏又打来了。“我们要回去了。”

　　“过来一下吗。”他请求着。

　　“不行的，回去晚了母亲要骂。表妹与我一路，有段黑路她很怕的。”

　　又过了十多分钟，莫扎特的名曲再次响起。

　　“我到家了。”

　　“路上没遇上抢贼么？”郑恺讥讽道，他实在不明白市区里有什么可怕的黑路。她总是那么不敢独立和富有勇气地去面对黑暗和危险。

　　“做个好梦，我要去洗澡了。”

　　她留下的话让他想入非非。手机安静了，他则开始在安静中打算做梦，但愿真的是个好梦，凭他缠绵的情绪是应该做个旖旎的梦的。

　　没错，大赚情人们的唠叨发财，正是每个电信公司聪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