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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书名:堕落的季节作者名:卢汉文本章字数:4139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05

  

  一切是那样顺利,仿佛昭示着一个良好的开端。运动会如期结束,并没有使用预先留下来的机动的一天,这样,星期五也成了一个可以自由安排个人事情的日子,因为在一件重大的活动之后,那种放松的感觉使每个人都宽容地对待自由的休息,而不必受规章制度的约束。这个时代的人,每天几乎都被上百条规矩——科学生活的,道德风范的,法律制度的,以及迎合时尚的规矩——约束着。

  找一个理由出一趟公差是很容易的事。文成甚至庆幸邱琳再没有打电话来,他可以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惊喜。在这几天中,他却又是说不出的担忧,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使他怀疑发生了什么变故,终于,他要见到她了。

  怀着期望的人行程轻松而短暂。文成去得过于早了点,便到附近小区的集贸市场去溜达了一圈。在这个城市里,大多数人仍是朴实而平静的生活着。城市不是天堂,他甚至看到一个二十多岁尚算标致的女人在小区的一个出口替人绞裤角上拉链挣钱,不禁心中有所触动。象往常一样,当他不能平静之时,就会发一个短消息到“8858”捐款,仿佛那清脆的信息铃声如同孩子纯真快乐的笑声会带来好运一般。

  时间接近了,瞥见里面有人走动,他突然推开玻璃门进去。

  “邱琳在吗?”

  老板娘一个人在放音间里拾掇。客人不管什么时候到来老板都是欣喜的。她非常和气的请他先坐一坐,对他说邱琳出去洗澡了,但中午一点以前肯定会回来,这是规矩。

  文成坐了下来,对面沙发中一个女孩子正蒙头大睡。老板娘端来茶水请他先点一个小姐陪着唱唱歌,不必太拘束,说着便弄醒那个睡着的女孩,扳过她的头让他瞧瞧是否上眼。文成看都没看,心想,门外人来人往的,坐在大厅里碍眼,还不如到楼上包间里去,谁知道邱琳会几时回来呢,聊聊天也不打紧的,便答应了。老板娘乐呵呵上楼去开音响。

  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文成问那个女人邱琳是否向他们借过钱,数目是多少。老板娘的回答和邱琳说的完全一样,当他告诉她是邱琳的亲戚时,出于女人本能的同情,她抱怨道“怎么女儿是石女,家里都不知道,还是故意不理?”

  什么是石女,文成不太明白,也不知老板娘是猜的还是看过诊疗证书。文成无言以对,但至少心中已经有了底。老板娘走后,伺候那女孩才慢腾腾上楼来,也替文成端上来了一杯茶。

  两人坐得很远,听凭音乐自由的响着。那个女孩子可能不到十八岁,脸廓圆润,嘴唇性感,娇小玲珑。如果人们知道许多乡下的女孩子,初中一毕业,十六岁左右,或者根本没毕业,年龄也更小,就到处打工谋生,有时还要承担起别人生活的责任,她们之中的十分之一,把青春卖在了别人的欢娱场中,那么她的年龄就不会叫人吃惊了。

  过了许久,呆坐着没意思,文成终于请教她的名字,叫罗娟。罗娟慢慢的和他熟悉起来,仍是有问才答,完全看得出是个刚出道的雏儿,说起话来生涩得很,然而却是荤素全来,不羞不涩,有召不拒的。

  文成忽然想道,从她嘴里也许能打听到邱琳的真实情况,便直截了当的问她。罗娟的回答令他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难道她居然是一个不干净的堕落了的女人。不可能,但是罗娟为什么说假话?是误会?难道自己会比罗娟更了解邱琳?文成头疼起来。

  他踱到外间,街上很冷清,冬天的空气似乎给街道,景物涂上一层透明的暗淡的色彩,也使他热乎乎的头脑冷静下来。他考虑是不是趁邱琳还没有来,及时走人。但他又想,即使罗娟说的话是真的,邱琳也肯定不是存心要骗他,她只是太需要帮助了,也许她后悔过,为自己的一时把握不住。但是,文成又一转念,两个女孩子的话究竟谁更值得相信呢?罗娟也许只是凭个人的猜测,作简单的常识性的判断?难道仅因几句不知底细的话,就把一个多月来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信任和情愫消于无形,这才是真正的轻率。他又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很荒唐,仿佛每一个行人的一抬头,只要和他一对视,都是将要嘲笑他,追求风月场中的贞洁滑稽无趣,爱上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又强要幻想爱情的神圣纯真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逃走的念头没有占上风。他回到屋里,象一个平平常常的客人点起了歌。罗娟靠得很近,有时甚至将要倒在他的怀里,身上的香水味弄得他的鼻子乃至神经都痒痒的,他有意无意的躲避,最后干脆站起来倚在门边,大约两三支曲子的时间吧,文成感觉到门外有人在小窗口晃动,他开了门,是邱琳。罗娟立即知趣下楼去了。

  邱琳仍是怯怯的模样,两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文成一时找不到话头,他总觉得是该邱琳先开口的,他只需要顺水推舟就行了,然而气氛一直沉闷着,邱琳甚至明显的一脸的不高兴。文成以为是她误以为自己等不得,另找了罗娟,就解释道,他什么事情也没做,只老老实实的唱了一会儿歌,就象她上来时看到的一样,文成相信她已经从门上小窗口里看见了。

  然而邱琳却幽幽的满腹委屈的说道“就买了件衣服,也值得那么说七说八的”。文成方知她是为那件事儿生气,不觉破颜为笑跟着解释了几句。两人重新进入了平和甜蜜的情境。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什么?”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很好的诗。”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念完这首诗,文成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境,或者要故意向她作出一种暗示,酝酿出一种情境来。

  “你不是说接我出去的吗?”邱琳突然问道。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文成半责半问,算是回答。

  “你叫我星期六打的,今天才星期五。”

  我说过只能星期六打吗?文成边想边问自己,相恋的人是想天天都听到爱人的声音的,那种牵挂与依恋,塞挤进骨子里,充斥在思想间,占据着每一刻,才叫爱情,恋人之间打电话如果一方问有什么事,那么另一方多半就会生气,因为仅仅想要听到情人的声音,就已经是非常充分的理由了。

  想到这儿,文成甚至替这几天为她的担忧不值,对于她的感情的正确判断是文成最急于完成的,也会给他的行为增加信心的筹码。他两只手蒙着脸,因为几天没有睡好觉,眼睛涩涩的,他指头揉着眼眶。

  邱琳靠近了一点,柔声地问:“怎么了?”

  文成心头又热了。或许她太年轻,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或许由于尚且害羞。文成原谅了她。“你下去算一算,总共是多少钱。”

  “借的是三千,打了条子,现在大概二千五、六吧。”张清言下之意是指一个多月她是应该有台费提成的。

  等她下去后,文成就开始思考该做如何的选择和对策。他仍然对她半信半疑。邱琳许久没有上来。文成终于想好了一个自认为妥当的办法。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踱到外间去,有丝丝的雨,飘在脸上,时来的冷风让他觉得自己是冷静的,觉得他想好了的办法无可指责,也能让人接受。

  这一段时间好漫长。终于有了动静。邱琳上来后怏怏不乐。他问她,邱琳扭着身子,一言不发,伸出三个指头。文成马上明白老板是想要吞掉她这个多月的提成工资,是报复她半路甩活呢,还是黑吃霸要的本能。邱琳拿自己身体的情况解释几句,清算下来本来没有多少,又举出他们在她手术刚完的时候,老板娘对她的悉心照顾的例子,虽然很委屈,言下之意还是要他忍一下,争执起来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文成想了一下也只有这么个委曲求全的办法,这儿不是美国的内华达州,色情服务不能申请执照,当然也不受劳工法的保护。

  “你打一张借条吧。”他注意看她的表情。

  邱琳果然很惊愕,半天没有吱声,但是她看出文成不是在开玩笑,便要文成给钱后才写借条,而文成坚持写后才去取款,他坚定的表情让人不容置疑。

  她迟疑了一会儿,同意了。文成从点歌单上撕下半张纸。邱琳一边写一边说:“我叫张清。”这次轮到文成吃惊了,虽然他以前曾经想过她用的也许不是真名实姓,但自从给她办了卡并交给她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念头了。没有时间深想,他半开玩笑半带暗示说:“这笔钱我会找你丈夫还,如果恰巧那个人是我,我就左手还给右手。”

  接过借条一看,字写得歪歪扭扭,显然是不曾用心学习过什么东西的人写的,连他的名字都弄错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忍住火气叫她重新写了一张。

  短促的时间不允许他慢慢地揣摸。两人一起下了楼来。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了谁是真正的老板,这个男人三十多的年纪,稍瘦,眼睛一盯住人就不轻易移开,显得精明强干。他不断地盯着文成瞧。文成本来是叫他或另外什么人,譬如大堂跟随他们一起去银行取款的,这样他就不必再回来了。但男老板极不耐烦,嚷道他只从邱琳手中拿钱,文成与他没关系,他仅仅是看邱琳十分可怜才同意让她走。

  文成一言不发,出去叫了一辆的士,十多分钟的时间取来钱,邱琳接过后数清交给老板,换回了借条撕掉,一叠叠扔进墙脚的垃圾小桶。屋子里阒寂无声,罗娟谈到过的五六个小姐也一一聚齐了,或坐或靠或立,一眼不眨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你是她什么人?”沉默的当儿老板突然问。

  “亲戚。”文成想都不想。

  “亲戚。什么亲戚?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你以为我这是腰花儿店,小菜一碟,没瞧上眼!”他悻悻地詈骂起文成不懂道上的规矩,语气非常生硬,显然文成一开始就没有给他打招呼,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做法激怒了他,又砸坏了他的如意算盘。而文成在他一连串的盘问中默不作答的态度鼓舞了他,他察觉到文成不敢明目张胆的公开,以亲戚作掩,显然有所顾忌。

  当文成一不留神告诉他自己居住的县名时,他一下来了劲,直嚷着那里有一个县长跟他还是兄弟呢,他可能指的是拜把子的兄弟。他跳着,嚷着要臊臊文成的脸皮,问不出所以然来,就一边火急火燎去翻电话簿,一边手忙脚乱的在电话机上拨得“嘟嘟”响。文成始终不发一声,虽然心里也惴惴的,依然用很果决的语气吩咐邱琳去收拾,一边冷冷地看着老板急来忙去。

  老板终于没有打通一个电话,面前这个一掷千金的男人一开始他就不敢小觑,现在的冷静更叫他摸不着底。他不惧法律的公正,却怕权势的邪恶,因此多半是虚张声势泄泄怨气,表示自己不弱。

  邱琳在里间收拾好了,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看样子是崭新的,肯定就是才用他给的钱买的,又拎了一个口袋出来。两人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走出门去。邱琳又到照相馆取像片,六张中只有四张,两张照花了,也来不及计较,取了,到街口去叫的士。

  “手机给我,打一个电话。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等车的当儿,邱琳打了一个电话。张清对于文成知之甚少,对于将要去的家更是一无所知,不由得有些莫名的紧张。

  听张清说出的地名,是一个酒楼,而且好像很出名,她的朋友在那里做收银员。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有正经朋友的人比较让人信任,文成思考着,叫辆车,大出张清的意料,直接开到了一家宾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