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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实际上,爱都是做出来的

十三、实际上,爱都是做出来的

书名:中年危机作者名:刘杰本章字数:21619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2

  纪建国和李玉婷带着纪然在医院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个科室,把几乎能做的检査项目全部做了一遍,最后又来到了门诊。接诊的还是昨晚上的那个大夫,很认真地看了一下后,只是简单地说结果要等一周以后才能最后出来,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先回去,一周之后再来医院取化验结果。

  此时此刻李玉婷的心都要碎了,精神世界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仅仅过了一晚上,嘴角就起了一圈水泡,目光黯淡面色苍白,脸上写满了悲怆,几近绝望的双眼无神地仰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祝福纪然能够平安无事。作为母亲,她所能做到的也只有祈祷上苍保佑她的孩子。

  纪建国的心情更加沉重,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冷汗顺着脊梁沟一直流下去,衬衣早就湿透了,就连西装后背都渗出了汗水,只觉得两条腿很软,几乎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往前走两步便要站住。从医院出来,他就一直默不做声地抽烟,眼圈里的泪一直在滚,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动,狠狠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长长地哎了一口气,才转身上车。

  把他们母子送回家,纪建国来到单位,精神萎靡地进了办公室,把纪然的病历随手往办公桌上一扔,便失魂落魄地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两手用力地抱着头,竭力控制住良己的感情,尽量不让眼泪流出。

  李战看到纪建国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兴冲冲地闯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纪建国坐在沙发里,痛苦万分地捂着脸。见此情景,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愕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经李战这么一问,纪建国立刻就崩溃了,含在眼圈里的泪终于从他的指缝间滚落下来,双肩剧烈地抽动,嗓子深处已经发出了很低的哭声。

  这么一来,李战更是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过了一会儿,看到纪建国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到底出什么事了?”

  纪建国泪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缓慢地摇了摇头,伸手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鼻子嚷嚷地对她说:“我没事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李战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又不好再往下追问,就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跟前,忽然看到纪建国扔在桌子上的那份病历,就偷偷地将其打开,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发烧伴有不明原因的咳血现象,査体温38.7度,鼻孔深部有明显毛细血管破裂痕迹,并有贫血。印象:APML?建议血液科会诊。

  APML?李战记住了这几个英文单词,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拿起电话就打给了在医院上班的一个朋友,小声地问:“你帮我査一下,APML是什么病的缩写?”

  对方感到她提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就解释说:“APML,这还用问,全称是acute·promyelocytic·leukemia,就是急性前髓细胞性白血病。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战的心不由得一惊,慌慌张张地说了句“没事了”,就把电话给挂上了,心情沉重地一直待到下班,才看到纪建国走出办公室,沉着脸也没打招呼,急匆匆地就走了。剩下李战一个人感觉没什么意思,也随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百无聊赖地来到了海边。

  阳光很明亮,灿烂而跳跃地洒下来,天空蔚蓝得前所未见,蓝得清澈,蓝丝绒般地柔软,蓝宝石般地晶莹,蓝得醉心。风轻轻柔柔的,礁石中央的水湾很清,可以看见水底匍匐着一群鱼苗,在光滑圆润的石缝中游梭,稍有水动即刻四散奔逃,而后再悄悄地聚拢过来,那样子让人心变得恬淡,间或有一条小鱼儿跃出,在水面上荡出淡淡的涟漪,转眼就没了痕迹。她脱了鞋,把脚浸在水中,清凉的海水轻轻抚着皮肤,犹如母亲一句一句雪落花开的絮语,沁人肺腑。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坐着,心里如被一块巨石堵住,很沉很重,终于有一股热流从被痛苦折磨着的坚壁清野的心底,奔涌地冲破了薄弱的一处心角堤坝,眼泪终于如肆虐的洪水,汹涌而下,挡住游离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为纪然还是为纪建国,她说不清楚,不管为谁,总之是哭过了。说起来这也不算太惨,毕竟还可以找到哭的地方。

  李战的家庭很有意思,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家里除了自己的母亲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姓周名玉燕,是母亲和前爹生的。中国有一句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可能有一定的道理。前爹是什么样李战并不清楚,只听说作风有问题被法办了,后来死在大狱里。据说男女作风这个问题会通过DNA直接遗传到下一代,所以周玉燕也不是个什么好鸟,之前曾经先后和几个男人偷偷摸摸的有一腿,到后来干脆一步到位地抛弃了丈夫和孩子,跟着一个什么作家私奔去了北京,因此导致了自己婚姻的终结,被前夫告上了法庭。因为在开庭过程中找不到这个人,法院只好根据法律规定缺席判决了离婚。

  那段时间,李战因为有一位红杏出墙的姐姐而羞于启齿。如果说周玉燕长得能稍微好看那么一丁点儿,这事兴许还能说得过去,可偏偏长得不怎么靠谱儿,用最简洁的语言来形容她的长相,莫过于“厚重”二字,再加上一个水桶粗的蛮腰,还有一张没有进化完善的脸,就这形象,出门说不定能把鬼给吓死。一个女人都长成这样了,竟然也学着赶时髦玩私奔,结果闹得人走了家也散了。真可谓,女人一脱裤,神仙都挡不住啊。

  2003年北京闹非典那阵儿,周玉燕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到处宣称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作家了,有一部伟大的作品就要横空出世,全世界都将知道她的名字。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仿佛已经成了一个著名作家一样,脸上荡漾着自信的微笑。李战曾经悄悄地到网上看过这部所谓的“伟大作品”,通篇几乎都赤裸裸地充斥着一个字:性!语言粗俗下流,文词狗屁不通,不过这倒是比较符合她这位同母异父姐姐的淫荡习性。

  可是“非典”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周玉燕的那部“伟大作品”到如今也没有“横空出世”,据说是因为资金不足。李战听了她这话感到很是吃惊,从来都听说作家出书要拿稿费或版税,可从没听说还要自己掏钱的,所以她也懒得去过问,这事也就这么给搁了下来。后来李战听母亲说周玉燕和一个也是作家的男人在外租房同居,两个人整天趴在电脑上写啊写,不知道写了多少,除了在网上能看到署名“后文”所写的那些鸳鸯蝴蝶无病呻吟的东西之外,凡是投出去的稿子都没见有什么成效,这似乎并没有减退她的写作望,反而和一帮作家记者混得挺熟,经常凑在一起出去吃吃喝喝,偶尔也去做一次采访之类。前段时间,纪建国要李战帮忙找一个记者,报道一下他们单位通过深人学习科学发展观后带来的新面目,李战就找到了周玉燕,要她帮忙给请一个记者。别说,这事周玉燕还真的给办成了,在报纸上刊登了以后,纪建国还专门请周玉燕和那位记者吃了一顿,于是也就算认识了。

  周玉燕因为自己的私奔而失去了银行的工作,这也就等于断掉了她的基本生活来源,靠着写点豆腐块文章赚的那几个微薄的稿费,根本就不可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就东凑西借地捣鼓了点儿钱,一边继续写她的“作品”,一边在网上炒股,看上去两头都不耽误。谁知道股市比写作更不靠谱,即买即被套牢。从她踏入股市那天起,大盘的颜色就没再变红过,一天比一天绿,那股市变得像个阳痿的男人,疲软得不像个啥,看那个架势,即便是吃一百粒伟哥再加上五十斤肉苁蓉八十斤三鞭酒也无济于事,就那么死翘翘地郎当着一根长长的下划线,不歇气地一直往下掉,再加上这个政策那个制度一齐出台,可怜的股市如同又被强灌了一大碗冰凉井水的偷情汉一样,无精打采一夫比一天低迷。这盘面看得她两眼都绿了,双腿软了,身体凉了,连心跳都没有了,就此得上了股市综合征,只要一看盘,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虚汗淋淋,眼花耳鸣,从此也就再也不敢看股市一眼。

  这下可算是被股市套伤了神经,于是,心里就暗暗发了个毒誓,解套之后,永远不再踏入股市半步。问题是,所有的钱都套在了股市里,自己早已经成了“空军”,可眼下该怎么办呀,只好隔三差五回来蹭母亲的退休金,有时候也厚着脸皮伸手向李战“借”。

  李战本来就从骨子里非常鄙视她,也明知道这种“借”的含义实际就是肉包子打狗,但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只有像打发乞丐一样地甩给她个百八十块钱,临了忘不了再刻薄地追加一句“赶快还我,我既不是银行也不是慈善机构”。这个时候的周玉燕即便是再自恋也只能强装笑颜卑躬屈膝地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周玉燕往这边跑得很频繁,李战也很清楚她频繁往家跑的原因,那就是她现在和她母亲目前居住的房子,因为城市市容规划而被列入了拆迁范围,而具体实施这个项目的房地产公司,恰巧就是和纪建国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儿姜宝山属下的云海地产公司。

  说起来,本次地产公司给出的拆迁方案还算不错,按照房地产公司的拆迁补偿协议,她可以在三个选择中任选其一:回迁、异地安置和协议卖房。李战很清楚现在的房地产行情,几乎没有考虑就毫不犹豫地在三个选项中填写了回迁,因为她的这处房子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段,周围新开的楼盘都已经到了将近两万一平方米,如果异地安置,虽然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差价,但同样也就意味着将永远离开这么好的位置;而协议卖房,按照时下的房价来说,所拿到的补偿款肯定是买不到像样的房子,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要求回迁,尽管要在外委屈两三年的时间,可毕竟还能保住在老城区的住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所有回迁户还享有其他优惠条件,比如在现有的面积上再免费增加三十平方米,同时还可以成本价再加购十平方米的改善面积,除此之外,还有拆迁补助和装修赔偿以及三十六个月的在外租房费用等条件。

  按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得上很优惠了,正当她签了协议准备要搬家腾房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半道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要和她争夺这套房子的所有权。

  这个人便是她那位同母异父的姐姐、自称“作家”的周玉燕。简单地说吧,就是周玉燕要回来和李战争夺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争夺的理由是,这套房子最早的产权人是周玉燕的亲爹,后来因为死在了监狱里,所有人才换成了她的母亲。

  李战非常清楚,周玉燕进来掺和房子的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想要钱。就她现在过得那个穷酸样,巴不得见天在马路上去捡钱包呢,何况现在有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岂能轻而易举地放过?

  周玉燕目前的处境也确实就像李战所想象的一样,过去挺好的生活生生地被她自己给毁了,匪夷所思的竟然学着远古时代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了!

  私奔,这个在中国存在了上千年的名词一直以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事,对于绝大对数人来说,一旦扯到了“私奔”,眼里都会闪烁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说白了,虽然时下已经进入到了二十一世纪,可毕竟中国人受了71千年封建文化的压制,对这个词的出现总会让人浮想联翩,觉得过于暧昧,甚至不可思议。说起来,在今天这个浮躁的社会体态下,发生个婚外情并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至于闹腾得满城风雨,何必去闹这么一出私奔的故事来吸引人们的眼球呢?再说了,私奔就私奔吧,好歹也要找个靠谱儿的人私奔,偏偏又找了那么个不上道的人。家庭毁了,工作没了,收入断了,生活陷入了无以言表的困顿。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说法似乎一直都存在。就在她懊丧地一次又一次落空了捞钱机会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老宅要拆迁的消息,这无疑又给她那个破碎的梦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李战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之后,见周玉燕正在和母亲说话,冷冷地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手里的包随便一扔,就一头趴在了床上,顺手打开了对面的电视机,手里拿着个遥控器,噼里啪啦地乱找频道。几乎每个频道都是卖药的广告,一会儿冒出个笑星像董存瑞炸碉堡一样举着一个药盒子,脸上的肉似乎直接就跺在肩膀上一样,咧着个大嘴在似笑非笑地说,相信我没有错;又过了一会儿,刚从监狱出来的那个老女人,举着一瓶酒,能治疗全世界的疑难杂症,明明已经是五十多岁了,还非得愣装个小纯纯,看见那张骚不啦叽的脸就感觉恶心。再一换台,东北那老农民戴着一顶破帽子,转悠着两只地老鼠眼故作神秘地说,谁用谁知道。这些个明星们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卖假药的当卫生间用,胡说八道忽悠骗人。演戏就演戏呗,倒腾些这个干什么玩意?都是让钱给闹的。如今这社会,有钱就是爷。你看电视上那个天津老女人又开始絮絮叨叨的给一种叫做排毒胶囊的做广告:“以前啊……”把这种药物说得天花乱坠,说人的脸色不好,精神不好,气色不好等等原因,都是因为大便不通畅而造成的,大概这就叫做拉不出屎怨人家茅房吧。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产品,既能保证大便顺通,又能增色美容,花钱又很少,就引起了女人的注意,人人都竞相购买。所以当今两个女人在马路上见面,把过去的一句问候语“你吃了吗?”都改成了“你排毒了吗?”从吃到拉,一上一下,足以看出人们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周玉燕跟在李战的身后悄悄地走了进来,见李战和衣躺在床上,就表现出很关切的样子问她:“小妹,是不是不舒服啊?”

  李战身体连动都没动,依旧在床上躺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周玉燕在她的床边坐下,脸上带着很甜的微笑,很殷勤地拿起扔在床边的一把扇子,一边讨好地给李战扇着风,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上了一天班,也够累的。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不要太拼命了,当心身体啊。”

  李战知道自己这位姐姐又出现经济危机了,也就故意不理她这个茬,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郁闷啊。”

  周玉燕不厌其烦地继续讨着好地问:“什么事让小妹这么闷,说出来看姐姐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李战烦躁地白了她一眼,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用训斥的语气说:“我们处长的儿子得了白血病,这事你能帮得了忙?”

  周玉燕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位颇有风度的纪副处长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极有表现的模样和李玉婷的身影,就急忙问:“你说的是纪处?”

  李战冷冷地说:“关心这么多干什么?你又帮不了什么忙。”

  周玉燕的眼睛快速地转动了几圈,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却什么也没说李素琴正在办公室里和两个经销商对当月的销售往来账。每月的中旬都是她最忙的时候,盘点上月的销售,与经销商对账,然后给经销商开出结算单等事务性工作,都必须一笔一笔仔细地完成。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接到李玉婷打来的电话。

  李玉婷从医院回到家,总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堵上了一块石头,憋得她喘不动气,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当着纪然的面又不敢发作,只能把满腹郁闷憋在心里,眼神中充满了凄苦和哀怜,呆滞地望着某个并不固定的物体,被愁云惨雾笼罩在每一个细节的脸上,遮盖不住欲哭无泪的悲凉。

  她拿起手机走进洗手间,拨通了李素琴的电话,只叫了一声“姐”,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竟然“呜呜”地哭出了声音。

  听到李玉婷在电话里哭,李素琴还以为她还是为纪建国的事,就把电话夹在脖子下,一面翻看着账簿一边劝她说:“两口子过日子,谁家的锅不碰勺,勺不碰锅。男人嘛,难免在外犯错误,你就假装看不见得了,只要他的心还在家里,你也原谅他一次,得过且过吧。我说,你身上那些毛病也该改改了,别整天打着爱的名义,对纪建国进行限制,翻手包,盯电脑,査手机,窥短信,二十四小时如影随形,视男人如孩子,全方位呵护,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动不动严加审问,这些招数你都用过了,你自己想想,这些都有用吗?”她忽然发现两位经销商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就赶紧说道,“这样,我这里还有好多事,忙完了再回头打给你。”说完,也不等李玉婷那边说什么,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上了。

  就在她挂上电话的同时,心忽然间猛地一抖,左眼皮随即跳个不停,脑子里突然闪过正在上海参加同学会的高德明,随手就把手里的账簿给合上了,面露疲惫的样子,用手按住太阳穴,抱歉地对那俩经销商说:“这账咱们明天再对吧,我这里还有个事要办。”

  把那两个人给打发走了后,她将身体倚在靠背上,皱着眉落寞地望着天花板,随手从桌子上扯过一张当天的报纸,心不在焉地胡乱扫了两眼,刚要准备盖在脸上,忽然在一个情感专栏里看到了这样一段话:真正爱你的男人应该是这样的:气你哭,但也会哄你笑;跟你抢,但终究会把好东西留给你;总很大方地让你独自出门,但之后会短信电话连连;很懒,但有时候勤快得让你无事可做;说着不在意,但老是第一个想到你;对自己很抠门儿,却舍得让你去买奢侈品;不常说我爱你,但比谁都清楚你无可替换!

  她的心像是被突然撞击了一下,身体立刻直立坐起来,伸手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高德明的电话。

  接到李素琴电话时,高德明正在虹桥机场准备登机。同学聚会结束后,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和文丽告别,临上飞机前,手机上收到了文丽发给他的一条情意绵绵的短信:一夜情迷为君醉,再度会君为何年。天南地北各一方,心随君去难覆水。高德明看完之后心里感觉很疼,就回了四个字:我心依旧!

  由于天气原因导致飞机晚点,害得高德明在机场多等了两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李素琴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高德明回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堪比机场安检的X光机,阴阳怪气地说:“情圣回来了?没有和你那位初恋情人老相好再重温一下旧梦?是不是很累呀?”

  高德明本来心里就有鬼,经李素琴这么一提,就更虚了,就接着她的话虚张声势地回了一句:“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是在骂自己呢还是骂别人呀?”

  李素琴乜斜着服瞅着他,奚落地说道:“哟,去了一趟上海,这脾气见长啊。是不是老相好很给力呀?”

  高德明被她给挤兑得哭笑不得,回头看着她说:“行了行了,咱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老相好’地叫?人家有老公有孩子,你这么说不是在作践自己嘛,再说,她都是我的老相好了,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家老妈子!”李素琴的脸耷拉得很长,没好气地骂道,“我是给你老高家生儿育女的奴隶。”

  高德明赶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打住!你只给我育女,可没给我生儿,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这个东西可不能随便虚报产量!”

  李素琴被他这一句话给逗乐了,笑着说道:“看来去了趟上海就是不一样,都会幽默搞笑了。是不是听了周立波的清口了?上海可是个花花世界啊,应该到石库门啊新天地呀还有外滩啊去走走,找找过去的感觉嘛!”

  高德明本来就心虚,一听她提到的这几个地方,前额吓得出了一层白毛汗,看着她的脸说:“你的嘴里还真吐不出个象牙。”

  李素琴冲着他的后背喊道:“你嘴里吐的全是象牙,行了吧?”话刚一出口,她忽然觉得这话不对头,分明是高德明在骂她,就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你才是狗呢!”

  高德明从卫生间里偷偷地往外看了一眼,见李素琴伸着懒腰走进了卧室,就悄悄地溜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摸出俩鸡蛋。刚要扣:进碗里,冷防听到李素琴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吓得仨魂丢了俩,嘴里“嗷”地怪叫了一声,看到李素琴倚着厨房的门,正没心没肺地笑,就不高兴地骂道:“你这是诈尸呢?”

  李素琴一脸坏笑地说:“谁知道你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也没给你留。你自己看着弄点儿吃吧,我去睡觉了。”

  其实高德明在飞机上是吃过饭的,吃得虽然不是很饱,可也不至于饿着,他进厨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担心一会儿上床,李素琴一旦要求“验明正身”的话,那玩意儿万一再不争气就有可能给穿了帮,那样的话他可就真不会笑了。所以就从网上学了个壮阳的招,说是用鸡蛋清调红牛外加一两白酒,据说百发百中。

  也不知是心理问题还是酒的原因,俩生鸡蛋进了肚子,高德明顿时感到全身有一种热乎乎的劲,进了房间后,直接就脱衣服上了床,刚要往前凑,李素琴却把他给推到了一边,嗔道:“你也不算算日子,我身上来事了!”

  高德明一听,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就在这个时候,高德明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见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上海的区号,吓得一阵哆嗦,担心是文丽用家里电话打过来的,想都没想就直接把电话按掉,然后放在耳朵上,自说自话地假装接上海同学电话的样子。结果他还没有说上两句,电话声却在耳边响了,震得耳膜直顫。得,这回是真演砸了!急忙回头鬼祟地看了看床上的李素琴,见她并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有点儿放心,把电话接起来之后,果真是上海的一个同学打来的,告诉他这次聚会的照片都已经上传到了同学QQ群的空间里,让高德明赶快入群,自己去下载那些照片。

  关掉电话后把高德明给气得心里直骂娘,你什么时候打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打。

  李素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这回和你的老情人见了面了吧?就没有擦出点儿火花来?”

  高德明却回过头来对她说道:“从我进门开始你就是这些话,都重复了多少遍了,就不能有点儿新意?”

  李素琴虚情假意地摸着他的脸说:“两天工夫人都瘦了,做男人真不容易,哪边伺候不好都不行。”

  高德朗岔开了她的话题说:“哎,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去上海还真去对了,我同学给了一个机会,要我帮忙给搞点儿感冒药出口到西班牙。其实咱也知道,人家这纯粹是在变相地帮我,连钱都给了。你猜这一笔能赚多少?”

  李素琴一听到钱就来了精神,瞪大两眼看着他问:“能赚多少?”

  高德明故作神秘地伸出了五个手指,在李素琴眼前晃了晃。李素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多少呢,就五千块钱也能把你给美成这样?没出息!”

  高德明又把手翻过来说:“五千!嘁,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别吓着,十万!”

  李素琴一听,还真被吓着了,一骨碌就翻身坐起来,惊讶地道:

  “十万?是什么样的感冒药能让你一下子就赚十万?莫非那感冒药是金子核做的?”她眼珠子来回滚了两圈,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地“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这肯定是你那个老相好给你的吧?”

  高德明一下子就泄了气,把身体转到了一边,毫无心情地说:“睡觉吧!”

  李素琴看着他的后背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依她这么多年对高德明的了解,今晚的反常表现足以说明他心里有鬼,可没有任何证据,这种事除非是在床上抓个现行,否则男人打死都不会承认。高德明是死活都不能承认的,结婚这么多年了,尽管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什么激情可言,但和纪建国相比较,高德明应该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工作事业老婆孩子家庭,在他眼里都是最重要的,也从来没有听说他在外面有任何花花事。

  可李素琴是个女人,女人的眼里绝对揉不了沙子,自己的男人就和自己的其他用品一样,稍有蛛丝马迹显得不对就会被察觉,因为这是关乎这个家庭的头等大事,绝对不能有出轨的现象发生,一旦发生了,问题就严重了。究竟能严重到什么地步呢?她不知道。但是首先想到的是她绝对不能离婚,一方面是自己的年龄已经老了,人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到了豆腐渣年龄的女人谁还会要?另一方面,现在像高德明这么顾家的男人已经成了珍稀动物了,如果高德明真的在外面有了什么事,从面子上自己不能原谅他,但是从心理上来说,哪个男人在外面就真的那么老实?其原则就是不要让自己知道,更不要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床上。李素琴想到这里,自己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心里这口气却咽不下去。

  李素琴感觉自己的腹部又开始隐隐地痛。

  这把茶壶可算得上是高德明的宝贝了,在他眼里的地位仅次于宝贝女儿高星,除去出差之外,只要回家,他在第一时间里必须要做的两件事,第一是给高星打电话听到女儿的声音,第二就是要看看这把外貌似乎并不怎么出众的紫砂壶。

  高德明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第二泡茶还没喝完,李素琴就在楼下喊他吃饭了。他虽然嘴上“嗯”了一声,可屁股却根本就没挪地方,眼睛也一直停留在那把老壶上。到底把李素琴给惹恼了,在楼梯口尖着嗓子吼道:“高德明,你耳朵聋了?”他这才将壶放回到红木壶架上,麻溜地下楼,来到餐桌前刚拿起筷子,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就转脸问李素琴:“高星呢?这都几点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还在厨房里的李素琴道:“今晚去姥姥家了,说是明天早上要军训。”

  高德明不满地嘟嚷道:“这丫头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连她老子的生日竟然都不回来。白眼狼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掏钥匙开门的窸窣声,高德明不由一怔,转过脸往门的方向一瞅,看到了穿着肥大学生装的高星手里捧着一个蛋糕进来,冲着他就嚷道:“老高同学,做人要厚道,不带背后说人家坏话的!”

  高德明诧异地看着高星说:“你不是去姥姥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少给我打岔,”高星把手里的蛋糕往桌子上一扔,娇嗔地冲到高德明跟前,撅着嘴嚷道,“你为什么骂我是白眼狼?你说你说你说!”

  对于高德明来说,高星是他的一块心头肉,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叫做蝈蝈腚上一根毛,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一天委屈,只要能让女儿高兴,要什么他都给买。看着高德明如此娇惯高星,就连李素琴都吃醋。

  高德明开心地哈哈大笑道:“你个贼耳朵还挺长,隔着都能听见我在说什么?我就知道,我闺女肯定得回来给她老爹过生日。”

  高星从背后搂住高德明的脖子,撒娇地来回晃着说:“老爹,你都四十岁了,真的成了老头喽。等你到我姥姥姥爷那么大年龄,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弯腰驼背的呀?”

  高德明笑道:“那当然,自然规律嘛,谁都抗拒不了,你也有那么一天。”

  高星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地说:“我可不想老!我也不要你们老。”然后回过头冲着厨房喊道,“老妈,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呀?吃完了饭我还得回姥姥家呢。”

  李素琴从厨房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冲高星数落道:“还不快去洗手吃饭?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看看你们俩,一个老爷一个小姐,就使唤我这个老妈子了。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们的,我在厨房里里外外一个人忙,你们俩横草不动竖草不拿,是不是还得等着我一口一口地喂你们吃饭?”

  高星在她身后扮了个鬼脸,嘴里小声地嘀咕道:“回到家还顶着一副干部脸,真没劲!”

  李素琴瞪了她一眼道:“你说什么呢?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高德明赶紧站起来给高星打圆场,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假装呵斥地说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这是怎么和你妈说话哪?快洗手去。”

  李素琴炒了六七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她给高德明面前的杯子里斟上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用调侃的口吻说:“高总,祝你生日快乐!”

  还没等高德明开口,高星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站起来说:“别动!”回身从书包里掏出手机道,“我得把你们的浪漫拍下来,发到我博客里。”李素琴瞅了她一眼道:“一天到晚搞些没用的,还博客,我看你都快刻薄了。”

  吃完了饭,高星自己去了姥姥家,饭桌上只剩下高德明两口子。高德明抬起屁股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沙发已经成了他的专座了,吃完饭一屁股坐下去就不再起来,一动不动地直到睡觉。由于长时间总坐在那一个地方,沙发已经清晰地凹下去一个坑。高德明手里握着个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找,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吸引他眼球的节目,全是广告,就心不在焉地把遥控器放下,管他什么广告不广告的,然后点上了烟。

  李玉婷因为这周签了五天的培训课合同,而且培训公司已经按合同支付了一半的课酬金,所以她只能把纪然一人扔在家里,继续出去上课。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地叮嘱纪然,在家老实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只要不去上学,纪然也乐得一个人在家,没有了李玉婷的唠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电脑打游戏看电视,饿了打个电话叫肯德基外卖,累了胡乱地趴在沙发上就睡。对他而言只要不上学,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整整一个上午,他都趴在电脑上玩得不亦乐乎。正玩得起劲时,忽然听到外面的门铃声,还以为是老妈提前回来了,什么也没想,就慌慌张张地拔下了电脑的电源,从书包里拿出书和文具摆在桌子上,装成一副在家学习的样子,然后才过去打开门,却发现是一男一女站在门外,那个女的他认识,好像姓周,另外一个背着挎包的人他不认识。

  周玉燕手里提着一篮水果,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问:“然然,你还认识我吗?你妈在家没有?”

  纪然回答说:“你是周阿姨?妈妈去上课了,你给她打电话吧。”周玉燕问:“你今天为什么没上学?”

  纪然答:“我病了。”

  周玉燕冲旁边那人示意地点了点头。

  晚报记者见只有纪然一个人在家,脸上多少有些失望。作为记者,对于救助k些身患重症的患儿,他还是抱着很大的热情的,实在不愿意放过这样一条可能会引起社会关注的新闻机会,但是面对孩子一张纯真的脸,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发问才好。他看了看身边的周玉燕,低声问道:“周姐,您看这事怎么办比较好?”

  周玉燕伏在他的耳朵上说:“从孩子身上不是更能体现出患儿需要社会帮助的渴求吗?”她又转过脸来对纪然说:“然然,这位记者叔叔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纪然一脸的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记者就开始问纪然:“小同学,听说你病了是吗?”纪然再次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是什么病吗?”

  “妈妈说我是发烧了,昨天到医院去化验和打针了,要一个星期以后回医院复査。”

  “你身上什么地方流血了吗?”

  “我鼻子里流了好多血,后来我爸爸和妈妈一起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了。”

  记者快速地拿着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纪然的话。最后记者拿出照相机对纪然说:“小同学,我可以给你拍个照片吗?”

  纪然用眼睛看了看周玉燕,见周阿姨正在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自己,就点头同意了记者的请求。记者让纪然摆了几个动作,做了不同角度的拍照,然后对周玉燕说:“可以了,周姐。”说完,两个人向纪然说了声再见,就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记者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眼里含着两汪惋惜的热泪。周玉燕对记者说:“在报道中应该特别注重社会对这样品学兼优学生的爱心救助,引起全社会对这样弱势群体的关注,借以弘扬正气。”

  记者说:“行啊,周姐,你的新闻点很好嘛,干脆你来当记者算了,别去写小说了。”

  周玉燕得意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了记者啊?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新闻。”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表情很凝重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开一个爱心账号,让所有的捐款都打到统一的账号里?”

  记者犖慨地点点头说:“是啊,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像你这样值得尊敬的热心人,你赶快去开账号,把号码赶快告诉我,我在消息中一并发出去,否则都挤到报社来,我们的工作就不用做了。”记者停了停,迟疑地抬头看着周玉燕问:“周姐,你看,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医院去落实一下他现在的病情啊?”

  周玉燕手打凉棚看了看烈日说:“你看,这大热的天。”随后又添枝加叶地说,“不过这事可是千真万确,我妹妹和这孩子的父亲在一个部门工作,他们单位全都知道这件事了。两口子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正在准备卖掉房子呢。

  李玉婷这堂课一直上到了晚上,因为想着家里的纪然,谢绝了主办方要求一同参加晚宴的请求,急匆匆地就离开了培训教室。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似乎来过人,还以为中间纪建国回来过,也就没怎么上心,换上拖鞋后问纪然是不是按时吃药了。纪然趴在电脑上玩得正欢,也没有抬头就回答说是。

  李玉婷进厨房看了一眼,见冰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就问:“然然,你爸是不是又带你去吃肯德基了?”

  纪然手忙脚乱地在电脑上忙活,也没听清李玉婷说的是什么,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李玉婷这才稍稍地放了心,毫无心情地又回到客厅,对一直沉浸在电脑游戏中的纪然说:“纪然同学,你这俩眼是不是不打算要了?快歇歇吧,让电脑也歇一会儿。”

  纪然一直到这一关游戏打完了,才收起了游戏柄,捂着肚子叫道:“妈,咱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李玉婷疑惑地看着他问:“你爸不是带你去吃肯德基了吗?”纪然惊讶地问:“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李玉婷那一股子火顿时就蹿过了头顶,拿起电话就拨了纪建国的手机,可那边响了老半天也没人接听,气得她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穿上衣服就带着纪然出了门,来到马路对过的一家快餐店,给纪然要了一碗馄饨外加俩酥皮烧饼,自己则在旁边坐着生闷气。

  饿极了的纪然也不管他妈吃过了没有,“呼噜呼噜”几口就把那碗馄饨给解决掉,然后才伸手拿起盘子里的酥皮烧饼,只啃了两口就把那张嘴给塞得满满当当,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

  “对了妈,我还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周阿姨带了报社的记者到咱们家来过,还给我和咱家拍了好多照片。”

  李玉婷看着像饿狼一样的纪然,心里感到深深地自责,对纪然所说的话也就没当回事,只是随口问道:“记者到咱家来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好,人家记者才来采访你的?”

  纪然嘴里填满了烧饼,腾不出空来说话,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李玉婷还以为真的是这样,就“哦”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对纪然说:“儿子,人家记者都采访你了,可你还一天到晚地趴在电脑上玩游戏,一看就是假典型。”

  纪然不等她说完,就咧着嘴向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吃完了饭,母子俩刚走进小区的大门,李玉婷忽然觉得左眼皮一阵猛跳,心里突然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拉着纪然紧三两火地回了家,叮嘱了他几句,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纪建国单位。

  隔了老远,她就看到整个办公区都已经灭了灯,唯独纪建国的办公室还亮着一息黄色的灯光,估计应该是桌上的台灯。她不露声色地下了车,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办公楼,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纪建国办公室前,屏住呼吸,隐隐地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而且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是纪建国无疑。

  李玉婷往后退了两步,再次用手机拨通了纪建国的手机。夜晚的走廊里悄无声息,纪建国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响。过了好长一会儿,手机才被接起来,耳机里传来纪建国的声音:“我这里来了几个朋友,正在陪他们吃饭,马上就结束了。”

  李玉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纪建国的声音后,她竟然一下子冷静了很多,对着电话冷笑一声说:“纪建国,请你把门给我打开,半夜三更的闹腾起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纪建国惊慌地问:“打……打开什么门?”

  “行了纪建国,别演了,已经演砸了。穿好衣服把门打开吧,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纪建国彻底傻眼了,赶紧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李玉婷,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用身体挡住了李玉婷的去路,嘴里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怎么能找……找到这里来了?”

  李玉婷理都没理地把他推到了一边,径直地就闯进门去,端坐在沙发上的李战一下子就撞上了她的眼球。

  李战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嫂子来了?我正在向纪处汇报工作呢。”

  纪建国面部肌肉显得很是僵硬,接着李战的话对李玉婷解释道:“是,我们正在谈工作呢,聊着聊着天就晚了。”

  李玉婷的两只眼凶狠地盯着纪建国,怒声质问道:“谈工作?孤男寡女的半夜三更在办公室里谈工作?这话谁信哪?你刚才不是还说来了几个朋友吗?你朋友在哪?”

  李战在一旁插嘴道:“嫂子,你可能误会了,刚才纪处还在说……”

  李玉婷扭过头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就在她的目光瞄向李战的那一瞬间,突然看到李战的手飞快地从沙发上拿起了一个粉色的小塑料包扔进了挎包里。当她要扔进自己包里的那一刹那,刚好被李玉婷那双犀利的目光给捕捉到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得扎眼。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避孕套。

  李玉婷的心像是被突然扎了一刀,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那股火“噌”地就冲到了脑门子,想也没想,抬起手就狠狠地在纪建国的脸上扇了一个清脆的耳光,转回身就哭着跑了出去。

  这一巴掌把纪建国给打愣了,他甚至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平日里高傲且文静的李玉婷竟然会出手打他,而且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说实话,这一巴掌挨得挺冤枉,毕竟今天晚上他和李战什么事也没干,而是真的在谈最近处里的人事动向。他之所以和李战没有任何过热的举动,一方面这是在办公室,还不敢过于放肆,另一方面因为儿子的病情,让他也没有这个心情。这些日子处里的情况看上去一如往常,风平浪静没什么动静,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表面现象,实际上一个个都没闲着,在私底下都在忙得不亦乐乎,铆足了劲地上蹿下跳四处忙活。而唯独纪建国没有任何举动,主要因为家里的事折腾得他筋疲力尽,再加上纪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又冒出个“疑似白血病”,搞得他心力交瘁,精神世界几近坍塌,在无法言述的痛苦中等候医院即将做出的最终判决。和纪然的健康相比,头上那顶乌纱帽又算个啥?所以他已经对此失去了信心,只能无可奈何地听天由命。

  他一只手本能地抚摸着被打得麻疼的脸,怔怔地看着李玉婷像一个幽灵一样,快速地从自己眼前消失,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回过头,带着一脸的羞怒看了看一直站在身后的李战。

  李战为自己制造的小把戏获得成功而暗自得意。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一幕仿佛是她经过了精细的计算一样,由李玉婷来协助她完成。按照她事先设定好了的计划,就等着李玉婷来上这个套,基本上等于抓住了一个现行。如此一来,纪建国的婚姻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告一段落,这就给她带来了机会,把纪建国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尽管这一切都顺利地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可面对出离愤怒的李玉婷,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内疚,尤其是那一巴掌打在纪建国脸上的时候,就像狠狠地打在她的心里一样,让她对自己所施的伎俩感到了自责。脸上堆积着惊愕,眼神中带着说不清的纠结,愣愣地看着纪建国,仿佛是被刚才这一幕给惊呆了,如同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嘤嘤地说:“我不知道她能到这里来,所以……”

  纪建国无比沮丧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玉婷的这一巴掌等于彻底将他的家庭给打进了离婚倒计时。听李战这么一说,他立刻紧张了,急忙问:“你让她看到什么了?”

  李战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避孕套。纪建国顿时觉得头大了好几圈,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真他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他妈是吃三鹿长大的吧,你这简直是在坑爹!”

  坑爹!这个词被李战玩味了很久,从逻辑学上来说,坑爹只是理论上的名词而已,如果要把这个理论上升到具体行为,首先需要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要件,必须要有爹才能坑,连爹都没有能坑个毛哇?所以,她并没有因为挨了纪建国这一通臭骂而恼火,相反心里还觉得颇有些得意。既然是坑爹,不坑白不坑,有爹不坑,过期岂不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高德明忍痛把那套壶送给倪亚兰的时候,她虽然口头上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可实际上并没有太在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对这些东西显得并不是特别兴奋,直到晚上回到了家,才将那套壶拿出来。这是一把经典的老矿紫砂大口石瓢壶,壶型厚重大方,壶嘴与壶身相接处天衣无缝宛如天成,壶把匀称,显得有力而非生猛,线条曲直衔接相得益彰,内壁推墙刮底丝丝入微,口沿均匀平整一丝不苟,手把此壶,半指间隔恰到好处。总体而言,造型古朴典雅,形器雄健严谨,线条流畅和谐,虽朴素却不失大气,大雅而深意无穷,散发出浓郁的东方艺术特色,所制之壶脱俗朴雅,仪态纷呈,仅从外观上看,这把貌似普通的紫砂壶毫无疑问是出自高人之手。

  她很内行地将壶盖拿下,翻过来看了看底款,这一看不要紧,真的把她给吓着了,壶底的落款赫然打着“顾景舟”的篆刻印章。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底款千真万确就是顾景舟。她大吃了一惊,赶忙将壶放在一边,又拿起壶盖,仔细地看了看内嵌的闲章,清晰地打着“老萍”的字号。

  倪亚兰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壶放到桌子上,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她扔在一旁的包装盒,于不经意间发现,在木盒的缝隙中露出一片纸角,她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嘉德艺术品拍卖会的票据和一个收藏证,票据上电脑打印的文字注明该壶的成交价为二百一十八万元整。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把壶的来历确确实实是真的!且不说嘉德拍卖会的价格,单单就这把壶而言,就足以让她抨然心动。对于任何一个喜欢紫砂的人来说,顾景舟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了,不要说拥有一把他的壶,就是能有机会近距离地看一眼,也算是大饱眼福了。作为当代紫砂艺术大师,顾景舟的作品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驰名天下了,尤其在他的创作最鼎盛时期,与著名艺术家韩美林共同创作的一组紫砂,动辄以上千万的价格问世。而眼前这把石瓢壶,正是他在这一时期的作品。

  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高德明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如此昂贵的壶?

  她皱起了眉头,根据她对高德明的了解,仅从他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他尚不具备花两百多万钞票去买一把天价紫砂壶送人的能力,而且所送对象是自己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即便是协助他做出了“鹿血壮骨酒”的广告词,也不至于奖励得如此高昂,那么他的这一举动该如何解释呢?莫非这壶是假的?看来还需要找个更明白的人再给掌掌眼色。

  高德明从上海回来以后,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文丽所需要的那批感冒药上,似乎早已把送给倪亚兰紫砂壶的那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倪亚兰几次到他办公室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高德明的精力全用在了感冒药上,虽然看到了倪亚兰怪异的眼神,可并没有多想,只是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把这批感冒药搞到手。只要从事过药品生意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同一个地区一次进数量很大的感冒药,而且全部都是名厂家生产的品牌产品,具有很大的难度,因为这些厂家都是属于市场管理非常规范的企业,所以地区经理首先考虑的不是利润,而是信誉,他们所担心的最大问题是,这种情况往往会导致发生“窜货”事件一也就是说,这批货万一出现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市场上,就有可能直接冲击到该地区的正常经营,从而出现市场管理混乱。所以,没有厂家敢轻易地就把这么大批量的货给发出去。

  这让高德明很受伤,怎么说他也算是在医药圈混了几年的“老人”了,竟然连这点儿事都搞不掂,简直都没脸在这行里混下去了。眼看已经到手的钱就这么眼睁睁地黄了不说,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因此被文丽瞧不起。高德明急得团团转,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医药公司的业务经理、厂家的医药代表,还有影响比较大的大药贩子,总之,他把能找到的关系都找了个遍,结果反馈回来的信息,像是统一了口径专门和他作对一样,都不愿担“窜货”的风险拒绝给他发货。

  垂头丧气的高德明在外狼窜了一大圈,带着一脸失败的落寞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倪亚兰见他顶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回来,知道这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于是就问道:“哟,这又是谁惹得你一脑门子的官司,说来听听呗?”

  高德明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那可不一定。”

  高德明瞄了她一眼,就把文丽需要感冒药的事简单地对她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要出口这个细节。倪亚兰一听就抿着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就这还至于把你给愁成这样?”

  高德明疑惑地看着她问:“说得轻松,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

  倪亚兰低头想了想后说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既然是感冒类药品,其成分都差不多,为何不用一部分其他小厂家的产品取代呢?这样一来,成本能降低不少不说,而且从厂家直接提货,扣点也会降下来很多。”

  高德明一听她的话,眼前豁然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倪亚兰耸了耸肩,得意地看着他说:“我说得没错吧?我这可是个金点子,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你打算给我什么奖励吧。”

  高德明一愣,赶紧说:“你说打算要什么奖励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还在迅速地算他的小账。是啊,倪亚兰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个金点子,反正对方只要药粉不要包装,干脆全部都换成其他品牌得了,如此一来,利润就不是十万的问题了,而且至少要翻一番。

  倪亚兰的眼快速地转了两圈,刚要开口说“晚上陪我一起吃饭”,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我给你讲个经商的故事吧,这是我父亲活着的时候讲给我的。说天堂的门有一天坏了,管物业的上帝准备重修,于是就有人前来应标。印度人说,只要三千块就能把这事搞定,包括材料费一千,人工费一千,我自己赚一千。上帝又问德国人需要多少钱,德国人算了算说,我需要六千,材料人工必须要用好的,所以材料费两千,人工费也得两千,我自己赚两千。最后来的是犹太人,听了印度人和德国人的报价后,对上帝说,这个工作需要九千块,三千块给你,三千块给我,剩下那三千给印度人。上帝听了,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工程给了犹太人。这就是生意,你听明白了吗,高总?”

  她的故事刚刚讲完,忽然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一头就闯进来,肩上斜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对她如同空气一样视若不见地昂着头从眼前走过,径直来到高德明的办公桌前,顽皮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拿腔拿调地说:“高总,您好!”

  高德明正闭着眼在想倪亚兰的这个故事,听到有人在喊他猛地睁开眼,却看到高星正站在他对面,赶紧从老板椅上站起来道:“小东西,你怎么来了?”

  高星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伸直了腿懒洋洋地对他说道:“我来看看你呀,顺便视察一下你的工作,怎么,不欢迎吗?”

  “你今天下午怎么没上课?”

  “嗨,今天下午学校组织去参观科技馆,所以就不用上课了。”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外面小声地说,“老爹,刚才那女的也是你的员工?”

  “是啊,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高星一脸坏笑地对他说:“我说嘛,难怪你这阵子回家越来越晚了,我今天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原来是这样啊!”

  高德明板起脸道:“少在这给我胡说,再胡说当心我打你!”高星看着他,没心没肺地说:“看吧看吧,脸都红了。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和妈妈说这事,咱哥俩谁跟谁呀!”

  高德明气得哭笑不得,小声地说道:“死丫头,和你爹没大没小的。别在这胡说八道,让人家听见了扇你嘴巴子!”

  “她敢!”高星往前凑了凑说,“哎,老爹,告诉你个事,我刚才在你们楼下看到一辆‘牛车’,哇噻那气派,我简直要被震得‘石化’了!想不到就你们这破写字楼里,竟然还有人开这样的‘牛车’。”

  高德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牛车’?”

  高星看了他一眼道:“OUT了吧,说明你已经老了,别告诉我你连法拉利也不知道喔。而且是大红色的,绝对帅!坐这车出去兜一圈,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拉风!”

  高德明被她这一嘴的现代名词给说得一愣一愣,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看着她。这时候倪亚兰手里拿着一瓶可乐走进来递给高星,淡淡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一辆车嘛,代步的工具而已。”

  高星冲着她不屑地咧咧嘴,小声嘟嚷着说:“说得轻巧,那可是世界名车呀,很贵的。我说了也是白说,反正你也买不起!”

  倪亚兰笑着对她说:“你既然说得那么好,那你要不要去兜一圈?刚好我要去一下银行,要不要你跟我出去拉风拉风?”

  高星一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盯着倪亚兰看了好长时间,才将信将疑地问:“哇噻,不会吧?那辆车真的是你的?你可太潮了!”虽然她嘴里是这样说,可心里仍然不相信,回过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高德明。

  高德明却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天真样子。

  趁着高星和倪亚兰出去这个空,高德明赶紧打电话落实几家具备资质的中小型药品生产企业所生产的感冒类药。果然,价格方面正如倪亚兰所说的那样,具有非常可观的优势,只要是现款现货,厂家给的扣点几乎能达到批价的二五折,而如果不要包材只要裸板的话,还可以再谈,这就意味着实际利润可达到将近百分之九十。当然,只有价格方面的优势肯定还不行,关键问题是质量,如果在质量问题上栽了,无论如何也对不起人家文丽给提供的这个机会。他再进一步问明白了产品的配方是否和新康泰克、白加黑等产品相同后,才拨通了文丽的电话,告诉她货已经搞到。

  电话那头的文丽很沉稳地说:“德明,你这个电话来的可正是时候,我朋友刚刚和我通完了电话,她说能不能再想办法给加一点儿量?”高德明在听了她的前半句时,那颗心“悠忽”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到了这个时候文丽一旦告诉他货不要了,那可就真的成了黄粱一梦了,可听说对方还要再加量,只觉得全身的热血直往上顶,赶忙问道:“那边还想再加多少?”

  “加一倍!”文丽很平静地说,“你现在马上把你的卡号发到我手机上,追加部分的余款我这就去银行打给你。”

  放下电话,高德明兴奋得手舞足蹈,立刻打电话联系厂家要求马上发货,而且主动提出只要货到就立刻付款,绝对不拖欠。他这边把该做的事都忙完了,倪亚兰和高星也从外面回来了。只出去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高星对倪亚兰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刚进门时的那种敌意不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一口一个“亚兰姐”地称呼,那语气甜得像是嘴里抹了蜜一样,肆无忌惮地透着谄媚,跟屁虫一样地跟在倪亚兰身后转悠,而他这个老爹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这变化也太快了点儿吧?也不知倪亚兰在外边给高星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高德明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俩,还没等他说话,高星却先开了口:“我今晚上决定跟亚兰姐去吃大餐,麻烦你老人家回家给我妈说一声。”

  高德明用眼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倪亚兰,正起脸色对高星说:“这怎么能行?别去麻烦亚兰阿,姐了,再说,又得让你妈叨叨都是我把你给惯坏了。”

  谁知高星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老高,看在你是我老大的份上,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这事就这么定了!”然后转脸冲倪亚兰谄媚地笑了笑说,“你说是吧,亚兰姐?”

  高德明瞪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倪亚兰却笑吟吟地帮着高星说话:“高总,人家高星都这样说了,你就让她去吧。再说我一个人吃饭也很没意思,你开恩放她一天假,权当是让她代你受过了!”

  高德明一怔,她代我受哪门子过?转眼一想就明白了,倪亚兰肯定指的是下午帮他出主意的事,只好扫了高星一眼,只见她冲着倪亚兰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V字手势,嘴里还跟着小声地说了声“欧耶!”气得高德明只能干瞪眼却没什么脾气。

  下班的时候,高德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星兴高采烈地跟着倪亚兰走了,这死丫头流露出的那个得意劲就不用说了,就连临出门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也忘不了龇牙咧嘴地出个怪样。高德明落寞地叹了口气,

  说不出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妒忌,出了办公室就直奔超市,鸡鸭鱼肉买了一堆带回家,破天荒地亲自下了厨房,锅响勺碰地忙活了一阵子,很丰盛地做了一桌,心里却还在愤愤不平地暗自骂道:让你这小死丫头吃大餐,我今天也在家吃大餐!

  饭做好了,可李素琴还没回来,高德明就一个人又上了楼,忽然想起下午倪亚兰给了他两泡好茶,就用电壶烧上水,在等着烧水的时候,顺手抓起摆在茶台旁的那把老壶,轻轻地抚摸着壶身,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感觉。过去在擦拭这把壶的时候,只能算是一种意淫,假想自己是在抱摸文丽,通过自己的手感来回味文丽的体温,然而今天这个感觉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满脑子想的却是文丽给他带来的财运,影影绰绰地似乎看到一摞一摞的钞票正在慢慢地从天上落下来。

  水开了。高德明恍若被电壶的鸣叫声给拖回了现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泡茶,如猛然顿悟一般,打开茶的小包装投人紫砂壶中,然后不慌不忙地冲上水,很老练地将第一泡给倒掉,再续水后,这才将紫砂壶里的茶汤倒进公道杯,顺手拿起了那个小包装袋看了看,见上写着四个苍劲大字“老枞水仙”,背面则是介绍“老枞水仙”历史文化的文字:

  老枞水仙,栽培历史数百年之久,原来自水吉之大湖,传发现于祝仙洞下,故名为祝仙,因当地“祝’’与“水”同音,后习惯称为水仙至今。武夷山景区天心村由于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逐使水仙品质更加优异,如今树冠高大叶宽而厚、成茶外形肥壮紧结有宝光色,冲泡后香含兰花叶浓而醇,汤色深橙耐冲泡,叶底黄亮朱砂边,为武夷岩茶传统的珍品。

  他给自己眼前的小碗里斟了一杯金红色的茶汤,须臾间,一股浓郁的异香随着杯里升腾的热气在屋内弥漫。细细品啜,奇特的岩香郁满舌下,口内生出息息甜丝,徐徐咽下,一股滑润厚重盈于腹中,而腋下似有微风穿过,真真的香彻入骨,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妈的,果然好茶!”

  他把手里的老壶放下,皱眉凝目地想起了很多旧事。深刻在他记忆中的是最早的一辆摩托车,花不到两千块钱从车贩子手里买下的日本旧货,尾部略微上翘,凸显出车的后部比较丰满,所以,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按照车的外形给这款摩托车起了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外号,叫做“大屁股”,虽不是很雅,倒是颇有几分贴切。不是因为这辆摩托车有多潮,而是带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几乎没有人能够相信,就是这辆已经破了排气管且无牌无证的旧摩托车,以极为夸张的嘶吼,大肥屁股下卷起阵阵黑烟,放浪形骸地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在过去了很多年后的今天,竟然会再次令人想起它的存在。而今,曾经的主人在静静地品着茶,驾驭着自己的梦,依旧像当年那辆“大屁股”一样,天马行空地绘制出惊世骇俗的人生波澜!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显然是李素琴回来了。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她伸头往里一看,见餐桌上又是鸡块又是鲜鱼的摆了一大桌,在换拖鞋的时候心里算了算,怎么想都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就觉得好生奇怪,心里暗自思忖,这高德明今天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被门给挤着头了?随后就冲着楼上喊了一嗓子:“哎,我回来了!”

  高德明颠颠儿地从楼上下来,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对李素琴说道:“怎么样?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李素琴眨着眼诧异地问:“高德明,今天外面刮什么风能让你这么勤快?你给我老实交代,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还是又有什么好事瞒着我?”

  高德明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那张嘴八成是开过光了吧?什么话只要从你嘴里出来,怎么都那么难听?”

  李素琴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鸡肉填进嘴里,不停地点着头道:“嗯,不错,还是我老公的味道,我还以为这几年你把这手艺给忘了呢。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哪!”

  高德明不打算把高星晚上跟倪亚兰出去吃饭的事告诉李素琴,就打了个哈哈说:“你就别那么多事了,快吃吧。”

  李素琴就不再多说什么,刚坐下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了高星,又把筷子放下问:“今天是礼拜四吧?你赶紧打个电适问问高星怎么还没回来。”

  高德明哼哼唧唧的不愿打这个电话,就说道:“你就快吃吧,人家今晚和朋友去吃大餐了,你就别那么多事了!”

  “吃大餐?和哪个朋友一起吃大餐去了?”

  高德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正巧在这个时候高星主动给高德明打回电话来了,颇为得意地说正在和倪亚兰吃日本料理,吃完后两人还要去酒吧,直到最后才说了打这个电话的真正目的:“我决了个定,今晚住在亚兰姐家不回来了,明天让亚兰姐直接送我到学校。”

  高德明听她说“决了个定”,心里还感到暗暗好笑,这是什么狗屁语法?再接着听下去就沉不住气了,对着电话就大声训斥道:“我告诉你高星,别以为什么事我都替你挡着你就蹬鼻子上脸,这事没得商量。一个女孩子哪能随便到别人家留宿?你妈在这呢,有什么话你自己对她说吧!”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李素琴。

  李素琴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手机,可高星已经挂掉了电话,再拨回去,她的手机已经处在关机状态。李素琴逼问高德明:“你告诉我,高星到底和谁一起出去了?”

  高德明只好简单地把高星下午去公司的过程说了一遍。李素琴皱着眉头在听,等他讲到倪亚兰的时候,她猛地一摆手道:“你等会儿,这个倪亚兰是谁?”

  “是我前段时间新招的一个内勤,怎么了?”

  李素琴满腹狐疑地盯着他问:“新招的内勤?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个人?”

  高德明打着哈哈道:“就招一个内勤嘛,还用得着事事都向你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