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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界狭小

15.世界狭小

书名:上海情人作者名:李春平本章字数:6003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2

  

  此时此刻,在市中心的某个角落,乔姗姗正在陆家平家里吃晚饭。两个女人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有滋有味地享用着。在这150平方米的豪华空间里,诱人的香气浓度不均地詠漫着,她们的身影,被淹没在纷転的家居色彩当中,并与之融为一体。两人不时发出快活的笑声,使这些平静的色彩富于了动感。

  乔姗姗并不是有意要到陆家平这里来。她甚至没想过要到她家里来。上午,因为跟李小红闹别扭,乔姗姗一气之下冲出了经典美容院,她想在淮海路上散散心,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淮海路是散心的好去处,各国驻沪领事馆的外国朋友,一旦受气就往淮海路去,一切国度的冤枉气,窝囊气,闷气和不必要的闲气,都可以在这里得到稀释。刚刚走进一家百货商店,就接到陆家平打来的电话,陆家平说她在淮海路逛商店,如果中午不忙的话,就两人一起逛。乔姗姗正愁没人聊天,说我也在淮海路上呢。于是两人就碰面了。陆家平说你今天没事吗?乔姗姗说今天该我休息,不知道干什么好。陆家平说正好陪我。或者说,正好我陪你。乔姗姗说牛吹没带来?陆家平说在他外婆家。乔姗姗说你儿子很可爱的。陆家平说每天在一起,也很烦人的。对了,他昨天还念叨你呢。乔姗姗说是吗?下次带他过来吧!

  陆家平是那种不缺钱花的女人,揣着大把钞票盲目地开销。她说她有购物瘾,每隔一周时间她都要进商场采购一次。了解一下一周以来可能出现的流行色。哪怕享受一下外面的空气,享受一下外面的夜色都是好的。上海就这么个怪地方,每天都有新的作派,新的事物,新的理念。这些东西通常被一些小青年把握着大方向,他们玩一把就扔掉,又另辟蹊径去了。像陆家平这种30来岁的女人总是不甘落后,一波又一波地追赶着浪潮。她们有经历,有精力,有实力,深沉得起来,浪漫得起来,也洒脱得起来。处在能大能小能老能少的年龄段。这个年龄段注定是风光无限的。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钱,她们的消费水平决定了任何时尚到来时,都不会因为囊中羞涩而拒绝。在她们的眼中,青春和时尚是皮毛关系,是灵与肉的关系,可以分割,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整体。

  两个女人各自拎着一包东西走出来时,已一点多钟了。乔姗姗手上的东西不是她本人的,而是帮陆家平拎的。乔姗姗说饿了,两人就进了快餐店。陆家平正在积极地进行着一场马拉松式的减肥运动,吃了一盘沙拉就算完事了。乔姗姗则要了半只烤鸭、一碗米饭和一碗汤。陆家平羡慕乔姗姗那种特别能吃又不长肉的女人,该享受照样享受,不该承担的累赘也不用承担。陆家平只有115斤,并不胖。可她自我感觉就是胖了,上个月又长了一斤半。先放勺子的她,一边看乔姗姗吃,一边指指小腹说,这儿又长肉了,女人最怕的就是这儿长肉。这儿一长肉就会变成大波浪大皱纹,就难看了。乔姗姗含着饭说,至少你目前一点都不胖。陆家平警惕地看看四周有无男性,在确认没有之后,又拍拍大腿,说,我这儿比你要粗,也是一个危险地带。乔姗姗笑道,你不要以为女人瘦就好,太瘦了也难看,女人味儿都没有了,剩余的只有骨头。陆家平说,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个,叫骨感。这一定是个喜欢痩女人的男人发明的。

  沿着骨感这个话题说下去,时间就从她们的脑中走到了四点。乔姗姗准备给牛如山打个电话,可刚刚把甲机打开,就没电了。也就是在没电的那一刹那,她猛然想到了这个电话是不能打的,这会诱发种种不安定因素。陆家平见她把手机关掉了,说,用我的打吧。乔姗姗一个微笑,说,算丫,不打了。乔姗姗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赌气出走的,也没想到公司还有好多人在找她,在等她回去。因东西买得太多,陆家平一个人提不动,当陆家平热情邀请她到她家去时,乔姗姗几乎没有任何推辞就答应下来。她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潜意识,甚至希望深人了解一下牛如山的前妻,到她的家里去看看,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情。这是可以帮助乔姗姗了解牛如山的。于是就尾随陆家平来到她家。

  乔姗姗问,这房子是你们结婚时买的吗?陆家平说是的,房子买的太贵了,其实这是两套房子装修时打通了的,所以才这么大。当初买下时正值房地产价格的高峰期,连装修花了大约近两百万元。乔姗姗说所以离婚时就把这房子给你?就给你这套房子吗?陆家平说,那倒不止这些。我们是协议离婚,我这人不太贪财的,当初牛如山对我说,你想要多少钱?我想了半天,最后伸出了一个巴掌。我想他一定会拒绝的,不会给我那么多,谁知牛如山说,那就给你500万吧,好歹咱们夫妻一场。一套房子另加500万,就是我离婚所得。后来想想我得到太多,那些年我跟着牛如山,没在他生意上帮什么忙,只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共同生活了多年。当然,如果算他的总资产,他有一个多亿,我拿500万只是区区小数。办了离婚手续后,他说,有了这些钱,你可以用一辈子。即使将来有困难,我也会帮助你们的。仅仅从经济上讲,我会让你过上比较优越的物质生活。所以,跟他离婚的两年来,我不恨他,不怨他,而且总是觉得欠他的。

  乔姗姗说,依你这样说,牛如山这人还是不错的。陆家平说,他真是很善良,是个好人。你看那些有钱的男人,哪个不包二奶玩女人,可他不。而且他有一个特点,有妻子的时候是不找女秘书的。当然,现在他也没有女秘书。他的第一任妻子我也认识,对他的评价也不错。可我就是无法跟他在一起生活,我不能容忍他的一些生活细节,吵闹总是不断。我现在认识到了,世界上确实没有完人,一个再优秀的男人身上,也总是伴随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乔姗姗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还想他吗?有没有跟他复婚的想法?陆家平说,家里老是这样劝我,可我不想。天下男人太多了,挑选的余地大着呢。乔姗姗说,我看得出来,你还在爱着他。陆家平伸出一只小指头,说,也许就这么一点点。

  乔姗姗说,听说结过婚的女人,是不能长期忍受寂寞的。你行吗?陆家平告诉她,有时确实寂寞难耐。可难耐也得忍受,坏男人太多。大抵坏男人可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男人成天打着女人的主意,他们不穷,但也谈不上很富有,只想以女人取乐;第二部分男人英俊潇洒,胸无点墨,总是在年龄偏大的女人身上打主意,有钱的女人更是他们猎取的对象,并偶有收获;第三部分男人是每天都处在意淫状态,胆小心大,通常是用目光调戏女人。每个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是通体透明的。陆家平现在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这是家合资企业,老总对她很好,她却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她觉得他的眼睛像一把刀,看女孩子的时候,恨不得割下一块肉来。可公司的一些女孩就是愿意为他献身。她不明白她们的献身精神因何而起,不就是有点钱嘛。

  乔姗姗觉得陆家平说得很对。她也说了她的观点。现在的女孩也可以分为多种。第一种是妓女型的,档次很低,但很有钱,身体就是她的银行账号,而下流男人则是她们的银行金库;第二种是多情型的,有知识,有学历,但情人众多,道德观念淡薄,天天谈恋爱,从不谈结婚;第三种是智慧型的,她们有文化,有节操,她们常常是男人道路的指引者和思想的启发者。第四种是普通型的,她们只想找个男人过日子,作为打发一生的基本条件。

  两人一直聊到五点钟,然后一道去买菜。乔姗姗说她今天负责主理。陆家平就给她打下手,淘米,洗菜,告诉她油盐酱醋的准确位置。乔姗姗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她在这里,不会烧这么多菜的,因为陆家平要减肥,平时吃得简单。陆家平说,今天烧一次饭,我可以三天不烧饭了。她比较喜欢吃乔姗姗烧的菜,本来计划吃一碗饭,结果还是吃了两碗。两人都吃得很饱,陆家平说饭后要运动一下,乔姗姗就给她做面膜,她们互相给对方做,配合得很好。那种像乳胶一样的粘液物质,硬是把两张漂亮的面孔,弄得不像人样。陆家平说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乔姗姗说那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妹妹吧。

  新闻联播一毕,乔姗姗就准备走。陆家平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乔姗姗说,回家呀。陆家平说,算了吧,你一个人,回家不回家也没人找你的。我也是一个人,正好你在我这里睡觉。乔姗姗说,这样不好吧,我会影响你的,我不习惯在别人家里睡。陆家平猜测说,你肯定是有男朋友了,并且跟他住在一起。不过也不要紧,天天在一起住也未必是好事。许多夫妻为啥后来都厌烦对方?就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所有的缺点

  都暴露无遗。你得记住,男女之间,一旦在生理和心理方面没有悬念了,那就进入了危险期。见她这么一说,乔姗姗心又软下来,说,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睡。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是陆家平母亲打来的。母亲说:“牛吹刚才爬到衣柜上玩耍,不小心摔下来,好像手臂出了问题,现在大哭不止。我们这就把他送到第七人民医院。”陆家平说:“我马上就来。”

  乔姗姗说:“怎么?牛吹出事了?”

  陆家平放下电话,脸色都白了。她说:“姗姗,你跟我一道去医院。牛吹从高处摔下来,可能手臂出了问题。”说毕两人匆匆上楼。陆家平在瞬间急出了满头大汗,眼泪也盈盈欲出。乔姗姗一路劝她别急,她是学医的。她知道,小孩子体重轻,从一丈左右的高度摔下来,一般情况是没有大问题的。即使手臂断了,愈合起来也很快。陆家平说,幸好你没走,要是我一个人在家,还不把我急死。我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

  两人赶到医院,医生正在对牛吹进行全面检查,结果是左手手臂骨折了。骨折并不是摔下来导致的,而是衣柜上的一个蒸汽熨斗掉下来砸断了手臂。陆家平问医生孩子会残废吗?医生说不会的,小孩骨头长起来很快,只要不出意外,一周就能出院。大夫这么一说,陆家平就放心了。

  乔姗姗从到医院就没有闲过。划价,取药,缴费,联系病房,都是她一个人来回跑动。牛吹的外婆外公坐在那里互相埋怨,指责对方没把牛吹看好。陆家平则抱着孩子问这问那,她听着父母互相埋怨就有些生气,说:“吵什么吵?有完没完?事情已经出了,又不是追究谁的责任!以后小心就是了。”陆家平的话说得父母面面相觑。

  不知是老百姓身体素质下降了,还是喜欢住院的人多了,普通病房像春节期间的卧铺一样,十分紧张。无奈之际,乔姗栅只好给牛吹登记了高干病房。她怕陆家平不高兴,特别说明了缘由。陆家平说:“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你呢。你办得很好,今晚多亏你在这里。不然真把人急死了。”

  住进病房之后,一切都安顿下来。陆家平父母都是60多岁的人了,身体不是很好,陆家平就让父母先回家休息。父亲说:“要不要给牛如山打个电话?把牛吹的事给他讲一下?”

  陆家平说:“他成天都忙,这时正是休息的时候,就别打扰他了吧。这事一告诉他,他就会马上赶来,大家都休息不I好。”说完之后,她才发现手机没带,放在家里了。

  母亲说:“牛如山那脾气很牛的。他一来,少不了埋怨我们没有尽职尽责。”

  父亲不以为然地说:“谁没尽职尽责?他的宝贝儿子他心疼,难道说我们做外公外婆的就不心疼?其实呀,我们比他心疼得多!”

  陆家平对父母说:“你们回家吧。一开口,你们又争吵了!这是医院,不是在家里。”

  父母对视一眼,离开了。两人一路走一路嘀咕着什么。牛吹一会儿就睡着了。陆家平到外面买了许多杂志回来,以度过医院的守夜时光。病房还有一张床空着,陆家平让乔姗姗睡,乔姗姗埋头看杂志,说,你睡吧,我又不困。陆家平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休息。有我守着就行了。乔姗姗说,上不上班都无所谓。陆家平说,不过也不要紧,万一明天耽误了,我给牛如水打电话解释一下,绝不会扣你工资的。乔姗姗说:他还管你叫嫂子吗?陆家平说,我和牛如山没结婚时,他就叫我嫂子了。人不亲,叫都叫亲了,也算是不错的朋友吧。更何况,牛吹是他们牛家的根,他也很疼他侄子的。

  乔姗姗和陆家平在医院守牛吹,而牛如山此时正让司机开着车走遍上海的大街小巷。他遇到了数不清的红灯,看到了数不清的女人,打了数不清的电话。最多的电话是打给牛如水的,大约有20多次,每次的回答都是三个字:没消息。就在无数次的失望后,牛如山忽然想起了陆家平,乔姗姗曾经跟她打过交道,会不会到她那里去呢?于是就把电话打到了陆家平那里,可她手机开着,就是没人接;打到家里,也没人接。牛如山有些生气了,他怀疑,是不是陆家平看到是他的电话号码故意不接听,他不明白他又在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可爱的前妻。使她居然气愤到不接他电话的地步,相继打了三四次都是一个结果,他也无心再打了。到了十一点,他对司机说,送我回家吧。

  车子掉头上了高架桥。不到十分钟,前面就出了车祸,全堵塞了,后面排成了长龙。车祸就出在他前面的第三辆车上,一辆出租汽车与一辆卡车,发生了剧烈碰撞,出租汽车的头部已经变形。从车上抬出来一个女孩,那裙子就和乔姗姗身上穿的一样。牛如山向来对这类事件是不闻不问的,可这天不同,他不仅下了车,而且在交警的阻拦之下冲到了前面,非要看看那伤员不可。维持秩序的交警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凑什么热闹!牛如山急中生智说,我看是不是我老婆!这招很灵,交警真让他进去了。他走到救护车旁边看了看,原来是位40来岁的女人。他觉得40来岁的女人,穿着20来岁年轻女人的服装,纯粹是为了扰乱视线。他在交警的白眼下懊丧地回到车里,静静地等待道路的畅通。

  而牛如水家里则是另外一幅景象。虽然他也想到,乔姗姗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是他非常着急,觉得不好向哥哥交待。更为严重的是,事情本身是由李小红引起的,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李小红也急,她除了打电话和在马路上寻找之外,也无别的办法。无可奈何地回到家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说:“我也尽力了。现在只有两条途径,一是向警方报案,发布寻人启事;二是到南京去,看她是不是回家了。”牛如水说:“可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家在什么地方。”李小红说:“这个好办。她不是有身份证嘛,一査就行了。”

  牛如水说:“好了好了,别逞能了,都是你惹的祸。”

  李小红说:“你这人也真是。你都责备我一天了,难道要我给你们兄弟跪下求情吗?不就是一个漂亮女孩吗?天下多的是!只要有钱,明天我给他拉一汽车。”

  牛如水说:“漂亮女孩再多那是别人的,我哥就只有这一个,也只要这一个。”

  李小红见牛如水如此关心乔姗姗,有些不满了。说:“我看你装修房子都没这么用心嘛。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你哥的女朋友,还不是你嫂子。更不是你自己的老婆。”

  牛如水说:“吿诉你李小红,我哥的老婆就等于我的老婆,我哥的女朋友就等于我的女朋友,我们俩就像一个人,是分不开的。”

  李小红说:“只有你这傻瓜才这样。我看你哥对我不就那么回事吗?每次见了我都不冷不热的。而你对乔姗姗呢,就像是心肝宝贝。”

  牛如水说:“你别说这么难听。我倒要何你,你凭啥对乔姗姗不满?”

  李小红说:“因为她不尊重我,她就没把我当公司领导看。告诉你,只要我是你老婆,只要我是办公室主任,我就有权对她实施管理。换言之,她就得听我的。”

  牛如水说:“她一旦不干了,就不用听你的了。再说,她也可以不听你的,而听我的。这公司我是法人代表。”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又一个电话响了,才打断他们的

  争吵。李小红一把抓起电话,以为是牛如山打来的,满怀信心地问:“大哥,有情况吗?”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一直想跟你上床。如果你愿意跟我见面的话,就打我手机。我的号码是……”

  李小红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话筒在电话机上一顫,差点掉下来。

  牛如水问:“怎么回事?”

  李小红气急败坏地骂道:“狗娘养的,骚扰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