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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浮世风尘作者名:高和本章字数:2405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38

  听到铁牛找,我爸爸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路,跑到机务段外边招呼。自从我爸爸给铁牛上过痒痒功之后,铁牛对我爸爸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今天能来找我爸爸,我爸爸认为是修复俩人关系的机会,也觉得这可能是铁牛主动示好的行为。

  虽然我爸爸对铁牛行事不端内心深处有芥蒂,跟他相处总是有所保留。可是他毕竟算是自己的大师兄,而且如果不是我爸爸贪小便宜,从他的货里偷拿假人参、假鹿茸给我叔叔补身体,也不会导致我叔叔那一场差点要命的上吐下泻。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那件事情怪不着铁牛。

  我爸爸跑到机务段外边,就见铁牛站在街对面,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鼓鼓囊囊地。

  我爸爸到跟前,铁牛朝我爸爸扬扬手里的包袱:“哥们,帮个忙。”

  我爸爸前不久让人家吃过苦头,还让人家当着众多师兄弟、徒弟的面丢了面子,事后连洪师傅都说我爸爸做事太欠考虑,不应该那么逞一时的脾气,让大师兄在徒弟们面前丢面子:“都是一个武馆里滚打出来的,我知道你现在武功高强,连我都比不过,可是,那也不能让人家当了大家的面丢人没面儿,做人不能忘本,你忘了人家铁牛帮着你练铁牛耕地的时候了?”

  如果铁牛不是有事没事的拿我叔叔逗闷子,我爸爸本来也不是那种忍不了气的人。可是,对他怎么样是一回事,对他的弟弟是另一回事,欺负他弟弟,比直接欺负他更难接受。话是这么说,过后,对那一次的冲动我爸爸也暗自后悔,面子上却还要硬挺着,假装没事。今天人家找来要帮忙,我爸爸自然本能地就要抓住这个机会,缓和两个人的关系:“什么话,大师兄怎么跟我生分起来了?什么事,一句话。”

  铁牛把手里的包袱塞给我爸爸:“洪师傅的药,给他老娘带的,托了人,你给带进铁路上去,下午有人找你取,车上的。”

  那时候的铁路跟现在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不同,列车员、押车的,都有一些亲戚朋友相求带点不大不小的东西,有的是当用的,有的也是倒货的。当用的物品,一般用不着给什么报酬,就是朋友帮忙的事儿。倒货的,就得给车上带货的人一定份额的报酬。这种事情铁路上也抓,但是抓得不紧,发现了大不了货物没收,上司臭骂一通。因为,这种事情跑车的谁都避免不了。

  我爸爸连连答应着:“没问题,今后有什么事,大师兄尽管吩咐。”

  铁牛告辞走了,我爸爸欣欣然,觉得从现在开始,他和铁牛的关系应该缓和了。说到底,还是一个武馆里的师兄弟,就像修理那个二鬼子,不是一个武馆里的兄弟,谁会管你受没受欺辱?

  我爸爸他们那些上水工有一个排班室,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更衣柜。我爸爸把铁牛让他带的东西放进了更衣柜,等着下午洪师傅联系的那个跑车的人过来取。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三个铁路警察过来找我爸爸。铁路警察过去都是日本人担任,因为南满铁路是日本占领军南转北运各种战略物资的动脉、枢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现如今,大部分铁路警察都由中国人担任,只有头头才是日本人。

  警察荷枪实弹,二话不说,先给我爸爸戴上了手铐,然后押着我爸爸到了休息室,让我爸爸开更衣柜。

  我爸爸非常奇怪,却也不敢多问,打开了更衣柜,警察一眼就看到了铁牛托我爸爸转交的那个包袱,二话不说提了包袱,我爸爸问他们怎么回事,要干什么,警察打开包袱,里边是一个饭盒,揭开饭盒的盖子,里边是黑乎乎的药膏子,我爸爸到这个时候还没在意,给人家解释:“这是别人托我带的药,治病的。”

  警察嘿嘿冷笑:“治什么病?你说得倒也对,大烟膏子还真能治病。”

  我爸爸明白了,所谓的药,其实就是大烟,用鸦片提炼出来的膏子。然而,即便货有问题,警察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除非有人告发。想到告发,我爸爸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只有一个可能,告发的人就是送货的人,铁牛搞了鬼,要报复陷害他。

  警察不由我爸爸分说,把我爸爸押到了机务段的警讯室关了起来。那个时候,偷运、贩卖大烟,在伪满洲国是严重犯罪,抓住了一概枪毙。如果这个套儿真的是铁牛作下的,那他的心就黑到了极点,他这是要将我爸爸置于死地。

  到了这个份上,生死之间,我爸爸也顾不了许多,把井口给抬了出来,一口咬定这是井口让他弄来治胃病的。井口在南满铁路赫赫有名,如果这东西真的是他弄来治胃病的,以他的身份,只要搞一张医生证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我爸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把最后一线生的希望寄托到了井口身上,他断定,如果井口能够帮这个忙,把这件事情揽下来,他起码能活下来。

  让我爸爸没有想到的是,井口亲自到警讯室来了。

  “我后来估摸着,可能是警察找他核实情况,他才过来看我的。”这是我爸爸的判断,因为,以井口那种身份,不会轻易跑到警讯室探望一个倒卖大烟的人。

  见到井口,我爸爸连忙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告诉了井口,希望井口能够帮帮他,留他一条活命:“我死了,就等于死了两个人,我一死,我弟弟没人照顾,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到这儿,我爸爸忍不住哭了。

  井口脸板得像一张铁饼,冷然对我爸爸说:“这不成,我不能说谎,我没有让你给我搞鸦片,更没有胃病。”

  井口此话一出,我爸爸万念俱灰,断定,他面前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被拉到苏家屯附近的乱葬岗子上,一枪了事。

  “但是,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井口却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重新燃起了我爸爸的希望,“我不能说谎,但是我也不愿意看一个无辜的人,尤其是一个我喜欢的人就这样死去。”

  说到这儿,井口朝外边喊了一声,一个警察应声跑了进来,井口吩咐他:“把他的手铐打开。”

  警察犹豫不决,因为井口虽然是日本高层人物,但毕竟不是警察的上司,这种命令到底要不要执行,警察捉摸不定。

  “八格,”井口动怒了,怒吼起来:“打开的。”

  这是我爸爸给井口接触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听到井口粗口骂人。

  警察摄于井口的威势,打开了我爸爸手铐,井口挥挥手,用日语对我爸爸说:“我知道你功夫很好,你跑吧,但是我不能说谎,我从来没有让你给我弄过鸦片……”

  生死关头,我爸爸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警察还没明白过来,井口还没有解释完他为什么不能说谎,我爸爸一巴掌劈倒了警察,然后冲出门外,守在门外的警察遭遇突变,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也被我爸爸放倒在地,然后我爸爸就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