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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17?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书名:执法检查作者名:托如珍本章字数:5919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38

  

  吴跃升第一次请展飞喝酒,是赵玉琴当队长的时候。

  “我操她姥姥的。”吴跃升瞪着血红的眼睛,是这样骂的。

  “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他把一杯酒倒进嘴里,“来,兄弟,咱们喝,我知道,你们是同事。可咱们是什么?你今天能和哥哥我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这个酒,是瞧得起我。咱们是好哥们儿。小二,是我盟兄弟,也是你同学,咱们就是兄弟。你能不帮你哥我吗?”

  展飞很少有机会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喝酒,小二叫他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会和吴跃升坐在一张桌边喝酒。

  小二是他中学时的同学,多年来,他们来往很少,小二的父亲是局长,小二来往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小二突然请展飞喝酒,展飞不明就里。

  “哥哥,喝。”

  “喝,兄弟。”

  推杯换盏,都是小二的盟兄弟,展飞都不熟悉,只知道这全是些有点事业的人。他不多说,他只是看,咬人的狗不叫,展飞是个韬晦之人,这个,吴跃升早就看出来了。

  “兄弟,我要找几个人做了她。”吴跃升酒气上来,满脸通红。

  “大哥大哥,千万不要那样做,用不着,她算个什么呀,咱有的是办法调理她。”小二不等展飞说话,先拦住了吴跃升。“再说了,你要是那样做了,不是也像她说的一样,不给兄弟面子了吗?你让咱侄子怎么和女朋友交待啊?你说呢大哥?”

  他们在演戏给展飞看。展飞在稽查队,看厌了经营户的表演,心中明镜一样。

  “哥,咱不说那些了,说那个不痛快。来,咱们喝酒,以后,咱们弟兄多亲多近。”话就说到这里,再说多了,会失了他的身份,展飞明白,这一场酒,就是吴跃升和他这个稽查队员拉关系的。

  吴跃升进了一批假货,赵玉琴带着稽查队查获了。

  当时,吴跃升态度很强硬,不允许稽查队带走这些假货,为了抢夺展飞手里那一箱货物,还差点把展飞推倒。

  赵玉琴把脸一沉:“阻碍执法,给记者打电话,叫他们马上过来。先把这事曝光再说。”然后掏出手机查记者的电话。

  “昨天来的那个记者的电话吗?”展飞马上配合赵玉琴的表演。昨天倒是来了个记者,但不是采访的,是来拉广告的。

  过去,的确有记者跟着稽查队采访过,曝光的时候,报事不报人。曝光经营户的名字,等于给他的小店判了死刑。

  “哎呀,大姐,他不会说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吴跃升的媳妇适时出来解围,“你快去一边呆着去,又喝多了,一喝多了就没个正经的,说话也着三不着两的。快进里屋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吴跃升推进了里屋。

  大家都知道,里屋一定还有假货。但是这时候,也不能再进去搜了。吴跃升店里有五个人,搜到了也拿不走,更是个大僵局。稽查队没有强制措施,只能智取。

  软哄硬吓,吴跃升总算同意赵玉琴把查获的假货全部带走。

  这批假货价低量大,搬运起来费事,赵玉琴、老齐、展飞、花如玉,四个人,搬了好多趟,都累了。

  剩下最后两箱的时候,赵玉琴示意展飞和老齐上车,把最后一箱留给花如玉。

  老齐说:“你这个妇人啊,太狠了。”

  花如玉看到三个全坐在车上等她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

  赵玉琴说:“看,小花儿累的,快歇会,来坐这儿。”

  吴跃升的媳妇抱着几条烟过来,硬是往车上塞,赵玉琴脸一沉,严词拒绝,命令展飞开车。

  车开出去,只留下吴跃升媳妇站在那里大声地说:“慢点儿开啊。”然后,她大声,更大声地说:“撞死你们!”

  第二天,吴跃升来市场办,笑容可掬,提供的情况没有任何价值:货是一个外地人送来的,尚未出售。

  既找不到货源又没有售出,赵玉琴无计,打发他走,过几天再叫他来。

  处理案子,拖时间比速战速决好,一方面给被处理人心理上制造压力,另外,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让各种关系在处理之前冒出来,免得后患。

  “他肯定出售了!”花如玉说。

  “这个谁都知道。”赵玉琴没好脸地说,为花如玉拒绝吃请的事,赵玉琴正窝火。

  “只要他往超市放了货,我们去超市一查不就有了证据了?”

  “你以为那么好查呀?超市就一定有他的货呀?再说了,咱们是市场办,管得了市场之外的超市吗?”展飞巴结赵玉琴,反驳花如玉。

  “市场里面不是也有超市吗?咱们还可以找人假装是买东西的,去他那里骗货呀。”

  “你以为自己是侦探呢?”展飞又钉上一句。

  “这办法的确是不太可行。”老齐也说。

  “办法还是有的。”赵玉琴怕队员们笑话她临事无策。

  三个人都静待赵队的妙计。

  “但是,你查出来有什么用呢?”赵玉琴看出来,队员们没听明白,“现在查获的这些,应该处罚多少?一到三万。能罚得到位吗?没有强制措施,就凭咱们的力度,这块硬骨头能不能啃下来,说不好。如果再追查下去,查出十万八万的来,移交出去,咱不是白忙活了?就算不移交,最后还是处罚万儿八千的,是不是很可笑?咱们执法不是成了儿戏了?再说,真能让咱罚他十万八万的,咱还过日子不过了?不是咱怕他报复,执法也要有个度,不能一棍子打死。”

  “要放水养鱼?要割韭菜不能拔葱?留着慢慢吃?”展飞觉得自己理解了赵玉琴的意思,没想到赵玉琴斜了他一眼。

  “这种人,咱不是怕他,可也没必要把他惹急了。我看,就处罚一到三万,和他拉锯吧。”赵玉琴冲大家说。

  “也只好这样了。”老齐附和着。展飞也点了点头,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个赵玉琴,狗一样的,谁都咬,向着她说话也挨咬。

  “这不是像自由市场买东西一样的,要讲价钱?讨价还价?”花如玉觉得现实和理想相去甚远。

  “这有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都是这样的。”老齐给花如玉讲课。花如玉好学,大家都好为人师。

  十几天后,赵玉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召集队员开会研究这个案子。

  花如玉年轻,大家让她抛砖引玉,反正说了也不算。

  花如玉据理分析,依照条款,应该处罚吴跃升一到三万。他的假货没有售出,危害不大,以前无不良记录,但是他态度不好,处罚适合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你说呢?老齐。”

  老齐不说话,处罚金额,不只要看条款,还要看谈判过程,他没有这个能力。

  “你说呢?展飞。”

  “我看,这样也行。再少点也行,再多点也应该可以。这样的案子啊,这要看具体分析了。”展飞自以为回答很聪明。

  “要不这样,小花去和他谈,罚款,多多益善,这个月的任务还没完成一半呢。”谁提的处理意见让谁去落实,赵玉琴的话出乎三个人的意料。

  “两万?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不行不行。”吴跃升几个不行把花如玉给僵在那里。“要是罚个三头二百的还行,教育教育,我也认了,抄起来就是两万,我不开这个店了,给你们吧。”

  “你干吗,说话就说话吧,你瞪什么眼?”花如玉不温不火,义正词严。吴跃升的脸色又缓和了,他大概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不好吓唬。

  “我是来工作的,和你没有个人恩怨,处罚多少,全是为了公事,罚多不给我,罚少也不犯错。但是我们工作也有原则,做人也有良心,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尺度,不会乱罚款。这里不是菜市场,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原则归原则,你们也不能不让我们活了呀,这个我不能接受。”吴跃升说完了这话,就不再说话了,把头往桌子上一趴,任你说什么,就是不说话了。

  这是花如玉第一次处理案子,又是一个人,她没了办法。展飞清楚地记得,到了第二次,赵玉琴故伎重演的时候,花如玉响亮地对她说:“一个人不能执法,我不能一个人去和处罚对象谈这个事。”

  花如玉失败而归,赵玉琴说:“你们说,处罚多少合适呢?”

  “三头二百,那也太少了吧?”老齐说。

  “那当然,门儿也没有啊。”赵玉琴回答很坚决。

  “看来,一万五也做不到啊。”展飞也说。

  花如玉说:“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没有人同意,因为没有人去请求公安帮助。

  “请公安,除非我们不想要罚款了,拱手送给他们。”老齐先说话了。

  说来说去,定不出个具体数字。最后,在赵玉琴的启发下,大家认可五千,这回,赵玉琴让展飞去谈。

  “老齐,咱俩一块儿去吧。”展飞说。

  “你先去吧,我去趟厕所。”老齐今天不愿意去谈这个事。展飞心里挺高兴,一个人处理案子,意味着大权就在一个人手里。

  “兄弟啊,今年哪儿赚到钱了,不像前几年了,钱不好赚了,我这手里,全是债,再进了这批假货,有赔没赚,哪里还有钱交罚款啊?”吴跃升拉住展飞哭穷,“你没看到,我那个老婆,都要和我离婚了。兄弟,等哥赚了钱,咱们喝酒。”吴跃升只认可罚一千,多了不同意。自始至终,没有给展飞一支烟抽。

  展飞回来,大家又商量,只好把罚款额降到了两千。

  这回是赵玉琴亲自出马了,赵玉琴不单独较量,她让大家都看她的执法艺术。

  “刚才,两位队员也和你谈了,你大概对这个案子的性质也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我们也了解了你的情况,一呢,不是故意贩假,也是上当受骗,我们也很同情,但是同情归同情,毕竟你违法了,处罚还是要的,这个你同意吧?”对赵玉琴的这个开场白,全体队员都很佩服。

  “既然同意这个说法,我就接着往下说。我感觉呢,你也是通情达理的。第二呢,你也没有赚到钱,也就是说没有对社会造成太大的危害,要是售出了呢,就是另一种性质了,现在你的这种情况,情节还是较轻的。但是,这不是说,就应该从轻处罚你,只是大家觉得,咱们都是老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时关系都不错,不愿意太伤了你,这是大家的意见,你也别谢我,不是我的意见。”

  “谢谢几位体谅。”吴跃升忙赔上笑脸。

  “你这个人呀,平时为人还是不错的,这一次的不慎,大家都能理解,所以,大家都主张从轻处理,从轻处理也要五千。所以,刚才大家跟你谈,都是那样谈的,鉴于你现在生意也不好做,体谅到各种现实情况,这个事,我也不推托了,就由我当队长的担待一下吧,谁让我是队长呢,还就我有这个权力。不信你问他们,等我们回去汇报,就说是我家的亲戚,我给个人情,就罚两千了,可是这样,咱丑话先说下,不许再讨价还价了,再讨价还价我就恼了。”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全服了这张嘴。吴跃升也装困难,又回家一趟才凑上两千元。

  这些事,展飞当然全记得。

  今天小二的这个酒场儿,只是吴跃升为了结交展飞,在稽查队安插个内线。

  展飞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案子里有那么多的故事。怪不得,老齐说,赵玉琴带着女儿去吃别人的请了呢,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吴跃升侄子的对象,和赵玉琴的女儿柴莉是同学,吴跃升拉上这个关系,请赵玉琴和柴莉吃饭。赵玉琴没有推辞,跟着女儿来了。明知道是吴跃升请客,却一个劲地谢谢他侄子的对象。弄得吴跃升心里别扭死了。

  饭桌上,赵玉琴告诉吴跃升,按照条文,要处罚三万以下,以他的表现和稽查队掌握的情况,恐怕不能从轻,而且要曝光。

  吴跃升社会经验丰富,知道这是送礼之前的数字。开车把赵主琴送到家,给她一包礼物,赵玉琴无论如何不要,说是以后柴莉和同学没法见面。

  第二天,赵玉琴打电话,叫他到局里了解案情,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吴跃升知道,赵玉琴不是不收礼,是嫌自己的礼物不合心意。

  这天晚上,吃过了饭,他一个人打车到赵玉琴家玩来了。

  “大姐,今天没事吧?我也没事,闲得难受,你那里有打麻将的吗?”到了楼下,他才用手机打电话。

  “我们不和你玩。我们玩不了那么大,你们大老板们输赢都是成千上万的,我们不打那个。”听得出来,赵玉琴很高兴,调侃着。

  “入乡随俗,我随你们的。”吴跃升说着,已经开始敲门了。

  吴跃升是硬着头皮来的,没想到,输得很顺利,很快就输了五千块。

  “兄弟,我是真不痛快呀。”吴跃升拍着展飞的肩说。“送礼谁不懂啊?送礼办事,哥哥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是这,打着麻将输钱,太折磨人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让她和她女儿,她邻居数落着,折磨我一大晚上啊,既然是要钱,为什么不干脆要了钱就算了,非要拿腔做调呢?你不知道,我在牌场上向来是高手,输牌还不如杀了我呢。”

  “哥哥,咱们喝酒,不说她了。过去的事了。”展飞不接这话茬儿,他知道,这酒里有着数不清的成分,他要慢慢品。这是跟他套近乎,也是一种威胁,同时还有提防,有试探,他不想表态太早,有些事,他要好好想想。

  这一次,展飞一下子绕到了赵玉琴的背后,他看到了这个案子的全部过程。

  展飞理了理他的思路,赵玉琴在查获这批假货后,当晚吃了吴跃升的请,但是没有收到她满意的礼品。第二天,她把吴跃升叫到局里是施加压力,但是不处理,是给他留出了余地。等到她在麻将桌上赢了钱之后,她才处理这个案子,而且,她不声张,让大家说,大家说的罚款数额太大了,她就把难题推给大家,再让吴跃升不接受,这就是她的本事了。她知道,队员们的能力还没有强到不依靠她就可以把案子处理掉,所以,她稳坐钓鱼台,直到最后,逼大家请她出山,而她最后的那一段演讲更是出色。

  “吴跃升,把你那化妆品给他们每人拿一瓶。我就算了,我家老柴他们单位发的很多,用不了,还送人呢。”结案之后,赵玉琴不忘了让吴跃升把他经营的化妆品给大家作为礼物。

  “我那可都是假的呀。”吴跃升半开玩笑地说,“不过,假的比真的还好,你们不懂,现在的洗发产品,真的最伤头发,假的还好一点呢。”

  “小花儿,别傻了,不要白不要。”老齐自己拿了就装在一只旧人造革包里,单位发的公文包,他给儿子用了。

  展飞也装在了包里。他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在工厂退休,收入不高,母亲没有工作,妻子下了岗,本来家里用的洗发水也是便宜货,说不定还不如这假货好呢。

  花如玉没有拿那瓶洗发水。她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我替她拿着吧。”老齐说着把这瓶也装进了口袋。

  “兄弟,我讨厌那种虚伪的人,其实,哥哥我有钱,我也不心疼钱,今天咱们算是真正结识了。有小二这层关系,兄弟,以后,咱们多接触,咱有钱,喝酒,在一块玩,听了吗?你要是需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要是说个不字,吴字不要嘴。”吴跃升眼里的血丝像网一样,展飞看得有点儿怕,不由点了点头。

  “这才是好兄弟呢,不许嫌弃你哥啊。”说着,吴跃升笑了,笑得挺天真,像个孩子。

  展飞说:“他喝多了。”

  “展飞,咱们是老同学,大哥喝多了,这是咱俩的私话。那个赵队真不是个东西。你说实话,这事,要是不托关系,处罚多少?”小二不管吴跃升,吴跃升喝没喝多小二心里清楚。

  展飞心里飞快地一转,说:“那也罚不了多少。就几千块钱吧。”

  展飞心里暗笑,如果真的说实话,那就是没准儿。

  罚款这事儿,随意性很大。大案呢,正规一些,要上报办领导拿处理意见,这种小案子,哪儿有什么多少,也有罚到最高额的,也有不罚的,全看他们几个掌握了。

  是否大案,也全在稽查队掌握。办领导不亲临现场,对于案值和处罚情况一概不了解。

  这次如果没有赵玉琴帮忙,应该会罚一万多元。这些,展飞不想告诉小二。

  “你看,现在,送了礼,受了气,还多花了钱。连吃带花,再加上罚,也有小一万了。大哥想告她,可是听说这个娘们儿后台挺硬,怕是搬不动。她当时有意无意地总是说起几个当权者的名字,说实话,大哥是怕了她了。也想过用黑社会的人,我给劝住了。以后,你在局里,多帮大哥点儿忙。咱自己弟兄,挣了钱大家花,你说呢?”

  展飞一笑:“我只是帮帮忙,哪里谈得到钱,大家都是兄弟,互相帮忙吧。”

  “那怎么会呢?”小二说:“挣钱就是花的,不在这里花也是在那里花,咱为什么不把自己辛苦挣的钱花在自己人身上呢,那多高兴啊,是吧?”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捡不到鱼呢?展飞想想,心里忍不住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