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杨玄感果然是个痛快人，听说世谔的表哥李靖从边境回来，要见自己的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汇报，知道这李靖也是借机会拍自己老子的马屁来了。但这李靖，玄感从小也是听说过的，知道他是韩擒虎的亲外甥，武功高强，又懂得文韬武略，是个出了名的大帅哥，但就是脾气臭，熊头得很，谁他也不巴结，所以官一直升不上去，都四十多了，还是个小郡丞，和宰相府里把门的级别差不多。

　　但这李靖小时候就名声在外了，听说他舅舅韩擒虎都佩服他，说他有孙吴之材，现在看来，简直是瞎扯淡，他要是真有本事，还会甘心当那个小小的郡丞，那么小的官，他还好意思！

　　但既然是世谔托付的，少不得就要安排安排，要不然哥们儿那里也说不过去，说我不够意思，伤了面子，毕竟今后要干大事，这些哥们儿，一个个身怀绝技，到时候都用得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吗，不这样能干什么大事情啊！

　　主意已定，回家后就和自己的老子说了说。

　　最近杨素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干的坏事简直是太多了，他现在心理负担很重，第一怕仇人太多，冤冤相报，别人找人暗杀自己。第二怕当今皇上杨广，那更不是个好东西，比他老子更加心狠手辣。当初自己之所以一心辅佐他，就是知道这小子不成器，他干不多久，天下非大乱不可，到时候自己乘机就把他废掉了，老子自己当一回皇帝。

　　杨广那小子，可是精明得很哪，他知道杨素知道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手中又大权在握，一旦向全天下公布他的那些肮脏事，他这个皇帝就成了全天下人不齿的衣冠禽兽，人人得而诛之，所以现在他们俩的关系非常微妙，是典型的狗咬狼——两怕！双方都在等待时机。

　　杨素又是个特别喜欢女人的主，老婆郑氏被他逼死后，就再没人敢管他了，他的家里养了大批的歌妓，就那他还不知足，经常让手下人到长安城里四处寻找，但凡有些姿色的，他都买来或者抢来，做自己的小老婆，或者丫鬟使女。他的家里，光美女就养了几百人，供他一人之欲，真个是夜夜笙歌，天天当新郎，被他糟蹋的美女一年不知道有多少。稍微不服从的，他一怒之下，就打死后扔出去喂狗。于是服侍他的人一天天战战兢兢，生怕惹他生气。

　　但毕竟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了，这么多美女，他就是想玩也没有那个能力不是，他又不服输，于是就乱吃补药，搞得自己经常口舌生疮，头上起斑点，大冬天的，也戴不得帽子，就那他还不醒悟，为了在美女的肚皮上多停留一会儿，他不断加大药量，终于一天天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李靖来到位于长安第一区的宰相府，远远望去，就可以看见这片宏大的建筑，周围实在没有哪栋房子有杨素的住处显眼，简直和皇帝的行宫差不多。

　　李靖知道，这杨素，最爱摆谱，出风头，夸耀财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年轻时是个著名的帅哥，能文能武，颇为自负，就是在文帝杨坚面前，丝毫也不掩饰。有一次他奉命起草诏书，文才斐然，很符合文帝的心意，就当面夸奖他：“小伙子，像你这样的本事，跟着我好好干，不愁不富贵！”

　　要是换了别人，早跪下叩头，三呼万岁，谦虚的不得了，说皇帝您过奖了，小人就是一个奴才，哪里有什么大本事，还不是您老人家大仁大义，好歹赏奴才一口饭吃！能在你身边跑跑腿什么的，我已经很知足了，哪还敢奢望什么富贵不富贵啊！

　　而这杨素，却非同一般，他当即对文帝说：“臣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担忧不富贵，而是担忧有一天富贵逼人来！”

　　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连文帝也弄得不知道咋办了，只好说：“好，好，你小子，有志气得很！好自为之吧！”

　　说也奇怪，这文帝杨坚自从统一天下后，对文武大臣稍微有点能力的，都一百个不放心，生怕别人学了他当年的样子，拥兵造反，和他争天下，防范了这个，又防范那个。找借口杀了许多文武大臣，单单对这个杨素，却信任犹加，致死不疑。他最后就是死在杨素和自己的儿子杨广手里，他不知道，这杨素才真正是天下第一个有野心的人，早就开始打他大隋朝的主意了。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天道至公。

　　十三、宰相府的气派，李靖还是第一次亲见。他知道，杨素不只这一处府第，在东都洛阳，他也有自己的别墅，规模同样宏大，仅次于皇帝的宫殿。况且杨素又是特别挑剔的人，刚建好的别墅，他有一点不中意，就拆毁重建，从来也不计较要浪费多少银子，反正他家里有的是银子，全天下的兵权、人事权都抓在他手里，谁要想升官，没有他的允许，门也没有。全天下的人都纷纷到他家里行贿送礼，他就是不想发财，也不可能啊！

　　在门房通报一声，早有管事的等候多时了，审查了李靖的介绍信，搜查了李靖的浑身上下，这是见杨素的规矩。他得罪的人干的坏事太多了，老是害怕刺客。

　　因为杨玄感提前已经打过招呼，李靖很顺利的通过了三道门岗，才来到相府的正殿。李靖在走过时迅速的观察了一眼，看杨素这个院子东西至少有三百步宽，假山奇石怪兽和名木花卉，应有尽有。家人童仆丫鬟使女和兵丁护卫，足有上千人，可见这杨素是如何的作威作福惯了，权势熏天，一点也不假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这样，看来这杨素，到死都不会改了他这好大喜功爱张扬的性格，他和杨广那皇帝老儿，确实有共同语言。

　　这样的皇帝和这样的宰相，想要天下太平，看来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李靖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殿内。抬头一看，殿正中一把老虎椅上，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头秃秃的，上面可以看到一块块的疤痕，两鬓的头发也白了，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许多老年斑，肚子更夸张，像怀孕十个月的妇女，臃肿不堪，这哪里有一点大帅哥的样子。

　　人虽老了，但虎威不倒，他的目光依然锐利无比，像鹰隼一样，直刺李靖的内心，从这里李靖发现，当年威震天下的越国公杨素，虽然已经是垂垂老矣，但枭雄的本色，还依然健在。

　　杨素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在他的眼里，天下实在没有可以看得起的人。皇帝杨广咋了，还不是靠我立的，他尚且惧我，其他的人，就更不在话下了。见任何人，他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一次是见一个小小的郡丞，比芝麻还小的官，就更用不着什么客气的了。

　　本来他不想见李靖，这样的级别，想见当朝宰相，他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哪一句话说不好了，小命立马就不保了。但玄感说，这个郡丞不是一般人，他是韩擒虎的亲外甥，连韩擒虎在世的时候都非常器重他，看来这小子确实有点本事。

　　韩擒虎的本事，确实比自己强，尤其是行军打仗，全天下当时也找不到他的对手，只可惜死的早，要不然和我杨素之间，还真是有一番较量。论耍阴谋诡计，他韩擒虎比我杨素那可是差远了，就是不死，我和杨广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这样的人早死早干净，省得脏了我的手。

　　再说了，这个人来自边境，知道些最新情报，让他说说边境的情况，也好，尤其是那李渊，自从任了太原留守后就不是他了，翅膀硬了，逢年过节也不见他给我送点重礼，听说手下不断的招兵买马，他想干啥就干啥啊，老子在，他想争天下啊，他还嫩得很呢！

　　看李靖在台阶下站了一会儿了，杨素还在和怀里的两个美女打情骂俏，他捏捏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屁股，丝毫不避讳李靖在面前。

　　管家这时见他忙过一阵儿了，就低三下四的汇报说：“相爷，马邑郡丞李靖到了，等候您问话呢！”

　　杨素这才推开怀里的两个美女，叉开双腿，这在会客时是很傲慢的姿势，拖着长长的官腔问：“你就是李靖，韩擒虎的外甥？”

　　李靖单膝跪地，双手一抱拳，不卑不亢，说了一句：“在下正是三原李靖。”

　　杨素习惯性的摸了摸稀疏的胡子，问：“你见我何事啊？”

　　李靖说：“方今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正是收买人心，招徕天下英雄的时候，我虽然才疏学浅，身份卑贱，您这个态度见我，恐怕有点不合适吧！”

　　杨素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倒挺有胆量，有志气，有点我当年的意思，好，好，上茶上茶，赐坐，我们好好聊几句。好多年没有人敢跟我这样说话了，你是第一个！”说完正襟危坐，算是表示了对李靖的尊敬。这在杨素，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