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书名:码头王作者名:磨子李本章字数:8779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24
这年年底,银荔基金第一次分红。异人集团在全市所有的报纸和电台电视台都打出广告,每份异人基金,也就是一百元钱,居然能分红十九元五毛,比银行存款高出好多好多,因此,当听说银荔基金将要扩大发行,全市所有的发行点,几乎都是万头攒动。甚至,在购买银荔基金的时候还发生了踩伤人的事件。
在冬日和暖阳光照耀下,就在癞子书记那幢炮楼样的楼房旧址,王鸣凤那幢炮楼一般的房子改造出来了。
这是幢五楼一底的建筑,外装饰是米黄色的,每层楼都有露台。房子底层,仍然修了一间偏厦,在那里,住着王鸣凤的干老汉罗癫子。
王鸣凤本来是让罗癫子住正房的。房子那么多,哪里能够住过来?可是,罗癫子执意不肯,王鸣凤也就没有坚持。牛宏也从监狱中回来了。牛宏回家后,王鸣凤曾多次找他,叫他住进炮楼,谁知那倔骨头却死个舅子也不愿意。王鸣凤没有办法,只好悻悻而回了。
现在,王鸣凤是邻居们的恩人了。码头汉子们到底没有抵制住金钱的诱惑,都去买了异人基金,还有人在发行点没有买到,只好托付王鸣凤总经理帮忙。王鸣凤总经理倒还客气,帮邻居把基金给买了回来,还亲自把票给送到了邻居家里。
王鸣凤总经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迈开了资产扩张的新步伐。
随着资金的增加,异人集团开始涉足房地产,摩托车制造,餐饮业等多种领域,还在远郊的茅草区办了一个客运公司,专门经营跨区客运。她的干老子罗癫子对她大张旗鼓的扩张很担忧,经常劝解她,可她总是无动于衷。她还不顾罗癫子的反对,捐助了希望工程四十九点九九万元,给光明工程捐助了二十九点九九万元,给康复工程捐助了十九点九九万元。为了这些捐款,王三元和她还有过一段争论。
王三元说:“王总,你现在实力还不足,用不着整这些虚假场合。”
王鸣凤:“三元你不知道,慈善事业是实业家必做的功课,尤其是在中国,很实用的呢。”
“那你要捐也捐个整数,怎么总留点零头,让人家怎么想啊?”
王鸣凤得意地笑了:“三元,这就是我罗叔的锦囊之计了——你想想,大家都捐,可是这些特别的数字,不是更加能够让人记住吗?”
王三元想了想,不得不点头。
王鸣凤风头慢慢强劲起来,这年年初,在人大代表换届中她脱颖而出,成了市人大代表。在C城实业界,王鸣凤成为了一个重量级的大姐大人物。
不过,王鸣凤总经理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水中花夜总会。她为经营好水中花,费了不少心血。先是举办了香港一位大姐大级别歌星的歌迷见面会。由于那大姐大耍大牌明星架子,先是在时间上缩水,后来又搞假唱,引起歌迷们的极大愤慨。许多人在中途就退了场,还有人把这事捅到了消费者协会,市里的大报小报拿这事做文章,使水中花从娘胎中一出世就患了先天不足的毛病。后来,在一次全市性的扫黄打非行动中,警察们又从水中花包房里揪到了两对全身赤裸正迷醉在温柔乡中的野鸳鸯。这样,在C城,水中花夜总会很快就臭名远扬了。
名声不好了,生意如何能做得下去?
王鸣凤总经理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
与此同时,同在嘉陵江畔,就在水中花夜总会上方,由老章区长公子章程领衔的阿波罗夜总会却迅速崛起。
这是一艘乳白色的炮舰。八层楼的高大建筑,就叫水中花显出了寒酸与小气。每天每天,当夜晚来临,夕阳西下时分,就有高档、光鲜的小轿车,几乎是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的驶来,停泊在了阿波罗夜总会对岸的沙滩上。
就有身着白色硬领服装的青年,被叫做少爷的服务生急速上前,谦恭的把车门打开,高声的吼叫着:“来客人了,五位,巴黎包房,请哪!”
阿波罗夜总会总经理章程站在船舷,身着黑色燕尾服,满脸笑容可掬,与每一位上船的客人亲切握手,还敬上一支高档的大中华香烟。
王鸣凤站在水中花船舷,望着章程那热火朝天的生意,心中酸涩的水就一股接着一股朝上涌。王鸣凤想,狗日的啊,怎么总是冤家才聚头呢?
王鸣凤叫来水中花夜总会的总经理王三元,两人望着隔壁的阿波罗夜总会,商量着什么。
又是一年春草绿。
这天晚上,阿波罗夜总会总经理章程从夜总会大厅出来,朝沙滩上的停车场走去。走上马路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右膝突然间像中了弹一般兀的一软,差点跪在了地面。他无意的朝江面一望,就见夜幕之中,异人集团总经理王鸣凤与水中花夜总会总经理王三元站在船舷,正望着自己发笑呢。
“狗日的哟!”章程低声骂道,也不知他是骂自己还是骂别的什么人。
一直到现在,章程还清晰的回忆得起自己右膝盖受伤时的情形,他认为这件事是自己一生中的奇耻大辱,也是自己开始走向背运的开始。
在那个阴冷的夜晚,C城紧傍嘉陵江的滨江路隧道内发生了一起车祸。那天晚上,当时还是阿波罗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的章程,开着他自己那一辆银灰色的蓝鸟牌轿车刚钻进隧道,后面一辆长安面包车便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章程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声:“狗日的,好凶险啊!”就听得哐锒锒一声巨响,面包车把蓝鸟轿车右车门撞瘪了,然后呼啸而去。章程怒不可遏,一脚把油门踏死,追了上去!没想到,长安车在隧道口停了下来。车子横在路边。章程吱吱把车刹到它面前约五米处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他气冲冲的走上前去。长安车上也走下来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那人脸上带着一副墨镜,上穿一件白衬衫,一条淡蓝色的领带在他的面前飘呀飘的。他右手上搭着一件米色风衣,朝章程这里走来。两人都不说话,都盯着对方,而距离却越来越近。当两人都站下时,章程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惊悚了,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周身就不由自主的抖战起来。可是,却已经晚了,只见对面那人搭着风衣的右手狠狠一挥,章程,这位C城娱乐界声名遐尔的人物就捂着右腿,慢慢的倒在了血泊中。
不久,章程的老爸,老区长章老爷子被停了职。
生意自然是没有精力再经佑了。银行却催着还贷款,使风头正盛的章程不得不打掉牙齿往肚子咽,把生意正火红的阿波罗夜总会盘给了别人。那些日子是章程出生以来最灰暗的日子。在那些灰蒙蒙暗淡无光的日子里,膝盖上的伤痛倒是小事,心里的疼痛却始终是那么刻骨铭心。那些平素在他身旁的朋友不见了,他爱人,那位小鸟依人般的马芳也不知去向了。那时,仰躺在病床上的章程,一天一动不动的望着病房里洁白的天花板,像入定了一般。
他反复把出事那天前前后后的细节回忆了好多遍。那个敲他一棒的家伙他依稀认识,他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脸黎黑。其余的,就回忆不起来了。他住进了医院之后,公安也来了几次,但是,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只说当时自己昏迷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没有提供任何情况。
事后,他反省时觉得自己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三转两转把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阿波罗夜总会转卖给王鸣凤。
王鸣凤在收买阿波罗夜总会这事情上,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让所有熟知她的人对这女人刮目相看。她在收购阿波罗这事的处理上,演了一出水中桥的喜剧。
王鸣凤是去医院看望章程的唯一女性。她手捧一只插满五颜六色鲜花的花篮,在护士小姐带领下来到病房。当时,章程刚接待了银行的一拨人。这伙人来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来催要贷款。章程对这些人很不友好。章程想,我屋老爸在台上的时候,你几爷子不来催,倒像祖先人一样把老子供起,等我家老爸刚一解职就催命一样,真正是可恶可恨!银行分理处的一个小头目长得獐头鼠目,很有一些老雀味道。他对章程的恶劣态度一点不计较。他笑扯扯的说:“小章呀,我们章区长你屋老爷子身体很差呀,退陪得好,也可少吃一些苦头呀,你说是不是?”他的目的十分清楚,因为那段时间,市检察院的人正找章程的老爸章区长,而他采用非法手段套用贷款,用来开办夜总会的事也是问题之一。
王鸣凤到病房时,章程正焦急的拿着手机给他的几个兄弟伙打电话。章程靠在病床上,边打边骂骂咧咧。奇怪的是,他打的电话,要吗是没有人接,要吗接的人就有急得要上房救火般的事脱不开身。王鸣凤站在章程病床前,望着这位以前的情人,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现在的落魄者,叹了一口气。
在这以前,王鸣凤手下的干将王三元到阿波罗闹过事。
那天,一对男女从水中花跳板前沙滩走过,被水中花的几个小姐缠上了。小姐们把他们往水中花拉。哪知这对男女是阿波罗的熟客,阿波罗的几个服务生就冲过来,生生把那对男女从水中花小姐们手中强抢了过去。王三元知道这事后,气得脸青面黑。他破口大骂:“狗日的章程,真是欺负人太甚!”不顾王鸣凤劝阻,带着几个人,拿着刀呀棍的冲到了阿波罗夜总会。没想到,对方好像是专门在等着他们,一进大厅,大门就很快关上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像是预先埋伏在那里一样,兵不血刃就把王三元他们缴了械。那一盘,好伤王鸣凤的面子哟!当着一大群客人的面,那些警察咯嚓咯嚓一下下用手铐把水中花总经理王三元他们铐成了一串,像一串蚂蚱。后来,警察把王三元他们带出大厅走到江岸沙滩的时候,章程气喘吁吁的赶来。章程对警察头儿说:“误会,真是误会——”在他的再三劝解下,警察把王三元放了。异人集团的王鸣凤总经理走过来。王鸣凤沉着冷静,对章程说:“养子侄子也是儿子,老癞子阴魂不散啊。章程,看见你,我真的看见了往昔码头王的威风。嘻嘻,你让我接受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教育课,谢谢你!”章程不卑不亢:“彼此彼此。”
……
此刻,自己落难躺在医院,有点饥寒交迫的样子,望着昔日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就是涵养再好的人,也会失态。章程对王鸣凤哼了一声,就把头掉向了一边。王鸣凤对章程的不友好一点儿不在乎。她不待章程招呼,就搬来一把椅子坐到章程对面。看章程打了好一阵电话后,她说:“章总经理,阎王也不打笑脸人,何况你也不是阎王,是不是?”
章程说:“你说得对,我不是阎王,但我却从阎王的地狱中走了一回。”
王鸣凤说:“这就是你的福大命大造化大了。”歇一歇,她摸出一包香烟,抖啊抖的,就抖出来一支,拿在手上,笑眯眯的问:“可以么?”不待章程回答,就点上了。
章程不知道,自己被黑打的这事情,与王鸣凤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他知道,即使没有关系,她也会幸灾乐祸。好在,那黑衣人只敲了他的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章程看着王鸣凤优雅的吸烟,袅袅烟雾笼罩着,使她的面目朦胧起来。章程说:“王总,除了看我的笑话,你还有其它事吗?”
王鸣凤叹了一口气。“章程,我不想看你的笑话。做生意么,我们本该精诚团结,携手共进。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寒心。我悔不该当初把水中花也盘给你经营,哎!”
章程笑了起来。看见她这种愁苦模样,章程一点也不怀疑她的经营遇到了难题。在C城,要想开好夜总会,没有方方面面的关系,那肯定是不行的,而王鸣凤在这方面,可以说还是一个空白。
“章程,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是无暇顾及生意了。你有没有熟人,想要经营夜总会?”
章程心里自然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章程说:“我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管你那些球事哟!告诉你,我那阿波罗现在要脱手都没人要哩。”
王鸣凤淡淡的说:“一山难容二虎,屁股那么大一个江滩难容两个夜总会。我想,水中花和阿波罗交给一个人来经营的话,可能有人会感兴趣的。”说到这里,她也不待章程同意,掏出手机啪啪啪就打了起来。手机打了不多一会儿,C城那位名头响亮的富姐儿古春就来了。古春对王鸣凤的提议根本没有兴趣。古春说:“现在经营夜总会想挣钱,完全是痴人做梦!你想一想嘛,政府要扫除黄赌毒,而夜总会不沾这三个字绝对吸引不了人,也挣不了钱。算了,我的钱来得可不容易!”王鸣凤好歹劝解了她一番,可她根本不听。事情就这样搁下来了。
事情的转机是很意外的。那天,章程突然给王鸣凤打了一个电话。原来,随着检察院找他老爸的回数增多,银行催促贷款的步伐也加快了。银行给了一个期限,如果到时间不还款,将申请法院对阿波罗进行标底拍卖。拍卖,那就是把你捆起来打整,无论一个什么地板价格你都得接受。章程对王鸣凤说,愿意向她借高利贷,并在很短时间里就还给她。
这次王鸣凤是和古春一起到的病房。王鸣凤说,经过做工作,古春愿意接水中花和阿波罗了,不过,价钱的事得你们两人谈,我就不参与了。等王鸣凤走了,古春果然开了一个很低的地板价格。为了尚在病房中的老爸,章程在万般无奈情况之下,接受了这城下之盟。
事后,章程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鸣凤导演的一出剧。王鸣风接手阿波罗夜总会之后,很快就把水中花夜总会关张了。由于章程的退隐,却真的成全了王鸣凤在C城娱乐界的霸主地位。事后,王鸣凤曾几度邀请,要章程加盟由她经营的阿波罗夜总会,可他总不答应。
那是一个阴冷的黄昏。在这样的日子,嘉陵江边是没有什么人的。凄清的江边,冷风低吟,像怨妇般对人诉说着无边无际的哀怨。夹竹桃绿得发黑,在冷风吹拂下簌簌颤抖。章程从江边那间暂时佃住的小屋出来,怀揣一瓶老酒,切了一只卤鹅用塑料袋装了,漫无边际的在泛着白沫的江边走着。
上午,他去探望了老爸。探望是在严密的监视中进行的。老爸老得好快呀,才一个多月没见面,他就目光呆滞,满头白发,显出令人伤感的龙钟老态。好久,两人几乎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那个雄壮的看守人员喊时间到了时,老爸才对他说了一句话。老爸嘶哑着说:“程程,你要自立呀!……”老爸用鲜红的舌头舔舔嘴唇,老爸的话轻飘飘的,在空中游荡。老爸说过之后,转身对着黑色的铁门,朝里走去。章程呆呆的望着老爸那苍白的头和单薄的后影,一瞬时,迷蒙的泪水遮住了他的眼帘。
老爸迷恋上药粉,完全是章程一手造成的。那些天,老爸从外边回来后,就狂燥不安犹如一匹困在笼子里发怒的野兽。老爸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就躺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老爸喃喃的道:“狗日的烂贱婆娘,爱情,鬼的个爱情呀。”老爸的脸黄焦焦的,龇牙咧嘴着,边狠狠的砸自己的头边说。“我的头好痛好痛呀,我的心好痛好痛呀。程程哟,你看见我的心么,一颗红鲜鲜千疮百孔滴着血的破碎的心……”看着老爸这个样子,章程如何忍心?章程刚好手头有上好的药,就对老爸说:“我手上有药,可以忘掉忧愁也可以止痛,不过,这药——”老爸已经被烦恼痛苦折磨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听见这话,问道:“是什么东西?哪怕是毒药,你都给我拿来,你快拿来。”章程记得,当时自己给老爸说过,给他的是什么东西,老爸显然已被烦恼痛苦打垮了,他急不可耐地道:“我不管这些,哪怕是毒药我也要!你把那东西拿来,你快拿来!”老爸第一次吃药后显得不适应,第二次就好了,但是,从那以后,老爸已经离不开那白色的粉末了。
老爸是在上班时药瘾突然发作被送进医院的。有什么说法呢,一位共产党官员,居然吸粉,当然就顺理成章进了戒毒所,政府布置检察院,将这事列为重点案件开始进行侦察。
老爸那么不眨眼的望着他,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呢?老爸说的自立,是不是告诉自己,他的大势已去,以前那棵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大树已轰然倒塌,不复存在了呢?老爸是否知道银行催款,阿波罗夜总会已经转手?章程在嘉陵江畔那个叫做困牛石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望着绿得发蓝缓缓流逝的江水,心里百感交集。因为要满足自己的粉瘾加上还债,他已把自己同老爸住的那套四居室卖了。现在,他章程可说是一贫如洗。人说,发财不见面,背时大团圆,又说,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这些,都一一在他的身上兑现。这段时间,章程可说经历了人生的最大磨难。先是老爸生病出事,接着是自己被黑打,自己的事业打炮洗白。跟着,结婚几年乖乖巧巧的漂亮老婆马芳也不辞而别。出院后,以前的兄弟伙一个个都避而不见,而债主些却都找上门来。
都要他立马还钱。望着那一张张虚情假意的可恶脸子,章程竭力压住火气,才克制住自己要在那一张张脸上揍几拳,给那些脸子制造一些喜剧效果的想法。
章程把那袋卤鹅搁在地下,选了一块肥嫩的大腿啃了起来。
好多天来,章程像躲瘟神般躲着那些讨债的,像这样自自在在吃东西,真是很难得的。打开酒瓶,就着卤鹅,他喝起酒来。
夜色漫漫如纱一般罩了下来。滨江路上的车辆交织如梭,发出沉闷的轰鸣。两岸灯光繁星样依山逶迤开去,铺满了江水,江面上漾荡着闪闪波光。章程望着江面,一口接一口喝着酒。按他的想法,他要到广州或是深圳。他觉得,凭自己能力,是会闯出一片新天地来的。但是,老爸还在医院,检察院的人还在追查,事情悬而未决,他现在也只好在这里干憨着。只是,这样肯定不是办法。坐吃山空,加上那不知底数的烂账,再这样下去,不晓得怎样才是个头呢。
车声隆隆,江水潺潺,江风阵阵。章程不知不觉把那一瓶酒喝了一个底朝天。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此刻,那如火般的酒精在他体内汹涌着,他的太阳穴那儿在突突突的迸跳。一瞬间,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屈辱全都像过电影样,浮现在他的眼前。被酒精燃烧着的章程,想要干痛快的事,他要解放自己,他要尽情的宣泄。
“啊啊啊——”章程怪头怪脑的叫了几声,踉跄着,向公路上走去。他嘴里呼哧呼哧着,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向嘉陵江上游的阿波罗夜总会驶去。
当章程醉醺醺走下车,沿着那软颤颤的跳板,向阿波罗夜总会走的时候,却被门口几个保安拦住。章程破口大骂。“你这些狗日的黄眼狗,老子才放手夜总会几天,就不认得老子了么?”阿波罗夜总会总经理就出来了。总经理仍然是水中花的王三元。章程知道,这是一个十分滑头的小崽子。章程还知道,只要王三元在,那么,王鸣凤就肯定在。原来——自己费心扒力猫一样干活,却叫狗给享受了!
章程不禁悲从中来。
王三元见章程麻叽叽的样子,就满脸是笑,一把扶住了章程。他说:“哎呀章总是你老人家么,他几个才来,不认得你,不知者你不要怪罪嘛。”一边就把章程扶着往里面走。
章程边走边喘着粗气。他说:“狗日的烂贱货王鸣凤在不在,老子要扯烂她的B。”
王三元说:“你老人家也是,男人不和女斗唦。”
章程说:“老子遭她医了闷鸡,趟了她的水中桥。”
王三元说:“很不凑巧,王总今天不在。”
章程嘿嘿的笑了。章程说:“她狗日的虚火了,怕了么?”章程同王三元走到白玫瑰包房,他把王三元推开,大声武气的说:“快打电话告诉王鸣凤那母狗,说我来了,老子要把她的衣服裤子刨了,当众强奸她——”话还没说完,就像一只布袋般倒在了沙发前地面。这时候,包间门开了,王鸣凤应声走了进来。王鸣凤笑嘻嘻的说:“吔,章哥子,稀客稀客。”
章程坐起来。章程眼前晃动着十多二十个王鸣凤,都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狞笑。章程说:“王鸣凤,你狗日的骚母狗——”
王鸣凤淡淡的对王三元说:“你把底下人叫几个来,让他们见识见识章总的光辉形象。”王三元出去,把原阿波罗夜总会十来个员工叫了来。王鸣凤对王三元说:“把章老板请起来,坐在地面,多失风范啊。”章程还母狗母狗骂着,被王三元同另一个人架起来。王鸣凤仍自笑眯眯的,一张脸笑得像烂稀饭。她说:“你骂完没有?”
章程望着那一张令人生厌的脸子,呸的唾了一口口水。章程说:“王鸣凤,老子不过是运气不好,要是没有意外,这城市码头哪个不是我姓章的说了算——”
王鸣凤嘻嘻笑。
章程恼怒的骂了一句,一口唾沫过去。
王鸣凤默默把口水擦掉,对王三元说:“我懒得见这霉伤心,你给我好好经佑章总。”就走了出去。王三元嘿嘿笑着,左右开弓啪啪扇了章程两耳光,又一脚把他像球样踢得飞起来。章程只哎哟叫了一声,就跪在了地面。王三元笑眯眯的望着他,说:“狗日的啊,同你那干老汉癞子叔一个巴掌。你该收起公子哥儿作派,你不想想,你现在是个啥玩意儿,不过是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癩皮狗!”他叫人提来一桶凉水,兜头盖脑向章程泼去。章程鼓着眼却没再开腔,水淋淋的瘫倒在地下。王三元哼了哼,叫人把章程抬出去,布袋样扔到了沙滩上。
章程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晨曦中,他睡在一张沙发上。他摇了摇脑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在了这里。转过身,他见着了女老总王鸣凤,王鸣凤眸子如炬,灼灼的烤着他。她身着短睡衣,肌肤还是那么嫩滑细腻,如白板油一般,高高的鼻梁,挺拔的奶子小山峰样,魅力四溢的诱惑着章程。章程咆哮着,从床上挺起身,却被女老总王鸣凤一耳光扇在地。章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血红一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王鸣凤轻蔑地望着他,鼻孔里哼了声:“章公子,说说,现在感受如何哇?”章程冷笑一声,没有回答。王鸣凤说:“是不是特不服气?”章程说:“我是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败军之将何敢言勇。”王鸣凤说:“现在四面楚歌,感觉到一点风萧萧易水寒的味道了?”章程说:“王总经理,是啊,叫你看笑话了。”又叹口气,说:“哎,我真替我老爹难过,居然收留儿子也看不上眼的破货!”王鸣凤说:“章公子你说这话就不客观,你不想想,要是老娘乐意,现在就是你的嫩娘!”章程说:“就是就是,我老爹在台上时,好多风尘女争着邀宠,争着做我的嫩娘呢。”又说:“无非就是娘们儿志气,只会扒着门坊使力——离开这牛背湾,你能屙起三寸高的尿?”王鸣凤点点头又笑,她说:“章公子,别貌似了不起,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一个胆小鬼,不信我们三个月后再看!”章程呵呵笑了,显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么说王总想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不会让我给你老人家当男保姆?”王鸣凤说:“哪能呢,毕竟章公子还是学士啊,那不是玷污斯文?”章程说:“王总总不会让我入僚决策?”王鸣凤说:“章公子,姓王的毕竟还是女流——不过,我会让你不离左右。”章程恍然大悟:“哦,王总原来把我当作了参照物,让我给你开车是不是?是为了满足你那可怜的虚荣心?”王鸣凤拍着手儿道:“哎呀真是知我者章公子也,你看这差事?”章程说:“王总真不怕你那千金之躯有所闪失?”王鸣凤说:“我也就是一条贱命而已,嘻嘻你也知道,二十年前就是风靡码头的‘背篼鸡’,再说有章公子掌舵轮我放心着呢。”
章程见着了那高大魁伟的男人,那男人是牛背湾的码头工人牛宏。牛宏一来,女老板王鸣凤就亲热的巴着他的肩头,根本无视章程的存在。
王鸣凤对牛宏嗲嗲的说:“老公哇,这些日子,你狗日到哪里去了,也不来陪陪妹子。”
牛宏就不好意思的笑。
这是个英俊、健壮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黑漆漆的大眼睛,浓浓的粗眉毛,挺刮的鼻头,显得英俊潇洒。
章程心里酸酸的。
王鸣凤笑眯眯把牛宏介绍给章程。王鸣凤对章程说:“老同学来认识一下,这是我野老公牛宏。我同他青梅竹马哇,二十多年的感情了。当时我们在码头好烂贱,就象沙滩上生长的夹竹桃,好不容易啊。”
握着牛宏那阔大的手,章程感觉,那手湿漉漉,却非常有力量。
章程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