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坐香

　　认识了香具之后，就可以进入香席的正式流程。

　　香席与宴请宾客有类似之处，先要发请帖，谓之发柬。香席的柬与现代社会的婚宴请柬大体相同，注明时间地点，写上“请务必光临”等客套话。区别在于，香席的柬源于宋代，一般会写上一些优美的诗词，比如春季邀约香席的话，就写“惠风和畅”、“春意盎然”、“请光临寒舍雅聚”之类的，符合古代的情趣。这方面的诗词，可以根据情况组合，没有特定的话，只要符合季节、风俗、情调就好。

　　待友人如约而至后，一般会先泡上一壶好茶，请客人先歇息一下，或普洱，或乌龙，或铁观音。一边和朋友聊聊风花雪月，一边品茶。功夫茶也是一门艺术。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四般闲事在宋代就已经密不可分了，因此，香席自然也和品茗、赏画、种花是一起的。只不过，品香需要在室内，不能放有香味的花，否则会影响对沉香气味的品鉴。

　　当品过茶，尝过甜品、水果之后，就进入香席的主要部分——坐香。

　　首先，香席师会入场，对大家行过汉礼。

　　然后香席师会优雅地将香盘放在香几上，香盘里整齐摆放着各种香具，然后做准备工作。

　　香盘内摆放的香具包括香炉、香炭、香刀、香粉、香片、打火机、香插等。由于香灰需要烘烤，有时会先烧好香炭，以免耽误坐香时间。

　　琴师在一旁谈奏古琴，悠扬古拙的琴声充满整个香室，让人逐渐平静下来。

　　在舒缓灵动的琴声中，香席师端坐香几前，开始准备坐香。坐香一般有三个部分，焚香、空熏和闷香。焚香是先点燃线香，插在香插上，或是在香炉里焚烧香料。当然，也可以是盘香、寸香等。

　　香席一般是先做篆香。香席师用香篆放在压紧的香灰上，然后将香粉用香匙填入香篆的范内，再用香压将香粉压到松紧合适的程度。待香粉松紧适度后，用手指轻弹香篆，使香粉均匀。最后，轻轻提起香篆。一个篆香就做成了，点燃后会慢慢依次燃烧，最后的灰烬也是香篆的图案。要注意的是，香粉的松紧要适度，否则在提起香篆时，香粉容易坍塌，那么香篆就失败了。提起香篆时，手要平稳，以免弄坏篆香的形状。这要求香席师心灵手巧，还必须要心平气和，以淡定的心态慢慢做，切记急躁。要多练，用心去领悟篆香的奥秘。

　　用香篆做出的莲花，是佛门的圣洁之物，此香篆寓意佛与沉香渊源。佛经把佛国称为“莲界”，把寺庙称为“莲舍”，把和尚的袈裟称为“莲服”，把和尚行法手印称为“莲华合掌”，而佛和观音菩萨大多是坐在莲花上的，称为“莲台”。佛教把莲花的自然属性与佛教的教义、规则、戒律相类比美化，逐渐形成了对莲花的完美崇拜。而中国的文化和佛教文化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产生了“中国禅”（胡适语）这一具有高深哲学思辨的宗教派别。这样一来，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莲花用于香席，以莲花的清秀洁净来衬托香的美妙，使香友们进入一种禅宗的哲学语境，去思索，去感悟，去冥想人生与社会，从而帮助大家陶冶情操和修为。

　　在《达摩祖师悟性论》中，也有这样一段话：“佛在心中，如香在树中。烦恼若尽，佛从心出；腐朽若尽，香从树出。即知树外无香，心外无佛。若树外有香，即是他香；心外有佛，即是他佛。”

　　有了禅宗与香席的结合，可以香入道，以香参禅，从而达到品香十德。古人很早就总结出品香十德，为感格鬼神、清净身心、能拂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碍。人若在品香之中能参透十德，不异于历经百年的沉香，虽经风雨腐朽，却能洗净纤尘，以最本真、最纯净的菁华，于尘世之中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达到心灵的修持阶段。

　　当篆香点燃后，袅袅升起的青烟，如秋雨后的云雾，幽空而灵动，凝神视之，谓之观烟。在琴声伴奏下，笔者观烟似乎感觉到苍山幽谷的云遮雾绕。香的气味又好似天外之香，令人称奇，使人有种寻香而去的感动，实在妙不可言。正如宋代词人所说，“缥缈非烟非雾，喜色有无中。帘幕金风细，香篆蒙蒙。好是庭闱称寿，簇舞裙歌板，欢意重重。况芝兰满砌，行见黑头公。看升平、乌栖画戟，更重开、大国荷荣封。人难老，年年醉赏，满院芙蓉。”

　　篆香之后，可以做空熏。

　　空熏也就是将香料隔着云母片放在香灰之上，将烧热的香煤埋入香灰，以隔灰的炭温加热香料，不一会儿，沉香的香味便散发出来。笔者参加过多次香席，这样的香味很特别，感觉是一种淡雅的清香味，很自然，绝无矫揉造作的香水味之感。

　　空熏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烟，宋代诗人杨庭秀的《焚香诗》，对空熏作了极为细致的描写。“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银为叶轻似纸；不文不武火力匀，闭阁下帘风不起。诗人自炷古龙涎，但今有香不见烟；素馨欲开茉莉折，底处龙涎示旃檀。”

　　从古至今，沉香一直被列为众香之首，就在于它的香味是独特的，却又是让感动愉悦的，醇和清雅，幽远奇妙，没有任何的刺激性感觉。前辈细品其香气，对沉香的气味总结了具有洁、圆、幽、通、和五大特点。“洁，是指沉香的香味气韵独特、清纯高妙，不浊不野、天下无双；圆，是说沉香的品质圆润醇厚、甜馥内敛，不破不燥、回味无穷；幽，是说香烟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宁静高远、曲径通幽；通，是指沉香之韵通达三界、开启灵窍，拔除沉痼，身心调谐；和，是说香气绵长灵动、不疾不散，以香观心、神自归一。”这五大特点，总结得极为精辟和贴切。笔者在第一次品闻空熏时，所用的香材是树心油，那种独特的香味与其他香味的都有所不同。我个人认为应该是沉香的香味是有变化的，甚至说个不太准确的话是有麻凉之感。沉香没有闷人的感觉，这和香水，哪怕是再高级的香水都不一样。

　　有此洁、圆、幽、通、和五大特点，沉香被誉为香王也就当之无愧了。

　　当香席师做好空熏，各位香客可以品香。第一次初品其香，驱除杂味，第二次鼻观，观想趣味，第三次回味，肯定意念，心灵静思。

　　所谓鼻观，就是用鼻子去闻香的雅称。

　　品香的手势，以左手平展托起香炉，右手手掌微曲附于炉壁上沿，右手拇指搭于炉壁，形成一个杯口，微微靠近，当香客品玩之后，再传给下一位香客。

　　空熏之后，可以做闷香。所谓闷香，是指在香炉中，将香灰挖出一个深坑，以明火点燃香粉或者细碎香料，放入坑中，再将其上覆盖一层香粉，等其被点燃后再盖一层，大概盖上3到5层就可以了。最后再将香灰覆盖在香料上，这时香气就会随着烟气上升并散发出来。由于烟气被香灰所过滤，最后散发出来的基本上是无烟或者少烟的香气。最后，香席师以探针对准埋香处，刺出一个孔，烟气很快上升。最好的香烟为一根烟柱，直上空中，令人叹为观止。

　　闷香的难度比焚香和熏香要高。因为对于时间火候的把握要准，以烟的质量来评判闷香做的水平高低，还有出香的把握，是否恰到好处地展示了香的奇妙和前后变化。对香品鉴水平高的香友，可以感受到闷香的前香与后香的变化，捕捉到那份灵动感。

　　如果做空熏和闷香的香料是棋楠的话，以这精妙的手法去体验棋楠的香，体验那种变化的神秘感，那绝对是人生一大缘分——香缘。

　　每一次香席，都是一种缘分，一种文化饕餮之宴，一种心灵洗涤，也是一种入道参禅的精神修炼。

　　这是我的感受，相信也会是所有爱香之人的感受。

　　在完成坐香之后，可以请香友们写下留言，以描述坐香的感受，对香味和烟的品鉴等等。这在香席中是最后一步——写笺，以留下墨宝。待香气散尽，烟也消失，只有墨迹还永留世间。想必一些佳句绝唱会随着香文化一起，流传下去，成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