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蹊跷电话

　　夜色深沉，检察院办公大楼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在反贪局办公室里，值夜班的杜浙南，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整理着工作日志。他飞舞十指敲击着键盘，键盘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在这夜深人静之际，听起来格外清楚。突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把正全神贯注在电脑前工作着的杜浙南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杜浙南放下手中的工作，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是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杜浙南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拿起电话。

　　“喂，是检察院反贪局吗？我要举报。”还没等杜浙南开口问话，电话那端的人就急不可耐了。

　　杜浙南立刻按下录音键说：“对，这里是检察院反贪局，您请讲。”

　　“我要举报市粮贸集团副总李从周，他在下面两个粮库的基建设备招标中，拿了荣发商贸公司的好处费，把标底透露给了他们，荣发公司才能签下这单合同。”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而压抑。

　　杜浙南赶紧问：“你是谁？哪个单位的？”

　　“我是谁我不敢告诉你们。”电话那端的人语气慌张。

　　杜浙南又问：“你有证据吗？受贿的具体地点、时间、钱数是多少？”

　　“证据得你们去查啊，我手上有一些。时间是……啊！救命呀！你们要干什么——”电话那端的人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阵“扑扑通通”好像棍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喂，喂，你怎么了？喂？喂？”杜浙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可是电话就此挂断了。

　　杜浙南赶紧拨打了110报警。

　　早晨一上班，杜浙南就把凌晨两点接到的报案电话向方镇海做了汇报。

　　方镇海说：“让大家都去小会议室，把电话录音给大家放一遍。”

　　很快，大家就集中到了小会议室。

　　听完录音后，方镇海让大家先谈谈。杜浙南说：“我看这个举报人凶多吉少呀。”

　　刘长兴说：“我就不明白，既然举报，为什么不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

　　杜浙南说：“可能是举报人一直在被人跟踪？不对呀？假如有人想阻止他举报太容易了。”

　　刘鸿燕说：“也可能举报人一直在犹豫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发生了分赃不均或者其他的什么矛盾，致使他们其中的人反水。”

　　刘长兴补充说：“这个举报电话背后肯定有好戏。”

　　方镇海说：“既然大家都觉得有问题，那咱们就先对举报人提供的线索进行秘密调查。至于举报人是谁，他昨天半夜是不是真的遭遇不测，这些公安机关会查清楚的。咱们这边必须马上接触李从周。刘长兴，你和我现在就去传讯李从周，杜浙南和肖小月去李从周家搜查。刘鸿燕，你跟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看他们查没查出凌晨两点的报案电话是从哪儿打过来的。开始工作吧。”

　　吩咐完毕，大家纷纷站起身……

　　方镇海和刘长兴很快就到了海州市粮贸集团。在办公大楼门前，他们与正准备出门的总经理王兴邦不期而遇。王兴邦热情地请方镇海和刘长兴到自己办公室去坐坐，方镇海简明扼要地把有人举报李从周的情况向王兴邦谈了一下。王兴邦表现得特别惊讶：“李从周？他出什么事了？”见方镇海和刘长兴都不说话，王兴邦又忙说：“知道了，你们有纪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叫他来。”

　　方镇海说：“先等等，你把李从周的情况先给我们介绍一下，他平时在单位的表现怎么样？”

　　王兴邦说：“还可以。他升任副总刚半年多，主管基建。年轻人，新官上任有热情有冲劲，工作很认真。”

　　方镇海问：“您对李从周的家庭情况了解吗？”

　　王兴邦说：“对他的家庭了解不多，只听说他好像是出生在农村，七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李从周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为了供他读书，他两个姐姐早早就辍学回家种田，全家人靠一点点微薄的收入供他读完中学和大学。对了，前不久他母亲生病，从老家过来做了个手术，听说手术花了不少钱。我也见过他母亲，一看老人家就是个本分人。”

　　方镇海说：“好，那先这样吧。”

　　刘长兴叮嘱他说：“别说我们反贪局的人找他。”王兴邦配合地点点头。

　　王兴邦立刻给李从周打了个电话，让他到自己办公室来一下。

　　李从周很快来了。

　　王兴邦看了一眼进来的李从周，斟酌着说：“李总，这两位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他们有些事要找你了解一下。”

　　方镇海拿出检察官证让他看了看说：“我们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

　　李从周一时反应不过来，吃惊地问：“检察院反贪局？”

　　只见李从周一脸迷惑，没有惯常见到的惊慌和掩饰。方镇海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暗自道：“看来，这个人要不是被诬告，就是城府很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们找我了解什么事情。”李从周一脸懵懂地问方镇海。

　　方镇海说：“请你跟我们去一趟检察院，我们想找你了解点儿情况。”

　　李从周说：“了解什么情况？不能到我办公室去说吗？”

　　方镇海说：“请吧。”

　　王兴邦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话：“从周同志，好好配合检察院的调查。”

　　等方镇海和刘长兴带着李从周回到局里时，杜浙南和肖小月也已经从李从周家回来了。

　　在讯问室里，李从周比方镇海想象的要平静，他看着方镇海的目光很镇定，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躲躲闪闪。

　　方镇海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他礼貌地说：“谢谢！说吧，你们有什么就尽管问吧。”

　　方镇海示意杜浙南发问。

　　“今天凌晨两点左右你在哪里？”杜浙南问道。

　　李从周回答：“今天凌晨两点？我说检察官，我不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深夜两点还不着家！两点是后半夜了吧，我晚上十一点睡觉，早晨六点起床。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十年了。”

　　“有人证明吗？”杜浙南问。

　　李从周说：“我母亲。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方镇海说：“能谈谈你的家庭吗？”

　　李从周说：“我生在农村，七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家兄弟姐妹四个，我是唯一的男孩子。为了能让我上学，两个姐姐都辍学回家帮我妈种田，靠一点点微薄的收入，我一直读完中学大学。”说到这里，李从周的手颤抖着，举起杯子又喝了口水。继续讲着：“我妈虽然没文化，但是个正直的人，对我从小就很严格。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一块橡皮都买不起，每次写错字都是用手沾点唾沫擦，本子上常留下许多窟窿。一天放学的时候，同桌落了块橡皮，我就把它带回家，被我妈发现了，不仅打了我，还让我在屋外罚了一夜站。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我到学校，把橡皮还给同桌了。那是长这么大，我妈第一次动手打我。”李从周的眼睛湿润了，方镇海、刘长兴和书记员静静地听着。“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要。不为别的，为了我妈也不能干这种事，这是朝她的胸口戳刀子啊……”

　　大颗的眼泪从李从周的眼睛里流出来，大家在监控室静静地看着，都有些动容。

　　杜浙南说：“说说荣发公司跟你们集团的合作经过吧。”

　　李从周说：“荣发公司？我上任后主抓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两个粮库的设备采购，荣发公司是通过招标招来的。”

　　杜浙南说：“就这么简单？你和荣发公司的总经理陆荣发私交怎么样？”

　　“我跟他以前不认识，更没有私交。他是参加我们两个粮库的招标并中标后跟我认识的，我们之间的来往完全是工作关系。”李从周说。

　　杜浙南说：“我们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在两个粮库的基建设备招标中，拿了荣发商贸公司的好处费，把标底透露给了他们，因此荣发公司才能和你们集团签下合同。”

　　李从周说：“我拿了荣发公司的好处费？检察官先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自始至终没拿过陆荣发一分钱，我也没有拿过任何人的钱。粮库基建设备招标，完全是按照正规合法的程序，透明公正地进行的。荣发公司中标后，陆荣发为了感谢我，曾经两次给我送钱。第一次是在我办公室，他把三万块钱装在一个大信封里给我，但我让他拿了回去。第二次，他是借去医院探望我母亲的机会，偷偷在我母亲病床枕头底下塞了三万元钱，他走后很快就被我发现了。这笔钱，我第二天就当着王兴邦王总的面，交给财务部了——这你们可以去调查。”

　　杜浙南拿起桌上的三张卡抖了抖说：“你能说说这三张卡是怎么回事儿吗？”

　　李从周看看杜浙南手中的卡疑惑地问：“哪三张卡？谁的？”

　　杜浙南说：“你不认识？”

　　李从周说：“我的卡一直在我身上，你拿的卡显然不应该是我的。”

　　杜浙南问：“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卡吗？”

　　李从周看看后说：“好像是购物卡吧？”

　　杜浙南说：“对，是购物卡。”

　　李从周愣了楞说：“购物卡？能把那三张卡给我看看吗。”

　　杜浙南起身走到李从周跟前，把那三张卡递给他。李从周从杜浙南手里拿过卡来仔细地看了看说：“这三张卡不是我的，我没见过这三张卡。”

　　杜浙南说：“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三张卡可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什么？你们去我家搜查？还竟然搜出了三张银行卡？还搜出什么了？”李从周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满地嚷嚷道，“我母亲才刚做完手术，你们跑我家去搜查？！我告诉你们，我母亲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跟你们没完！”

　　“李总你放心，你母亲很好。我们已经跟居委会打过招呼，他们会安排人照顾老人家的。”方镇海对李从周说。

　　李从周看了方镇海一眼，眼神里有感激，但他什么也没说坐回椅子里。

　　“我确实没见过这三张卡！”李从周耐着性子解释道。

　　李从周说：“我的卡一直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你们的这三张卡是怎么来的。”

　　方镇海说：“你说你的卡一直在自己身上，能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吗？”

　　李从周从身上掏出钱包，把钱包递给方镇海说：“随便看。”

　　方镇海问：“你的这几张卡上有多少钱？”

　　李从周说：“工行的牡丹卡是我的工资卡，上面可能有八万四千多块钱，是我这几年的工资奖金。两张超市购物卡，沃尔玛的超市购物卡上应该有八千，家乐福的购物卡上可能有五千。”

　　杜浙南问：“你为什么有两张超市购物卡？”

　　“这有什么奇怪的，逢年过节，我们单位都会给职工发超市购物卡当做福利。卡上的钱用完了，超市就会把卡收回去，没用完就自己留着，购物卡又没有消费时间的限制。”李从周说。

　　“好，刚才你一直在说你身上的卡。你对这三张卡能说清楚吗？”杜浙南继续问。

　　李从周说：“我只有身上的这三张卡，至于你们说的那三张卡我不知道。”

　　方镇海有点被李从周的回答弄懵了，他看着可真不像是在装糊涂，方镇海看看他说：“李总，我的同事去商场查过，这三张卡都是超市购物金卡，三张卡上的金额加起来总共有三十万。”

　　“什么？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搞错了。”李从周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瞪大了眼睛看着方镇海和杜浙南说。

　　杜浙南说：“这种事情上，我们从来不会犯错。”

　　沉默了一会儿，李从周又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做人问心无愧，在工作中是曾有些客户提出给我提成或回扣，我都拒绝了。平时，办公室里来个人撂下些烟酒，我也从来都是当天就交到财务部的！我的人品官品如何，你们可以去了解。关于这三张购物卡，你们去查吧，我李从周不怕查。”

　　方镇海说：“我们是要查的。我们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健康的心态来配合我们调查。”

　　结束对李从周的讯问后，方镇海召集专案组开会。

　　肖小月看看大家说：“我怎么觉得咱们是不是搞错了？”

　　杜浙南说：“同志们，立场一定要坚定，不要被鳄鱼的眼泪给欺骗了。”赵海平回头嘱咐肖小月：“你给李从周所住小区的区委会和派出所打个招呼，让他们照顾一下他母亲。”肖小月说：“方处已经交代过，都打过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