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朝虎和雷媛媛等人在马岛信用社了解情况，听到职工们的许多反映。

　　到上塘金融服务社时，却找不到主任陈献金。听说，这几天在外出差。可是，究竟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后来，雷媛媛给陈献金的家属打了电话，他家属说也不知道。这事可蹊跷了，难道他会失踪了不成？

　　铜山湾招待所里，由纪检、审计和检察院三家单位负责人参加的联合办案会议又对现有的线索进行了讨论分析。

　　石勇刚向羿丰等人汇报了余植明的情况，这时，手机响了。一听，还偏是余植明打来的。余植明在电话里道：“我在你们那里交代问题时，赵杰到我们公司里来过了，他们知道账本被你们拿去的事情。另外，今天赵杰又跑来过了，问我都说了些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想看看账本，最后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就让我回来了。”

　　石勇道：“赵杰还说了些什么？”

　　余植明道：“赵杰说，今后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向他报告。他说财爷正关注着这件事呢。他要我对你们防着点，下次要找去问话，什么也别说。他说说得越多越麻烦，对自己越不利。这是你们检察院和纪委的内部人员对他说的。”

　　羿丰听了石勇的汇报，道：“看来，双方开始较劲了。阎财生他们也正在监视我们的行动，在揣摩我们的心思，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着点。另外，看来我们纪委和检察院内部也有他们的人。这一点，我们平时也是掌握的。但我们内部究竟是哪些人，有的已经掌握，有的可能还没有掌握。对此，我们要关注起来。对这些吃里爬外的人，我们要好好查一查。”

　　龚有劳道：“我的女婿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听说这几天，阎财生和律师事务所的几个名律师打得火热。我估计，他们正在请教有关法律方面的知识呢。”

　　林朝虎道：“这个阎财生，我们纪委已经查过多次了，他在法律和党纪知识方面，早就积累了不少。他在我们纪委和有关政法部门早就结交了一批朋友，为的就是有一天在查他的时候好派上大用场。”

　　雷媛媛道：“既然阎财生已经在密切注意我们了，根据现有的线索和证据，我看也可以先把阎财生‘规’起来。”

　　石勇道：“怕时机还不成熟吧。再说，这件事汇报到市领导那里，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呢。”

　　羿丰道：“这事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另外，那个胜利建筑公司经理林利国，现在怎么样？”

　　林朝虎道：“这个人最近都不在綮云，也不知道到哪去了。我们正在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只要他一回到綮云，我们就向你汇报。”

　　雷媛媛道：“其实，早点把林利国这个人‘规’起来也很重要。阎财生把那么多工程交给林利国去做，还把那么多的资金通过信用社转贷给他，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这里面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朝虎道：“‘规’起来是可以，就怕一旦把林利国‘规’起来了，阎财生就明白了一切，说不定他还会逃出去呢。听说，他在美国都已经买好了房子，还准备把儿子也送到美国去念书呢。”

　　羿丰道：“是啊，我们不能打草惊蛇。现在看来，阎财生这个人不能让他太自由。这个人在外面四处活动，我们的案子就没法办下去。”

　　蓝屏山道：“如果市领导同意的话，就先把阎财生‘规’起来吧。”

　　羿丰道：“我努力吧，这事还得讲点策略哩。”

　　会后，羿丰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他决心马上向市委书记黄泊常汇报，请求立即对阎财生实施“双规”。可是，回到市委书记办公的那层楼，见到黄泊常的秘书小曹时，却被告知黄泊常到南方考察还没有回来。羿丰忽然想起，黄泊常在一个礼拜前就带队去了海南。这几天忙着搜集阎财生的违法违纪线索，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到了市纪委自己的办公室，一个人影又在晃晃荡荡。羿丰注意了一下，好像又是姜一冰。但出现一下，就又消失了。

　　羿丰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刚倒了杯开水，这时，卢北夫进来了。羿丰想，这一定是姜一冰在探视了之后去向卢北夫报的信，这回，且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卢北夫笑着道：“羿书记，这几天都忙着办案呢？”

　　羿丰道：“办案？办案主要由蓝屏山和林朝虎他们管。我到綮云来的时间不长，主要是做些调查摸底工作，尽快把这里的工作熟悉起来。北夫啊，綮云的工作情况，还需要你多提供一些帮助呢！”

　　卢北夫笑道：“羿书记客气了，只要用得着我卢北夫，你尽管吩咐就是。”他又想起了案子的事，便重新回到原话题：“羿书记，听说现在正在办綮云江电厂的案子，现在社会上已经有些传闻啦！”

　　羿丰道：“哦，是吗？綮云江电厂只是出现一些财务方面的问题，市审计局已经审计了好长时间了，后来让我们纪委配合调查，目的是为了下一步制定整顿和规范的措施。”

　　卢北夫道：“可是，听说检察院也有人插手了？”

　　羿丰道：“检察院？那我倒没听说。”他知道卢北夫说的是石勇和雷媛媛他们，但估计卢北夫也只是猜测，便应付道：“检察院要插手的话，照理说也该向我汇报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卢北夫道：“以前反腐败主要靠检察院，现在他们权力小了，主要靠纪委了。所以，检察院的人对纪委很眼红，每次纪委办案，他们都想来抢功。有些案子啊，明明是很清爽的，一旦检察院介入后，就被搞乱了。我以前负责过案件检查工作，我知道，检察院那帮人的素质不行，不如我们纪委的干部正派。”

　　羿丰道：“你这么一说，我有数了。现在反腐败还是几个部门联合进行的，我们还有联席办公会议呢。我作为牵头部门的负责人，会努力协调好这个关系的。”

　　卢北夫想了想，又冒出一个问题：“羿书记，我们市纪委好像很久没有开过常委会了啊？”

　　羿丰道：“是有一段时间没开了。”

　　卢北夫道：“以前，我们纪委有什么大事，都要通过常委会。一些信访调查，或者初查方面的问题，以前都要在常委会上讨论。我以前搞过案子，可以帮助提提意见。现在分管信访工作，如果要查某个案件，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案件线索。所以，我觉得及时召开纪委常委会，对一些问题进行讨论分析，吸收大家的意见，还是有必要的。”

　　羿丰道：“是啊，到时候是得开开常委会，好好听听你的意见。不过，北夫啊，如果没时间开常委会，你对一些问题有什么看法或意见，也可以直接找我谈，效果也是一样的嘛。”

　　卢北夫道：“好的。我想，如果上案子的话，人手肯定很紧张，到时候肯定要抽人。如果确实人手不够，我也可以一起上。”

　　羿丰道：“好啊，你办案有经验，到时候还真需要你帮助哩。不过，现在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案子要办。綮云江电厂的事，财务比较混乱，但要查哪个人，追究哪个人的责任，好像还没有这个必要。”羿丰试探道：“北夫啊，阎财生这个人你熟悉不熟悉啊，他这个人怎么样？”

　　卢北夫眼睛一亮，道：“阎财生这个人，我接触过几次，也不能说很熟。不过，从我接触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个人还是挺能干的，是块搞经济的料。綮云江电厂可是他一手搞起来的，六个多亿的大项目啊，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到他手里，却轻而易举地上来了。我听好多人说：如果我们綮云能够多一些这样的人，经济发展速度就更快了。”

　　羿丰道：“是啊，我也听说这个人很能干，但是，有关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听说过呢？”

　　卢北夫道：“关于他的问题，也有人说过。主要是他上的项目大、开支大，树大招风嘛。綮云江电厂财务方面是混乱了些，但阎财生本人还是比较干净的。这可不是我说的。你想，我们綮云市纪委、楠州市纪委和省纪委都查过他的事，当时也都是一些人眼红，向上面告状，可查的结果呢，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嘛。如果他真是个贪婪的人，手上有这么多的钱掌握着，早就到监牢里去了。”

　　羿丰笑道：“这么说，阎财生的事还不能轻易碰？”

　　卢北夫道：“阎财生这个人啊，其实挺好的。他的问题，就是因为搞经济嘛，现在改革开放，他的脑子比较活，为了引进资金，为了上项目，也就打点擦边球，犯规是不会犯规的。”卢北夫笑道：“阎财生这个人啊，其实挺讲义气的，在社会上也很有人缘。上次我见到他，他还向我提起你。他说你在楠州时他就很佩服你，什么时候还想请你吃个饭呢。他这个人啊，你一接触，就觉得他这人挺好相处的。他不会给你惹麻烦。”

　　羿丰道：“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个人还真不错啊。什么时候，我还真要好好认识认识他。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我特别忙，下次啊，我得专门去一趟綮云江电厂看看他。”

　　卢北夫高兴道：“到时候我来安排，我陪你去。”

　　羿丰道：“好，到时候再说。”

　　打发走了卢北夫，爱人萧小芳打电话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今天单位里买了一台电脑，她在帮助搬运时，颈部扭了一下，顿觉非常难受。到医院一检查，说是颈椎炎，得住院治疗。

　　羿丰心里着急，真是添麻烦。平常身体都好端端的，年轻时还练过武，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可现在倒好，偏在他办案的紧要关头，而且又远在綮云，她倒出了这么大个毛病。

　　司机小蔡忙将车子开到楼下，羿丰将单位里的事匆匆向蓝屏山交代了一下，就往医院里赶。要说萧小芳还真不能倒下，自己在外地工作，小孩子在学校上学。萧小芳在医院里一住好几天，这孩子谁来照顾呀？他脑子里想了许多治疗颈椎炎的办法，可是他也知道，颈椎炎这毛病不好治，弄不好会给人下半辈子的生活带来困难。羿丰一边坐在车子上，一边想着气功、民间秘方之类的事，可到头来，仍然是幻想，羿丰只是羿丰，即便是他的爱人生了病，他也无能为力。

　　到了楠州市第三人民医院，羿丰下了车让小蔡先回去。

　　刚下车，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又叫住了小蔡。小蔡问什么事，羿丰也不言语，只顾往兜里抓摸着什么。不一会儿，又抓出几张纸币出来，塞给小蔡道：“这是汽油费，给我记上。”

　　小蔡也没怎么犹豫就收下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有些适应这个羿书记了。

　　萧小芳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来，这个毛病还真不轻，显然让她痛苦了。羿丰问了问病情，责怪她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道：“你还是那么好强，买个电脑吧，还要自己去背。你就舍不得让下面的人干？”

　　小芳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大家都在忙着呢。医生说啊，颈椎炎和体力活没有实质上的关系，因为我颈椎本身已经不太好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暴露出这毛病来了。再说，就算我现在干了个副处长，也不算什么大官啊，体力活该干还得干。难道你就不用干啦？”

　　羿丰道：“那当然，我这个綮云市的纪委书记，单位里买个电脑还要我去背？那我还要办公室的人干什么？”

　　小芳笑道：“那你这个书记当得挺潇洒的啊，还是你好。”

　　羿丰道：“不用劳力，可得劳心啊。虽然体力活不用干，可我心思重呢！”

　　小芳道：“什么心思？”她看了看羿丰的脸色，道：“我知道了，你这个人哪，到了哪都一样，就是认真，什么事都那么认真。我早劝你该换换行了，你就是不听。老是干纪检，就会得罪人。楠州市里的一些人都让你给得罪差不多了，你又跑到綮云那块地方去得罪人去了。我知道，你肯定又抓住了谁的把柄，和谁较上劲了。”

　　羿丰道：“我不和你说这些。你不该知道的别知道。我得罪谁了我？我得罪的都是一些腐败分子，该得罪的就得得罪。否则，要我们纪委干什么？要我这个纪委书记干什么？”

　　两个人都没好好说上几句体己话，就开始争论上了。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小芳一看，男的是处里的小任，女的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叫余丽。他们手里捧着鲜花和水果，笑容满面地向小芳的病床走来。

　　两人向萧小芳问候了一阵，对颈椎炎提出了一些非常实用的建议。之后，余丽道：“今天你先生在这里照顾，我们就不多影响你们了。”她拿出一个小红包来，塞到小芳的手里道：“我们没来得及买什么补品，就麻烦你自己去买点吧。”小芳竭力拒绝，余丽就把红包塞到了枕头底下，道：“客气什么，你就是该好好补一补。”然后站起来就准备走，处里的小任倒不多话，拿出自己的一份来，道：“我，这是我的，就……”没说完整就同样塞进了枕头底下。

　　等他们走了，羿丰道：“你胆子大啊，都收下啦？”

　　小芳笑道：“好啊，你一个纪委书记坐在旁边，竟然一声不响，看着自己的老婆受贿，对了，羿丰，这不算受贿吧？”

　　羿丰道：“嗯，这倒难说。现在还不能定性。看看，他们都送了多少？”

　　小芳见病房里没人，便拿出来看了看，道：“不多，余丽送的是一千，小任是五百。”

　　羿丰道：“是吗？多是不多，不过这也算收受礼金，党纪条规也是不允许的，到时候查起来，也办你一个非法所得哩。”

　　小芳道：“就你说得吓人，现在谁不在收呀？”她翻了翻枕头底下，道：“刚才来了好几位了，都是一样的手段，你看，这里还有好几个呢，数目都差不多，也是千儿八百的。”

　　羿丰道：“你准备怎么处理这笔钱？”

　　小芳道：“我还能怎么处理？不都是你一直教育我的，全部退回去呗。不过，退起来肯定麻烦，人家面子上也过意不去。我做人可不像你那样古板，弄得人家不好收场，下不了台面。我觉得，退回去也不太好，还不如上交组织。”

　　羿丰道：“那也可以。”

　　小芳道：“只是，上交组织吧，人家也有闲话。平时，有人对我们处里说三道四，都说我们处里吃香，有油水。如果把钱交上去吧，到时候人家不但不会表扬你，说不定还会说其他闲话。比如说，有钱交更说明油水多啦，交了一部分可能还有更多的没交啦。反正，现在好人难做，要当先进更难。”

　　羿丰笑道：“这我也有同感，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要交掉。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交给‘581’嘛。”

　　小芳道：“什么‘581’？”

　　羿丰道：“你还不知道？‘581’就是我不要，这是楠州市纪委刚刚开立起来的廉政账户，是为领导干部碍于面子无法退回去的钱而专门设立的一个账户。如果你交上去了，到时候纪委查起来，查到你这笔钱了，就视同上交组织，不予追究。”

　　小芳道：“这个账户倒不错，我到时候都交进去吧。”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这个‘581’也有缺陷，有些腐败分子会利用它钻空子，给你们纪委办案增添难度。你说是不是？”

　　羿丰道：“是啊，这个‘581’现在还有争论，还是一种尝试。不管怎么说，我们先交进去再说。钱这个东西虽好，但也害人不浅。我是干纪检这行的，我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干部被钱害得身败名裂，甚至有的是家破人亡。你看我们楠州市的那些干部，当初在台上多么风光，现在有好几个已经蹲在监狱里了，这些都是血的教训啊！”

　　小芳笑道：“又开始了，我都不知道听你教育多少回了。还好我只是个小小的副处长，要是楠州市的什么市长书记，还不知道要听你上多少回课哩。”

　　第二天，羿丰找到了楠州市一位老中医，帮小芳做了按摩。老中医建议小芳还是回去休息为好，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他会及时赶到她家里去看望的。

　　羿丰也主张让小芳到家里去养病，同时，让小芳把自己的妹妹请到家里来帮忙料理家务。

　　小芳的妹妹还没有来，羿丰只得在家里亲自伺候小芳。这时，林朝虎打电话来了，道：“羿书记，我们纪委办公室的同志不敢给你打电话，他们委托我给你打个电话啊。”

　　羿丰道：“什么事，办公室的事还要委托你来说？”

　　林朝虎道：“大家听说你家属生病了，想到你家里去看看。可是，我们不知道你家里住在哪里啊。”

　　羿丰道：“这就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照顾的。你们只管手头的事。那件事等我回来再商量。”

　　林朝虎道：“羿书记，我们纪委早就有规定啊，你得执行我们这个规定啊。”

　　羿丰道：“什么规定？规定当然要执行啦。”

　　林朝虎道：“两年前我们纪委就出台了这么个规定，就是纪委干部本人或家人生病，单位里都要派人去看望一下，表示一下慰问嘛。”

　　羿丰道：“这个规定好啊，但我这里就不必了。纪委干部需要我们领导去慰问，但下面的同志来慰问领导，没有这个必要。而且这样容易养成不好的风气。你替我解释一下算了。”

　　羿丰不等林朝虎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在綮云市纪委那边，司机小蔡遭到了同事们的批评：“你帮羿书记开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个星期都要送他回楠州的，怎么可能连他家住哪里都不知道呢？”

　　小蔡道：“我真的是不知道呀！我骗你们干啥？”

　　林朝虎道：“那你平时是怎么送羿书记回家的？”

　　小蔡道：“我送羿书记回家，都是快到他家时就停车的。他不让我把车子开到他家门口。所以，我只知道他家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究竟是哪一幢房子，哪一层，哪一间，我实在是不知道呀！”

　　林朝虎道：“这个羿书记的脾气可真有点怪，全国这么多纪委书记，恐怕也只有他会这么做。”

　　羿丰那边刚挂了电话不久，又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回，又是綮云市纪委打来的，不过，不是林朝虎，而是姜一冰。

　　姜一冰也说要来看望羿丰，但被羿丰不冷不热的几句话给回绝了。

　　小芳嫌家里的电话烦，可是，烦人的声音又来了。有人在外面敲门，羿丰透过猫眼一看，好像是小芳单位里的司机小童。小童的身边还有一个纸盒，看来，他是来送礼的。

　　羿丰道：“小芳，要不要开门，是你们单位里的司机小童，他是带东西来的，这事你自己做主啊。”

　　小芳道：“人家到家门口了，怎么能不让人家进来呢？先让他进来再说吧。我可不像你，门都不让人家进，让人家多没面子哩。”

　　羿丰也不理她，就去开了门。

　　小童笑道：“嗬，终于找到你们家了。本来我是要打个电话来的，听说萧处长已经回家里养病了，肯定在家里。所以我就直接来了。”

　　小芳指了指那纸盒道：“这是什么呀？”

　　小童道：“你以为我来送礼呀，我可不敢啊。早就听说羿书记是个铁面包公，谁的礼都不收，我们想送也不敢呀，是不是？这箱苹果，是单位里分来的，每人一箱，你生病不能领，领导让我代劳，所以我就给背上来了。”

　　羿丰马上笑道：“那辛苦你啦，你早说一声，我们下来背不就得了吗？”

　　小童和羿丰他们说了几句后，也关心地问了问小芳的病情。然后，就在他们家里四处转悠转悠。他摸了摸客厅里的沙发，夸张地说：“哟，这样的沙发你们还用啊？里面的海绵都露出来了，你们也好意思用下去啊？”

　　他又看了看那台小电视，道：“这就是你们每天晚上看的电视啊，萧处长，羿书记，你们也太落伍了吧。现在楠州市有几户人家还在看这种电视的？我看全国也不多了吧？楠州市在全国声名赫赫，你们这样做，可是拖楠州人的后腿哟。”

　　小童又到房间里转了转，道：“这些床铺和家具，好像都是十几年前的吧？”

　　小芳道：“对，这都是我们结婚时置办的，旧是旧了点，可用起来还是挺好的。再说，我们对用过的东西挺有感情的，舍不得扔了它们。”

　　小童看见有一个房间的地板上还卷着一堆东西，就问道：“这是什么？好像还有人在这儿睡觉？”

　　羿丰笑道：“你算是猜对了，这是我们儿子睡觉的地方。”

　　小童道：“这就怪了，这儿明明有床铺，你们儿子为什么要睡地上呢？”

　　羿丰道：“我们儿子个头长得高，十五岁的人，都快一米八了，这张床铺，他睡着太短，所以，只好打个地铺喽！”

　　小童批评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再怎么着，也得给他另做一张床吧，睡地板上，对身体没好处。”

　　小芳道：“将就一下算了，将来有条件了，我们再做吧。”

　　小童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批评道：“你们这夫妻俩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一个是处长，一个是纪委书记，两个人都将就了多少年了，现在有职有权，还要这么将就着生活，这是何苦呢？”小童接着道：“我早就听说你们俩生活得很清苦，可我一直不信，今天到你们家一看，还真是清苦。现在楠州市里，哪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在日夜奔波啊，可你们倒好，干了一辈子，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你们这，这简直就是焦裕禄的家啊！”

　　羿丰道：“你这是表扬我们了，我们做得没有焦裕禄那么好。”

　　小童道：“我看啊，要是焦裕禄活到现在，他也过得比你们好。你们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呢？焦裕禄做得好，苦是苦了点，他还有个名呢。上报纸上电影，历史上还留下个清名。可你们呢，既无利，也无名。有的人对你们也不理解，还在背后说你们的坏话哩。现在这个社会和以前不一样啦，以前是廉洁光荣，腐败可耻。现在相反了，现在是廉洁没朋友，腐败最吃香！”

　　羿丰道：“也不能这么说，你说的也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小童站了起来，道：“我走了，以后我可要好好替你们宣传宣传。我说，中纪委没有把你树起来，那是他们还不知道啊！这都是我们下面的同志工作没有做好，下情没有上达，不负责任啊！”

　　小童走了以后，羿丰对小芳道：“你们这个司机，讲话水平比我们小蔡高嘛。我看他挺有见解的。”

　　小芳也笑道：“现在机关里的驾驶员，哪个说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听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大领导呢！”

　　要不是因为这顶乌纱帽，羿丰真想好好在家里待几天。一方面服侍一下生病的妻子，一方面也可以好好清净几天。可是，重任在肩，也由不得他。在小芳的妹妹住进来后，他就把服务工作全部移交了出去，又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綮云市的反腐败工作之中。

　　小蔡接到电话赶过来时，羿丰仍旧是站在老路口等他。说真的，这个羿丰真有点神出鬼没的意思。到现在，他家里究竟住什么地方，小蔡仍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