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兵书秘籍

　　周济和滕雨，左涯、史敬和年季，在这两路人马昼夜兼程赶往雁荡山的时候，甲喇恩真已经走在了盗取《戚绝书》的路上。

　　为了得到《威绝书》，东瀛人寻找了三个月，而后金人已经寻找了三年。后金人最早知道《戚绝书),是因为孙子胜。

　　老秀才孙子胜和包密立曾栖身寺庙苦读，他和包密立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泽被后世。但是，一次次的落第像一盐盆冰水， 浇灭了他们心中的希望之火。后来，他们认识了同样落魄的卖艺人孟明，相同的辛酸经历让他们走到了-起并结为兄弟。再后来，孟明投身入伍，很快就平步青云，而孙子胜和包密立依然寄人篱下，不名一文。最后，对科举考试彻底绝望的老秀才孙子胜一跺脚去了北方。

　　在黄河岸边，孙子胜认识了一位算卦老人。

　　算卦老人的头发胡子全白了，像一棵枝叶干枯的老树。孙子胜想跟着老人学算卦，这样后半生也就有了生活来源，但是，算卦老人不收他。相术和盗窃一样，需要天分，这些行当是师父选徒弟，不是徒弟选师父。

　　孙子胜早就过了那个年龄，他是一棵歪脖子槐树，再怎么纠正也长不成参天大树。

　　孙子胜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半，前半生在极度穷困潦倒中度过，没有财富，没有女人，没有家庭，没有房屋，没有田地，甚至连能够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也没有。现在，他遇到了算卦老入,就像澜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

　　算卦老人说:“要入相门，必须吃得苦，熬得住， 把得牢，做得狠,要能遭人白眼，耐人冷漠，受人唾骂，忍人吸打。你做得到吗?"

　　孙子胜说:“我能。”

　　算卦老人说:“我时日不多，一生未收弟子，你我相逢，也是有缘。我出三道题目，若你能够做到，我即把卦书传授给你，至于如何深造，则要靠你的天分。”

　　孙子胜说:“我一定能做到。”

　　算卦老人道:“第一道题目，你要在一天内背诵二十四首卦辞。第二道题目，你要将这二十三首卦辞和二十三首解辞相对应。第三道题目，你要去庙会上，说合一道姻缘。”

　　孙子胜不解地问道:“第一道题目是二十四首卦辞，为何第二道题目是二十三首解辞?"

　　算卦老人道:“你以后就会知道。”

　　孙子胜又说:“算卦者，都是陌路人，我如何说合姻緣?”

　　算卦老人道:“遇怨仇说散，遇姻緣说合，是相门最基础的法则。若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可以走了。”

　　孙子胜又赶紧说:“我一定做到。”

　　算卦老人交给孙子胜一本薄薄的卦书， 每一页上面都有一首卦辞， 共有二十四首。最后一首是:“绿翠歌舞足风流，美活如刀解干愁。蹉跎少年快乐事，夜深灯火上红楼。”孙子胜看到最后一首，禁不住笑了，心想这首卦辞写的是纨绮少年饮酒狎妓的风流韵事。

　　老秀才孙子胜读了几十年四书五经，最擅长死记硬背了，尽管他不明白这二十四首卦辞的具体含义，但他关起门来，一遍一遍地朗读。到了夜晚时分，他终于背熟了这二十四首卦辞。

　　第二天，算卦老人又给了孙子胜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写着二十三句话，每一句话都信屈整牙，极为难懂。每-个字都生解怪异，极为少见。孙子胜依然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照样死记硬背了下来。

　　第三天，孙子胜来到庙会，支起了卦摊。庙会上人山入海，戏台上的锣鼓声，咿咿呀呀的唱腔声，戏台下的拥挤声，轰然叫好声，戏台外小商贩的叫卖声，紛至沓来的脚步声……让庙会热闹非凡。

　　时间不长，来了一个男子，满面愁容，他说:“先生,给我算一卦。”孙子胜问:“请问要算何事?”

　　男子道:“我老婆经常夜不归宿，你算算她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孙子胜指着卦简说:“你抽上一签。"

　　男子抽出一签， 交给孙子胜。孙子胜装模作样地看着竹签上的编号，每一个编号对应一首卦辞，但是孙子胜根本就不知道对应的那首卦辞说的是什么，他紧张地思索着，该说是有相好的，还是该说没有相好的?如果说没有相好的，又怎么解释他老婆夜里不回家呢?

　　他想了想说:“是有相好的。”

　　男子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孙子胜想起算卦老人教给他的“遇怨仇说散，遇姻缘说合”，赶紧说:“有相好的怕啥，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男子对着孙子胜破口大骂，连卦钱部没给，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孙子胜心想:给不给钱不要紧，我今天好歹要说合一段姻缘。

　　可是，尽管大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但再没有人前来算卦。

　　半个时辰后，来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少年，后面跟着那个算过卦的男人。少年间:“姐夫，是不是这个摊子?”"那个男人点点头，少年一把掀翻了卦摊，然后揪住孙子胜就打，那个男人也在后面踢孙子胜的屁股。

　　街道上的人听到这边打架，都圈过来观看，有长者问为什么打起来，少年说:“我家开了豆腐坊，缺人手，我姐姐经常晚上过来帮忙，这个算卦的居然.对我姐夫说，我姐姐有相好的①（北方很多地方有这样的风俗，嫁出的女子，不能帮娘家干活。否则公公婆婆会嫌弃）。”

　　长者说:“打得好。”

　　围观的人也说:“打得好。”

　　太阳西斜，庙会进入了高潮，但是，孙子胜却撤摊儿离开了，他的心里充满了苦涩。

　　第三道题目没有完成，孙子胜无言面对算卦老人，他也猜到算卦老人不会收留他了。他一路向北，垂头丧气，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到了黄昏，孙子胜饥饿难耐，头晕目眩，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此刻他觉得只要能够活下去，尊严颜面算什么，而现在能够让他活下去的，只有那个算卦老人，他在漫漫无际的北方认识的，也只有算卦老人。

　　漆黑的夜幕降临时，孙子胜又走了回来。

　　微羽的菜油灯光下，算卦老人看着孙子胜沮丧的表情和被人撕破的衣服,就猜到了他的遭遇。他说:“瓦罐里有稀饭，自己去喝。”

　　孙子胜喝着冰凉的稀饭，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成为人上人，成为有钱人，不惜任何代价。

　　算卦老人收留了孙子胜，他没有认为孙子胜是可塑之才，仅仅是觉得孙子胜可怜。

　　孙子胜确实不是可塑之才，他除了四书五经，什么都不会。他头脑固执而退钝，对太极八卦和算数术学有-种天然的抗拒能力。秋天过去了，孙子胜还.在相术的门外徘徊，迟迟进不去。

　　算卦老人说:“罢了，罢了，谁吃哪碗饭，老天爷早就定好了。”

　　冬天来临了，算卦老人偶感风寒，一病不起。此后，身体每况愈下。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算卦老人已经一脚踩进了鬼门关。

　　在弥留之际，算卦老人说出了第二十四首卦辞的秘密：一抗倭英雄威继光晚年遭贬，削职为民，但他仍怀着-腔报国之情，写成了《或绝书》，书中记载了东南沿海各地的地形特点和攻守优劣之处，提出应在哪些地方驻军，哪些地方建立要塞，哪些地方是最容易被攻破的薄弱环节。《戚绝书》写成后，威继光不敢进献朝廷，因此当时奸臣当道，此书可能会成为诬陷他谋反的证据，而如果此书落入异邦之手，则东南沿海危机四伏。所以，戚继光将《成绝书》藏入名山大川，并写了四句诗，作为后人寻找这本书的线索。这四句诗是:

　　绿翠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千愁。蹉跎少年快乐事，夜深灯火上红楼。从内容上来看，这是一首艳诗，谁也不会把这种柔媚的诗与铩伐征战联系在一起。

　　戚继光去世前，把这首诗托付给了一直跟随他的一名老兵。 他让老兵牢牢记住这首诗，等到朝政清明、世道太平的时候， 就把这首诗进献给朝廷，朝廷能人很多，会有人破译出这首诗潜藏的线索，找到《戚绝书》。

　　然而，奸臣一直不死，朝纲一直黑暗， 而老兵却快要死了。老兵临死前，又把这首诗交给了一名算卦先生。算卦先生担心后人遗忘了这本书，那样的话一代名将的心血就白费了，因此就把这首诗写入了卦辞中，流传后世。

　　然而，谁也无法破解这首诗，所以，这首卦辞没有解辞。

　　算卦老人说完这番话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孙子胜听完算卦老人的讲述后，异常震惊。谁也不会想到，寻找绝世奇书的线索，竟然藏在一本卦书中。

　　孙子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降临了。

　　孙子胜这一生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科举考试，一是算卦占卜，前者刚刚跨进门槛，就止步在举人的门前:后者连门檻都没有迈入。这两件事情都不能给孙子胜的基本生存带来保障，孙子胜已经滑到了死亡的边缘。现在，有一根“树枝”伸了过来，孙子胜决定紧紧抓住，这根“树枝”就是《或绝书》。

　　每个国家都想要《成绝书》， 此时距离孙子胜最近的是后金。孙子胜决定去碰碰运气，他把卦书藏在贴身内衣里，一路向北进发。

　　在北方苦寒地带，孙子胜见到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的旗帜上绣着-只黑色的鹰。

　　这是后金军中的黑鹰骑士。此时，后金军仅有四旗，另外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黑鹰骑士。黑鹰骑土执行的是侦察、破坏、暗杀、穿插和伏击的任务，这支军队的首领叫甲喇。

　　甲喇像狐狸一样狡猾，像野狼一样凶残。

　　孙子胜把那本卦书和第二十四首卦辞的来历讲给甲喇听后，甲喇异常振奋。他手捧着这本卦书，如获至宝。此前，已有黑鹰骑士侦察到了《戚绝书》的信息，他想寻找，但苦于毫无线索。

　　甲喇上报皇太极，皇太极命令甲喇带一百名黑鹰骑士南下寻找， 同时，加封孙子胜为军中谋士,随同南下。

　　孙子胜喜不自胜，他当官了。

　　甲喇把一百名黑鹰骑士分成二十组，每组五个人。二十组黑鹰骑士像种子一样 “撒”在东南沿海，“撒” 在戚继光生活过的每个地方。他们像狗-样嗅着每一个角落、每一缕吹来的风。

　　但是，他们一无所获。

　　一天， 甲喇和孙子胜带着五名黑鹰骑士奔驰在海边的道路上,路遇一个衣衫襤褛的人。孙子胜打了那个人一眼，就飞驰而过。过去了以后，孙子胜又感.觉到这个人似曾相识，于是拨转马头，来到这个人跟前。他仔细一看，这个人居然是当年和他一起破庙苦读的包密立。

　　两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相逢，都感到很意外。

　　那天深夜，包密立掉入悬崖下的大海中后，便昏迷过去，等到他醒来时，已经被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沙滩上。

　　他总幻想着像诸葛亮那样建立不朽功勋，而现在，他变得连蒋干都不如。蒋干临逃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两个书童，而他却把两个书童的性命丢在了象山郡的营寨里，陪伴他的，只有那只不时起落的鸽子。

　　包密立爬起来后，失魂落魄地走着，他不敢去找丐帮，他相信倭人不会放过他，山田会用他的性命来祭奠那两个死去的倭人。在山田的眼里，他们倭人的生命很宝贵，丐帮人的命不值钱。

　　包密立变成了“孤魂野鬼"，他专检僻静的山路走，他害怕象山郡的义军，也害怕江湖人。夜晚，他像只老鼠一样，溜进村庄里，偷禽所有能吃的东西。但江边村庄稀疏，人群稀少，所以他饥一顿饱一顿。

　　就在包密立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他遇到了孙子胜。

　　孙子胜把当年的结拜兄弟包密立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带着他上路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包密立会是丐帮的军师，当下为倭寇效劳。当孙子胜对包密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时候，身份隐秘的包密立只是随声附和。当得知孙子胜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一本叫《戚绝书》的天下奇书时，死里逃生的包密立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有一天，他们来到雁荡山中，遇到了一个采药人。采药人长手长脚，浑身黝黑，看起来就像一根枯树枝。

　　孙子胜看着采药人，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采药人说：“这是千愁崖。”

　　孙子胜听到“千愁”两个字，突然头脑中电光石火般地一闪，他指着脚下的山峰问道：“这是什么峰？”

　　采药人说：“绿翠峰。”

　　孙子胜听到采药人的话，突然狂笑不已，笑得涕泗横流，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孙子胜止住笑后，念道：“绿翠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千愁。蹉跎少年快乐事，夜深灯火上红楼。我知道了，我猜到了。”

　　孙子胜接着说：“这是一首藏头藏尾诗，第一句第三句藏头，第二句第四句藏尾，绿翠峰，千愁崖，这不正是我们想要寻找的地方吗？”

　　甲喇听到这里，突然从马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双手伸向天空，他一遍遍地念叨着：“长生天，长生天。”黑鹰骑士们也都滚鞍下马，长跪不起。

　　然而，第三句开头是“蹉跎”两个字，第四句最后是“红楼”两个字，孙子胜间有没有什么地方与“蹉跎”和“红楼”有关的，采药人摇摇头。

　　不过，已经够了。他们已经摸到了梦想的边缘。

　　他们向前走去，走出几丈远，甲嗽突然扭过身去，一箭射穿了采药人的胸膛，采药人掉落到了千愁崖下。

　　甲喇发布命令：“所有黑鹰骑士，都向雁荡山集结。”

　　半个时辰后，一只鸽子腾空而去，飞向西北方向的迎风寨，鸽子腿上绑着包密立的情报。

　　后金的黑衣骑士向雁荡山集结，跟在后面的朝鲜人也会来到雁荡山；接到飞鸽传书的倭寇和丐帮的人也会聚集雁荡山；朝廷飞骑和江湖义士也会集结雁荡山。

　　黑云压城，风雨如磐，大幕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