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丐帮内讧
书名:戚绝书作者名:李幺傻本章字数:11658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41
周济和滕雨奔赴雁荡山的时候,史敬正在跟踪倭寇和丐帮的人。
史敬离开岐王府,来到德庆府,他和德庆府的江湖人素无来往,江湖上的.往来接送,都是各帮帮主出面,军师史敬没有机会。
此刻,那群倭寇和丐帮的人在哪里?史敬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德庆府,史敬也不知道。史敏-个人走在荒凉的山间小路上,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他,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落寞。但是,他一定要找到倭寇和丐帮的人,因为这是天下总捕头周济交给他的任务。周济是帮主房磐和岐王府帮的救命恩人,江湖人讲的是知恩图报。
前面的荒山上有一座寺庙,寺庙里空无一人,佛像的油漆斑驳不堪,显然,这座寺庙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史敬走进寺庙,看到佛堂的门楣上挂着一根绳子,绳子中央打了结。史敬走过去,把结打开了。此举的用意在于告诉对方,自己是江潮中人。
坐进佛堂,史敬看到房梁上挂着一个竹篮,这是为了防止老鼠偷吃竹篮里的东西。他踩上香炉,摘下竹篮,看到里面放着瓦罐和烙饼,瓦罐里装着水。史敬又饥又渴,一口气喝掉了半罐子水。
史敬吃饱喝足后继续赶路。前方有一座村庄,村口空无一人,只有一棵大树,树冠浓密,如同一把擎天巨伞,有几只老母鸡耷拉着翅膀,在树荫下刨食。史敬走了过去,母鸡咯咯叫着拍打着翅膀跑走了。史敬坐在树根上,头靠着树干,不一会儿就蒙胧欲睡。
突然,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这人身材细长,像根竹竿一样。此人问他:“上排琴,溜哪路?”(老兄,去哪里?)
史敬回答:“合字上的排琴,找靠扇的。”(江湖上的朋友,我在找丐帮“竹竿”听了没再说话,径直离开了。
史敬在大树下歇息了半个时辰,村庄里始终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没有人出外干农活。村庄里只有几只鸡和几条狗,百无聊赖地晃悠着。
史敬继续向前,来到了一座山下,他看到山边有一家酒馆,杏黄色的酒旗低垂着。史敬走进酒馆,酒馆里靠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中年人,蜡黄面皮,对着他笑了笑。这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碗,碗上架着一双筷子,筷子呈十字。
史敬走过去,将两根筷子合拢,摆放在碗上。
“蜡黄脸”又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着里面喊道:“切二斤牛肉,打一壶酒。”
厨房里答应了一声,时间不长,就端来了牛肉和酒。“蜡黄脸”和史敬连碰三杯,问道:“老兄有什么难事,尽管说。”
史敬说:“受一位朋友所托,追踪一群倭寇和乞丐,但苦于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蜡黄脸”问道:“这群人有多少?”
史敬说:“估计有二十个。”
“蜡黄脸”说:“只要从德庆府经过,别说二十个人,就是一只苍蝇,也能找出它的底细。”
史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只要依靠江湖上的朋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两人吃着喝着,就像一对老朋友。“蜡黄脸”说:“你追踪倭寇怎么会来到我们这里?”
史敬说了倭寇在十棵树强抢民女,在吉祥村杀光全村人的事情。“蜡黄脸”问道:“东瀛距离我们这里上万里,他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史敬又将他们如何挑拨官府与江湖的矛盾,如何栽赃陷害,想让各路义军自相残杀,然后趁机占领东南沿海的事情告诉了他。“蜡黄脸”说:“老兄,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安心睡觉,我明天来回话给你。”
史敬扭过头看看酒馆,似有不安。“蜡黄脸”说:“这里是我们江湖老合的据点,不会有人打扰,你安心睡觉吧。”
吃完饭后,“蜡黄脸”走了,小二收拾好了二楼的一间房间,史敬住了进去。
天刚黑,史敬就睡着了,他赶了一天的路,浑身疲惫。到了夜半,他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江湖人的敏锐让他一下子醒来了。在这荒山野岭,居然有人赶夜路。他趴在窗缝,向楼下望去,看到有两个人脚步匆匆走了过去,什么也没带。
既然连夜赶路,却又没有褡裢,没有行李,史敬判断,这两个人绝不是普通百姓。他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就悄悄起身,走到楼下,翻墙出去,远远地跟着他们。
那两个人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踪,所以一路上不紧不慢。一弯镰刀一样的残月挂在天空,远处传来一匹狼的叫声,声音像一把锥子刺透了夜空一样,听起来凄切而令人恐怖。那是一匹被狼群驱逐出的、落了单的孤狼。
走了七八里,前方出现了一座村庄。村庄黑魆魆的,像一只趴伏着的巨兽。村庄静悄悄的,连一声狗吠也听不到。那二人一个站在村口,另一个进了村庄。史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就藏身在一棵大树后,紧紧地盯着那个留在村口的人。
少顷,先前那个人从村庄里走了出来,史敬听见他说:“一切正常,小妮子一个人在房间里。”
一直站在村口的人问道:“村子里的狗呢?怎么听不到一声狗叫?”
先前那个人说:“这几天都被我一个个解决掉了。”
史敬听到他们说“小妮子”,猜想这两个人是采花贼,可是一想又不对。盗窃行有行规“窃物不伤人,失风不卖友①(失风:失手被抓)”“不吃窝边草,不拈花惹草”;采花贼害怕被同伙供出,一般都是单独行事。这两个采花贼怎么会凑在一起?
先一个人又说:“为了帮主继任,这次我们可是花了大本钱。”
后一个人说:“不知道这个妮子,帮主是否喜欢?”
先一个说:“肯定喜欢了,十里八乡的,就数这个妮子最漂亮。”
后一个说:“那好,帮主这两天继任,我们送他一个大惊喜。”
两人轻声笑起来。史敬听到这里,暗自心惊,此处是德庆府,原来德庆帮主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淫贼,而自己还让德庆帮打听倭寇和丐帮的人的下落,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两个人走进村庄,左拐右拐,来到了妮子的家门口。史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个人搭架子,爬进了妮子家的院墙。史敬三两下就爬上了妮子家的大树,现在,院子里的一切,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那两个人来到妮子的房门口,听到四周没有动静,就拿出火石火镰,点着了一炷香。史敬看到这里,立即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这是迷魂香,闻到的人,很快就会变得人事不省。
其中一个人捅破窗户纸,想要把迷魂香从破洞口伸进去。突然,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背上,他差点喊出声来。这人回过头,看到满院月光,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迷魂香烟雾腾腾,后来的那个人想再次把迷魂香送入窗口,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腿上。那两个人赶紧回过头来,眼睛四处搜寻着,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们想再次把迷魂香送入窗口,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迷魂香烟雾腾腾,没有熏到别人,倒把他们自己熏晕了。他们无力地倒了下去。
史敬从树上溜了下来,推开虚掩的院门,径直走进这户人家的牛圈里。牛正在不慌不忙地咀嚼着草料,被史敬从牛圈里牵了出来。史敬把牛缰绳绑在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的手腕上,那个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但却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史敬走出院门,让这户人家的院门敞开着,他挨家挨户拍响了村子里所有人家的院门,并站在村道上大声高呼:“贼来了,贼来了。”很快,家家房屋里有了男人的高声呼应,家家房屋里也有了灯光,还有咯吱吱门扇被打开的声音和农具相撞的声音,史敬心满意足地跑出了村庄,身后传来了响亮的叫喊声:“在这里”“我抓住了”“是两个偷牛贼”。然后,是那两人不住的哀号声。
史敬开心极了。
如果帮主是个淫贼,那么这个帮派肯定是邪魔外道。民间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个道理。
史敬回到那家荒山下的酒馆时,黎明已经来临了。他察看了酒馆的里里外外,发现只有店小二在房间里,此刻正呼呼大睡。史敬想,暂且留在酒馆,看“蜡黄脸”来后怎么说。如果这帮人是邪恶之徒,就烧了这家酒馆,干掉“蜡黄脸”和店小二。
太阳升上远处的山巅时,“蜡黄脸”来了。彼此寒暄一番后,“蜡黄脸”满怀歉意地说:“很抱歉,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可能那群人没有来到德庆府。”史敬说了一番辛苦之类的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帮主近日可好?”“蜡黄脸”说:“帮主去了北直隶。”
史敬又问:“帮主就位多久了?”
“蜡黄脸”说:“三年有余。”
史敬接着问:“前任帮主辞世了?”
“蜡黄脸”说:“前任帮主闲云野鹤,天性疏懒,他不愿打理帮中诸事,有意让出帮主之位,好去各地游历,于是把帮主之位传给了现任帮主。”
史敬看“蜡黄脸”一脸平静,神色凝然,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道:难道德庆帮还有帮中之帮?有人趁帮主不在,觊觎帮主之位?但这是人家帮中家事,史敬也不好去管。
史敬问:“帮中一向可团结?”
“蜡黄脸”说:“那是自然。帮中上下都对帮主极为尊敬,帮主为人正直,一碗水能端平,弟兄们都服他。”
史敬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告别“蜡黄脸"之后,史敬沿着大道继续前行。江南水乡,湖泊众多,阡陌纵横,一群群白鹭不时从田间上空飞过,身影落在水塘里,水面如镜,倒映着青山白云。
太阳升到头顶时,史敬来到了一处码头。小河小码头,没有几个人渡河,船家撑着一只小木船,等着渡河的人。
史敬登.上小木船后,船家从淤泥中拔出竹寓。船头上有一个小窟窿,竹篙穿过去,插在淤泥中,小木船就被固定在岸边,不用担心被风吹走了。此刻,船家直直地伸出竹算,一端抵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使劲,小木船就缓缓地离开了河岸。
船上只坐了五六个人,两个人坐在船头,其余的人坐在船中央,船家坐在船尾划桨。船上的人都不说话,只有桨声吱吱呀呀地响着。史敬安静地坐着,闭着眼睛,心想:那些倭寇和丐帮的人去了哪里?采花贼口中的帮主又是谁?突然,船头的两个人说话了,一个说:“真把子要顶天了。”(帮主要上任了)
另一个说:“小心有吃搁念的。”(小心有江湖人)
前一个说:“都是空子,听了攒儿也不亮。”(都是不懂江湖事理的人,听了也听不懂)
史敬听到他们说江湖春点,就继续装睡,他们说的和当天凌晨那两个采花贼说的是同一件事情,都是帮主要上任了。史敬觉得奇怪,这是哪个帮派,帮主上任,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船到对岸后,坐在船头的那两个人走上了沿江的一条山间小路,史敬想要追上去,但想到倭寇和丐帮的人要着急赶路,估计不会走崎岖难行的山闻小.路,于是他就沿着大道向前走去。
太阳落山时,他走进-座集市, 集市快要散了,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闲逛的人,街道两边摇摊的人也在收拾货物,准备回家。史敬从街道上穿行,突然听到身边店铺传来说话声,一个声音说想继续赶路,另一个声音说前方三十里才是下一个集市,再走会错过宿头,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当天晚上就住宿在这里。
集市上只有一家客栈,史敬也只能住在这里。
夜晚,隔壁传来了说话声,说的是江湖黑话。一个问:“前任瓢把子怎么土了点儿?”(前任帮主怎么死了?)
另一个说:“截哨儿。” (得病死了)
还有一个声音说:“不对,是扯呼了。”(不对,是跑了)
第一个声音说:“新飘把子明个顶天,老合都来。”(新帮主明天上任,江湖人都来)
墙壁那边谈论着帮主的事情,墙壁这边的史敬想:这个帮主到底是什么路数,我明天一定要去探一探,既然老合们都去,兴许能够打听到那群倭寇和丐帮的人的消息。
天亮后,史敬听到隔壁那些人起床了。他们一共三个人,史敬见他们走出了客栈,也远远跟着他们。那三个人走出了几里地,四望无人,便脫掉身上的衣裳,改穿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史敬一看,原来这些人是丐帮的,他们所说的瓢把子,就是丐帮帮主赵冠雄。
看到这些人是丐帮的,史敬反而精神一振,周济让他跟踪的是倭寇和乞丐,也许从这些人身上能够找到倭寇和乞丐的线索。
史敬跟着这三个乞丐又走了几里,路上的乞丐越来越多,有的拖拉着打狗棒,有的光着双脚。史敬凝神听着他们的谈话。他们都在说一个叫迎风寨的地方,想来那是他们所要去的地方。
走到了一个叫梨花阜的地方,乞丐们全都歇了下来。但是彼此很少有人交谈,史敬想,这些乞丐来自四面八方,此前彼此并不认识。史敬脱掉鞋子,干脆混入了这群乞丐中。
史敬刚刚坐定,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青年乞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即使穿着褴楼,也无法掩盖他的英挺之气。青年乞丐大踏步地走过来,路边突然审出了一条野狗,对着他狂吠。青年乞丐站定脚步,随口吟道:
身世浑如江上鸥,漂泊无定走九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凤唱晚秋。
两脚踢开天地忧,一肩挑尽古今愁。
我从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史敬听到这首诗,禁不住在心中叫一声好。此人英气逼人,才华出众,史敬想不到丐帮中还有这等人物。
青年乞丐走进梨花阜,几乎所有乞丐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史敬也站了起来,他听见有乞丐称呼那人“左护法”。
他是丐帮的护法长老左涯。
左涯来到梨花阜后,乞丐们就跟着他一起行走。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山岗,有的乞丐面露喜色,有的乞丐长吁了一口气。乞丐们走上山岗,前方出现了高高的寨墙,寨门上镌刻着三个大字“迎风寨”。
这里就是丐帮的老巢——迎风寨。
迎风寨门口站立着两个神情肃穆的乞丐,每一个乞丐走到近前,都要把口袋里的一个圆形物件拿出来,让这两个乞丐看,然后才能走进去。走在史敬旁边的乞丐都把手伸进口袋里,史敬看到没有了下手机会,就背着双手,双眼看也不看,从后面的乞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手臂移到前面后,史敬看到是一枚铜钱,上面印着“永通”,这是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铜钱,然而,它只有半边,这就使它变得很不普通,成了丐帮的身份证明。如果是一枚完整的铜钱,上面印的则是“永乐通宝”。
史敬使用的这招,叫“苏秦背剑”②(苏秦背剑:背对失主行窃。只有高手才会使用这一招)。
史敬跟着乞丐们走进迎风寨后,左拐右拐,仅仅看了他们走路的方向,和两边错落有致的构造,就知道迎风寨是按照八卦阵图建造的。史敬精通阴阳八卦、风水玄学、奇谋方略,在他眼里,迎风寨的建筑结构,只是入门级别。
迎风寨中央有一个铺着青石台阶的广场,乞丐们都来到了这里。史敬夹杂在乞丐群中,放眼望去,看到广场里的乞丐足有上千人。大家都不说话,都在等待着一个“神圣”的时刻来临。
那个“神圣”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三通鼓罢,新晋帮主赵冠雄走出来了,他摇摇摆摆,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身后,有人举着颜色鲜艳的华盖。因为赵冠雄走路缓慢,举着华盖的那个人,时不时就踩了赵冠雄的脚后跟。赵冠雄装作没有觉察到,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
赵冠雄的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他们大摇大摆,一脸惹不起的神情。
史敬从一进迎风寨,就感到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赵冠雄开始讲话了,他先回顾了丐帮这些年走过的光辉历程,然后展望了丐帮以后的美好前景,他说丐帮最近输入了新鲜血液,丐帮的未来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赵冠雄神情紧张,结结巴巴,脸上却又强装镇静。
赵冠雄的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就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五短身材,瘦削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上天空。此人正是角丸。
角丸跑到广场边的一座房屋下,脚踩着墙壁,双手攀住了出头的木椽,然后一躬身,就像只蜈蚣一样爬上了房檐。他在房檐上发足奔跑,却没有传来瓦片破裂的声音。他跑到了房檐尽头,奋力一跳,攀上了一根树枝,他的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像只猴子一样,树枝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他的身体也晃晃悠悠,广场上传来一片惊呼声。
但是,角丸却没有从树上掉下来,他轻轻一荡,抓住了另一根树枝,然后他双手交错着,身体荡到了另一棵树上。接着,他放开树枝,身体翻滚着跳下来,广场上的人齐声惊呼,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上。
史敬想,这是老荣中的妙手空空儿可是,这个妙手空空儿③(妙手空空儿:高级盗贼)怎么会和丐帮在一起。
角丸回到了赵冠雄身边,一个叫横冈的魁梧大汉出场了。
横冈站在广场中央,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弥漫全场,他站立不动,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威慑力。
一头水牛慢慢腾腾地走入广场,像一座缓缓移动的山峰。横冈走过去,一手抓住一只牛角,岔开双腿。水牛看到前方有人拦住去路,恼羞成怒,它瞪圆灯笼一样的眼睛,低下头,突然上挑,想把面前这个人挑翻,可是,横冈双臂用力下压,水牛居然没有挑动。水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歪着脖子,准备甩开横冈的双手,可是,横冈借力打力,一下子将水牛扳倒了。
水牛轰然倒地,广场上响起一片叫好声。
突然,广场外跑来了一匹马,马鬃毛猎猎,引颈嘶鸣,四蹄剧烈敲击着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乞丐们惊叫一声,向后逃窜。横冈突然飞身跳起,一拳击打在马的脸颊上,马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乞丐们惊呆了,忘记了呐喊叫好。
横冈大摇大摆地走到赵冠雄的身边,赵冠雄得意扬扬地说:“我们有此二人,何愁不能成功。”
乞丐们的眼光落在横冈身上,又落在角丸身上,他们想不明白,帮主是从哪里找到这样两个人的。
赵冠雄不再说话了,他的身边站着副帮主。副帮主年约五十,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眼珠总在转来转去,像两只准备出洞的老鼠。
副帮主清了清嗓子,说:“为了丐帮的事业,我们一致决定,和东瀛人联手,占据东南半壁江山。成功后,诸位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论功行赏,尚书、侍郎、知府,都由各位担任,享尽荣华富贵。”
乞丐们突然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面面相觑,有的满脸喜色,有的呆若木鸡,有的牙关紧咬。副帮主说:“刚才那两位,就是东瀛人,东瀛人中,像这样的人,何止千万,所以,我们和东瀛人合作,没有任何担忧。”
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他高声喊道:“我们为什么要听命于倭寇?”
副帮主刚刚叫了一声“杨分舵主”,赵冠雄身边便站起了一个人,此人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也是微笑,他对杨分舵主说:“你走前三步。”
此人是山田,是潜入中原东南沿海的倭寇首领。
杨分舵主就像被山田用绳子牵着一样,向前走了三步。
山田看着杨分舵主,眼睛笑眯眯的,杨分舵主不由自主地看着山田,他看着山田笑眯眯的眼睛,感觉山田的眼神像磁石一样,牢牢地吸着他,使他无法移开,也无法分神。
广场上鸦雀无声,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杨分舵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大声喊道:“我们分舵誓死效忠。”
山田将目光从杨分舵主的脸上移开,眼神又恢复了此前的凶狠和狡诈。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摄魂妖术,无耻至极。”
史敬心道:这个人用的确实是江湖上的摄魂术,可通过眼神控制住别人的想法。因为摄魂术太过阴险,轻易不能示人或传授,世人总以为摄魂术已经在江湖上绝迹,没想到在这里出现了。
那个高喊“摄魂妖术”的人站了出来,史敬一看,是丐帮护法左涯。
左涯指着山田说道:“丐帮召开大会,倭寇为何到来?丐帮帮内事体,倭寇为何插手?”
山田站立不动,同样用微笑的眼神望着左涯,左涯高昂着头,满脸都是不屑,他说:“老子心如铁石,岂是你这蕞尔妖术所能动的?”
角丸对横冈耳语了几句,横冈站起身来,大吼一声,挥动拳头扑向左涯。左涯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甩了出去,轻蔑地说:“几斤笨力气,何足道哉!”
横冈听不懂左涯的话,但是他一击不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很丢脸,于是转身,挥动直拳打向左涯的面门。左涯突然矮身,跨前一步,用肩膀靠向横冈,本以为这一靠会将横冈推倒,没想到横冈只退了几步,并没有摔倒。横冈本以为这一拳能够将左涯击倒,没想到被左涯避过去了。
两个人都惊异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突然,广场上响起了哭声。人们看到赵冠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想不到我丐帮威名远播,今日竟要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乞丐们一听到帮主大放悲声,有人前去劝说,有人神情黯然,有人低下头去,左涯只好住了手,回到乞丐群中。横冈也不敢突然攻击,回到了山田身边。
赵冠雄对着左涯哭道:“左护法,你是我们丐帮的擎天柱,你切勿以万金之躯和人打斗,如果没有了你,我们丐帮就彻底完了。”
左涯鼻子哼了一声,说道:“今 日帮中弟兄都在,请帮主给大家说明老帮主的去向,说明倭寇为什么会渗入我们丐帮。”
赵冠雄没有接左涯的话头,而是继续哭着自说自话:“我一上任,帮中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帮主啊,请你赶快回来。你这一走,谁能替我做主。”左涯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场帮主的就任典礼不欢而散,原来住在迎风寨的,继续留在迎风寨,从远处赶来的,住在寨墙外的几个村庄里。
史敬想要弄清丐帮和倭寇勾结的阴谋,就偷偷藏在了寨子里-闻房屋的房梁上。
偏巧那间房屋里住着潘家骥和贝人龙。史敬不认识潘家骥和贝人龙,但是他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二人的姓名,而且知道了他们就是周济让他寻找的人。
那天晚上,贝人龙先走进了房间,他脱下衣服,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墙角的衣柜里,看起来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儿,潘家骥也回来了,他身上带着-股刺鼻的酒气。
贝人龙不满地说:“有酒喝,也不喊上我。”
潘家骥说:“是人家请我喝的,我怎么能再带上别人。”
贝人龙说:“其实你叫我, 我也不一定去,我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送信。”
潘家骥笑了:“我明天也去送信,也是天不亮起床,我照样喝酒。"贝人龙问:“你的信呢?”
潘家骥说:“在我口袋里。"
贝人龙说:“信件怎么能放在你口袋里,弄丢了怎么办,被老鼠咬了怎么办,被小偷偷了怎么办?”
潘家骥问:“你的信件呢?"
贝人龙说:“我放在了柜子里。给我吧,我把你的信件也放在柜子里。”潘家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贝人龙。贝人龙把信件用潘家骥的衣服包起来,小心地放了进去。
房梁.上的史敬心想,这个人真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
过了一会儿,潘家骥说:“还记得贛江船上的那个女入吗?”
贝人龙说:“记得,简直美若天仙。”
史敬听到他们说起赣江船上的那个女人,心中一动,他们谈论的是不是何蓉?尽管史敬没有见过何蓉,但是听周济说过何蓉在渡船上戏要倭寇和丐帮的人的情景。
果然,贝人龙说:“那个女人是老荣, 她偷了解差的腰牌,放在你身上,栽赃成功,害苦了我们。你怎么还想着她?"
潘家骥说:“她给我栽赃,我也不怪她。”
贝人龙间:“那个女人的来历背景你可知道?”
潘家骥说:“可惜不知道啊,我们这一路回来,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昼伏夜出,想打听也无处打听。”
史敬心想,怪不得这-路上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就连德庆帮也没有打探到,原来他们且伏夜出,一路都没有住店,也没有在饭馆出现。
他们谈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史敬从房梁上悄悄溜下来,走向墙角的柜子,他想看看他们送的是什么信件,送给谁。
史敬钻进了柜子里,偷偷把信件摸出来,放进口袋。他刚想离开柜子,突然听到贝人龙睡醒了,他嘟哪囔囔地说:“这要是来个小偷, 把信件偷走了,可就闯了大祸。”他在黑暗中摸起一把铜锁,“咔嗒” 一声,从外面锁上了柜子,然后又呼呼睡去。
柜子里的史敬听见外面的锁声,心-下子跌入了冰窖。
史敬心急如焚,外面响起了打更声,已交四更,天快要亮了,而天未亮,贝人龙和潘家骥就要起身出寨送信。怎么办?
史敬嘴里发出了老鼠打架的声音,像有两只老鼠在互相撕咬,在柜子里翻来倒去,碰撞着柜壁。“老鼠打架声”惊醒了贝人龙,贝人龙说:“怎么把老鼠关进了衣柜里?老鼠要是咬坏了信,这可如何是好?”贝人龙最担心的就是老鼠咬坏了书信。
贝人龙打开柜门查看信件,史敬在一片漆黑中溜出了衣柜,藏在墙角。
少顷,贝人龙又入睡了。史敬拿着信件悄悄溜出了房屋,爬上了房顶。放眼望去,四周像漆黑的大海,远处一星灯光如豆,仿佛大海上的航标灯。史敬沿着屋脊,走向那星灯光。
那是土地庙的长明灯,庙里供奉着土地神。到了土地庙后史敬拿出两封信,就着灯光,熔化了封口的火漆,抽出信笺。那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左涯的,请他当日晡时在唐家村赴宴;另一封信是写给副帮主的,要求他在日落时分,在唐家村布置弓箭手,射杀左涯。
这是鸿门宴。
史敬看完这两封信后,又装进信封,就着灯光,熔化火漆,原样封存。然后,返回到贝人龙和潘家骥所在的房间,将信件放回原处,之后离开了。
他刚刚离开,就听到远处的鸡鸣声,接着,贝人龙醒来了,他推了推鼾声依旧的潘家骥,喊道:“快起来,快起来,鸡都叫了。”
潘家骥很不满地嘟囔:“我刚把渡船上那个女人抱到床上,你就把我喊醒了,你就不能再等一会儿?”
潘家骥躲在房顶上,看到两个人走出了房间。那时候,寨门还没有打开,两个人把身上的“永乐通宝”拿出来,守寨人查看后,就放他们通行。躲在暗处的史敬看得一清二楚,他拿出“永乐通宝”,也顺利走出了寨门。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史敬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天色尚未明朗,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贝人龙和潘家骥完全没有料到后面跟着人。史敬听着他们的谈话,知道高个子要送信给护法左涯,矮个子要送信给副帮主。
下山后,他们在岔路口分开了。
高个子贝人龙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史敬也在后面跟踪了半个时辰,天色愈来愈亮,树林间的鸟雀叽叽喳喳,一轮太阳升上了东边的山巅。贝人龙来到了一座村庄,护法左涯就住在这里。贝人龙把书信交给左涯后,又离开了。
史敬走进村庄,他对左涯说:“这是鸿门宴,你别去。”
左涯问:“你是谁?”
史敬说:“我是老荣。”
左涯道:“丐帮和老荣自古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来帮我?”
史敬说:“倭寇来了,丐帮投靠倭寇,想一同占我东南沿海;老荣世代生活在东南沿海,要保东南沿海,所以,老荣就和丐帮有了往来。”
左涯问道:“丐帮投靠倭寇,想占领东南沿海,你可有证据?”
史敬没有回答左涯的话,他反问道:“护法可知商帮主去了何处?”
左涯道:“他留下书信,云游天下。”
史敬说:“非也,那封书信乃赵冠雄伪造,商帮主早已被赵冠雄害死,尸骨无存,就因为他不愿和倭寇合作。”
左涯问道:“你怎知道?”
史敬说:“有人亲眼看到。”
左涯道:“谁?”
史敬说:“宁国府桃花帮帮主颜升。”
左涯道:“商帮主足不出寨,已有十年,桃花帮帮主怎能和商帮主结交?”史敬说了赵冠雄迫害商帮主的经过。
左涯神情黯淡,顿了顿,他抬起头,眼光像刀片一样犀利,说道:“就算它是鸿门宴,我又何惧!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且看他们有何花招。”
午后,左涯对村庄里的乞丐们说:“我今天要去唐家庄,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谁愿跟我一起去。”
乞丐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
左涯说:“匹马单枪,我也无惧。”
左涯大踏步地走出村庄,史敬在身后喊道:“我也去。”
左涯放慢脚步,等史敬跟上来后,他拉着史敬的手道:“好兄弟,生死与共。”
史敬说:“同生同死。”
两人沿着乡间道路走了七八里,来到唐家村。唐家村是一座依山建造的村子,村子里有一座祠堂。鸿门宴就摆在祠堂里。
副帮主已早早等候在那里,他一次次到门口观望。左涯和史敬走进去,乙副帮主立即满面春风来迎接,因为坐立不安,心跳加速,他的鼻子更红了。左涯道:“让副帮主久等,惭愧。”
副帮主说:“护法远道而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左涯道:“我新近结交一位兄弟,为人仗义,智勇兼备,这次也带来了。”副帮主看着史敬,问道:“能喝酒吗?”
史敬说:“能。”
副帮主斟了满满一杯酒,端给史敬,史敬一饮而尽。副帮主说:“也是一条好汉。”
副帮主和左涯喝酒,史敬站在一边,他听到木制楼顶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弓箭手在埋伏。他看看左涯,左涯神色如常,照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史敬心想,一旦弓箭手出现,威胁到左涯,他就抢先一步,抓住副帮主作为人质。
左涯神色如常,而副帮主神色紧张,他不断用手掌擦着额头上的汗。西斜的阳光照进屋里,一名乞丐走进来说:“副帮主,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副帮主举起一个茶杯,丢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在祠堂里回荡。史敬眼睛盯着二楼,准备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副帮主。可是,二楼一片宁静。
副帮主脸色惊恐,眼珠子像老鼠眼睛一样转来转去。他又拿起一个茶杯,丢在地上,眼睛望向二楼。然而,二楼还是没有一个人影。
左涯道:“副帮主,你为何一再摔碎茶杯?”
副帮主面如土色,站起身来想跑出去,却被史敬从身后一把抓住。
二楼跳下了一个人,手中提着一把弩。他说:“弓箭手都被我解决了。”史敬走上二楼,看到埋伏在四个方向的四名弓箭手都倒在地上,他们的颈部都插着一根弩箭。
副帮主吓坏了,他跪在地上喊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史敬从口袋里取出两封信,都是赵冠雄写给副帮主的,一封是史敬凌晨看到的,一封没有见过,上面写着:“杀死左涯后, 立即归队,我等先去雁荡山。”
就在刚才副帮主向史敬端酒的时候,史敬取走了他身上的两封书信。副帮主瘫倒在地,史敬- -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左涯对那个手持弩箭的人说道:“好汉,请留下姓名。”
那人说: " 我是年季,我在迎风寨潜伏已有月余,只为猎杀山田。”
左涯问:“山田呢?”
年季道:“已和赵冠雄去往雁荡山。”
左涯问:“他们为什么要去雁荡山?”
年季说:“雁荡山发现了《戚绝书》 的下落,倭寇潜入东南沿海,就是为此书而来的。”
左涯问:“你在迎风寨潜伏月余,可曾见过商帮主?”
年季说:“见过。”
左涯问:“商帮主去了何处?"
年季说:“被赵冠雄暗杀了,当时我和宁国府桃花帮帮主颜升亲眼看到。赵冠雄杀死商帮主后,拖入密室,然后给商帮主身上撒了什么东西,等到我们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商帮主的尸骸就不见了。"
左涯说:“那是化尸粉。”
史敬听得暗暗心惊:江湖上臭名昭著,又令人闻风丧胆的化尸粉,曾传言已经灭迹,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用。
史敬问道:“你此后再见过頗升帮主吗?”
年季说:“那次,我们三人一同逃出迎风寨,我抵挡追兵,颇帮主师徒俩先行。后来,追兵越来越多,我没法抵挡,逃进森林里,摆脱了追兵。”
左涯握着两人的手说:“一日之内,结交了两条好汉,幸甚。”
三人走出唐家村时,天空乌云翻卷,鸟雀惊飞,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左涯说:“他们去了雁荡山,我们赶快去追。”
年季说:“他们去雁荡山是为了《戚绝书》,这些天听到倭寇和赵冠雄一直在说《戚绝书》,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
史敬说:“这是一本关乎国家命运的书。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这本书在雁荡山出现了?”
年季摇摇头:“他们反复提到一个叫包密立的人,是这个人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
史敬问:“包密立是谁?”
左涯说:“这个人是丐帮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