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巧遇
书名:妻祸作者名:高和本章字数:6047更新时间:2023-12-27 20:18:58
何天亮把钱取了出来,他按邮戳找到汇款的邮局查问了小半天,弄得人家都不耐烦了,圆脸大眼睛长相很甜的业务员气呼呼地告诉他:“每天来汇款的那么多人,我们哪能记得住,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别领不就得了。”
何天亮说:“谢谢您了小姐,就算是再有问题钱我也不能不要。”
圆脸大眼睛说:“那就行了,赶快拿着钱回家爱买啥就买啥,别在这儿添乱了。”
何天亮出了邮局,兜里装着他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大的一笔财富,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钱都是百元票面的,厚厚的一沓硬实实地揣在贴身的上衣口袋里。他下意识地隔着厚厚的棉衣摸摸胸口,觉得就象是做梦,头有些晕呼呼地。他朝四周看看,灰蒙蒙的街道上汽车卷起尘埃吼叫着鱼贯而过。骑着自行车的人们缩着脖子佝偻着身躯做着机械运动。寥寥无几的行人挨着路边默默地朝各自的目的奔走。冬日里的太阳被肮脏的天空融化成一团黄白的光晕。前面就是市府广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广场上仍然有零零星星的老人在懒惰的太阳下面寻找温暖。摆棋摊的地方照样有一帮人围拢了看下棋,他忽然想起了肖大爷,那是个令人可亲可敬的老人,已经有多日没有跟他见面了。想到这里,何天亮拔腿穿过马路朝棋摊走去。
下棋的看棋的都没有肖大爷,何天亮有些失望,想起肖大爷曾经给他留过地址电话,便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三立送给他的小通讯录记事本,肖大爷写给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都誊到了上面。附近就有公用电话亭,他给肖大爷挂了电话。电话才响了两下就有人接了起来,好象专门有人在电话旁边等着接电话似的。
“喂,哪一位?”
何天亮一听就是肖大爷的声音,赶紧回答:“您是肖大爷吗?我是何天亮,您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我?”
肖大爷显然非常高兴,说:“你这话问的,我哪能不记得你呢?最近好吧?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头给忘了呢。”
“我挺好,你老身体还好吧?天冷您可得注意身体。”
肖大爷哈哈笑着说:“谢谢你了,我的身体没问题,每天照样到广场上遛弯锻炼下棋,就是见不着你有点担心,没有你下棋也没有味道,那些人棋都臭得很,还就是跟你下有点意思。”
听到肖大爷话里话外关心着自己,何天亮心里不由就有些热辣辣地,又想到肖大爷自己的棋术非常一般,还老说别人棋臭,心里好笑,更觉得这个老人家可爱,就说:“我这段时间忙着饭馆和小商店开业的事,等忙过了这一阵一定专门陪您老好好杀几盘。”
“你要开饭馆了?好啊,好啊,难怪不见你擦皮鞋了。饭馆在什么地方?”
何天亮说了自己家的大致位置,试探着问:“肖大爷,我的饭馆开业的时候您老要是有时间,能不能来光临指导一下?”
没想到肖大爷非常爽快:“我一定去,你事先告诉我个准确时间,小何的事业起步了,我哪能不去捧场呢。对了,你再把地址说一遍,我这就记下来。”
何天亮听到肖大爷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自是高兴异常,赶紧说:“肖大爷您不用记,到时候我来接您。”
肖大爷说:“不用,不用,这座城市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肯定准时到。”
何天亮于是详细说了自己的地址和走法,等到肖大爷说已经全部记好了,才跟他道了再见。放下电话,何天亮情绪好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决定不再为这笔钱的来路伤脑筋,也许三立说的对,想也想不出个结果,还不如不想。这笔钱来路不明,说不清后面藏没藏着什么猫腻,在没弄清来路之前还是不动为好。他做了决定,就近找了家银行把钱存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何天亮他们几个人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房子的装修、改造的收尾中。各人认可的钱都一分不少的按时到位,看着这些钱,何天亮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些钱都是他们的血汗甚至泪水,是他们一块一块一毛一毛不知经过多少磨难才积攒下来的,每一分钱交到这里他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一分,他实实在在的感到了钱的份量。
三立跟小草忙着跑工商执照,税务登记,办卫生许可,到银行开户头,整天跑的见不到影子,每天晚上回来都是一脸晦气,骂工商局,骂卫生检疫局,骂税务局,看样子事情挺不好办。小草告诉何天亮,各个机关都是老爷,办事人家爱搭不理的,手续明明齐全,可是今天一个说法,明天又是一个说法,一个衙门没有十几趟跑不下来。惟有残联和民政还算好,见三立拄着拐来办事,倒是很给方便,该出具的证明手续不克不卡都及时给办了,有了这些手续,工商登记费、税收比例等等方面都能得到优惠,算是多多少少有了点收获。
何天亮听着她倾诉烦恼,连安慰带鼓励地说:“如今办事哪有不难的,咱们一无钱,二无权,三没有关系,一切都得公事公办,社会风气就是这个样儿,也不是光对咱们。再说你们这些天也没白跑,工商执照马上就下来了,工商执照拿到手税务也就办了,卫生许可证等他们来的时候请他们吃一顿,他们自己都吃到肚里了,还能说我们卫生不达标吗?这些事谁也别想三天五天就办出来,你们这就够快的了。三立腿不方便,人又急躁,凡事还得你多跑多出主意,我们这个中心开业了,你和三立是第一功臣。”
小草让他哄的高兴起来,第二天一大早照样精神饱满地跟着三立跑手续。正屋拆了一面墙,厨房实际上全拆了,水泥、沙石、砖头道士源源不断地供了过来,有两回道士通知他们到指定的地点拉这些东西的时候,何天亮也去了,根据当时的情况他觉得道士这些东西似乎来路不正。他们去的时候,道士有些鬼鬼祟祟,拉东西的地方明摆着是建筑工地,可是他们拉东西的时候自始至终没有人过问,任由他们拉。何天亮虽然心里有疑问,可是家里的装修正等着用料,也就稀里糊涂让拉就拉,没有也不想深问。
小草的设计尽可能的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院子没有往外扩一平米,却已经让人感到比原来宽敞了许多。经过改造,原来的房子跟厨房连接起来成了一幢L型房子,外面的院墙也已经变成了整整一面砖柱铝合金拉门构成的门面,砖柱上贴着奶黄色的瓷砖,就在“天亮餐饮商业服务中心”的大招牌树立起来的时候,小草把营业执照也拿了回来,大家更是兴高采烈,欢喜得就象小孩子过年。何天亮见三立没有跟小草一起回来,估计他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在意,宣布晚上要到百羊清真大酒楼涮火锅,一是慰劳大家,二是庆祝拿到了营业执照。
到了傍晚七点多钟,大家都饿了,知道要去会餐,只好硬着头皮忍着,三立没有回来,办理工商登记手续全是他跟小草两个人跑,今天这顿庆功宴无论如何要等他。何天亮还以为他回了家,跑到他家里找了一趟,宝丫说他没有回来,何天亮告诉宝丫营业执照已经办好了,让她也高兴高兴,又约她一块去会餐,宝丫说她跟孩子都已经吃过了,而且晚上她还要监督孩子写作业,谢绝了。何天亮嘱咐她如果三立回了家一定要让他赶到百羊清真大酒楼,大家都在那儿等着给他庆功呢。
大家守在“天亮餐饮服务中心”等三立,一个个等得心急如焚,饿得萎靡不振,连小草都鼓动着大家先去吃着,由她在这里等三立。二秃子再次问她:“三立不是跟你一块儿办事么,怎么就失踪了呢?”
小草只好满腹冤枉地再解说一遍他跟三立分手的过程:“我们在工商局业务大厅里排队等着领执照,三立对我说了声:你先排着,就急急忙忙冲了出去,我还以为他憋急了去找厕所。等轮到我,他还没回来,我就先把执照拿上了。拿了执照我也没敢离开,怕他回来找不着我着急,干等也不见他的人,我还以为他有事或者跟我走岔了先回来了,谁知道他没有回来。”
何天亮有些抱怨小草,在他的心目中,三立是个残疾人,小草跟他一块出去就有责任扶助他,如今三立迟迟不归,不免为他担心。可是见小草满面委屈,又不敢埋怨她,怕她发火,只好一会儿出去一趟在门外了望一阵。他了解三立,知道凭三立那个样儿,一般的正常人三个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并不为他担心,倒是纳闷有什么事情能拖住他让他整整一个下午脱不了身。
见小草和道士有些焦急,也知道他们确实饿了,何天亮说:“咱们不等了,先去吃着,我已经告诉宝丫了,让三立回来就赶过来。”
小草说:“你们先去,我在这儿等他,万一他没有回家直接到这儿来了怎么办。”
道士说:“你们先去,我在这儿等他。”
小草说:“要等干脆大家都在这儿等,反正他不来你们也安不下心来。”
几个人正在商量,外面传来了拐杖击打地面的声音,谁都知道是三立回来了,纷纷到门口迎三立。
小草为三立失踪受了委屈,也为他不告而别生气,忍不住气呼呼地质问他:“你跑到哪去了,现在才回来。”
三立却没有搭理她,神情凝重地把何天亮拽到一旁,何天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嘴里问着他:“你到哪去了?”跟着他来到墙角,跟其他人隔开了七八米。
三立说:“你猜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何天亮问:“谁?”
“冯美荣!”
这三个字一出口,何天亮的脑子顿时“哄”地一声,等到涌上颅顶的血液停止了沸腾,才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三立说:“我跟小草在工商局排队的时候,闲着没事就透过业务厅的窗子看街景,见外面街上过去一个领着孩子的女人象极了冯美荣,我估摸着说不定就是她,于是急急忙忙出去跟上了她们。我不敢太靠近,怕她真是冯美荣,认出我来躲了再想找她就麻烦,我就远远缀在她们的后面跟着,从后面看,越看越象,你猜她们到哪去了?到玉山小学去了。出来时,女孩子不见了,只有冯美荣一个人,这次我看清了,果然是她,一点没错。”
何天亮激动地说:“那个女孩子有多大?”
三立明白他的意思,肯定地说:“你不用猜了,那孩子就是宁宁。我又缀在冯美荣的后面,跟着她来到了玉泉小区,她上楼了,当然是回她娘家了。我一想,最重要的是找宁宁,就又赶回玉山小学,一直等到放学。宁宁放学出来我真想过去跟她唠扯几句,又怕掌握不住分寸,说出不该她知道的事情,也怕她回去告诉冯家人,冯家人有了防备就不好了,就没有跟她正式照面。不过我在后面抓住宁宁的同学打听,知道她在三年二班。”三立边说边搓手,不断吸溜着鼻子,看样子在外面蹲了一下午冻着了。
“宁宁有多高?长得象谁?”何天亮急切地问。
“大概有这么高,”三立用手在胃部比划了一下,“长的有象你的地方,也有象冯美荣的地方,小丫头比你们俩精致。”
何天亮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把手搭在三立肩上说:“好兄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三立说:“操,怎么跟我来这套,我不爱听。”
何天亮说:“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走,会餐去,小草把营业执照拿回来了,庆贺庆贺,大家都饿坏了,就等你了。”
三立问:“今天怎么了,操,净是好消息。你准备啥时候去看宁宁?”
何天亮说:“我想想再说。”然后对等在一旁的小草他们招呼着:“咱们走,今天晚上好好喝一顿。”
小草和道士见他情绪很好,知道三立带来的不是坏消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相伴着上街去了。
席间,何天亮兴高采烈,不断给大家敬酒,小草从来不喝酒,也被他硬逼着喝了一小杯白酒,辣得直喘,一张俏脸顿时变成了盛开的牡丹。
何天亮觉得今天是他出狱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他给自己的好心情总结了三条理由:第一,除了三立、道士以外,他又结识了小草。原来的那些工友师兄弟按说关系也不错,可是,在他人生道路上出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后,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出来以后索性跟过去彻底脱钩,根本没有再去找过他们。如今,孤独、寂寞已经过去,他又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第二,他们的天亮餐饮商业服务中心进展顺利,开业有望,不管将来的生意如何,总算是有了一个开端,自己也基本上可以摆脱沉重的生存压力。第三,也是最令他高兴的事情就是女儿宁宁有了下落。他去过冯美荣家之后,冯家人用不知道冯美荣跟宁宁的下落打发了他,他无可奈何,受尽煎熬,他最担心冯家人说的是实话,冯美荣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到外地另谋生计,那他见到宁宁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他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宁宁遇到了不测,冯家人没法交代,只好用这种办法应付他,这个可怕的念头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经常折磨着他。在竭力躲避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甚至想,如果那样,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三立证实宁宁还在这座城市里,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他彻底放心了,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喜事,他却心里酸酸的想哭,忍也忍不住,眼泪一流下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大家正在高兴之处,忽然见何天亮哭了起来,先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便纷纷劝解,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苦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总算是有了摆脱苦难的希望,再加上喝了点酒,一时乐极生悲流下泪来,便纷纷从这方面劝解,却如隔靴搔痒。小草女孩儿心软,见他泪流不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家又得反过来哄她,在座的都是受苦人,流落在社会的底层,在贫困磨难中苦苦挣命,谁心里没有一肚子苦水,劝着劝着反而引发了自己心里的苦楚,虽然不至于象小草那样流泪饮泣,可也是一个个唉声叹气,情绪低落。
道士毕竟老练,对着大伙说:“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哭哭啼啼地多不吉利,来来来,喝酒,谁再不开心就罚他。”
何天亮听到他这么说也感到自己失态,端起酒杯对大家说:“各位兄弟,今天会餐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家忙了这么多日子,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今天咱们聚到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就算是吃苦菜喝白水我心里都是高兴的。今天三立为什么回来晚了?他独自一个人干什么去了?大家肯定都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我们兄弟间没什么好瞒的,他今天帮我办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找着我女儿了……”
他说到这里,小草跟道士还有二秃子跟他的同学楞了一楞,明白过来便哄地一声叫好,小草说要给三立敬一杯,道士吵着应该敬何天亮,他们都知道找不着女儿宁宁是何天亮最大的心病,如今女儿有了下落等于他的心病彻底好了,都高兴万分。何天亮仰头喝下了满满一杯白酒,把杯底亮给众人看,说:“今天我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把握不住自己,惹得大家跟着我伤心,我干了这一杯算是向各位道歉。”说到这里,他又把酒杯斟满,高高举起酒杯说:“这一杯酒,除了小草可以随意,其他人都得干了。”说罢自己首先把酒干掉,三立、道士自不待说,跟着干了杯中酒,就连小草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接下来轮着三立唱主角,别人敬他的酒他是来者不拒,边应付别人,边绘声绘色地给身边的小草讲他侦察冯美荣的经过,说的听的都兴高采烈红光满面。三立办成了大事,自然希望人人皆知,一时间吹了个天花乱坠。
道士打断了他的话,对大家说:“过一段时间我要举办带功报告会,报名的人还真不少,能大挣一笔,到时候你们能去的都得去给我捧场。”
三立说:“好,又有肥猪了。”
小草问:“谁是肥猪?”
三立说:“道士发了一笔财,他就是肥猪,下一次宰他。”
小草笑吟吟地问:“那这一次谁是肥猪?”
三立说:“当然是天亮。”
小草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何哥是肥猪。”
三立这才明白自己让她套进去把何天亮骂了,端起酒杯逼着要跟她斗酒,她急忙作揖求饶。道士在一旁敲边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多少都得喝点,不喝就不是朋友。”小草只好端起杯姿态优美地在唇上沾了一沾。
当天晚上,何天亮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的考虑是不是应该去见宁宁一面,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采取什么方式见面比较好,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宁宁有可能问他些什么问题,他应该怎么回答,冯家对他会见宁宁会有什么反应,是征得他们的同意再去看宁宁好,还是干脆直接去找宁宁比较好……这些事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搅成一团乱麻,直想得头要炸开也得不出结果,一直到天快亮了,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