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林山

1999年，盛夏。

蝉鸣阵阵，空气中挑拨着滚滚热浪。

如此炎热的天气让中考门口的家长们心烦意乱，加上比往年还要难的数学试题，会场渐起一片嘈杂声。

“是哪个老师出的数学题，那么难，我都不会，孩子能会吗！”

“就是就是，这根本就不是中学题！”

多于考生几倍的父母人山人海，这一埋怨起来，现场可谓是乱糟糟一片。

然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群中有一个十四五岁，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紧抿着嘴唇，一只手伸进衣兜里，不断揉搓着医院给母亲开出的医药清单，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女人。

女人穿着米色长裙，挎着华丽的包，站在人群中跟其他家长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个时髦的有钱人。

“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林山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想起了躺在医院走廊，脸色苍白，满头白发的母亲。

因为没有钱，母亲连最基本的床位都没有，只能被无情的丢在走廊里，每天饱受白眼的找到一个角落，然后挂上吊瓶，来减轻如被针扎的身体病痛。

林山找医院的人理论过，可换来的只是一句冰冷的回答。

“你当医院是慈善机构吗？你母亲没有住院费，现在能待在走廊里已经不错了！”

是啊，已经不错了。

林山虽然年幼，可受到家庭的影响，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他知道这世上有人情味，但对医院不要抱有奢望。

毕竟，那是生离死别的地方。

纵然有人情味，也不多。

可是林山不甘心。

明明母亲还年轻，可是每次去医院，林山都能看到母亲的白发比上一次多了些，本来光滑的脸一日比一日苍老，时至现在，白发已经长满了头，那张四十多岁的脸上满是皱纹。

记忆中那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已经渐渐模糊，那张爱笑干净的脸已经渐行渐远，只剩下了那双浑浊的眼。

母亲要死了，林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医院也下达了最后的通知，衣兜里这最后的清单，倒像是现实对林山的嘲笑，让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医药对穷人，真的没有人情味。

“母亲怕冷，我不能让她在走廊里咽气！”思绪渐渐回过，林山的目光逐渐坚定，死死的盯着前面的时髦女人。

很快，随着一阵嘹亮的铃声响起。

一批批考生涌向大门，现场的家长们各个神色紧张，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考生身上。

林山浑身一震，悄无声息的紧走几步，然后生疏的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小的匕首，接着小心翼翼的跟在女人身后。

很快，林山接近了女人，但他没有着急动手，一双眼睛紧张的四处瞄着，发现大家都在望着考场门内，才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握着匕首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

本来坚定的决心也在这一刻因为紧张恐惧而动摇了。

眼看着考生们就要走到门口了，如果再不动手，就彻底失去机会了！林山狠狠的一咬牙，不在犹豫，用身体挡住后面人的视线，用刀割开了女人的皮包。

随着皮包被划开一条长口子，一个鼓鼓的钱包出现在林山的视野里，顿时让他呼吸急促，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么鼓的钱包，里面得有大几千吧！”

林山的心在狂跳，眼神渐渐炙热，可眼底深处却再次犹豫了起来，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哪怕医院犹如催命，眼下这么多人，也害怕了。

而就在林山犹豫的几秒钟，时髦的女人似是感受到了被人推搡，转身狠狠的瞪了林山一眼，眼底深处充满嫌弃！

就是这一眼，让本来心虚的林山浑身一哆嗦，也让他再次大胆起来，狠狠的一咬牙，伸手摸向了钱包！

林山很清楚，如果再不动手，妇人就要走了！

可就在他的手刚刚摸到钱包，神色大喜，准备仓惶逃跑的时候，一道大喝声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站住！小偷！”

林山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狠狠的扑了过来。

“该死的！”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林山直接被扑倒在地，惊得周围的人惊呼连连。

“爸！快来抓小偷！”项洪峰先是大喊了几声，然后用胳膊死死的抵在林山的脖子上，咧嘴一笑道。

“如果在我喊你的时候你没有选择抬头看过来，而是选择立刻逃跑，或许趁着人多我还抓不到你，但你失去了机会，你现在跑不了！”

项洪峰那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被按住的林山只感觉一阵刺眼，下一刻，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就偷过这一次，绝对没有下次了，求求你了。”

正一脸得意的项洪峰瞬间愣住了。

他没想到身下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竟然哭了？

尤其是那双委屈的眼睛，似乎充斥着绝望与恐惧。

他在怕什么？

项洪峰不懂，但从小生活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下，他只知道有贼就要抓，于是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爸是警察，你有什么事跟他说吧。”

什么？

听到警察二字，本来正在求饶的林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全身，让他的情绪都跟着激动起来。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这是救命钱啊！”林山奋力的挣扎，可项洪峰死死的压着，他根本无法动弹。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林山彻底慌了，大脑只给他传递了唯一的讯号。

“逃！”

想到这里，林山把心一横，右手握着的匕首，狠狠的向着项洪峰的大腿上扎了上去！

噗！

毫无任何意外，这一刀直接扎进了项洪峰的大腿肉里，疼的项洪峰脸色大变，痛苦的大叫出声。

“爸！他有刀！”

与此同时，林山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先是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挥舞着匕首对着聚拢过来的人群吼道。

“都给我让开！”

围观的家长们也被吓了一跳，看着像是一条小疯狗的林山，急忙向四周散开。

林山趁着间隙回头看了眼捂着大腿的项洪峰，眼中有点不忍，想要说句对不起，可看到追上来的那个男人，当即脸色一变，撒腿就跑，一边喊道。

“项叔……你别逼我！你放我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追上来的项春庭神色一怔，喊道。

“你是东街煤厂老林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