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见北大荒（上）

我一个人独自靠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遥望着晨曦的天际依稀留下的点点星辰，虽没有夜晚那么明亮，但也足够炫丽，想必青青和长喜他们此时此刻也会在天上注视着我，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回想当初我们一帮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嬉笑怒骂的场景，仿如昨日，历历在目，可世事难料，现如今却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神伤与徘徊。

萨满女王庙的事情被上面压了下来，想必其中有种种原因，但最重要的一条还是担心影响。牺牲的知青战友们都按因公殉职给予上报处理，但王老二和狗剩就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运气，只是草草的按照失踪人口处理，这也许就是各有各的命！

可要说起命，薛壮这小子的命，无疑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去实现自己的从军梦。

不要问为啥？毕竟人家是从部队大院走出来的孩子，也许天生就附带着与我这样普通人不同的光环，听说他老爹昔日的战友是我们所在市武装部的某位领导，在得知我们的遭遇后，主动帮助他联系到军区首长，使其得偿所愿。

反倒是像我这样的普通青年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被再次发配到更远的新升村生产队继续插队，对此我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毕竟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能实现昔日的理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岂能心生杂念。

在薛壮离开之前，我们哥俩好好的喝了一顿散伙酒，那天我们都没少喝，都喝高了，两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聊了一宿、哭了一宿，整的好像是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当第二天我站在村口，看着他的背影上了那台212吉普车，绝尘离去的瞬间，我便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肝肠寸断、昏天暗地，整整三天我都站在村口，像个小媳妇似的眺望着他归去的方向。

秀英的眼睛基本上是废了，市医院的专家大夫对此也束手无策，因为真正的专家大夫都被造反派打倒关进了牛棚，也许这一切也是秀英的宿命，可怜的孩子！

话又说回来，对于萨满女王庙的诡异之处，我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例如，地下工事的突然爆炸，战友们离奇的死法，萨满女巫口中发出充满幽怨的默念声以及秀英刚刚失明时我看到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之中泛起的金色符文。

可在我们出来之后，她眼中的那一串串金色符文便消失不见。

更令我感到匪夷所思的就是王有才的突然失踪。

自打我们回村找村民帮忙再次回去寻找萨满女王庙的时候，我就没有见到王有才的身影，一直到此事尘埃落定，处理完毕后，他都没有在王堡村出现，秀英娘带着瞎了眼的秀英到处去打听寻找，至今都渺无音讯。

“连四新，来信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风风火火地跑到我的面前，打断了我胡思乱想的念头。

我理都没理这个孩子，伸出手一把从他手将信抢了下来，孩子当即气急败坏的叫嚷道：“干啥啊！抢劫啊！”

我看了看平淡的说道：“这是谁的信？”

孩子眨了眨明亮的双眸说道：“你的信。”

“那不就得了，我自己抢我自己东西，跟你有啥关系，滚一边去！”我振振有词的说道。

孩子一脸委屈小声嘀咕道：“你说过，俺给你送信，你就借俺小手枪玩，说话不算数！”

我看了看我手中的信，这是我插队以来第二次收到的家书，第一次还是我刚到北大荒时，给家中报平安的回信，一晃七八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

这孩子成天惦记着，我这把木质小手枪都好几年了，我也没有让他得偿所愿，不是我抠，而是这把枪是薛壮临当兵前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爸留给他的念想，现在送给我，以后这就是我的念想。

唉~！也真是难为这孩子了，盼了好几年，终于盼来了我的信，没办法，君子一言啥马都难追，借就借吧！

于是，我从怀中掏出这把不知道被盘了多少年的手枪，递给孩子，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你只有五分钟时间，过时收回。”孩子蹦起多高，伸手一把从我的手中将小手枪抢去，一溜烟地在我眼前消失。

我想去追，一想还是算了吧！由他去吧！我撕开信封，取出信纸，重新坐回到大槐树下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信是姐姐写的，自从我离开家，爷爷就旧病复发不幸离世，姐姐想将此事写信告诉我，却被倔强的父亲拦下，说只要他活着，就不许在和我这个不孝子保持联系，既然当初我已经决定与这个地主家庭划清界限，那么从今往后就不许我再登这个家门半步，除非他死！

母亲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识字不多，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完全依靠父亲微薄的工资收入。但三年前，父亲因公致残瘫痪在床，家中就只能靠着单位给的那点补助过活，好在姐姐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成为了县地质勘测队的一名工作人员，使这个家不至于为温饱发愁。

姐姐信中说，父亲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每况愈下，母亲也逐渐衰老，看见街坊四邻有很多知青都已经返城，问我能不能回去。

看到这里，我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对于我来说返城不是件轻松的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当时要求我们必须有单位接收才能调转工资、工龄和粮食关系，如果没有单位我即使回去也是给家里添了一个累赘，再说就像我这样挨过处分的知青哪个单位肯要。

就在我追忆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傻鸟，将一团热呼呼的鸟屎拉在了我的脸上。我愤怒的站起身，指着一览无余的天空破口大骂。真是倒了血霉！得了，啥也别想了，赶快回去洗把脸，找村支书商量一下我怎么返城。

 “村支书，在家吗？”

“谁啊？这大晌午头，让不让人睡觉。”

村支书打开半扇院门，披着外衣，从门缝中探出半拉脑袋向外观看，一见是我立马缩回头，咣的一声把大门关上，大声喊道：“小兔崽子，你又跑俺家来干啥？这点家底都让你抄光了，家里啥都没有了！”

我站在门外，语气殷勤的说道：“张叔，我这次来不是抄您家的，而是有事想和您商量。”

不大一会儿，我听到院内有收拾东西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村支书把大门缓缓地打开，我瞅准机会一个健步窜进院内，这一下可把村支书吓坏了，连声说道：“屋里啥也没有！啥也没有了！”

我看他如此紧张的表情，倒是把我整得不知所措。我拉过一条板凳，坐在院内，示意村支书把院门关上，过来说话。村支书白了我一眼，无奈的把院门关好，坐了下来。

“张叔，你别误会，今天我是有事和您商量，绝不是来批斗您的。”我好言相劝。

“你有那么好心，你看看你来的这几年，带着你们城里这几个混球还有俺们村的这些小兔崽子们，把俺们村都祸祸成啥样了？”村支书没好气地拿起手中的烟袋锅子恶狠狠地往里面塞着烟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