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泥瓦匠之言（上）

当我们三人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栾卫东时，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头顶着一个报纸糊成圆锥形的帽子，有点像老电影里批斗地主老财带的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做饭的围裙，胳膊上带着套袖。我丫的真想不明白这身打扮，是去做饭？还是去帮大队会计算账？

“东子，你这是啥打扮啊？中西合璧、土洋结合，这要是有个照相机啥的，我非拍下来做个经典回顾。”薛壮一边嘲讽着栾卫东，一边用手比划着照相机的样子。

还没等薛壮说完，栾卫东转身又回到屋中，狠狠地摔上门。“薛壮…！你这一天天怎么老和他过不去，就不能将你的革命热情给他点吗？”我白了薛壮一眼走进屋。

栾卫东呆呆的坐在床上，帽子被无情的扔在地上，上面布满了杂乱的脚印，估计这小子是拿帽子出气。“卫东，薛壮这人，没啥坏心眼，就是有的时候愿意信口开河，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毕竟咱们现在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想开点，我刚才已经严厉的批评过他了。”我坐在栾卫东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话音刚落，栾卫东一下就扑进我的怀中放声大哭，整的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能继续劝慰道：“别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闹哪出？”

此时，无论我如何开解栾卫东，他都一门心思扒在我身上一动不动使劲的放声大哭。把院里的薛壮、长喜都吸引了进来，他俩走进屋看见我俩如此亲昵的一幕，乐的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正要说上两句，让我挥了挥手，赶了出去。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栾卫东才从痛哭中一点点缓了过来，我顺势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到他的面前。他双手捧着杯子，刚想继续哭，被我立马打住道：“卫东，你要是再哭，我可就出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够了再说。”他听我这么一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大约过了几分钟，情绪低落的说道：“我们家原本世代书香门第，曾祖父是前清进士，祖父虽无功名但也是为国求学留洋海外的学子，怀着报效祖国的心愿回国工作，可时运不济，九一八事变爆发，空有报国志，却无报国门，无奈之下教书育人，家父也受其影响，继承衣钵。”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家父与家母都是大学老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可万万没想到一阵风刮过却成了遭人唾弃的臭老九，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系家中独子，原本想参加高考，将来也能像父辈一样在三尺讲台挥尽才华。但世事难料，又是一阵风让我的梦想彻底破灭，被发配到这里，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再次失控，端着水杯的手不住地颤抖，声音也越发哽咽。

我想了想开解道：“卫东，其实你要明白个人意志要始终服从组织安排的道理，对于你的身世，我没啥好说的，但我想劝你一句，看看长喜，他父母都是工人阶级，没啥文化可言，可他却通过自己的努力以一名老三届高中生的身份从工人家庭走了出来，实属不易。如果没有一阵风也许他也能上大学，可他却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这里，同你我一样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并且思想端正，工作态度积极。我倒不是要表扬长喜，但我要说的是，一个男人无论面对逆境还是顺境，都应该拿出自己的勇气，敢于担当、勇于面对，将来的路才能越走越宽，不能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睡大觉，毕竟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不要给自己的思想平添没有用的烦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栾卫东抬起头，似懂非懂的看着我，沉思良久后说道：“四新，你说的对，也许是我对现在的环境还没有适应，没有摆正好心态，谢谢你刚才对我讲的那番话。”

我伸手拉起栾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困难都是暂时，就像伟大导师说的那样，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思想坚定，意志坚强，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栾卫东被我这句话逗得破涕为笑：“对，都是纸老虎，我怕啥？”

我们俩相视一笑，推开门重新走回院里，拿起工具与薛壮、长喜一同忙活起来。“你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屋里哭哭啼啼的像啥话？”薛壮抱怨的说道。

“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咋得你没有啊？”我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说道。

“我是乐天派，不可能有想不开的时候，再说想不开也不会跟老娘们似的哭鼻子。”薛壮不服气的说道。

“对，就你是条汉子，就你能耐大，行了吧！真是懒得和你废话。”我不懈的说道。

“呦，大家伙都忙着呢？看样子整的不赖呀！”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队部门口传了过来。

我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锃亮的车轴汉子走到我们面前。车轴汉子看着我们注视着自己，立马开口解释道：“瞧！俺太鲁莽了，俺先介绍一下自己，俺叫王锁柱，是这个村的泥瓦匠，是老王八蛋昨天后半晌儿跟俺说的，让俺帮着修修这破屋子。”

“哦，原来是王大哥啊！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哥四个都是从城里来的，初来乍到还请王大哥多多照顾。”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一整包烟，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干啥，这是干啥，兄弟你这儿也太客气了，帮帮忙而已。”王锁柱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把烟塞进自己的衣兜。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在这个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的世道中，小恩小惠往往比授人以渔更能拉近彼此的关系，增添对方对你的好感。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谁都免不了这个俗套，说人性贪婪也罢，说环境使然也好，只要能达到沟通感情，实现目的的作用，就足以说明存在即是合理，无论它招数如何老套，只要管用好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