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在大路上（上）

这是一个北方小站，月台上稀稀落落站着等车或是接站的人。我们二十余人意气风发的走下列车，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相互叫嚷着、拉扯着，犹如逃出鸟笼的小鸟，玩了命似的呼吸着来自自由世界的新鲜空气。

“都干啥玩意呢？都麻溜利索点的……！”还没等我们感受到北疆边陲的自由，一个身穿军装的大胡子冲着我们这帮人声色俱厉的怒吼道。立马，我们乖乖地整齐排列在这不大的小站月台上，看着对面那四五个凶神恶煞般的接站人。

“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同志，跟着管事的，前往驻地。”大胡子站在队列前面振聋发聩的喊道。

队伍中一个个被点到名的人，主动答到，然后走到各自领队的面前。最后，只剩下我、薛壮、辜青青、刘长喜和那个被打男、韩向红、翼州女孩七个人留在月台上。

“你们七个人被分到王堡村生产队。虽然哪里比较偏远艰苦，但那是对你们的考验，我相信你们能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思想觉悟，圆满完成上级交给你们的任务，有没有信心！”大胡子严肃的说道。

“有——！”我们七人扯着嗓子一同表态。

“那就好，你们这支小队今后的学习和劳动任务，由韩向红同志负责，你们要服从分配，积极配合韩向红同志开展工作。我会去看望你们的，同时也是对你们的检查，所以你们要刻苦学习认真工作，决不能辜负组织对你们的信任，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请领导放心！”当下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是最能体现我们精气神的唯一表现。

我们七个人坐上停在车站外的一辆骡车，看着其他战友们坐着拖拉机，微笑着向我们挥手告别，我们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去直视他们脸上那份无比得意的神情。

从这一刻起，这辆骡车将我们七个人的命运紧紧的拴在了一起。在车上为了打破僵局，韩向红首先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韩向红，祖籍豫州，以后还请同志们多多支持我的工作。”为了消除彼此之间的这份尴尬，剩下的人也逐一开始介绍。

“大家好，我叫薛壮，沈市人，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理想是能当一名解放军战士，保卫边疆，杀敌报国。”

“大家好，我叫刘长喜，大家可以叫我长喜，我是齐鲁滨城人，工人家庭出身，68年高中毕业，在家待了几年，现在服从组织号召。”

“大家好，我叫佟映秋，冀州牛城人，我的梦想就是去首都看一看。”

“大家好，我叫栾卫东，江淮苏城人，66届毕业生，就差三个月高考，时不我待啊！痛哉！悲兮呼！”

“大家好，我叫辜青青，无辜的辜，青草的青，我虽是沪市人，但从小在首都姥姥家长大，我会拉手风琴唱歌，跳舞也可以。”说完，辜青青低下绯红的脸颊，默不作声。

看着大家陆陆续续介绍完自己的情况，我也清了清嗓子，打算郑重其事的介绍一下自己。但还没等我开口发言，薛壮就抢先一步说道：“连四新同志，你咋这么多毛病啊！你要是不愿介绍自己，我帮你介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该死的薛壮就跟连珠炮似的，将我掀个底掉。

“这小子，叫连四新，和我一样也是辽城人，具体哪的？他没跟我说，我是通过这小子口音猜的，至今未婚，如有适龄的女知青或是好心人，可以帮着拉个拉个，哈哈…。”这大傻子薛壮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整得满车的人跟着他一起哄堂大笑，就连赶车的大爷也颤抖着老腰偷笑不止。

这把我恨得牙根直痒痒，猛地站起身扑向了薛壮。由于我的突然反应加之动作过猛，原本就被我们几个人和行李挤得满满登登的骡车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车人，随着失重的惯性，全部向着薛壮、刘长喜、佟映秋三人倾斜了过去。

整辆骡车仅凭一个轱辘的支撑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好在赶车的大爷早已跳下车，两只手死死的拉紧骡子的缰绳，一边叫喊着让骡子听从指挥，一边借着惯性打算稳住这辆车。

好半天儿，才在大爷的努力下把这辆拉磨的骡车给稳了下来。直到这时，我才顺势坐回到座位上，呆愣的看着大家惊魂未散的模样，不敢再整出其他啥幺蛾子。

“你们这几个娃，有病咋的？在车上还不消停，万一出个啥事？俺怎么向队上、还有你们家人交代。”大爷拎着鞭子站在车前狠狠地训斥道。

我对着大爷一脸悔意的说道：“大爷，对不起，我保证下不为例，向组织保证，一定好好坐车。”

大爷没有搭理我，只是围着骡车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向谁保证都没用了，这车肯定是坐不了，大轴都被你们这一折腾给压坏了，这边的车轱辘也漏油了，需要赶紧修一下，剩下的道，你们就要靠自己个了。”

听闻此言，我们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面面相窥，琢磨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一不小心走丢了，可咋整？

于是，薛壮连忙问道：“大爷，这地方离生产队还有多远？” 

大爷抬起头看着远方，眼眸深邃的说道：“还行没多远了，顺着这条路简直走，过了前面的山坡，能看见一条河，过了河往南沿着一片树林再走十里地，过了土地庙，往西走二十里地，你们就会看见俺们村种的地，捋着地头的小道，往东走个七八里，看见乱坟岗往北走十里，见到一片杨树林，往西简直走，啥时候看见村头的老榆树，你们也就到地方了，村口水井斜对着就是大队部，你们去那儿找王书记报到，估计快点走的话，天黑前能赶到。”

哎呀妈啊！这让大爷一通神指路，把我们这些从城里来的孩子全整蒙了。我们这些人从小就在县城以上的城市里生活，甚至还有京城、沈市这样大城市的人，从小识路认道全凭标志物或是前后左右来确定方向，让这赶车大爷这么一整，我们这些人算是彻底迷糊了。

“大爷，您去哪修车啊？我帮您一起修啊？”栾卫东贱贱的说道。

大爷犹豫了一下说道：“离这儿三里多地，有个徐家营子，前些年着了把大火，把整个村的人都烧死了，唯独剩下一个修车的王老二，我们这的乡里乡亲，都劝他搬走，但他却说住惯了，无儿无女到哪都一样。俺打算去他那看看，今晚就打算住他那了，但你们这么多人，肯定不行，再说你们不怕吗？那里面可邪乎的很呢？”

听大爷这么一说，我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众人的表情，估计此时他们的想法也和我一样。

于是，我们从车上取下行李，很有礼貌的向大爷鞠躬告别，祝他老人家一路走好。

我和薛壮、刘长喜三人，背着各自的行李，欢声笑语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走着走着，突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我的青青去哪了？

我转回头，看向后面这几个人，差点没笑背过气去，薛壮和长喜听到我的笑声，也停住脚步回头观望，随即我们三个人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