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北上的列车（下）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自报家门，我便彻底沦为他的忠实听众，想跑都跑不了。这一道，光听他口若悬河，痛讲革命家史，啥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全一股脑的搬了出来，要是放在抗日年代，都不用上辣椒水、老虎凳，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卖了。

呵呵，不过通过他的讲述，我对他这个人也算有了些初步了解与认识。薛壮沈市人，跟我算是老乡了！只不过他家在沈市里，父亲是一名现役的部队干部，因受母亲家庭出身的影响，双双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接受教育。

以前住的房子被人给封了，他只能像孤魂野鬼般在偌大的城市里四处游荡，经常混迹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电影院等地，与那些流氓地痞称兄道弟，倒是也混出了一些名堂，可这儿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却成了家常便饭。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小子还算聪明，担心不知道哪一天再让警察叔叔给逮了进去，非气死他家老爷子不可。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堕落，有机会圆上自己的从军梦，为入伍政审增添资本，他选择和我一样的道路。

唉~！真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也许就是在这种不幸中的相识，让我们俩的命运越走越近，近而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任它风吹雨打多变幻，革命友谊永坚定。

火车在冰城站停了下来，地方的同志相继按照分配名单，将各自的人员领走，看着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在眼前逐渐消失，我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失落。最后，我们二十几个人被剩了下来，再次被人带上另一趟火车，继续北上。

现在的车厢内没有之前那么拥挤，我们这些人都找到了各自的座位。看着坐在我对面冲着我嘿嘿傻笑的薛壮和坐在他身边楚楚动人的辜青青，我的醋意油然而生，一股五脏俱焚的邪火瞬间填满胸膛。

我站起身，用手指了指薛壮，然后又指了指我的座位，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可这个薛壮就跟二傻子似得，冲着我不停地憨笑，这把我气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上去一把拽起薛壮用力将他扯到我的座位上，然后得偿所愿的坐在辜青青的身旁。

“你输了，愿赌服输，把你兜里那盒烟给我。”薛壮对着他身边的一个男子说道。

“这兄弟，你咋一点定力都没有啊！俺算是看错了！”薛壮身边的男子操着一嘴齐鲁话鄙视的看着我说道。

我目光诧异的看着薛壮问道：“你小子，又冒啥坏水呢？打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

薛壮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和长喜打赌，说你一上车就会找辜青青，并且会立即和坐在辜青青边上的人换座。长喜不信，说人多，你会不好意思的。结果他输了。”

我一边听着薛壮这个大嘴巴在这胡咧咧，一边用余光瞄着辜青青粉嫩的脸蛋，只见她满脸羞红，将头扭向窗外，不敢看向我们。

我心中暗自窃喜，装作一脸严肃的模样说道：“薛壮同志，我要严厉的批评你，我们都是战友，怎么能拿这种低俗的事情开玩笑呢？太不严肃了。”

薛壮倒是不以为然的说道：“都是年轻人，开个玩笑咋的了？难道非要跟豫州大妮似的，一说话就上纲上线！”

辜青青转过头面色绯红道：“人家不叫豫州大妮，人家叫韩向红。”

“对！韩向红，听听，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娘们儿是个茬子。”薛壮不无调侃的说道。

“听说她很厉害的！在家那会儿就主动检举揭发自己的父亲，简直是大义灭亲的典范。按照她的表现完全是可以留在当地的，但她却主动要求北上，你们说她厉不厉害。”这个叫做长喜的哥们压低声音说道。

“真是个白眼狼！”薛壮在旁气鼓鼓的说道。

“你别说就这样的人还被领导相中了。听说，到了驻地要安排她当个小官。”长喜故作神秘的说道。

“长喜，你听谁说的，就这瘪犊子玩意儿还能当官，管谁啊？真不知道这些领导的眼珠子是不是都长大胯上了！”薛壮真是要被活活气死了。

看着薛壮这一脸阶级斗争的模样，我笑了笑说道：“咋的了？大兄弟，你还不服，不服你也检举个人，弄个官当当。”看着被我气的有些捂了嚎风的薛壮，我和长喜不约而同地对视一下，然后发出哈哈的大笑声，惹得周围人纷纷向我们这里投来不解的目光。

火车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发出呜呜的汽笛声，好像一头发了疯的巨兽带着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向着未知世界不停地飞奔……

车厢内灯光昏暗，每一个人都蜷曲着身体昏昏欲睡，身体和头部跟随着车厢的节奏晃来晃去，宛如青色的麦苗在麦浪中翩翩起舞。

“Duang~！”的一声，将我从梦中痛醒，我本能的用手揉搓着自己的额头，同时看向坐在我身旁的辜青青。此时，她也用手揉着自己的发髻，抬起头用她那明亮的双眸凝望着我，她的眼睛犹如一汪闪闪发光的湖水，清澈明净，楚楚动人。

我刚想开口说声抱歉，她居然对我嫣然一笑，笑的是那般摄人心魄、动人心弦。不揽悬，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迷人的笑容。

突然，我的下巴被人抹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连忙转头看去，他奶奶的又是那只大肥猪蹄子。我立马坐直身子怒目而视的吼道：“薛壮，你有病吧！你跑我这摸一把干啥？”

薛壮一脸损色笑嘻嘻的说道：“嗯，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流没流哈喇子。”

他此话一出，辜青青立马双手捂住羞红的脸蛋娇羞的说道：“薛壮，你真讨厌。”

逗得薛壮和长喜哈哈大笑，整得坐在一旁的我，也满脸通红，我抬起脚重重地踩向薛壮的脚，疼的他龇牙咧嘴，可依旧没有阻止住他那放荡不羁的笑声。

众人也被这俩贱货的笑声惊醒，目光都聚集到我们这边……

看着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伸了伸懒腰，准备收拾一下各自的东西，因为我们即将达到此行的终点站。

就在这乱七八糟收拾东西的间隙，韩向红站起身，走到我们中间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理想一定要有，但是还要结合一个东西，叫做现实。我们到农村去，接受教育就是按照最高指示去无条件的坚决执行。我们要抛弃那些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用前所未有的革命热情和坚定的意志去扎根北大荒、建设北大仓。势必与当地人民群众团结起来打成一片，用我们勤劳的双手去锻炼自己、锤炼自己，努力为无产阶级取得最终的伟大胜利而不懈奋斗。”话音刚落，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之前那个被打的男子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向红，满脸流露出对英雄人物的痴迷表情，两只手鼓的费外有劲，恨不能连脚都用上……

还有那个冀州女孩，也双眼充盈着激动的泪花，似乎要为韩向红摇旗呐喊，高唱赞歌。

对此，薛壮和长喜不屑一顾，只是无奈地拍了拍手，一脸鄙夷地看着韩向红，也许在道德上有缺陷的人，只能让别人当做小丑一样戏弄。

“来吧！同志们，让我们敞开胸怀去拥抱晨曦，拥抱朝阳，拥抱属于我们的美好明天！青青把你的手风琴拿出来，让我们一起唱起来…跳起来…用《北京的金山上》这首歌曲，向伟大的人致敬，祝伟大的人万寿无疆。”

辜青青玉指纤手在手风琴的键盘上不停地飞舞，一段段优美的旋律传遍了整节车厢，同志们用高亢的歌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也打破了我们尘封在心里的层层阴霾。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