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官府的人

比起她语气里带着的几分敬佩，沈辞的语气就显得平和多了，“那时候谢大帅刚来祁州，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父亲因为懂得些许医术，所以有幸进了军中，当了一个小小的军医，我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因着身体不好，未能习医，只习得些许药理东西，终日也只能帮忙打打下手，难得谢大帅不曾嫌弃，一直容着我父亲带我在身边治病。”

那种时候，但凡是能用的人，基本上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历，只要你有能力，谢大帅一概来者不拒，这也是为什么他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的原因，在如今讲究出身家世的朝堂上，他一直是遭人诟病的异类，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有能力，但目前依然被放逐在祁州。

听到这里，萧月锦基本上都能想通了。

“是以你父亲一死，你就回了铜锣村，是这样吗？”

军营不是善堂，做的不是行善积德的事，因为沈三淳的缘故，让他病弱的儿子随军，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但沈三淳一死，沈辞病弱成了负累，还需要人照顾，自然是待不下去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沈辞敛下眉，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眼间笼上浅淡的愁思：“萧姑娘，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关婶说……是在外头遭了意外？”

沈辞摇了摇头，目光里似有流光闪动，“这就是我回铜锣村的另外一个原因。”

萧月锦眉头轻蹙，“难道不是意外？”

“我回家之后，家里人都说他并没有回来过，但我拜托了军中认识的官爷帮忙打听，确认他最后出现的地方，确实是铜锣村。”

萧月锦在这种抽丝剥茧的事情上毫无天分，她也不会胡乱揣测，所以并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他：“所以你一直在私底下调查此事真相？”

沈辞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柔和的苦涩：“如你所见，我身子不好，又没什么作为，即便是回村这么久了，依然没有头绪，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只有他曾经进过山，而后就不知了去向。”

萧月锦张了张嘴，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道：“这……你太弱了，这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你也别太难过了。”

他抬起眼眸，睫毛下的阴影恍惚而深沉。

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分毫不露地将她所思所想泄漏了个干净。

约莫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同她相处的时候，几乎不费任何心神。

这种陌生的自在感，大概就是所谓的“轻松”。

他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背脊，斜斜靠在了床上，那是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至于沈坤，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

萧月锦听到沈坤的名字，下意识坐正了一些。

沈辞声音轻轻地：“军中有人找上了我，他们需要一个在铜锣村的眼线，而我恰好也需要来自军中的助力，所以我答应了……沈坤是官府在找的人，他出身铜锣村，跟陈九早些年一直混迹市井，在我们当地是个挺有名的地痞无赖，只要给他钱，基本上叫他做什么事都可以，听说是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帮叛党传递消息，所以官府的人才盯上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萧月锦身上。

果不其然，她一脸吃了苍蝇难看至极的表情。

“叛党？”

沈辞唇角微勾：“是啊，他这些年，一直在当叛党底下的接线人。”

在沈辞口中得知官府的人将她们视为叛党，并且已经在查她们的时候，萧月锦心情有些复杂。

只查到沈坤这里，连冰山一角都够不到，至少证明那些人隐匿得很安全。

萧月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试探地开口问道：“那除了沈坤，你还有听说其他叛党的消息吗？”

虽然觉得有些愧疚，但沈辞目前是官府的眼线，又刚好在查她们的事，她不得不从他这里尽力地去挖一些有用的消息。

“好像有……””沈辞顿了一下，“听说这些叛党，都是前朝旧部的人。”

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萧月锦心跳得飞快，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发热：“前朝啊……前朝我只听说过长公主赵妤婳，毕竟坊间都在说她那时候是大赵第一美人。”

沈辞侧了侧头看她，语气里带了温柔的笑意：“比萧姑娘还美吗？”

说实话，这虽然是生下她的母亲，但萧月锦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乳娘连个画卷都没给她。

“我觉得不能比。”她对上沈辞带着笑意的目光：“每个人的样貌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好像你，自有你独一份的好看，在别人那里是没有的。”

这不是萧月锦第一次直白地说他好看了。

皮囊之于他，是用来迷惑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再好看，死的时候也都会变成一副白骨，她会觉得他的骨头也是独一份的好看吗？

萧月锦又顺着话说下去：“我还听说……这个长公主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是吗？”沈辞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知晓他们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萧月锦的心陡然就跟定海神针一样稳当。

她连语调都轻快了许多：“那你觉得陈九被人杀害，跟叛党这个事有关吗？”

“当然有。”沈辞应得毫不犹豫，在萧月锦晶亮的目光中，他突然话题一转，变成了疑惑的神色：“萧姑娘对叛党的事情，好像格外关心啊？”

萧月锦并不否认：“我没听说过啊，所以很好奇。”

事实上，她觉得沈辞在前朝的事情上，可能知道得比她多。

这么些年来她关起门来过日子，连换了个新帝都不知道。沈辞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这个人，真的是那位前朝郡主吗？

萧月锦看他不说下去，很识相地没问下去：“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我有些着急，对你做了不太好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辞斜靠在床边，长发散了几缕垂下来，缠出几分病态的清冷，“萧姑娘放心，我不是小气之人。”

他这么一说，萧月锦更觉得过意不去了，总觉得要做些什么。

她想了想，走之前给沈辞倒了一杯水，递到床边去。

“那你喝口水吧，我先走了。”

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绵长。

沈辞抬手正要去接，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关氏人没到，声音先响了起来：“辞哥儿……”

门是关着的，但刚才萧月锦一脚踹进来，那门锁早就坏了，此下只是虚掩着。

关氏急忙忙跑到沈辞屋门前，看里头亮着灯，手上都还没用力，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萧月锦手上一抖，盛满水的杯子陡然一晃，冲着沈辞滑了下去，她反应极快，一把将沈辞推开，而后反手一转，将杯子牢牢拖住了，水珠晃荡，溅出了些许。

关氏的惊呼声随之响了起来：“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