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虚鱼城（一）

叶千里凑近仔细看了棺材，“哟，下面还绑着个纸人，这棺材可真奇怪啊，瞧着倒像是某种秘术。”这些棺材给他的感觉让他有种熟悉感。

想了想，没想起来，或许在不经意间才能想起来这种熟悉感吧，叶千里用手甩了一下抹额上的流苏，‘啪’一下打开扇子，“怎么样，我这个造型好看吧？”

他手上的抹额是他用城主印变来的，即可以做装饰臭美，也可以防止再丢，他真是个小天才。

屠宣赐也看出来抹额就是城主印了，镶了那么多蓝宝石，要是在白天阳光底下，眼都要闪瞎了，他无奈道：“好看。”

赤纹云酿雪一听，多看了几眼叶千里的抹额，随后移开目光，把玩着腰间屠宣赐送给自己的剑穗。

叶千里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到赤纹云酿雪身上，“你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啊？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哦对了，我方才看见唐惊冬往内城去了，你让她去的啊？”

屠宣赐摇头，自从传送到虚鱼城之后，他没再见过唐惊冬。

入幻境破局的时间并不短，就算唐惊冬是第一个出幻境的人，外城距离内城就算是御剑也要半天，不可能那么快到内城，除非——唐惊冬根本没有入幻境。

从在海中月城那一剑开始，唐惊冬身上就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怪了，我一开始看见她，还以为是幻境呢，后来念一说是人我才信的，你是不知道啊，我搁里面经历了六重幻境，要不是念一，我就得成为这棺材里的一员了，念一就是这位佛修的名字。”叶千里收起扇子，压低声音：“念一能无视幻境。”

叶千里刚进虚鱼城就陷进去了，要不是念一出手，他现在恐怕正躺在棺材里做梦呢。

每次以为能出来了，结果一睁眼，还是在幻境里。

屠宣赐知道念一，身怀佛骨的佛子，前世念一入世时，还不似今世这般早，那时正逢深渊海域水族暴走，大玄龟驮载海中月城游荡不知去向，临海门派世家数不胜数，竟无人敢去镇压，加上那时候消息被故意锁住，若不是念一偶然路过，怕要死亡无数了。

念一只身潜入深渊后不知所踪，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忽的一日，深渊海域盛开了满面金莲，念一踏莲而来，宛如神佛再世，那金莲摇曳耀眼，净化海域孤魂厉鬼，金莲开了十天十夜，过后留下一枚金莲子永坠深渊，用以镇压。

屠宣赐曾亲眼见过满海金莲的盛景，当真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念一额头上红色胎记活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手中捻着一串金文褐色圆奘舍利子，眉头浓而眉尾微扬，看出少年稚气未脱，瞳色呈浅琥珀色，眼角走势向下，半遮眼瞳，垂眼时如供奉的金佛慈爱众生，“两位道友。”

他声似梵音，清亮又直达人心。

这句话看似是对屠宣赐和赤纹云酿雪说的，但念一的眼神却时不时停往屠宣赐身上飘。

察觉到赤纹云酿雪不善的目光，念一赧然笑道：“小僧对屠道友一见如故，心中总有亲切之意。”

屠宣赐诧异的回头，前世他与念一虽结伴同行过，但念一可没说过这种话，怎么重生一次，许多事情都变了？只是——

“我见佛子，亦如是。”

赤纹云酿雪攥紧了剑穗，不动声色的将屠宣赐和念一隔开。

“有人在吗？师弟？长老？”

“师兄，我怕……”

“哪儿有人！哎呀，你别抱着你的琵琶了！”

“骨缥前辈！”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或近或远，在寂静的外城格外明显，醒来的人似乎知道他们是被故意分开的，发觉不安，遂不再说话，一时间外城又寂静下来。

这些声音听着近，实则遥不可及，若要追寻，便又要落入另一重幻境中。

外城空空荡荡，只留下几声辽远的人声在呼喊，这会子连风都停了。

屋檐上的白纸灯笼，此时像是浸血般的变成红色。

那人声近了。

“人…欢迎……”

“新人……来…喝彩……”

屠宣赐立即开口：“别听！”

但是太晚了，那声音就像是从背后传来般，轻声俯在耳边，吐气幽兰：

“多谢各位来参加我与王公子的喜宴。”

腐朽的尸臭味萦绕在鼻中，女音轻柔却抹不去声音中的森然。

几人身体都是一僵，恐怖的压制力管束着他们的身体，连一个最简单的眨眼都做不到。

这是护城大阵对他们的禁锢？可护城大阵只是为了抵御外敌，别的什么功能也没有，而虚鱼城的护城大阵，是对城内人有着绝对掌控。

屠宣赐顺着这股力量往下探查，发现这其中居然还有自己的手笔。

他曾经参与过护城大阵的编修？他怎么不记得呢，不止是他，还有云酿雪和万象寺。

这个护城大阵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啊，集众家之所长，若不是他知道其中有自己的亲笔在，他都要怀疑这个护城大阵是不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偷师了。

他的亲笔阵法持有人有很多，最多的要数虚鱼城副城主秦容。

秦容医术高明，但不善打架，总被旁人抓去强迫治病救人，他又不能一直待在剑修身边，所以问屠宣赐要了很多阵法，又大批量买了许多符咒，据说那一天，抓秦容强迫治病的人下场很惨，惨叫声把十里内的鸟都给震飞了。

一张喜帖慢慢在手中成型，喜帖金襄银边，龙凤呈祥，落款新娘和新郎的名字被一大块褐色水渍污染，看不清新人的名字。

“喜宴于亥时开设，虚鱼城恭迎诸君。”

声音消失的同时，对所有人的压制也消失了。

屠宣赐想到前世的虚鱼城，外城没有棺材，没有喜宴，只有些小鬼怪，进了内城后，他遇到了护城大阵化身的人形，是一名男子，面容不详，他说三年前虚鱼城锁城是因为得了一种疫病，传染能力极强，死亡率极高。

这种病不仅发作在凡人身上，连修士也会被传染，疫病死后会复生，复生者浑身溃烂流脓，杀不死，不会痛，开始会有理智，随着控制不住想吃人，吃的人越多，理智越少，外表上看却更像是人。

虚鱼城的人将得了这种病的人称为——尸人。

护城大阵需要虚鱼城城主莫相知留下的一纸药方，他说他想要救这些人。

可真的能救那些人吗？

虚鱼城内的人还是活人吗？

手臂上的刺痛引的屠宣赐回神，他低头一看，伤口处流有绿色脓水，这个伤口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尸人毒，伤口以蜘蛛网放射状缓慢往上蔓延。

叶千里：“！”

他立马往嘴里塞了一大把丹药，只要是能解毒的，通通倒嘴里。

赤纹云酿雪眼神微凝，方才的压制已经让他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屠宣赐手臂上伤口出现时他根本没有察觉，说明尸毒是一直存在的，他对叶千里说了声：“抱歉。”随后扯下叶千里的一只衣袖。

跟屠宣赐一样的伤口。

叶千里：“？”

念一挽起袖子，手臂上也有同款伤口。

赤纹云酿雪与屠宣赐相视一眼，他们刚入城就已经感染了尸毒，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叶千里惊恐的看着赤纹云酿雪，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君子风范的高岭之花？云酿雪肯定在报复！别以为他没看见，屠宣赐说了他好看，然后云酿雪就借这个机会扯了他的袖子！

叶千里心疼的望着手里的锦衣，他花了好大钱买下的。

念一转动舍利子，白光流逝，伤口没有半分变化，他疑惑了：“无用？”

屠宣赐心中叹息，当然无用，但凡是有用，那莫相知也不必呕心沥血的试药写方，虚鱼城也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内城有医书阁，或许有解毒的药方。”

为了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注意，他不能告诉叶千里实情，于叶千里而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这一世，可别因为放心不下他，再跑回来送死了。

走路的脚步声，街道上出现一对双生子少年的身影。

双生子少年一见到屠宣赐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齐声道：“主人让我们来迎接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