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泪水（3）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那人最后没有说什么，犹自出去了。沈芊芊还记得他最后眼神里的不平和轻蔑。她不是不知道，那人出去一转弯就会和一样想借此机会出人头地的人嚼舌根，什么翻脸不认人，什么潜规则了不起，都是轻的。可人在公司，本就是左右逢源，更何况身在人事部这个热锅中的油滴子，周围人个个是人精。

她独自在茶水间喝那杯凉掉的液体。毫无味道。

茶水间的窗户落地，看得到对面的高楼，暗下来的天空，和渐渐繁忙的街上行人的头顶。

她就这么看着，一直看到眼睛酸胀，眨眼时硬生生扯着疼。

再到办公室，其他人已经走了，她视线开始渐渐灰暗不清，自知是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桌上一盏台灯，和中央空调呼呼地运作。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桌角，移动过去。还好，一路没撞上什么东西。她提上包，拿出手电，关掉台灯。

办公室白瓷砖走廊十分宽阔，平时没感觉，人一走竟有如此之大。她的鞋跟发出很缓慢却有规律的敲击。走廊一侧是大幅玻璃窗，此刻只剩夜色。听见空调机械声，又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金属的清脆响声，在黑暗无人的宽阔走廊里居然有回声……声声震动鼓膜，顺着血管壁震荡到心脏发麻。

周围阴暗角落好似有黑魆魆的人影，风一吹竟动了起来！

沈芊芊使劲憋住嗓子眼里一声惊叫，闭起眼。

她心头慌张，捏紧了手电。往上一抬，是深绿的一株巨型绿萝。随风舞动。

长长地舒一口气，心下却是无尽地疲惫。

HR办公室大多数人自然是保守派，像下午这种奉承的人不过几个。可这一来，同部门的人竟是把她孤立起来……

可她真的没有打算升职，去任一个好端端多出来的职位。就算别人能放下不议，她自己也会觉得这份工作来得古怪不正。

她蹲下来，问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一瞬间无数委屈心酸像海潮一样从胸口涌上来，充满双眼。手上的手电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照着来时的路。

而一个纤细的人影，兀自抱着膝盖蹲在透着寒意的地上，黑夜里影子肩膀处暗暗抽动。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子里吹来，树影晃动，而人影悲寂。

没有人在这时给出哪怕是一句安慰。

她站起来的时候，因为长久蹲姿而头晕目眩，没吃晚饭更加站不住。眼前一片混沌，她回身，用自己的手抓起手电，一步一步往电梯走。

楼下保安忙开了大门：“沈小姐，这么晚还不走啊，我们以为楼上没人了……”

见她没反应，脸色又苍白，好心大叔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叫车？”

沈芊芊摇摇头，谢绝好意，摸出车钥匙。

保安在后面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背影细长，不禁啧啧：“现在的外企啊，员工做得噶惨……”

小区里各家各户已经亮起灯，站在楼下能看得见有些一家子围在桌边的画面。

打开门一室冷清。

沈芊芊才想起顾母已经走了，这下是真的没有人等她，做好一桌子菜和一盅汤。

她好想妈妈。

她靠着记忆摸到了拖鞋，没有开灯，就这么昂着头换鞋，盯住窗外微弱的路灯。

现在的她眼眶像要断裂，实在禁不住灯光的刺目了。她伸长手，向前摸索着。不小心把花瓶移了个位，她又蹲下调整。

忽然一侧的门打开，露出明黄的灯光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不宽不窄的一条缝。

随即有人向她走来。

她认得那脚步。

如此沉稳，如此悠闲。

只有他。

顾修止在离她几步的地方停下，看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始终背对着自己。

其实沈芊芊根本没想到他会在家，也没打算要选在这个时候面对他。两人已经很久没碰面，对话更是少得可怜。上次莫名其妙的冷战现在不知还是否进行着，她真的不想在自己最疲惫软弱的时候再来面对他的质问和冷酷了。

“你怎么在家？”

顾修止没回答，沉默着看她，最后问：“怎么不开灯？”

“……嗯。”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模棱两可应一声。

听到身后他的拖鞋轻敲地板的声音，以为他要上前。她赶忙向前走，不想他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谁知前面就是茶几，意大利冷玻璃坚硬的尖角生生磕在了她的膝盖骨。

沈芊芊倒吸一口气。

好疼。

身后的人快步上前，扶住正向一边倒去的她，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沈芊芊只觉得此刻像是洪水冲破了堤坝一样，终于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顾修止看着黑暗里这个女人微微瑟缩了一下，忽然大声地哭了出来。像个小女孩。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连他都没准备好，只好轻轻搂住她不断抖动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慢慢扳过来。

她越哭越觉得膝盖痛得要断裂，每吸一口气就带上来一阵钻心的疼。于是越哭越痛，越痛越伤心。她站不稳，不由分说举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顶蹭到他胸口继续哭。

顾修止已经从一开始的一丝慌乱变成哭笑不得，她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他不得不弯腰下去好让她站的舒服点。胸口衬衫已经被温热的泪水浸湿，周围一圈有一点凉意。他只是静静站着，用手按住她的发顶，轻柔地转着圈。春末的夜晚，他手指微凉，贴着她体温升高后的头皮，竟十分熨帖。

窗外又有点风吹进来，扫过二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身体，再从另一侧离去。

不留痕迹。

他感到胸口不再有新的热泪，水渍渐渐凉下去，只有她温热的呼吸轻扑在湿掉的丝质衬衫上，像是直接对着胸口的皮肤。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肩膀起伏的频率渐小，最后，最后干净地抽离。

沈芊芊从他胸前抬起头，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看他，心里其实已经后悔。怎么刚刚一冲动就真的在他面前哭了呢。

可面前的男人没打算放了她。他依旧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扶住没力气的她。

只见这个男人低下头，把脸凑近，轻声问道：“好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