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阳,是个老千,家传的那种。
很多人奇怪,这玩意儿还有家传的?
旧时候跑江湖常说的金葛蓝荣四门便是老千由来。
赌桌做局出千的是蓝门,以风水命理做局的是金家,翻墙入户调虎离山的是荣门。
葛门专攻生意场做商业局,手段繁多五花八门,近年大众常见的街头套圈、仙人跳、路上捡到巨款金表首饰,不值钱的关东卷兑换……
所以老千并不单指赌桌出千的人,金葛蓝荣四门做局者都叫老千。
我爷爷那辈,是方圆百里闻名的相师,每天都会有人带着礼物到我家,请爷爷帮忙看风水、测八字。
而我从小在爷爷的熏陶下,三命通会、荫符经、葬经这些古籍也是耳熟能详。
靠着家传千术,小时候我家境很好。
可老千做局,十赌十骗,捞偏财,岂有善终。
七岁那年,父亲和爷爷相继离家,没多久父亲浑身是伤,背着被砍断了双手的爷爷回到了家。
爷爷一直强撑着,一直到看到我一眼后,才咽了气。
草草安葬了爷爷后,父亲带着我连夜逃回了老家威县。
逃亡路上,我哭着要爷爷。
父亲死死的抱着流着泪跟我说;“阳阳,我和你爷爷都是老千,入的是千门走的是江湖路,现在栽了跟头是报应,你不要怨不要恨,更不要想报仇,好好活着。”
回到老家,父亲整天浑浑噩噩,嘴里整天念叨十赌九骗,不赌为赢。
那时我还小,不理解父亲说的话,只记着爷爷被人砍掉了双手,死得很惨,那些人都是坏人,长大了我一定要替爷爷报仇。
直到十三岁那年腊月二十九。
刚出门置办年货的父亲突然跟丢了魂一样跑回家,把我硬塞到了炕洞里,用石头堵住了炕洞。
“阳子,等会不管听到啥都别出声别出来知道?”
我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出,很多人闯进了我家。
有个女人说:“躲了这么多年,可规矩你躲不掉,利息也该算算了。”
等我拼命推开石头,爬出来,父亲不见了,那伙人也不见了。
我寻着脚印在村头雪地里找到了父亲,他被砍掉了双手双脚,像是虫子一样朝着家的方向在爬,雪被染红了一大片。
“阳…活…活着!”
父亲的临终遗言,只是让我活着。
大年三十前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我家破人亡,成了孤儿。
我也终于知道了家破人亡的真相。
父亲当年受邀到葡京和人赌钱,技不如人被人做了局,输光了家产不说,还身负巨债,要以命抵债。
爷爷为救父亲,赶去葡京设局对抗,结果被人抓了赃,给那些人砍掉双手。
出千被抓了赃,必要血偿,我父亲、爷爷便是如此。
再后来父亲的发小杨叔收养了我。
杨叔是个好人,是个很讲义气的好人,可不算是好丈夫好父亲,他在一家国营厂里做事,本可以平平淡淡过一生,可他游手好闲,还是个赌鬼。
尤其是在收养了我,发现父亲留给我的那些家传蓝门秘籍后,对赌这事杨叔更上心了。
婶婶和杨叔为这事没少吵架,对我家的事婶婶也知道一些,有时候吵急了也会埋怨我。
也许是基因有问题,我很刻苦在学,可到了高中课本上那些知识还是学不透,反倒是把父亲留下的那些千术学了个透彻。
高考失利后,婶子刀子嘴豆腐心,四处托人,在得知那几年建筑行业热门后,花钱让我上了一个三本的土木专业。
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着,直到二十三岁我大学毕业那年,平淡的日子起了波澜。
下工地实习前,我回家收拾行李,那天杨叔和婶子都没在家,只有杨叔的女儿杨菲菲在家。
她比我大了两岁,初中毕业就辍学步入了社会。
从辍学后她就打扮的很成熟妩媚,常常都是丝袜短裙在家里🧈晃。
我管她叫姐姐,她也拿我当亲弟弟看,可其实青春懵懂的那几年,我喜欢杨菲菲。
“回来了?妈怕你没带钥匙,让我在家等你。”
“听妈说你要上工地去实习了?”
“嗯,是建投的项目。”
“啧啧,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一毕业就进国企了,工资高么?”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其实我听得出来,杨菲菲和很多很早辍学的人一样,觉得大学毕业也不怎么样,最后还是给人打工。
“实习期给三千。”
“才三千?也太低了!”
杨菲菲瞪大了眼睛说着,可其实她在酒店做前台,工资也不高。
“回头你要不想干,姐找人给你安排,工资肯定比这高的多。”
杨菲菲站起身大包大揽的说着。
难道杨菲菲最近新认识了什么贵人?
我心头一闪而过。
“这钱拿着,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
杨菲菲打开包拿了两千块钱递给了我。
看到那提包,我瞬间明白了。
那是古驰秋季新上的短款手包,售价不菲,不过拉链收线的针脚不对,是高仿货。
她身上的香水味也不同平常,闻着像是卡古系列七号,可尾调不对,过于浓烈单调了些。
杨叔家不算富裕,杨菲菲收入也不足以消费这些奢侈品,她的表现也不像是发了横财,加上杨菲菲平常很喜欢去夜店。
把这些综合起来就只有一个可能,杨菲菲新找了个男友,可对方送的奢侈品有问题,多半是个冒充富二代的骗子。
通过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判断对方的身份、心情、喜好…,以便对症下药的设局。
这是千门做局的入门课。
我并没点破这些,杨菲菲一直都想找个有钱人。
我说破了,杨菲菲反而会觉得我搅和了她唾手可得的豪门太太生活,非得让她自己吃了苦头才会醒悟。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返校的时候,突然门被一下子推开了。
杨叔双眼满血丝、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身烟味的冲了进来。
“老子不信运气这么背,连下了九手,还斩不到的龙头!”
“老子不信!”
杨叔嘴里嘟囔着,像是没看到我俩,直接进了卧室一阵翻箱倒柜。
一看这,我明白了。
杨叔🤔又去赌了,赌的还是骰子,这会已经输急眼了。
斩龙头就是赌大小压单双常见的一种玩法。
以倍数投注,简单说就是第一局压一块,输了第二局就压两块,以此类推,只要压中一把,就能翻本。
杨叔好赌,靠着我父亲留下的那些蓝门千术书籍,平日隔三差五小赌消遣,折腾这几年,倒是赢多输少。
最近杨叔赌的越来越频繁,前几天我说要实习了,杨叔还拉着我去下馆子,红光满脸,明显赢了不少。
现在看他那样子,只怕是越赌越大,已经陷进去了。
一开始让你赢,一步步引着你往局里走,最后赌的倾家荡产。
即便从未亲临现场,我也知道杨叔多半是被老千做了局。
杨菲菲很厌恶的看了一眼杨叔,冷笑着说了一声:“赌吧,这个家迟早完蛋!”
说完就气冲冲的摔门走了。
杨叔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可还是紧紧攥着那存折,就要出门。
赌徒就是如此,一旦进了局入了彀,贪欲就会被无限放大。
不赌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压根就不会醒悟。
杨叔这一出门,这个家也许就毁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已经把这当成了家,把杨叔、婶婶、杨菲菲当成了亲人。
十赌十骗,不赌为赢。
父亲出事前老念叨的这句话,我也一直记在心里。
我也知道父亲希望我离赌这个字越远越好。
可已经家破人亡一次,难道还要第二次?
“杨叔等等。”
终于我没能忍住,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