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可知你是谁（下）

两条鱼儿，欢快地游走在溪流之中，吐着泡泡嬉戏。

一根闪闪的鱼钩突然出现，勾住了其中一条提出水面。坐在溪旁垂钓的老人，取下鱼钩后没有将它放入竹篓，而是直接砸在旁边的石头上，直砸得它鱼鳞脱落、头破血流死在当场。另一条鱼儿发出了如同哭泣的声音，从溪水中一跃而起朝着老人扑去。

然后，它被老人一把捏住身子，直接砸死在石头之上。死前最后一刻，它看到了那个老人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一只飞鸟，它没有脚，一生都在飞行，寻找着只存在于它记忆中的家人。它飞过苍州大地，飞过雪州冰原，飞过浩瀚海，飞过幽州鬼域，飞过玄水汪洋，却始终无法找到它们。最终，它落在了中州的一片沼泽中，看着苍穹之上那模糊的冷酷面容，悲鸣三天而死。

一个山谷，大雪纷飞，一对白衣男女站在中央，被密密麻麻地散发着杀意的身影包围。

通过人群对话，玄天清楚了这个故事。

起于微末的男人，历经千辛万苦走到了这方世界的巅峰。他想要打破禁锢这方世界万年的牢笼，还大自由给这方世界。可惜，关键时候背叛和围杀他的人，就是他的嫡传弟子、嫡亲兄弟和他不顾一切要拯救的世人。

这一战惨烈至极，他血洒长空终于带着妻子突出了重围。最后时刻，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子一击洞穿了他的胸膛。她的目光冰冷，带着一丝的嘲弄。

“天命，天命！”男子厉声长啸，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苍穹，恨意怒意杀意滔天，却只能化作飞灰散去。

行走在云雾之间，玄天眼前一直闪过这些奇异的场景，如同行走在光阴长河中。其中有人类、妖族甚至异族，乃至于飞鸟游鱼野狗家猫，每一幕场景都在挣扎，都是悲剧。有着浓郁至极、无穷无尽的悲意和不甘弥漫其中，如同雪州极北的冰雪万古不曾消融。

“这些都是曾发生过的故事吗？我感到悲哀，还有无穷无尽的愤怒和不甘。”玄天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女帝幽幽一叹，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天地之间何处不是这样的悲剧，哪怕所谓的仙界、九天之上也无例外，天地间没有安宁平善的世界。”

玄天不语。一路走来，距离那宫殿越来越近，此刻已经可以看到它完整的轮廓，孤独地矗立在云雾之中。

云雾翻涌，那些画面全都消失不见，玄天眼前唯有一条大道。大道漫长，尽头便是那座宫殿。

“你敢走到尽头来吗？”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变得愈发清晰。

“有何不敢！”得了女帝首肯，玄天高声回答。

“那就来吧！”

玄天不言，顺着那突然出现的大道前行，宫殿越来越近，近得已经可以看清建造它的材料是白玉石，其上雕龙刻凤，巍峨不凡，散发着沧桑古老的气息。

“你看见了吗？”那个声音问道。

“看见什么？”

“这些故事。走到九州巅峰的剑尊，在临死前询问苍天何时寂；孤苦无依的兄妹，于碎尸万段间质问苍天是否有眼；游鱼、飞鸟，它们看着那张冷漠无情的面容；与天命征战一生，最后死在弟子、兄弟和挚爱妻子背叛下的九州圣皇的不甘……这一切的一切你都看见了吗，你感受得到吗？”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正是从无尽遥远处的宫殿方向传来。

“我看见了。”玄天点头，“可我不明白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从未听闻过这些人？”

“你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个声音似乎是笑了，“世人以为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谎言？”

玄天只觉整个脑海之中一片混乱，不假思索地反驳：“不可能，世界怎么会是谎言！”

“世界为什么不能是谎言？”那个声音冷笑反驳，随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响起：“我无法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你也不能推翻我的猜想不是吗？”

玄天沉默了。确实如此。他无法证明这个世界的虚假的，可又要如何证明它是真实的呢？这个世界有万众生灵，有爱恨情仇，有万载历史，可他们就不能是谎言的一部分吗？

“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答案！正如你刚刚看见的每一幕场景中的他们，他们活在禁锢中，他们也在追寻一个答案啊！”

“什么是禁锢？”玄天再问。

“被他人操纵就是禁锢，身不由己便是禁锢，眼前一切皆虚妄便是禁锢！”

那声音忽然变了，发出凄厉的吼叫声音，如野兽悲鸣，如恶魔嘲讽，又如鬼神哭。其中蕴含的愤怒和怨恨之深，远不是方才那些场景中的存在、不是阴神谷下那些游魂野鬼可比。

一时间玄天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继续朝大道前行，一直走到这巍峨雄壮的宫殿之前。

“他们找不到答案，所以他们死了，死得那么凄惨。”玄天站在高达百丈的巍峨大门之下时候，那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所以，你到底是谁？”玄天问道。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也许我就是你，也许你方才看见的那些人、那些存在都是你！”

“这怎么可能？”玄天皱眉。

“是啊，这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也是我穷极一生想要改变的。少年，你进来吧。”最后一句话声音柔和，如同一个等到了孩子回家的老人。

玄天看了那巍峨大门一眼，终于抬起手用力推门。

咔咔，巨大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玄天看见其中似乎有着许多身影，他们带着笑意。

就在这时，一道雷霆凌空而落直劈在那大门之上，玄天亦被那雷霆之力所震倒飞出去。

眼前景象变幻，云雾翻滚起来，万道雷霆不知将这个世界化作了一片雷海，那宫殿竟亦就此消失不见，只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响彻天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玄天听见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你可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