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苍天有泪，汝何故生帝王家

1644年3月16日，李自成部队合围北京，北京南北屏障全面失守。

3月17日，北京一片混乱，但听说吴三桂会带兵进城保卫京师，朝臣尚存一丝希望。

只有崇祯皇帝知道，该杀的吴三桂已经没有指望了！

紫禁城玄武门外万岁山，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夕阳的残照中。

他眺望着吴三桂杳无音讯的踪迹，心里升腾起浓烈的死亡讯息。江山已丢，再也无力挽回。他清楚这一点。崇祯皇帝不知道的是，吴三桂经过反复权衡利弊，在明廷、大顺和大清之间，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带领清军入关。他崇祯辛辛苦苦筹措的一百万军饷和绝色美女陈圆圆压根儿不够填满吴三桂的欲壑。

可是，真的只能怪吴三桂贪婪无气节吗？

不。当初自己是怎么对待袁崇焕的？

一报还一报啊！

十四年前，袁崇焕用三天的时间，从宁远跑到京城，在广渠门外，赶走了气焰嚣张的皇太极，解除了京城之危。可是，我怎么对待他的？我把他给屈杀了！袁崇焕临死前，我去天牢探视，袁崇焕说了一句话：“皇上，臣死之谜，你知，我知，天知！”

苍天啊！这阴风阵阵，是袁崇焕屈死的灵魂在拷问朕的良知吗？

自己的祖宗皇帝万历前辈也有罪啊！

他刻骨清算功臣张居正，导致了内阁再无人敢大刀阔斧做事，事事以保平安为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首辅申时行大概不会放过当年的努尔哈赤吧？

自己的祖宗皇帝万历前辈也有罪啊！

他冷血对待不存半点私心的抗倭名将戚继光，导致了辽东总兵李成梁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加上爱子李如松的存疑死去，最后以松懈斗志执掌辽东军务，默认了努尔哈赤的强大。

自己的祖宗皇帝万历前辈也有罪啊！

他因为国本之争而怠政近30年，荒废了太子培养，无脑的皇长子朱常洛上岗一个月就死于红丸案，万历最心爱的福王朱常洵又如何？是体重400斤的享乐之人哪！就为这样的两个货色，我大明国力无端地消耗到半死不活的状况啊！

苍天啊！这一切的后果都压在我肩上啊！

万民不安，罪在朕躬啊！宫墙外的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是黎明百姓对朕的句句控诉啊！烽烟北齐，战火南来！何处是朕的归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想我崇祯16岁执政以来，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夕惕朝乾。”“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往往焦劳成疾。”每天起得跟鸡一样早，大半夜还不睡觉，批阅奏章，处理政务，通宵达旦，夜以继日，为了工作都快累出病了。

为什么我越努力，大厦倒得越快呢？

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朕一心扑在工作上。“宫中从无宴乐之事。”当政17年，宫中没有进行任何营建，吃穿俱不讲究，龙袍破了都不舍得扔，打着补丁接着穿。

苍天灭我，何故啊？

崇祯皇帝走到山坡上的一棵槐树下停住了脚步，神情惨淡。

近侍王承恩担忧而肝胆欲裂地陪伴了他的主子。除了守护，他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毫无意义了。

三月十八日晚，崇祯皇帝强打精神，举行了最后一次家宴。

饭后，崇祯安排自己的三个儿子逃离皇宫，命皇后和贵妃自缢。

随后，又来到寿宁宫长平公主的住处，叹息道：“汝何故生我家！”忍痛挥剑砍杀自己16岁的女儿，终究不忍，只砍断了长平公主的左臂。

崇祯处理完家事，已是三月十九日的凌晨。

天色将明，上早朝的时候，崇祯皇帝亲自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却无一人前来。

太监王承恩劝崇祯：“陛下，不会有人来了，大臣们都去迎接闯贼了。”

崇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浓眉大眼，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拼命指手划脚的大臣们，如今一个个以迅雷之势站在敌人的队列。

崇祯仰天长叹：“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奸臣所误。”

东方破晓，战火渐息。崇祯万念俱灰，在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离开紫禁城，登上皇家禁苑煤山，在那一棵他注目过的老槐树下自缢身亡，时年33岁。

“以发覆面，白夹蓝袍白细裤，一足跣，一足有绫袜”，衣上以血指书遗言：“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文武可杀，但勿劫掠帝陵，勿伤百姓一人。”

据亲历战事的明朝官员赵士锦在《甲申纪事》中描述，李自成入宫后，见到崇祯皇帝遗体，伏尸大哭：“我来与汝共享江山，如何寻此短见？”是啊，李自成本是一介草民，他本来只想混口饭吃，一步步被时局推到了大顺皇帝的位置，即便如此，在兵临北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主动提出，我只要做一个小地方的自由土皇帝，你现在给我点钱，我退兵，你崇祯皇帝不要来管我，我也不向你纳税，我们共享江山，如何？当然，朝堂百官是断然不会这种求和之事的。那必须刚烈啊！那必须你死我忘有气节啊！崇祯询问朝中大臣的时候，集体沉默，无人表态。至于大明南迁，崇祯也说不出口。一路硬扛到底！没办法，李自成只好继续进攻。

后来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退出北京。大清帝国开启了新时代。 

往事悠悠，世上再无大明。对于大明最后一任皇帝，世人大多抱怀同情之心。“先帝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临难慷慨，合国君死社稷之义。千古未有之圣主，宜尊以千古未有之徽称。” 

有诗叹曰：

先帝宵衣久，忧勤为万方。

捐躯酬赤子，披发见高皇。

风雨迷神驭，山河尽国殇。

御袍留血诏，哀痛几时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