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是装孙子高手

后世的人们总在痛骂万历时期的首辅申时行和辽东总兵李成梁，认为是他们俩个的不作为才导致了努尔哈赤的崛起。

说这种话的人，还是很肤浅的自大心态，以为自己堂堂大明朝被小小女真部落所败，原因只能在于自身的轻敌，而不肯承认对方的强大。

没错。努尔哈赤一开始也并没有多少强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不做蚍蜉撼树的蠢事，他装弱，装穷，装可怜。“示弱，实不弱”才是努尔哈赤最大的成就和保护色。

要摸清努尔哈赤崛起的脉络，我们需要从东北这个地域的特殊性开始讲起。毕竟，麻绳专挑细处断，为什么是女真？为什么是辽东全境被击破？为什么在万历其间发生了无可挽回的边境危机？

东北是女真等渔猎民族的祖居之地，同时比邻蒙古高原，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是懂战略的，他的措施是移民和戍边。从洪武二十八年到洪武三十一年，明廷两次下旨从中原迁徙人口至辽东，同时派藩王领兵驻守。 明初的藩王大多手握重兵，能够拱卫边疆。

但是，建文帝登基之后，开始削藩，引发了靖难之役。朱棣登上帝位之后，害怕手握重兵的藩王威胁自己，继续推行削藩政策，东北地区的四大藩王接连被裁撤。失去藩王的镇守，留下的军事真空就需要明朝用其他手段去填补，因此在整个永乐年间，朱棣不断向北方用兵。

永乐朱棣是马上君王，骁勇善战，军事领驭能力极强。但他死后，明朝对东北的军事统治日渐薄弱，到其孙朱瞻基继位的第九个年头，作为明廷统治机构的奴儿干都司撤省级军政机构，其所辖卫所听令于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没了，明朝放弃了东北的部分权利，采取松散的边境维护制度，确保女真各部酋长承认明朝的宗主地位。

在这一段时间内，双方保持友好，相安无事，女真各部官员的任命和承袭也交由明朝批准。

到了明英宗时期，大明皇帝朱祁镇被太监王振蛊惑，仓促北征导致土木堡之变，京师三大营主力尽失。女真部落一看对方实力下降，马上不老实了，态度开始变成倨傲，但不足以叛乱，只是零星扰边。明朝的整体实力依旧形成碾压之势。 

到了弘治、正德、嘉靖三朝都不断在东北修筑边墙，但零星的袭扰依旧不断。直到45岁才大器晚成的李成梁开始镇守辽东，才威吓住东北边境的骚动。

李成梁领导辽东军务期间，其手下的辽东铁骑所向披靡，鞑靼、女真各部基本是望风而逃，不敢与其争锋。李成梁几乎把长城的战术用绝了。在他指挥的各次战斗中，明军采取灵活多变的战术：有的是长途奔袭，有的是据险设伏，有的是直击对方大本营的“捣巢”行动，也有在退军中掩杀而取得的胜利。李成梁，成为了辽东的“神”。

但他靠的是个人威望，靠的是感召力。他在则坚如磐石。

明朝在北疆防线上捷报频传，漠北形势头一次获得空前稳定，朝野间因此对他称颂不已。现任首辅，当时的大学士申时行奏：“今九边事情，独辽东为难，九边将官忠勇，独李成梁为最。”一时间，李成梁成为大明“不世之功臣“，举国仰望。

万历十一年（1583），王杲之子阿台联合叶赫、蒙古各部攻打哈达部。如果哈达部灭亡，整个辽东将实现形式上的统一，不但明朝奉行的“以夷制夷”政策无法执行，而且在明朝北部形成了强大的少数民族军事力量。明朝自然千方百计阻止这一局面的形成。明朝派李成梁出兵讨伐阿台，并在建州图伦城主尼堪外兰的引导下，攻破阿台城寨。此役后，建州女真势力被削弱。之后大明两次用兵攻打叶赫部，叶赫受重创。辽东又重新回到了诸雄割据的理想状态。

在此役中，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在此次战役中为明军做事却被明朝军误杀。

意外失去了至亲，努尔哈赤意难平，找到李成梁要一个交待：“朝廷得给我一个说法！”

李成梁也自知理亏，马上安抚他：“是我们的错。我们弥补你，希望你继续效忠大明。”李成梁着手便奏请朝廷，让努尔哈赤继承了塔克世生前的土地和人马，并让他承袭了女真都督指挥衔。

得到好处的努尔哈赤唯唯称是，表示恭顺和感谢。

努尔哈赤的内心对大明十分不满，可不敢表现出来，反而异常恭顺。如何麻痹朝廷，如何赢得李成梁抬手放过，唯一的办法就是示弱。大象才不屑于踩死一只蚂蚁。装蚂蚁，装一只懂礼貌、守规矩、识大体的好蚂蚁！

1589年，努尔哈赤基本统一建州女真。一年后，努尔哈赤率领由一百零八人组成的使团进京纳贡，受到了明朝的热情接待。1592年8月，努尔哈赤上书万历，请求升赏冠带，赐龙虎将军衔，未获准。1593年，努尔哈赤第二次进京朝贡，得到丰厚奖赏。1595年，万历皇帝鉴于努尔哈赤“忠于大明朝”、“保塞有功”，终于封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使其成为“东夷之长”。这一称号超过一品都督，在女真世界有广泛影响力。

这之后，努尔哈赤先后九次派人入京朝贡，他也多少摸清了大明的底细，文官之斗，边境松涣，军士待遇微薄，百姓艰难。但他极力表达忠顺之意，深得明朝器重。

李成梁本来就很欣赏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在府中做质子家将时，他们的相处就情同父子。正室李夫人对待努尔哈赤也是非常爱护。李家的孩子们和努尔哈赤相处甚好，一同学习汉语，学习《孙子兵法》、《三国演义》，努尔哈赤反而更受先生表扬。李家上下没有人对努尔哈赤有任何不利，这不能不归功于努尔哈赤本身的才干、魅力和情商非同一般，更大的原因在于，李成梁想借助于努尔哈赤，行以夷制夷之道，帮助他来控制和管理这桀傲不驯的外族之人。他对待努尔哈赤，其实是汉民族对待少数民族的通用做法，即所谓的羁縻之策。既忠顺受控又能干善战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完美青年哪里去找呢？是吧？爱不释手啊！

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能理解李成梁对努尔哈赤的喜爱和纵容。至于“养虎为患”的可能性，也许偶尔在李成梁的脑子里闪现过，作为职场老甲鱼，他不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但是，请别忘记我们上一篇提到的，李成梁穷其一生的使命在于，以自己的贡献和实力谋一世安稳，他不想贫病交加，他不想活受罪，天下是老朱家的。我只保证我活一天，辽东边境安然一天。我死后的事情，你们爱乍乍地。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无法苛求大明王朝的辽东总兵一定要具备舍生忘死、身先士卒、鞠躬尽粹、死而后己的高尚的纯粹的革命精神，更何况前车之鉴就放在那里，戚继光有好结果吗？在家天下的大背景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何自保？李成梁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自保。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努尔哈赤在大明朝廷的一片繁荣锦绣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就在这1587年即万历十五年，辽东巡抚主剿偷拓疆土的努尔哈赤，而京中检察官持反对意见。首辅申时行以和事佬的身份出面调停。很多历史学家没有提到申时行和努尔哈赤之间的这段纠葛，更想不到他和下一个王朝的创业人还有过这一段因缘。在申时行安稳到老的退休岁月里，他本人对此没有任何反思。

 历史！历史！历史烟云影影倬倬，后世的人们即便急得抓耳挠腮，想冲过去大喝一声：“申时行！你当剿匪努尔哈赤！不应该息事宁人啊！”可是，申时行听不见！万历不想听！徒唤奈何！！！

万历怠政之期，国力急速下降。而努尔哈赤在表面上对明庭也忠心耿耿，万历封他二品龙虎将军。也是从龙虎将军的封号开始，大明朝的噩梦算真正开始！

 走笔至此，我们眼睁睁第看着李成梁、申时行、万历对努尔哈赤一路绿灯，努尔哈赤以隐忍、恭顺、实惠的综合形象稳稳地麻痹了大明，暗中积攒实力。这一切，谁之过？怪得了谁呢？

毕竟，自从1585年后，万历除了1588年对定陵再度视察过一次，30多年，他没有走出过紫禁城一步，创造了自古至今的最高纪录。无法面对文官集团的聒噪又无法全部灭掉他们，那就做鸵鸟吧，得过且过，让自己舒服一点。万历皇帝对自己进行了精神上的活埋。一个“活死人”皇帝，能放过多少大事小事呢？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