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边境捉妖

当申用懋带着“胖知了”到达铁岭卫的时候，辽东已经天寒地冻，积雪尺余了。

铁岭卫位于沈阳与开原之间，同样是个洪武开国后才正儿八经修建的小城。 

在忍受了一路的寒冷之后，总来到了宁远伯府，下了马敲门。

万历元年（1573年），作为辽东总兵的李成梁在击退蒙古后扩筑宽甸六堡。六堡位于鸭绿江以西，毗连建州女真，是防御女真的前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六堡成后，李成梁又以此开市，和少数民族做生意。这样做，首先是缓和了当时明朝与少数民族的矛盾，另一方面，开市带来的可观收入也给辽东士兵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申用懋站在宁远伯府，金碧辉煌的李府实在耀眼。按照大明规矩，这个李府规格有违规之处，但天高皇帝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钱财问题，申用懋知道李成梁靠的不仅仅是朝廷军饷。

一名家仆从门里面打开一条窄窄细缝，以免太多寒风灌进屋子，瓮声瓮气地哆嗦着问：“门外何人？”

“京城申用懋有事求见宁远伯。劳烦通报。”申用懋讲究风度第一，虽然温度冻人，他还是努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气度。

那仆人躲在门缝中的眼珠子一亮，大门随即敞开。等终于进到里面，关上了门，站在玄关里头，众人方才缓过来一些。

管家迎上来殷勤招呼：“都冻木了吧？快进去暖暖。”    

随后，“胖知了”被安排在客房，申用懋随同管家进了内院书房，早有机灵的门卫入内通报，李成梁在等候申用懋的功夫，厨房已经在准备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

“申公子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啊！恕罪恕罪。”李成梁见到申用懋颇为高兴，打趣道。

“如此怠慢钦差大臣，实在罪无可恕，拉下去，斩了！”申用懋乐得嘴角往上翘。

主客双方寒暄完毕，各自坐下。不一会，家仆们端着一道道菜品鱼贯而入。申永懋瞄一眼那些扑鼻而香的餐食心里有些感动。李成梁记得他的口味偏好，都是他以前来这里时特别爱吃的。

“来来来，申老弟不必客气，像自家一样随意吃喝，老夫陪你就是。临时匆忙，没有准备大菜，都是铁岭的寻常小食。幸好老夫记得你的口味，想必今晚能吃得舒心。这人呢，活着不就图一口满意的饭嘛！”

”大哥此言甚是。老弟我奔波而来，不就图大哥一口热菜嘛！哈哈哈！“申用懋心情极好。

在饮食上，由于铁岭的地理位置，饮食种类十分丰富。高粱米、二米饭、酸菜、粘火勺、粘豆包、豆面卷子、春饼、饭包、猫耳朵等，这些都是满族饮食的影响。 喝羊汤，喜食牛羊肉，这是蒙古族和回族对铁岭饮食的影响。而冷面、年糕、泡菜、烤肉等朝鲜族食物，在铁岭更是非常常见。申用懋特别喜爱的一款火勺，是一种用烤炉爆烤而成，最终外酥里嫩的牛肉小饼。 

这一桌子餐食，确实不精贵，但可口入味。在书房招待老朋友是最佳的选择。

申用懋一边品尝一边发表食客感言：“老哥哥，这几道菜品，貌似比前几年的口感更胜一筹，细节讲究，搭配和谐，是由新任大厨来打理了吗？“

“非也。厨房还是老样子。这些都是我家如夫人功劳也。她擅烹饪调理，有她照顾，老夫身子轻省很多，精神也好。“

“原来这样，难怪如此精细。小弟可有福气见见如夫人哪？“

”这简单。明日老夫带你军营走走，如夫人可随行。她可不是深闺人家，性子野得很，一身本领，到处来来去去，能替老夫打理不少事情。“

”奇女子也！“

酒足饭饱，撤去餐食，换上茶水。开始步入正题。

“老弟此番所为何来？“

”为圣上解梦而来。“

“此话怎讲？“

”天子梦见东北方向有一奇人喝令他滚下龙床，说天子占了他的位置。皇上认为此梦不祥，天有异象，人有灾祸。小弟此来，是为向成梁兄讨教，辽东一带可有奇人？““““

“有。“

“何人？“

”努尔哈赤。“

”现在何处？“

“我府。“

”啊？“申用懋倒吸一口冷气。

“老弟不必惊慌。此人虽异，但可控。他断不会威胁到朝廷。他断不会背叛老夫。我和他情如父子。老夫在此，此子必不会轻举妄动。”

“此人异在何处？老兄又为何如此肯定他不会异动？”

“说来话长，容老夫一一道来......”李成梁提到努尔哈赤表现出来特别的欣赏之情，他真的喜爱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不是家将的家将，对方的才干卓绝和殷勤懂事令他赞赏有加，有意无意地给与对方多方照顾和扶持。

他和努尔哈赤的渊源要从裴承祖被杀开始讲起......

六堡开市，本来是好事 ，但就在此时，建州女真都指挥王杲在马市上诱杀了明朝备御裴承祖，明朝断绝贡市，李成梁谋划征讨王杲。

万历二年（1574年），王杲以部众坐困为由纠集鞑靼土默特、泰宁诸部，大举犯扰明朝辽东重镇辽阳、沈阳，李成梁督兵进剿王杲所在的古勒寨，斩首一千余级。

此役努尔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被俘，为李成梁收留，充当仆役。李成梁一眼看出努尔哈赤不同于常人，特别聪明骁勇，倒也对他青睐有加。让他与长子李如松一起读书、学习，还给他们请来有“东南第一军师”之称的徐渭（徐文长）担任老师。努尔哈赤非常珍惜，也非常好学，读书识字，好看三国、水浒二传，自谓有谋略。

万历十年（1582年），王杲的儿子阿台继续和明朝作对。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李成梁再度发兵攻打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是王杲的孙女婿，塔克世与其父觉昌安前去古勒寨为明军劝降，因战事紧急被围在寨内。建州女真图伦城的城主尼堪外兰在李成梁的指挥下诱阿台开城，攻破古勒山城之后进行屠城，觉昌安、塔克世也未能幸免。

塔克世虽属王杲一系，但已归附李成梁，却因此战死。努尔哈赤对此极为不满：“我祖、父因为什么被害？你们都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们对此有什么说法？”

李成梁自知理亏，奏请明廷将塔克世的土地、人马等送给努尔哈赤，令让他承袭都督指挥衔，以为补偿。李成梁给努尔哈赤“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让他袭封建州左卫都指挥使，敕书是朝廷给偏远地区蛮夷头目的任命书，有了敕书，才具备与地方政府打交道以及互市的权利。而马匹是稀缺的军用资源。后来又“每年与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可以说，从政治、军事、经济方面对努尔哈赤进行了全面的补偿。

说到这里，李成梁总结道：“野人女真是化外之地就不用管它了。剩下的建州与海西，虽说也属朝廷节制，但其地内各族，他们平时活动都不受管控，互相征伐时刻发生。而海西各部势力尤为庞大，时常违抗朝廷，恐成祸患。因此，十几年前，我才刻意收留了无依无靠的奴儿哈赤，让他在辽东军中任职，又见他每有征战，勇敢冲杀，总能捷足先登，屡立战功，便知此子可教，故而传授兵法。有他驻守建州，海西各部不足为患。我这叫‘以夷制夷’。”  

申用懋毕竟在兵部任职，他有着本能的敏锐：“宁远伯说有他驻守建州，海西各部不足为患。那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会不会成为你的心头大患呢？”

”我与他请同父子，他断不会背叛。“

“宁远伯百年之后，又该如何？”

 “ 我有儿子。关外苦寒，女真人的寿命比汉人要短，六十来年也就差不多了。我李家世代保边境安稳六十年绰绰有余。无需多虑。”

”宁远伯又如何保证李家镇守六十年？换了边的总兵，努尔哈赤不念交情怎么办?"话一出口，申用懋就后悔。多此一举，何必追问？朝廷不是没有派过别的将领，到辽东后被各种牵制，灰头土脸而归。辽东上上下下的兵将都是李家军，只要非嫡系将领到来，分分钟搞事情搞得你呆不下去。朝中言官对李成梁多有弹劾，最后的处理都不痛不痒。为何？不敢办他也。

“申老弟回京不必提起努尔哈赤。老夫镇得住他。无需令圣上烦心。”

“如此甚好。一切靠李总兵多多辛劳。望辽东固若金汤，圣上方可高枕无忧。”申用懋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继续死扣努尔哈赤的事情毫无意义，李成梁说无碍就是无碍。

“申老弟此次带了一人，是何身份，方便告知？”

李成梁转移了话题。